起身坐上椅子,她揉着眉心,试图传授对方一些人生经验:“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感情的事嘛……又不能强求,就算没办法成为恋人,当朋友也不错啊。
“也许吧。”
“可以往好的方面想一想,谈恋爱要是谈崩了,很容易老死不相往来,可是做朋友基本都能将友谊保持一辈子,也不挺好嘛。”
……
站在公用电话亭边聊了大约有二十分钟,中原中也顿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他对森川萤的印象一百八十度大转变,现在觉得对方是个很靠谱的人。
挂完电话,他朝家的方向走去,有点心绪不宁,不知道月是否还在生气。
推开院门,暖黄的灯光透过落地窗照在地上,厨房中忙碌的身影映入他的眼眸,可以闻到饭菜的香味。
是在做宵夜?
进入玄关的瞬间,便听到“咚咚咚”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时透月腰系围裙,手里还拿着一个锅铲,笑眯眯地朝他跑来。
“中也,你饿不饿呀?我刚做了炒饭,要吃一点吗?”
看来她已经气消,某人暗自松了口气,并回以她一个大大的笑脸,“要!”
“那先去洗手吧。”
转身回到厨房,时透月感觉心里的石头落了地,如果再不回来,她吃完饭就得出门找人。
方才他挨完揍,一言不发地离开家,她也没有想着去追,毕竟那会儿正在气头上,哪有心思管那么多。
在冷静下来后,自我反思了一番,她觉得还是得管好自己的脾气,不能随便打孩子。
如果换作是织田,就绝对不会揍他。
*
周一下午,在车站挥手送别二人后,时透月拿出地图,望着那四个地点犯了难。
那天在直升机是只是匆匆瞥了一眼,她不敢多看,怕昏死过去,因此这些定位可能不太准确,和实际位置或许相差了好几公里。
不止如此,地点周围都是密林,视野不太好,想要在其中找到锻刀房,其实是件非常困难的事。
总之,先从离这里最近的一处开始搜寻吧。
她一连找了好几天,终于在周五的时候发现目标!
十分钟前,她正漫无目的地走在深山中,树木长得都差不多,想要避免迷路,只能做标记。
忽然,她闻到一点细微的煤炭燃烧的气味,顺着这个方向看去,就见一股腾升的白烟飞往天际。
没多想,时透月立刻加快脚步向前狂奔,两旁的树木伴着呼啸而过的风,被远远甩到身后。
视野中出现了一个棕色的小点,随着距离的拉进,小点变成一栋二层日式木屋,周围立着木栅栏,右边有间石造小屋,高耸的烟囱里不断钻出烟雾。
她的第一反应是找错了,因为石头屋看起来很新,似乎是最近才垒起来的,露出的水泥还是灰白色,压根不像废弃已久的锻刀房。
一旁的木屋目测屋龄得有五十年了,木材经历过岁月的冲刷,散发出柔软而温暖的光泽,别有一番古朴的韵味。
屋子虽老,但维护得很好,应该常年有人居住。
“请问有人吗?”时透月站在院外问道。
等了半晌,都没有听到回应,可石屋里分明有人啊,还能听到“叮叮当当”的敲击声。
没多犹豫,她抬脚往木屋走去,想着先去确认下吧,若是找错了,就立刻向屋主道歉。
推开木质小门,热气扑面而来,与屋外的微凉空气形成鲜明对比,看到那熟悉的背影时,她迫不及待地喊道:“玉青!”
不理她。
“玉青玉青!”
还是不理她。
时透月顿时恼火起来,一个箭步冲到少年身侧,冲着他的耳朵大喊:“片纲玉青!”
眼前人就跟聋了似的,全然不为所动,注意力都集中在锻刀上,他右手执锤,一下一下,十分有节奏地砸在烧红的刀刃上。
额头布满汗珠,汗水顺着脸颊滑落,将衣襟都打湿了一大块。
见此情景,时透月大胆猜测:玉青其实没有太生气,他只是单纯地因为沉迷于锻刀,所以才没有理她……
可恶!真是专注过头了!比天桥底下贴膜的大爷还要认真,相信就算现在发生地震,他都不会有任何反应。
在锻刀房里转悠一圈,她发现虽然屋子外观很新,但里面的各类器具和设施都很老旧,像是盖好屋子后从别处搬来的。
这意味着旁边那栋木屋对于玉青而言意义非凡,否则他也不会如此大费周章,难道是从前还是人类时居住过的房子?
可……他是大正时代的人啊,那屋子怎么看都不像那个年代的产物。
冒着待会可能会被玉青殴打的风险,时透月终是没能克制住自己的好奇心,打开了木屋的大门。
不管是装修风格还是家具,都充满浓浓的昭和气息,屋内打扫的一尘不染,鞋柜上方的花瓶中插着白色山茶花,馥郁的香味扑入鼻息。
穿过走廊,步入客厅客厅,目光立刻被前方的黑色佛龛所吸引,位于正中的牌位上赫然写着:爱妻内山真琴之牌位。
爱爱爱爱妻子?!他他他他他结过婚?!还丧偶过?!
震撼时透月一整年!
这太令人惊讶了!
话说玉青也就享年十七,肯定不是人类时期结的婚,那就是他变成咒灵之后的事咯。
他妻子也是咒灵?还是能看得见咒灵的人类?亦或是咒术师?
她立刻冲回玄关,打开鞋柜,里面全是女人的鞋子,都用透明密封盒保存好了。她又跑去厨房,推开橱柜,杯子和餐具啥的都两两成对。
时透月得出结论:妻子是人类,至于是咒力充沛的普通人还是咒术师,这就不得而知了。
只敢在公共区域逗留,至于卧室之类比较隐私的地方……她还是稍微有点公德心的,肯定不会随便进去。
走到佛龛边,牌位前摆放着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中的女子长得秀美动人,丹凤眼、鹅蛋脸,应该是位性子温婉的古典美女。
她瞧见旁边放着线香,就点燃了一根放进香炉里,旋即闭上双眼,双手合十。
上完香,时透月又回到石屋,蹲在地上,两眼直勾勾盯着少年看,她现在特别想开口问,可惜大哥已经进入锻刀的无我境界,根本不理人!
