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泊峤压着全身疯狂叫嚣的血液,才克制住没把她抱起来,扛起来,没在众目睽睽之下吻她。
可他几乎要把她揉进身体里:“请假出来的?”
“嗯。”唐苒快要喘不过气,“你轻点。”
呼吸深深地埋在她发间:“什么时候回去?”
“没说。”
宋泊峤牵住她手,转身走向另一个方向。
他步伐太急,唐苒跟得都踉跄,看到前方是VIP候机入口,脑袋一激灵:“干嘛呀?”
他没答,把机票和一张顾昱城的黑卡递给工作人员:“一间休息室。”
“好的先生。”工作人员动作麻利地找了张房卡,“左边电梯上楼,207房间。”
“谢谢。”
站在电梯里,唐苒太清楚他在想什么,觉得荒唐
,又有点期待。
今天的一切都足够戏剧。
第一次脑门一热地请假,第一次对男人告白,第一次在工作日,在航班还剩一个多小时起飞的时候,跟一个男人在机场冲动开房。
门锁落下那刻,她被狠狠抵在墙上,慌乱间按住他滚烫的手:“衣服还要穿……”
宋泊峤理智稍回,收起要扯她扣子的力道,轻轻捻开。
外套,领带,衬衫,裤子,还有他的,一件件整齐无损地挂在衣架上。
保存好之后的体面,便是彻底失控和疯狂。
床垫太软,摔进去没有感觉,身体像被包围在云朵间,很快,意识也飘了上去。
似乎因为时间紧,他一秒都舍不得浪费,毫无间隙地一阵又一阵,唐苒几乎从一开始,就抱着他咬着他开始婉转低泣。
但也是前所未有的酣畅淋漓。
枕头垫在她的头和靠垫之间,早已被揪得没有形状,胸口布满了星星点点。那寸温热呼吸翻山越岭,终于逡巡到耳侧:“再说一遍喜欢我。”
唐苒说不出话,只无助地哼哼,他停下来给她调整呼吸的时间,用手指抻开她紧咬的唇瓣:“乖,苒苒,说你喜欢我。”
唐苒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执着,在她看来只是一句普通的告白,他应当高兴,但不至于这样失控。失控到让她慌乱害怕,招架不住这样澎湃的情绪。
她迷茫地望着他,直到一记重重的惩罚,瞬间让她眼角迸出了水花。
呼吸压上来,侵占肆虐,让她想说也不能再说。
以为一个多小时足够,中途宋泊峤还是打前台电话,让帮忙改签下一趟。
他低估了自己埋藏太久的能量,也不能不负责任地把她扔在这儿。
尽兴了两次,抱着人进浴室冲干净,还剩半个多小时航班起飞。他从VIP走,不着急,搂着她享受最后一段宁静温存。
唐苒无比贪恋地用手指描摹他腹肌:“宋泊峤,你不觉得我们这样有点……猥琐么?”
男人满不在乎地笑:“合法夫妻,哪里猥琐?”
唐苒娇嗔着戳了一下:“太猴急了你。”
宋泊峤捏住她指尖,警告:“再乱碰,我这趟也走不了了。”
唐苒安分下来,低着头,温热呼吸落在她发间:“下次见面就元旦后了,会想我吗?”
她心口猛一颤,轻轻咬了下唇,声很小:“嗯。”
以前她觉得夫妻之间感情是累赘,喜欢上男人也许会变得不幸,可到底还是陷了进去。
是意外,却好像也是意料之中,就像她一开始就明白,没人能不被真诚打动。因此从认可他,接纳他,再慢慢地喜欢上他。
一段框在框架里死气沉沉的婚姻,变得有血有肉,能大大方方地谈感情,明目张胆地说想念,似乎也不是太坏的事。
至于以后会怎样,那太远了,还没到担忧的时候。
她向来也不是会让感情影响判断的人,就算日后被辜负,她相信也不会重蹈母亲覆辙。
有全身而退的能力,就不会让自己受伤。
也许她就是那个幸运儿,赌对了一辈子呢。
总要尝试后才知道。
“我也会想你。”宋泊峤紧紧握着她,情话自然得顺手拈来,“每天都特别特别想你。”
唐苒哼了一声:“想我还是想和我睡觉?”