脑中开始播放自编自导的电视剧,是关于咒灵少年和人类女子的旷世绝恋。
剧刚播出一半,手机发出的嗡鸣声非常扫兴地打断了时透月的颅内小剧场。
“可恶!谁啊?”她没好气地骂道,一看来电显示,原来是伊达航。
“干啥?我正忙着呢。”
“你在忙什么?”
“没什么,咋?有事啊?”
“我家附近的超市有活动,全场薯片半价……”
在半价薯片和听八卦之间,她果断选择前者!
估摸着玉青得把刀锻完才会恢复平常的样子,在此之前只能干等,还不如去抢薯片呢。
*
如果将抢购打折商品看做是一场战争,那时透月势必是常胜将军,望着购物车中满载的薯片,她露出胜利者独属的嚣张笑容。
但排队结账的人未免也太多了吧!看样子得排二十分钟,她闲着无聊,眼神四处乱瞟。
视线蓦地被一个快步走出感应门的人影所勾住,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时透月的动态视力极佳,一两秒的时间足以让她看清楚并记下对方的长相。
什么叫做巧他妈给巧开门,巧到家了!
那名女子和内山真琴长得是一模一样,双胞胎?不可能的,尽管牌位上并未写生卒年,但根据房子的居住痕迹可判断,内山很久以前就去世了。
既然如此,那就只剩一种可能性——她是内山的转世。
低头看了眼薯片大军,时透月心疼地直抽抽,惋惜似的沉声叹了口气,她把车子推离队列,一咬牙,冲出超市。
撒油啦啦半价薯片!有缘再见吧!她必须为了好友的幸福而去追人,说不定可以再续前缘呢!
可惜等她追上人时,却发现期望落空,这个缘是续不了了。
此前视线被收银台挡住,她只看到了女人的上半身,所以完全没有注意到对方还推着辆婴儿车。
痛!实在是太痛!
不禁为好友感到遗憾,同时也会失去的半价薯片而心痛,时透月也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索性漫无目的地跟在女人后面。
她突然觉得自己好猥琐……像那种尾随貌**的变态痴汉。心生鄙夷,正准备转身而去时,女子停在了坡道下方。
注意到对方的表情带着苦恼,时透月的视线下移,女人一手推着婴儿车,另一只手提着购物袋,似乎很重的样子。
“需要帮忙吗?”小跑着来到女人身边,脸上洋溢着乖孩子专属笑容。
女子对于她的突然出现表现出惊讶,轻声“啊”了一声,随后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温言婉拒:“不用了小妹妹,这个很重的,你提不动。”
“我试试吧。”语毕,她不由分说地夺过购物袋,为了表现出自己力气大,还跟练哑铃似的举了举。
“哇,你好厉害啊!”女子眼底闪过吃惊,接着不住夸赞。
“嘿嘿,还行吧。”
来到位于坡道中段的家,女子用钥匙打开家门,扭头对身后的人发出邀请:“谢谢你啊小姑娘,若是不嫌弃,进来喝杯茶再走吧。”
“好啊。”她从善如流地答应。
无意识地偏眸看向门边的姓名牌——夏油,心想:真是罕见的姓氏,记得有个滑雪场也是叫这个吧。
第37章 她百分之百喜欢我我没有抱男人的兴趣……
刚踏进玄关,立刻被鞋柜上方的花瓶吸引了目光——里面插着白色山茶花,时透月当即愣住,巧合吗?
默不作声地换好鞋,跟随女子来到客厅,途中二人进行了简单的自我介绍。
招待她落座后,对方表示得去泡茶,需要她帮忙照看一下小baby。
额……好丑的婴儿啊。时透月如此想道,她不动声色地收起了面上的嫌弃,披上温柔大姐姐的皮,嘴角挂起友善的浅笑。
话说回来,其实已经算是婴幼儿了,目测有两岁多,男孩子,脸蛋肥肥的,眼睛小小的,脑袋秃秃的……像蒸开裂的馒头。
救命!琴子夫人的老公究竟是有多丑啊?!
想起自家小玉儿的帅气脸庞,时透月深感痛惜,终究是错过了!
作为一个极其护短的人,看到好友的前任的孩子,她自然不会产生半点好感,再加上本来就不怎么喜欢小孩,对馒头君的初始好感度大约是-10.
相顾无言,跟馒头君大眼瞪小眼了半天,对方先一步开口,语气带着撒娇的意思:“姐姐,要抱抱。”
小宝宝冲她伸出肉乎乎的手臂,好似两截莲藕,笑起来的时候眼睛眯成一条缝,咧开嘴,露出刚长出来的小牙齿。
笑容中透出几分傻气,看起来憨憨的,一副不大聪明的亚子。
无情女子时透月冷下脸,面无表情道:“不好意思,我没有抱男人的兴趣。”
“唔……”馒头小子轻哼一声,似乎是感受到她的不友好,他吸了吸鼻子,眼底泛起泪花,感觉下一秒就会嚎啕大哭。
啊啊啊啊!时透月的内心发出土拨鼠般的尖叫,她想要遁地而逃!
权衡过后,果断抱起小孩,一手托住他的屁股,一手轻轻拍着后背,用温柔似水的语调安抚道:“宝宝乖,不哭不哭啊,宝宝最乖了。”
首先,她很怕小孩的哭声,活像一台失控的破音响,其次,他真要哭起来,势必会把琴子夫人引过来……不太好吧。
老倒霉蛋时透月忍辱负重,只能逼自己耐下性子来,好声好气地哄孩子。
突然,小孩两条胳膊勾住她的脖子,猝不及防的、没有任何征兆的,“啵唧”一口亲上来,糊了她一脸口水。
“……”
淦!
额角的青筋鼓起,呼之欲出,她似乎听到脑袋里某根神经断裂的声音,大脑立刻宕机,手一抖,差点把孩子抖掉。
冷静啊月!时透月用残存的理智给自己洗脑,就当他是玉青的崽。
冷静,不可以发火,忍一时风平浪静,你是个成熟的大人,坚决不能逞一时之快而把他扔地上!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只能说夏油杰是个作死小能手,他丝毫没有注意到时透月都快气炸了,用软糯的嗓音说出让人血压飙升的话。
“姐姐,我想尿尿。”
呜呜呜!这是什么人间疾苦,时透月的情绪在崩溃而暴怒之间反复横跳。
“……卫生间在哪?”