“都想。”
“……”他还真是坦坦荡荡。
直到机场工作人员打电话提醒登机,两人才穿好衣服下楼。
领他去检票的还是刚才门口那位,唐苒跟着送一程。虽然人家依旧客气礼貌,一脸训练有素的标准笑容,她却总觉得不自在。
好像全世界都知道她做了什么疯狂的事情。
上廊桥之前,宋泊峤回头抱住她,紧紧地,和刚才一样,把所有力气全都给她。
“走了?”
“嗯。”唐苒音调浮得高高的,很轻,怕泄露出想哭的情绪。
“乖,照顾好自己。”呼吸抵在她发心,又烫又沉,“有时间记得打电话。”
唐苒点点头:“好。”
她克制得很好,表面看着很冷静,只眼周一圈轻微的红晕,宋泊峤也不能确定是因为难过,还是刚刚在楼上被欺负得太狠。
这会儿她笔挺板正地穿着制服,他便没再做什么,一个拥抱最多。然后摸摸她头,转身走向登机口。
工作人员把唐苒送回航站楼大厅,她赶紧打了辆车,回检察院。
二十分钟前江若若问她:【多久回?】
唐苒扭头看航站楼后面升空的客机,心内酸涩沉闷,直到它越来越远,越来越小,最终变成一个黑点彻底消失在视野里,才舒了口气,低下头敲字:【半小时到。】
江若若:【那你直接去法|院等我吧。】
唐苒:【行。】
最近江若若上庭,唐苒只要有空,都会去现场听。
案子都不复杂,陈检交给她练手练嘴皮子,唐苒也就熟悉下流程。
今天是一起故意伤害案,嫌疑人与被害人在餐馆发生争执,嫌疑人情绪失控,用酒瓶击打被害人头部,致二级轻伤。
唐苒先到,江若若还在路上,法|院她也熟,直接到刑事法庭外等。
迎面走过来一个西装革履,戴着副银框眼镜,精英模样的高大男人。
唐苒看清那张脸,不自觉眯了眯眸。
对方似乎有点疑惑,到她身边时才恍然大悟,停下步子朝她点头:“是你啊。”
唐苒勉强礼貌地勾了勾唇:“庄律师。”
姜怡女儿的案子,当年就是庄博瀚负责,主审检察官和法官受贿勾结,但他作为经手律师,倒没被查出问题。拿钱办事天经地义,所有流程也合法合规。
庄博瀚官司打得好,在业内算个牛人,对于当年的案子,唐苒不能怪他什么,但心里总归别扭。
庄博瀚对她印象不深,只记得当初跟在陈检身后,乖乖的,不怎么说话,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唯一出挑的大概就是长得漂亮。
庄博瀚作为男人,不免也多看几眼,因此稍作回忆才能想起来。
见她穿制服,庄博瀚勾唇笑了下:“这是干上公诉了?”
“还没,过来旁听。”她同样笑着回答,“庄律师今天也开庭?”
庄博瀚下巴朝她身后扬了扬:“律所新人的案子,我也旁听。”
哦,原来是冤家路窄。
庄博瀚亲自照顾的新人,应该不会是简单角色,江若若今天有场硬仗要打。
果然不出所料,从一开始就不顺利,对方是个死磕型,咬文嚼字胡搅蛮缠。
双方僵持间,审判长宣布暂停。
唐苒起身到外面走廊,给江若若递保温杯。
里面装的是冰水:“喏,降降火。”
江若若仰头灌了一大口:“庄博瀚的手下是吧,怪不得像条狗,张嘴就咬人。”
这年头胜率高的律师,不仅专业能力强,套路也深,庄博瀚就是只老狐狸狗。
在陈检帮忙抗诉的法庭上,唐苒早见识过了,好在最后是陈检更胜一筹。
这会儿提庄博瀚纯属浪费时间,唐苒没接着骂人,正色道:“若若,你坚持自己的观点就好,这案子证据链完整,案件事实清楚,没大悬念,他们最多争取轻判或者缓刑。那辩护人就是故意的,他再提什么技术侦查审批,不用
跟他讲那么多。”
“是,我就是被他绕晕了。”江若若烦得不行,“你听他举什么例子?简直就是一地痞流氓。”
“看你是个姑娘家呗。”唐苒替她正了正检徽,“你脸皮厚点儿,这种时候千万别慌,脑子转快一些。对方敢举例子就是看轻你,刀都递你手上了,别不用。只要给他怼回去一次,他当场愣住。”
“陈检也这么说过。”江若若把水杯还给她,叹了口气。
唐苒瞥了眼走廊另一头,庄博瀚应该也在那边给对方开小灶。压低嗓音:“我跟你说,这辩护人脑子里没多少货,别看他一张嘴叭叭的,论专业,不是你对手。”
江若若:“你怎么知道?”