强压住火气把他送到卫生间门口,本想着总算是完成任务,结果小孩仰起头,抬手拉了拉她的衣袖,一脸无辜道:“我不敢一个人进去。”
时透月只想把他塞进马桶里冲走!但她还是非常坚强地忍住了,视死如归般走进卫生间。
具体过程不再赘述,她现在心如止水,只当自己在渡劫。
回到客厅时,琴子正好端着托盘走来,将泡好的茶和羊羹等甜品放到桌上,笑意盈盈地说:“你们两个相处得很好嘛。”
夏油杰开心地点头:“嗯!”
时透月露出疲惫的微笑:
“……嗯。”
方才注意力都在小屁孩身上,她都没功夫看客厅的布置,这会儿趁吃甜点的间隙,时透月腾出几分心思,悄悄打量起四周。
都说房子可以反映出居住者的心境,她觉得有几分道理,屋里收拾得很干净,地上铺着崭新的榻榻米,应该是近期刚换过。
墙纸是浅黄色的,温馨淡雅,墙面上贴了几张描绘风景的画作,有些一看便知是出于幼童之手,还有两幅是大人画的,笔触细腻,色彩比较鲜艳。
房间临窗位置放着绿植,叶片繁茂,欣欣向荣……时透月的目光最终落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她看到一张熟悉的符纸。
她家客厅也有同样的一张——是玉青贴的,普通人看不到。
作用是在房子周围形成结界,低级的咒灵进不来,如果有高级咒灵闯入,他可以立刻感觉到咒力的变化,从而在第一时间赶来。
天啊!原来……原来他都知道了,即便没办法再和心爱的人在一起,也要想方设法护她周全。
如果这都不算爱!那这世界上就没有真爱了!她被过期糖刀的半死不活。
*
时间回溯到早晨,杯户小学一年B班的教室内,松田阵平单手托腮,神游似的望着窗外光秃秃的树枝。
在那之后已经过去快两周,依旧没有收到时透月的半点消息,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因为自己的拒绝,所以她生气了。
可他也没有办法啊,总不可能撒谎骗人吧,那才是罪大恶极的行为。
“唉……”小小的孩童发出沉痛的叹息,他其实也蛮喜欢她的,但只是朋友间的那种喜欢,毕竟时透月是他唯一的异性好友。
“怎么了?小阵平。”萩原研二踮起脚尖,侧坐到他面前的桌子上。
抬眼往旁边一瞥,松田阵平收回视线,木着脸回答:“你不懂。”
“让我猜一猜……在想小月的事吧。”
“你怎么知道?!”被戳中心事的某人如触电般坐直了身子,脸上带着难以置信。
好友是个藏不住事的人,所有的喜怒哀乐几乎都写在脸上,要猜他的心思再简单不过了。
萩原研二不仅能察觉到他烦恼的原因,还能顺道把困扰他的问题给解决掉。
“她当时之所以那样说,绝对不是因为对你有意思,这点你可以放心。”
半信半疑地盯着好友看了一会,松田阵平摇了摇头,眼神坚定,语气笃定:“不,她一定喜欢我。”
“……”向来能言善道的萩原研二都被他给整无语了,沉默片刻后,灵魂发问,“是什么让你产生了这样的幻觉?”
松田阵平煞有介事地挺直腰吧,表情严肃地开始分析:“你想啊,平时我跟她各种勾肩搭背的,她都没有啥反应,换作是别的女生,肯定会打我。她还特别喜欢我去家玩,每次都要留下来过夜。”
分析完后,他做出总结:“她一定是喜欢我,而且喜欢的不得了。”
“……”
没救了,萩原研二是个槽点很高的人,平日里不会去随便吐槽,但今天情况特殊,他忍不住心中腹诽:好友啊,你的眼神里为什么透露着清澈的愚蠢。
“她之所以不在意跟你肢体接触,是因为压根就没把你当异性,而爱去你家玩的原因就更简单了——她是丈太郎先生的粉丝啊!”
“诶?是这样吗?”
“没错!就是这样!”
“可她之前答应过上周末来我家玩,却爽约了,连通电话都没有打来,果然……还是介意被我拒绝的事。”
面对执迷不悟的好友,萩原研二只觉有种无力感,但他还是很好脾气地指点迷津:“可能只是单纯地忘了吧,毕竟上周刚发生过那样的事。”
后来从伊达航的父亲那听说,丰川夫妻第二天就跑去警局自首,但他们二人的精神状态极其不稳定,还说昨晚被人绑架了,被极其残忍地虐待了一晚上。
可他们身上完好无损,连块破皮的地方都找不出来,警方认定两人多半是精神方面有问题,就安排相关人士来进行鉴定。
现在双双在在精神病院关着,据说情况不太乐观,短时间内是出不来了。
“但愿吧。”一向豁达的松田阵平难得露出多愁善感的眼神,他不想因为这件事而失去一个朋友。
“要是放心不下就去见见她吧,需要我陪你去吗?”
“不用啦。”
*
挥手告别夏油琴子,时透月踏着落日的余晖,坐上回家的地铁。
对方刚才还邀请她留下来吃饭,她立马拒绝了!
到时候得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和和美美的画面,她肯定会联想到在深山里独居的好友……一个人守着两个人的回忆生活。
靠!太虐了吧,她估计会因为心绞痛而猝死在夏油家的饭桌上。
远远瞧见家门口站着个人,背光而立,看不清面容,夕阳将人影拖得很长。
“你跑去哪里野了?!怎么现在才回来?”
打她的手机是关机状态,打家里的电话没人接,他只能跑来她家门口等。
结果等了好几个小时,她才慢悠悠的磨蹭回来,松田阵平憋的一肚子火,一股脑地撒了出来。
这暴躁的口气她再熟悉不过,于是毫不在乎地怼了回去:“你管得着吗?”
“你!”被她噎的不轻,松田阵平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想到自己来的目的,他压下火气,还算镇定地问,“待会要来我家玩吗?”
嚯,特地上门找她就为了这?也不嫌折腾,明明只是打个电话就能解决的事……啊,不对,她的手机没电了。
迎着光看向双手插兜的小卷毛,估计他等了很久,鼻头、脸颊和耳朵都冻得发红,似乎是为了验证她的猜想,小卷毛蓦地打了个大喷嚏,鼻涕都流了出来。
他顿时有些窘迫,正准备抬手去擦时,面前的小姑娘及时拿出手帕递了上去。
“谢、谢了啊。”极其别扭地接过手帕,他背过身,胡乱地擦了一把,再转身时,一双温暖的手贴上他的脸。
“笨蛋,要是我今晚不回来,你难道打算等到天亮啊?”
嘴上说着埋怨的话,可眼中却盛满关心,纤长的睫毛微垂,琥珀般的眸子被夕阳晕染成金褐色,像是藏于密林中的落日。
鼻梁秀挺,嘴唇形状姣好,淡粉的唇色让人想到春日里含苞待放的樱花。
仔细一看……她貌似长得还蛮可爱的,为什么之前一直都没有注意到?
掌心的温度很快将脸上的寒意驱散,并一路升温,他觉得自己的脸颊热得发烫,比她的手掌还烫。
“嗯。”他都不记得方才时透月问了什么问题,魂不守舍地随口应道。
“笨死了!要是生病了该怎么办?”时透月低声骂道,强行牵起他的手,推开院门往家里走,“先吃点感冒药预防下吧,我待会把家里的备用钥匙给你,以后直接进来等。”
“……好。”
任由对方把他拖进客厅,松田阵平坐在沙发上发呆,抬手摸了摸滚烫的面颊,心说:萩,完蛋了,她百分之百喜欢我。
第38章 你竟然妄想当他姐夫人最爱的永远是自……
拿着感冒药和温水回来,时透月看到沙发上那个满脸通红的人,顿时吓一跳,她认为对方因为在寒风中站了太久的缘故,发高烧了!
慌乱地把东西放到茶几上,伸手去摸他的额头,凭手感判断温度正常,“没发烧啊,我去拿温度计。”
“不用了。”
刚做完心理建设的松田阵平叫住她,模样有几分欲言又止,看她的眼神闪烁不定,最终他别开脸,迟疑着说道:“月,你坐,我有事要说。”
“哦。”见他似乎有什么很重要的事要说,时透月只能配合地坐下。
手臂搭着膝盖上,松田阵平十指指尖相抵,他低头盯着
自己的双手,似乎正在寻找合适的措辞。
“你咋啦?”
扭头看向她的同时直起身子,他深深叹了口气,眉眼间笼罩着无奈和纠结,“我、我有喜欢的人了。”
擦!现在的小孩子是怎么一回事?一个比一个早熟!
时透月再一次被小学生给震撼的了,她望着对方,也不知该如何评价,憋了半天才说了句不痛不痒的话:“挺好的。”
松田阵平认真凝视着她的脸,试图找出伤心的痕迹,然而并没有,时透月看起来一定都不难过,顶多称得上是有点惊讶。
忽然之间,他感觉到一丝挫败,不自觉地提高音量质问:“你不是喜欢我嘛!听到我有喜欢的人了,就这反应?”
“……”他来的路上脑袋被门挤了吗?时透月皱起眉,战术性向后挪,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你为什么会产生这种错觉?”
“就是、就是……”
听完他的分析,时透月给出的解释几乎跟萩原研二版本的如出一辙,最后表情平静地做出总结:“综上所述,我不喜欢你。”
太尴尬了,搞了半天是他在自作多情,还烦恼了那么多天,来之前更是在脑子里演练了无数遍说辞。
松田阵平陷入深深地自我怀疑中,他觉得自己的智商和情商之中的某一个绝对有问题,早知道就应该听好友的话,何必大老远地跑来丢人。
坐在他身旁的时透月同样陷入自我怀疑,难道她以为降谷对她有意思,也是错觉?
“你为什么不说话?该不会是在心里笑话我吧?”松田阵平垂下脑袋,从脸颊到耳朵都红成一片,他觉得自己自恋过了头,羞愧难当。
“啥?”时透月茫然地扭过头,随即连连摆手否认,“怎么可能啊,我不是这种人!更何况……类似的误会时常会发生,别太在意,我发誓不会告诉任何人!”
说完,她神情严肃地伸出三根手指对着天,表示自己是个守口如瓶的人。
被她过于认真的表情逗乐了,小卷毛瞬间释怀,嘴角勾起浅笑,“月……谢谢你。”
“说这话就有点见外了哈。”
误会解除,二人开开心心地前往松田家。
*
洗完澡,在客厅打了会游戏后,两人被信枝催促回房间睡觉。
钻进柔软的被窝,余光瞄见枕边的小卷毛,感觉手感很好的样子,时透月抬手揉了揉,然后猛地想起自己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话说你喜欢的人是谁啊?”
松田阵平顶着半月眼斜斜瞥向她,状似不满地嘀咕:“你现在才想起来问啊。”
“之前忘了。”
他双眼盯着天花板,犹豫几秒后小声道:“千速。”
时透月倒吸一口凉气,垂死病中惊坐起,睁大双眼瞪着他,出声谴责:“松田阵平!你这个卑鄙的男人,研二把你当兄弟,你竟然妄想当他姐夫!太阴险了!我鄙视你!”
“我怎么了我?!”他也立刻从床上弹起,忿忿不平道,“喜欢一个人有错吗?”
“她是你兄弟的姐姐啊!”
“又不是我兄弟的女人!”
“额……好像挺有道理。”时透月被说服了,软趴趴地躺回床上,斜目扫向他:“研二知道吗?”
“嗯。”他重重躺下,床垫晃了晃,像荡起的波浪。
“他怎么说?”
“说我不是她喜欢的类型。”
“好直接哟,”吃瓜群众时透月看热闹不嫌事大,单手撑起脑袋,嘴角牵起坏笑,“看来研二不想要你当他姐夫。”
某人有点气急败坏,没好气地低喝道:“你闭嘴啦!”
伸手捋了捋头发,时透月摆出知心姐姐的派头,轻言细语地劝:“一辈子很长的,你还会遇到很多人,更何况人归根究底最爱的永远都是自己,所以才会喜欢上能够满足自己期待和欲……和幻想的人。”
表情古怪地打量了她几眼,松田阵平眉头紧锁,看她的眼神变得陌生,“这位朋友,你之前经历过什么?”
“也没啥,”时透月随便打着哈哈糊弄过去,“睡啦睡啦,我明天还得早起呢。”
“有事啊?”