“庄博瀚那儿打听的。”唐苒扬了扬下巴,“所以你就当他是何卓那草包,往死里摁。”
江若若终于被她逗笑了,整个人状态轻松许多。
庭审继续,唐苒回到观看席,用手势给她比了个加油。
江若若信心大涨,逐渐找到状态,局势反转,辩护人失去了原先的气焰,始终在那几句话里打转。
一审判决和唐苒预计差不多,因为被告认罪态度良好,减至两年有期徒刑。
回去路上,江若若问她:“这狗律师到底什么来头?”
唐苒靠在后座椅背上闭目养神,顺便想念一下才分别不到一天的宋泊峤:“不知道啊。”
“不是问庄博瀚了?”
“我跟他没聊一句话。”
“……”
唐苒噗嗤笑了,看过去:“我不那样说你哪有信心?气势就差半截,能赢才怪。”
“……苒苒,你好适合当人生导师。”江若若累了,躺到她肩上。
“所以你以后别不见辩护律师了。”
“陈检都不见的啊,他说律师没用的话太多,资料写清楚交给他就行,看完几分钟的事儿,听律师能叭叭几小时。”
“陈检法庭上遇到谁,都一样所向披靡,你能吗?对陈检来说只有案子,不分人,但你不行。”唐苒毫不留情地直言,“提前见见,至少知道对方什么路数,对面是狼是狗你都不会慌。”
不得不承认,唐苒这话说到了点子上。
江若若抱紧她胳膊,撒娇:“知道了,你别凶。”
唐苒无奈地勾唇:“我凶吗?”
“凶。”江若若抬起头,眼神委屈巴巴。
唐苒没来由一阵恍惚。
她没被别人撒过娇,不知道被撒娇是什么感觉,这会儿江若若抱着她胳膊,软软靠着她的时候,她突然理解了宋泊峤说的那句,喜欢她撒娇。
她感觉自己的情况太危险。
好像不管什么事,哪怕隔了十万八千里,都会拐个弯想到他。
*
月底,省内的模拟法庭辩论赛在江城举办。
酒店是单位订好的,唐苒和江若若住一间,最后两天挑灯夜战抱佛脚。因此和宋泊峤隔着不到五十公里的距离,两人也没见上面。
今年是个寒冬,走出竞赛场地时,已经有小雪纷纷扬扬。
对方是很有经验的公诉人团队,她们没赢,但唐苒心绪很平静。
这本来也是意料中的事。
那天同事发在群里的话语虽不友好,但很中肯,以她现阶段的经验和能力,的确连个省优秀都配不上,更别提走到全国。
但凡事重在参与,哪怕不得奖,和这些优秀前辈过招,也是很宝贵的经历。
“你好。”身侧传来一道中年女人沉稳的嗓音。
唐苒回头一看,眼睛亮起来:“赵老师。”
赵敬芳是今天的评委之一,也是公诉界名人,得过全国十佳,办案数量和质量长年居全省第一。
虽然如今光芒万丈,但曾经的她和唐苒一样,因为不是科班出身,比别人走了不少弯路。
“表现不错。”赵敬芳笑着对她点了点头,“我看今天来参加竞赛的,好像只有你不是研究生学历?”
“嗯。”唐苒礼貌地笑着回答,“我是本科,管理学专业。”
“挺好的。”赵敬芳望着她的眼神,好像看见曾经的自己,“我四十岁才进检察院,四十三岁第一次开庭,你还小,未来可期,虽然这次败了也不要气馁。”
“谢谢赵老师鼓励,我看过您写的书。”
二十五岁,在身边很多人已然事业稳定的年纪,她才站在人生方向的起点,从零开始摸爬滚打,多少是受了赵敬芳那本自传的影响。
“苒苒!”从厕所出来的江若若叫她一声,看见旁边的赵敬芳,立马嗓音降下来,“赵老师好。”
“你好。”赵敬芳看着两位后生,眼神包容慈爱,“你们都很棒,加油。”
司机把车开过来,赵敬芳挥挥手上了后座,黑色大众驶向停车场大门。
江若若问:“刚才和赵老师聊什么了?”