“嗯哼。”
*
来到林中小屋时,已是下午,时透月本打算一早出发,但丈太郎先生邀请她去参观拳击训练,她想都没想,一口答应了。
推开石屋的门,果不其然看到玉青仍然在埋头打铁,她悄声走了出去,来到林中,拨通好友的电话。
“萤,我问你件事哦。”
“啥?”
时透月背靠一棵枯树,脚尖捻着地上的小树枝,“我感觉……额,怎么说呢?降谷貌似对我有点意思。”
拿电话的手抖了一下,森川萤目露惊讶,但说话的语气依旧稳如老狗:“你想多了吧,至少我没看出来。”
无论如何都得遮掩过去,否则按照月的性子,一定会通过刻意疏远的方式来让对方知难而退。
实际上她已经这么做了,但降谷零只当她是因为丰川学姐的事而伤感,导致心情不佳,才会对他爱答不理的,基本没太放在心上。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估计就是我想太多。”时透月成功被忽悠过去,压根没起疑。
因为好友在这方面异常敏锐,属于一眼就能看出谁对谁有好感的超级神人,可以称得上是特异功能了。
电话那头的森川萤昧着良心替某人找补:“硬要说的话,他对你的感觉应该跟对艾莲娜医生差不多,比较偏向于依赖吧。”
“原来如此……大师,我悟了!”
默默放下话筒,对于欺骗好友一事,让森川萤感到些许心虚,但不多,毕竟她也不算全部胡诌。
小作思考后,她决定不跟降谷零通气了,他的演技太烂!不知道还好,要是知道了绝对会露出马脚,白白引人怀疑。
在森林里转悠了一会,时透月倏地转身看向石屋方向,锻刀的打击声消失了!
可她没有第一时间动身,而是站在原地犹豫不决。
说实话,她真的很想很想听八卦!想听的不得了!
但这段感情现在处于无疾而终的状态,女方已经结婚生子,她实在不好意思再去刺激可怜的玉青。
纠结了半天后,她认为此事到此为止吧,不要再提比较好,就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装作若无其事地推开石屋的门,和起身准备出门的玉青打了个照面,她淡定地抬手打招呼:“哟,好巧啊。”
和服少年满面狐疑,上下打量着她,“你怎么在这?”
“……路过。”破借口连她本人都觉得离谱。
玉青很明显不相信,指着她道:“你跟踪我!”
时透月震怒,她只是跟踪了他的前妻而已,并没有跟踪他本人!
“我没那么猥琐!来这也不是巧合……”
在听完她这个恐高人士为了找他,竟冒着昏死过去的风险坐直升机,玉青一时间心里五味杂陈。
那个时候他的确挺生气的,因为她对毁尸灭迹的方法了若指掌,仿佛实践过无数次,着实有点吓人。
但转念一想,她之所以会知道这些,多半是由于早鹤女士的职业使然,而不是源于自身经历。
恰好这节骨眼上,他意外获得一块上好的玉钢,然后就一直窝在锻刀房里,直至完成火造。
“你……还在生我的气啊?”时透月低下头,装出楚楚可怜的模样,说话的声音染上哭腔。
深知她秉性的玉青自然不会上当,他双臂环胸,居高临下地睨着她道:“在我面前就别装了,这点破演技还是留着忽悠别人吧。”
嘁!时透月收起柔弱的表情,同时也放下心来——玉青气早就消了,否则不会有闲心思调侃她。
“我先去洗个澡,你……进屋等一会。”
“哦。”
*
坐姿乖巧地候在客厅,哗啦啦的水流声从浴室中传来,时透月心底打起了小算盘。
既然玉青都邀请她进家门了,而佛龛就位于客厅中最显眼的位置,说明对方已经做好会被她问起的心理准备,。
更何况了……他心里或许也很憋屈和难受,正打算找个人聊聊也说不定。
不多时,少年伴着氤氲的水汽从浴室中走出,还顺便换了身衣服,深蓝色和服外面搭了件白色羽织,没戴面具,露出俊朗的面容,垂直腰间的长发扎成高马尾。
时透月微微睁大眼,奇道:“你头发为
什么是干的?我没有听到吹风机的声音啊。”
“咒灵的身体是由咒力组成的,理论上可以变成任何模样。”
言外之意就是他可以用意念让头发瞬间吹干,这下时透月更疑惑了,“那你干嘛还特地去洗澡啊……靠意念随便清理一下不就可以了嘛。”
少年绕过矮桌,坐到她对面,深绿色的双眸平静地像是雨后的密林,“因为我想活得像人一些。”
时透月眼底闪过错愕,继而转为恍然,他原先是人,尽管变成了咒灵,依旧还是把自己当人。
“有什么办法能让咒灵变成人类吗?”
“有啊,”他扯起嘴角,笑容近乎自嘲,“重新去投一次胎就行。”
第39章 去禅院家踢馆她要拼命变强,然后殴打……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带着无可奈何的叹息,时透月心中警铃大作,担心这大哥会不会突然想不开,然后去死一死。
“不可以!你死了我该怎么办啊?!”
她神情激动地站起来,由于动作太猛,小腿前侧狠狠地撞向桌子边缘,那种钻心的痛由点及面,像是往可乐里丢进一颗薄荷糖,灭顶似的在身体中回荡开来。
“痛啊!”时透月泪眼汪汪地抱着小腿,疼得满地打滚,混乱中脑袋一不小心磕到桌角,旧伤未愈又添新伤。
“要死要死要死!你还愣着干嘛?快点帮我加血啊!HP快要归零啦!”
“……”玉青顿时满头黑线,看她的眼神像是在看傻子,然后不紧不慢地起身,走到猪队友面前用反转术式治疗。
这个笨手笨脚的家伙,要是没有他在,感觉活不到成年就会被咒灵给吃掉……不对,天与咒缚没有咒力,对于咒灵而言,就像没营养的干柴一样难吃。
经过治疗的时透月虚弱地趴在地上,没办法,她对疼痛的忍耐度极低,也就是超级怕痛,属于非常脆弱的S。
余光瞄见佛龛,她继续维持着趴倒的姿势,装作不经意似的开口:“你最近有什么烦恼想向人倾诉吗?”
“有,比如我的队友是个憨批。”
“我怀疑你在骂我。”
“自信点,把怀疑两个字给去掉。”
眼看着话题越走越偏,时透月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心,八卦之力给身体注入新能量,她坐起来开门见山地说:“我昨天恰巧碰到琴子夫人,还顺便去她们家喝了个下午茶。”
听罢,少年神情微愣,接着不自然地错开视线,半天没说话,过了好一会,才淡淡回道:“哦。”
貌似没生气,意味着她可以继续这个话题。
反复斟酌措辞后,时透月小心翼翼地说:“我……我真的很好奇,但如果你实在不想多说,那就不问了,以后也不会再问。”
寒风拍向窗户,玻璃颤动发出轻响,少年收回看风景的目光,紧抿的唇瓣微启:“如果你在期待跌宕起伏的剧情,那估计得让你失望了。”
时透月没敢吭声,生怕他突然反悔不讲,她坐直身子,目光炯炯,像上课认真听讲的好学生,眼里充满对知识的渴望。
“和大部分无聊的电视剧情节差不多,从一见钟情到相伴一生,就这样,没了。”
“……”概括能力堪称逆天,时透月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她沉吟片刻,试探性地追问,“她是咒术师?”
“嗯。”
看来他是真的不愿意多提,再纠缠下去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时透月感觉有点小遗憾,但她还算识趣,及时住了嘴,并转移话题。
“你平时喜欢干嘛?”
“诶?”转换速度过快,玉青感到惊讶,他挑起眉梢,表情狐疑地看着她,“怎么突然问这个?”
“想多了解你一点嘛,如果不出意外,咱们还得相处几十年呢。”
好像挺有道理,但单方面的提问又挺没意思,于是他提出建议:“轮流问吧。”
“好。”
就这样,二人开始轮番提问,一开始都是些很正常的小问题,后来画风越来越诡异,各类稀奇古怪的问题层出不穷。
直到日落西山,时透月才恋恋不舍地离开,本来以为对方会看天色已晚留她过夜,结果并没有,玉青毫不犹豫地赶人。
“回去的路上小心点,别被怪蜀黍拐走。”
“知道了。”
望着她逐渐远去的背影,少年突然出言嘱咐:“我最近得忙着锻刀,你碰到咒灵别硬刚,打不过就跑。”
“啊?”时透月转过声,略带不满地抱怨,“干嘛那么着急呀,你不在我没有安全感,就跟裸奔似的。”
压抑住想要吐槽的心思,玉青板起脸,正色道:“下个月得去禅院家踢馆,你说急不急?”
她面露恍然,慢悠悠地点着头:“好嘛,那你加油。”
“该加油的人是你啊大姐!”
少年冲上去给她了一记爆栗,恨铁不成钢地骂道:“稍微有点危机感行吗?还有!你给我记住了,以后打架我只会在旁边看着,别指望我出手帮你!”
两个字——无情!时透月双目睁圆,面上带着诧色,“如果我快要被打死了呢?”
玉青脸色阴沉,锐利的眸子不带任何温度,几乎凝结成霜,他扯起唇角,露出嘲讽意味十足的冷笑:“说明你学艺不精,死了活该!”
他在说什么?!三十多度的嘴怎么能说出这么冷漠的话?时透月都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他们刚才还在愉快地聊天啊,气氛可好了呢,能当场拜把子的那种。
呆愣了半晌,胸口腾升出一股无名火,她先是被气到丧失语言能力,憋屈地瞪了对方一眼后,成功被他无情无义的嘴脸给气哭。
可恶啊!从今天开始哪怕牺牲睡眠时间都得往死里练!不就是区区特级咒灵嘛,有什么了不起的!
她要拼命变强,然后殴打他!
“混蛋!”
开着呼吸法一路狂奔,边跑边哭,眼泪随风飘荡,时透月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冲出深山老林。
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给降谷零,通知对方停课,理由是她年底要参加特别重要的剑道比赛,需要争分夺秒地训练。
同一片星空下,玉青坐在缘廊边,喝着刚沏好的热茶,举头望向悬挂于夜幕的明月。
若是还有别的选择,他也不想如此狠心,可惜月已经产生依赖心里,总想着不管发生什么都有人兜底,自然不会拼尽全力。
虽然这么说很残酷,但她只有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才能将自身的潜力发挥到极致。
*
时光飞逝,转眼年关将至。
由于被玉青的无情发言刺激的不轻,时透月断掉所有娱乐和社交活动,全身心投入到剑术和呼吸法的训练中。
现阶段已掌握【全集中常中】,既全天开启呼吸法,包括睡眠状态。
当然,她为此付出常人难以想象的努力,险些用力过猛,把自己给练死。:
京都的冬天要比东京寒冷一些,天空蒙上灰色,呼出的气体凝成白雾,不一会便消散在空气中。
前些天,她拨通许久未联系的家主电话,简明扼要地阐述完情况后,禅院直毘人表现出对于呼吸法的浓厚兴趣,还故作高深地说会给她准备相应试炼。
再次站在禅院家大门前,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明明只间隔不到半年而已,或许是因为她变强了吧,希望一切顺利。
等候已久的侍女连忙迎上来,时透月对领头的那人还有印象,就是上次帮忙指路的漂亮姐姐。
对方看她的眼神充满担忧,似乎想开口叮嘱几句,最终化作一声叹息:“唉,您随妾身来吧。”
宅子内部依旧散发出那股子庄严而肃穆的气息,唯一不同的是四周寂静地诡异,记得她初次造访时,被无数人或明或暗地围观打量。
而此行一路走来都没见到什么人,时透月不禁心生疑惑,“姐姐,今天为什么这么冷清?”
侍女的脚步一顿,垂眸看向她,“您一会便知。”
行吧,她已经知道了,多半是等在试炼地点,准备看她笑话。
零咒力外加女性身份,这两个条件放在禅院家,就是鄙视链底端的渣渣,估计连渣都算不上,顶多能称作是粉末、尘埃之类
更加微小的存在。
经过千锤百炼的时透月无所畏惧,她倒是好奇试炼的内容,该不会是和家主对打吧?