唐苒望着轿车背影勾着唇,目光飘远:“你说我要不考个研?”
“……”江若若石化一秒,“你疯啦?!”
“啊。”唐苒点点头,有点茫然,“可能是疯了。”
*
唐苒并不觉得自己的临场辩论能力和基础法律知识比其他人差在哪儿,在检察院干活这三年,她从来没懈怠过学习。
她知道自己差在庭审和办案经验,但除此之外,似乎也还有什么空缺,让她无法和别人站在同一起跑线上。
江若若劝她:“你不要对自己要求太高了,哪有人是完美的?你虽然学历不够,但思维和辩论简直强到离谱,你没看N市那个廖检察官看你的眼神?如临大敌,你说句话他都赶紧拿小卡片记。”
唐苒没憋住笑:“哪有那么夸张。”
“我可没夸张。”
“还有空观察人廖检察官,你没尽全力是不是?”
“我只是顺便……这叫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所以你胜了吗?”
“……”
被淘汰后反而轻松,隔壁两位还在准备下一轮,唐苒和江若若躺尸在房间看电视,紧绷大半个月的神经彻底懈下来。
有点困,她昏昏沉沉间听到手机响,从枕头边捞过来。
是宋泊峤:【今天怎么样?】
唐苒撇着嘴回复:【输啦。】
宋泊峤:【好吧,那庆功大餐改成安慰大餐。】
唐苒脑门一嗡,指尖颤了颤,多打出一个符号:【嗯??】
宋泊峤:【下来。】
【我在门口。】
第47章 第47章脸皮不厚,能骗到唐检芳……
雪只下了一小会,晚上就停了。
宋泊峤穿着件黑色短款羽绒服,里面是深灰色针织衫。
羽绒服敞着,唐苒跑到他怀里的时候,他牵起衣边,用满满的体温将她包裹住。
酒店门外的落地窗中,映出他低头亲她的样子。
他细细描摹着她的唇,感受着分别半月后她格外炙热的呼吸,气声喑哑而克制:“想我吗?”
“想。”
一张口,被席卷侵占得更为彻底,她节节败退,有心无力去回应,只能放任他掠夺想要的一切。
“先吃饭还是先开房?”宋泊峤问得直接。
唐苒脸烫得像被烈日灼过:“……饿了,先吃。”
“好。”
江城的雪一般下不大,断断续续又开始飘,宋泊峤带她去了一家火锅店。坐在窗边看着细雪纷扬,吃着滚烫的锅,吹着店里的暖气,十分享受。
“今年气候反常,说不准会有雪灾。”宋泊峤给她舀着牛肉,“气象预测一月初可能会下大雪,如果那时候封路,我未必能回来。”
“哦。”唐苒反应淡淡的,眯眼唆了口蘸酱汁的土豆粉,“没事儿,我在家和小椰子过。”
宋泊峤把牛肉放进她盘里,若有所思地盯了她一会儿。
唐苒感觉到目光,抬起头:“看什么?”
“没什么。”宋泊峤换了双筷子,继续下别的肉,“只是在习惯你的冷酷无情。”
“……”唐苒眼皮一抽,“我哪有?”
“偶尔希望我休假失约,你也能跟我生生气。”男人嗓音云淡风轻,带着点无奈,“不要显得那么不在乎。”
“生气也没用啊。”唐苒看着他,眼神认真,“你能回来一定会回来的,如果不回来,那一定是有特别没办法的事,我又不是无理取闹的人。”
“是,我老婆最善解人意。”宋泊峤温柔懒散地笑着,“竞赛结束了,接下来什么打算?”