那她是真打不过,但勉强苟一会儿还是能做到的。
“快到了,您准备一下吧。”
“好的。”
其实也没啥好准备的,早已万事俱备,手中还有玉青精心锻造的咒具,她也是昨晚才拿到,没来得及在战斗中使用。
远远地便瞧见前方乌泱泱一大片人,为首的自然是家主——禅院直毘人,他可能是喝了点酒吧,红光满面的,身边跟着几个看起来脾气很烂的老头。
除此之外,还有若干长相没啥记忆点的男人,没有见到女人的身影,应该是被挤到后排了吧。
时透月伸长脖子,试图寻找另一位天与咒缚,但找了半天都没见到人,估摸着也是在后排。
每多走一步,都能听到无数冷嘲热讽的话语由远及近,她面不改色,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只当他们在放屁。
直毘人越众而出,踱步到她面前上下打量一番,“来了啊。”
数月不见,她好似脱胎换骨,无论是眼神还是气场都像是变了一个人,想必实力也不可同日而语。
时透月略一颔首,不卑不亢道:“是。”
“喂!无礼的臭丫头!见到家主大人为何不行礼?!”
“真是没教养!不愧是在外面长大的野孩子!”
“我们禅院家可养不出如此不成体统的丫头!”
……
活久见啊!她咋啦?就说了一个字,结果被喷一百句!杠精,一群杠精!时透月只觉无语。
“行啦!”直毘人大手一挥,拿出家主不怒自威的气势,身后的杠精们瞬间安静如鸡,只等他再次发话。
擦!有点帅气,时透月都想当家主了,然后就能天天使唤杠精给她跑腿,帮忙料理各种鸡毛蒜皮的破事。
见她竟然在此情境下神游,禅院直毘人的眉心跳了跳,刻意用力清嗓:“咳咳!旁边那件屋子就是咒物房,也是本次试炼的地点。”
随着人群的缓慢移动,偌大一间木屋映入眼帘,面积足以媲美篮球场,墙面贴有黄底红字的符咒。
时透月没搭腔,用眼神示意家主大人继续说下去,正所谓说多错多,她可不想再被杠精喷,倒不是怂,主要是嫌吵得慌。
结果她无论出不出声都要被喷,左右都是些骂她没礼貌的话,翻来覆去就那几句,跟复读机似的。
“安静!”直毘人一声令下,人群再次沉寂下来,他缓缓道出规则:“咒物房内关有无数只二级及其以下的咒灵,只要能在里面存活二十分钟,我就认可你的实力。”
听罢,时透月问了个前后不搭的问题:“这房子质量好吗?弄坏了需不需要我赔?”
人群中一名白发苍颜老者满脸鄙夷,不屑道:“好大的口气!咒物房用特殊术式加固过,就算是一级术师都无法轻易破坏。”
“哦,那就行。”
话语刚落,又遭到上百人的唾骂,时透月人都麻了,懒得跟傻逼计较,她现在非常后悔没有戴耳塞。
握紧手中的小太刀,迫不及待地朝咒物房走,刚迈出没几步,耳边忽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手腕一紧。
“要不……算了吧。”
第40章 甚尔,我们回家吧被没有咒力的人愚弄……
嚯!竟然还会有人担心她,今晚要下红雨咯!
除了某人,时透月实在想不出其他的可能性,但这声音和她记忆里的不大一样,循声回过头,不禁愣住了。
好家伙,十来岁的男孩子长得是真的快!不过三个多月未见,禅院甚尔已窜高一大截,又因变声期的缘故,声线较从前低沉不少。
靠!她总共就只长了一厘米,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安啦,别担心。”时透月拍拍他的手背。
可惜安抚并无作用,只被当成耳旁风,少年脸上的担忧只增不减,语气严肃地给出忠告:“里面比你想的危险得多,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快走吧!没必要为了我这种人以身犯险。”
上次见面时,她说会想办法带他离开,当时还以为在开玩笑,压根没放在心上。
谁知道竟然是这种不要命的蠢办法!今早听到消息的时候,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几年前,手无寸铁的他曾被扔进去过,面对成群结队的咒灵毫无还手的余地,只能沦为移动的活靶子。
要不是家主听到风声及时赶到,一定会死在里面。
从此这个地方成了他的梦魇,往后数个夜晚,都会浑身冷汗地从噩梦中惊醒,还以为自己仍然身处咒物房。
他那时是被迫的,没有选择,而她如今还有退路,根本没必要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即便手握咒具,想必也撑不了多久,二十分钟更是无稽之谈,五分钟应该就是她的极限了。
“如果死在里面只能说明我学艺不精,跟你没关系,你别管了。”
用力甩开他的手,时透月去意已决,不等对方做出反应,她脚下生风似的一溜烟蹿进咒物房,重重把门关上。
禅院甚尔双眼失神,望着前方发了会呆,随后低头看向掌心,似乎还残留着她皮肤的温度。
身后的讨论声此起彼伏,其中不乏咒骂和嘲讽的话语,他觉得吵得慌,心口火烧火燎,一个恶毒的想法油然而生——希望这些人统统从世界上消失。
另一边,进入咒物房的时透月迎面撞上一只“大蚊子”,红眼巨翅,身上毛茸茸……堪称昆虫恐惧者的噩梦!她强忍住想要尖叫的冲动,挥刀将其砍成两半。
放眼望去全是长得乱七八糟的咒灵,一个比一个丑,想到要跟这群丑东西“友好相处”二十分钟,她就觉得脑壳疼。
“怎么都没听到动静?该不会死在里面了吧。”
“呵,那不然呢?连咒力都没有的废物,能通过试炼就有鬼了。”
“诶唷,至少可以成为咒灵的饲料,也算是废物利用了,哈哈哈哈!”
嚣张而恶毒的嘲笑声像是四处流窜的病毒,很快在人群中传播开来。
作为家主的禅院直毘人听得眉头一皱,正准备出声制止时,眼前的咒物房竟突然炸了!
伴随着暴虐的狂风和震耳欲聋的巨响,不计其数的碎木头和咒灵的碎块被刮得到处都是,众人纷纷下意识地背过身去,用宽大的袖子护住脸。
位于风暴正中心的时透月人是懵逼的,她只是随便丢了一招啊!万万没想到威力会如此之大,太特么可怕了!
低头看向手中的小太刀,看起来平平无奇,实际上破坏力堪比炸。弹,不愧是玉青大师倾尽心力所铸,主打的就是一个深藏不露。
她不着痕迹地用余光打量那群杠精,一个二个都呆若木鸡,跟方才那副趾高气昂的张狂模样形成鲜明对比,真有够嘲讽的。
收起自己的懵逼表情,时透月转过身,拉下脸,扬起下巴,一言不发地朝人群走去。
随着她的靠近,站在最前排、叫嚣地最为猖狂的那些人明显瑟缩了一下,竟不自觉地往后挪。
“我那么卖力地表演,都没人鼓掌吗?”她勾起嘴角,冷冷地问道,眼底没有半分笑意。
不知是谁先拍得手,掌声接二连三地响起,如同潮水般扩散开来。
见此情景,时透月突然咧嘴笑了,“哈哈哈哈哈!你们真是配合啊,就像是马戏团里的猴子一样听话!被没有咒力的人愚弄的感觉如何呀?”
装杯的精髓就在于装完就跑,有逼格的同时还能避免被群殴,她脚尖轻点地面,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
皮这一下她很开心,也算是帮某人出了口恶气。
接下来只要静静等待家主大人的消息便可,如此一来,主动权瞬间就落到她的手中。
刻意关闭手机,直到第三天晚上,时透月才从容不迫地开机,望着屏幕上满满的未接来电和信息,露出奸计得逞的窃笑。
按
下回拨键,她懒洋洋地躺到榻榻米上,惬意地眯起眼。
“哼,玩够了?”电话那头的人很明显心情不佳,语气低沉到极点,犹如即将爆发的火山。
欲擒故纵要是搞砸了那真是相当丢人,时透月不得不软着嗓子找补:“抱歉,手机坏了,今天才修好。”
“你最好说的是实话,”他冷笑着说,旋即话锋一转,“明天我来东京找你面谈。”
既然家主大人都肯屈尊纡贵地大老远跑来找她,说明要人的事百分百能成,这波稳了!
时透月先是象征性的寒暄几句,随后图穷匕见,撒娇道:“表叔,人家想去银座吃高级寿司。”
“……行。”真就是一点不跟他客气。
*
看着坐在对面疯狂干饭的小姑娘,禅院直毘人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她的胃是黑洞吗?!食量竟恐怖如斯,捏寿司的老师傅都快累死了!
“再要五份鲔鱼寿司,五份海胆寿司,两份鱼子酱……”加完单,她还装模作样地问:“叔,你要吃啥?”
“不用,我光看你吃就已经饱了。”
一顿美餐后,时透月摸了摸圆鼓鼓的肚皮,吃着饭后甜点,脸上洋溢着一本满足的笑容。
“吃饱了就谈正事吧。”禅院直毘人开门见山地问:“你要多少钱?”
时至今日,他仍然记得时透月那腐败至极的“宏图大志”,印象实在太深了。
想必她会狮子大开口,向他要一大笔钱来实现纸醉金迷的梦想。
用纸巾拭去嘴角的冰淇淋,时透月轻轻摇头,“我不要钱。”
“什么?”直毘人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她居然不要钱?!怎么可能啊?还以为她会至少要十个亿。
“禅院家还有一位天与咒缚,我要他,这对于位高权重的家主大人来说,不算什么难事吧。”
她绷着脸,表情异常认真,不像在开玩笑,直毘人觉得很是纳闷,“甚尔?你要他做什么?”
说来话长,时透月懒得跟他解释,眼珠子一转,随口胡诌道:“当小白脸养,我喜欢帅哥。”
“……”真是毫不意外呢,随她去吧,这人已经没救了,贪财好色就是为她量身定做的成语。
将提前整理好的“武功秘籍”从背包里拿出,时透月本着认真负责的原则说道:“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可以随时问我,注意事项都写在第一页,记得看,很重要……”
*
离开禅院家的这一天,他两手空空。
临行前,家主大人把他叫过去,礼节性地交代了一些话,他没太注意听,等走到中门时,已经全部抛之脑后。
就像是一场虚妄的梦,没有半分实感,也没有人相送道别,像是枯叶离开树枝,稀松平常,无人在意。
穿过大门,映入眼帘的是蔚蓝的天空,颜色似乎比平日里更蓝。
天幕之下,是身着红裙的红发姑娘,身旁站在她的父母,三人今天是开车来的,这画面让他想起某部都市剧里的场景。
见他来了,小姑娘立马喜笑颜开,小跑着冲过来,一把牵住他的手,“甚尔,我们回家吧。”
回家?好陌生的词语,似乎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跟他说,真是奇怪啊,明明只是简单的两个字,却会给人一种安心而温暖的感觉。
他缓慢而郑重地点了下头,不由自主地重复道:“嗯,回家。”
从京都驾驶汽车回东京大约需要四个小时,乘坐新干线只用一半的时间,但坐车比较有回家的氛围,一家人昨晚经过商议,最终决定开车。
时透月完全没把他当外人,上车后直接躺在人家腿上看漫画,完全无视对方惊愕的眼神和僵硬的身体。
“再过两天就是甚尔的生日了,你打算怎么过?”她问。
试图通过看风景来缓解尴尬的少年闻言一愣,没多想,脱口而出:“不用了。”
从前也如此,生日对于他而言就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日子,没什么特殊意义。
“这怎么行?”一清透过后视镜朝后看,神情严肃,“你来家里的第一个生日,必须要好好过。”
坐在副驾驶的早鹤探出身子回过头,眉眼弯弯,嘴角扬起温柔的弧度,“是呀,不管你想买什么,做什么,叔叔阿姨都会尽力满足。”
“真的吗?”没脸没皮的时透月从座位上弹起,两眼放光地大声道,“我们去银座吃怀石料理吧!”
早鹤抬手就是一个爆栗,笑容瞬间散去,恢复往日里训斥倒霉闺女的凶巴巴面孔,“又不是你的生日,别凑热闹,一边去!”
“过分!我是你从医院门口抢来的吧!”
“厉害啊,竟然被你发现了。”
……
一家三口中,两人在互怼,另一人负责劝架,气氛吵闹而融洽,而他虽近在咫尺,却依然有那种在看电视剧的感觉。
仿佛与他们之间隔了一层看不见的薄膜,永远都无法融入进去。
“那就……去银座吃怀石料理吧。”他垂下脑袋,小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