唐苒单手托着下巴,等锅里的肉熟:“趁最近
有空把驾照考掉。”
再不考报名都要过期了。
而且如果能开车,工作上会更方便。
“也好。”宋泊峤笑了笑,“不然咱家车下次保养,还不到两千公里。”
唐苒尴尬地呵呵一笑,抿口果汁。
车是二月份买的,半年第一次保养时宋泊峤不在家,4S店留的唐苒电话,说当月才能免费保养。岑念那会儿也不在奚成,唐苒就请了个代驾帮她开去。
半年不到一千公里的里程表,4S店售后小哥看她的眼神都格外发光。
大概是想人不可貌相,这姑娘瞧着全身没一件名牌,却买辆豪车在家睡大觉,一定是个低调的富婆。
那是唐苒这辈子被误会最深的一次。
到这儿还没完,售后小哥呼唤他的销售朋友来加微信,想从漂亮富婆手里捞点油水,最起码交个朋友,给她推荐店里新到的跑车,结果被卖给宋泊峤车的销售主管碰到。
主管知道她今天来保养,宋泊峤也提前打过招呼,正在找人,当场把手下轰走了。
还送了她一套品牌联名的车载香薰,和一顶露营帐篷。
唐苒被销售当成待宰肥肉的事,自然传到了宋泊峤耳朵里。完美印证了多年前流行的一句话:人傻,钱多,速来。
她看上去明显不懂车,很好忽悠。
从那次后,唐苒又恶补了汽车相关知识,到现在各种发动机驱动原理,变速器悬架,汽车大大小小的部件,主流品牌畅销款数据分析,她不说如数家珍,也比大部分门外汉懂得多。
万事俱备,只差一本驾驶证。
在宋泊峤看来,她是个不断会给人惊喜的女孩。
服务员过来添饮料时,一位穿着白衬衫的年轻男人走到桌边:“唐检,这么巧。”
唐苒抬头看着人笑:“朱科长。”
男人长得不算帅,方方正正的一张脸,五官不张扬也不出错,给人一种靠谱的感觉。
只不过“朱”这姓氏听着耳熟,让宋泊峤内心警钟敲了敲。
唐苒起身给他介绍:“老公,这是奚城法|院审管办的朱科长。朱科长,这是我老公。”
“您好。”他终于想起这名字哪儿听过了,眼底都带着点凉,握手时,指尖不自觉用了点力。
朱科长一介文人,哪是他对手,额头青筋跳了跳,眼皮也跟着跳:“您好,久仰大名。”
公检法在八卦上一向互通有无,都知道唐苒嫁了个省城的空军飞行员,朱科长对她有过心思,关注也非比寻常,甚至托省城机关的朋友打听过宋泊峤的详细信息。
不打听还好,打听后得知不是普通人物,一颗心更凉得彻底。
如今见到,不得不承认自己被拒绝得不冤。
有这么耀眼的男人,唐苒看不上他也正常。
朱科长寒暄两句,就去朋友那桌吃饭了,宋泊峤见唐苒目送他,清了清嗓,往她碗里扔了一大勺肉。
唐苒收回目光:“干嘛?”
宋泊峤沉闷低头:“再不吃老了。”
“哦。”唐苒没心没肺地往嘴里喂。
朱科长是后来的,朋友多,喝酒聊天吃得也慢。
唐苒离开前,还想着和朱科长道个别,毕竟是老乡加同僚,人家还帮过自己。
刚要过去,宋泊峤拦住她:“门在那边。”
唐苒往那桌看了看:“打声招呼。”
“我去。”说完手掌往她肩上一拍,眼神示意她不许动。
唐苒满脸狐疑地望着他过去,客客气气地和朱科长那桌人讲话,还从兜里变了盒烟出来,在场每位男士发一根。
人模狗样,自来熟得很。
离开火锅店,她问:“你哪来的烟?”
“进城顺便捎个领导回家,给人装的。”
“哦。”
“放心,我不抽这玩意儿。”他搂住她腰,过马路。
唐苒偎在他怀里,仰着头:“我怎么听说你们部队的男人十个有九个抽烟?”
“我就是那十里挑一的好男人。”
唐苒不禁笑出声:“脸皮真厚。”
过完马路,他站在树下帮她捋围巾,低下头,沾了雪籽的睫毛靠近:“脸皮不厚,能骗到唐检芳心?”
风吹得面颊冰冷,唐苒不自觉整个人贴到他身上,主动亲了一口他的下巴。
宋泊峤顺着她额发往下,侵占她唇瓣,绵密火热地纠缠了片刻,鼻息紧贴着,低声问:“刚才那个人追过你?”
“啊?”唐苒被亲得缺氧,脑门发晕。
“法|院的朱科长,约你出去过两次。”
“……”唐苒眼皮一颤,“你这都知道?”
“当然,我得充分掌握情敌的信息。”虽然人已经在怀里,他依旧对过去的威胁耿耿于怀,自己也觉得太小气,但没办法,一旦感情深陷,有些东西他没办法控制。
“我不是跟你说过么。”唐苒戳戳他胸口,“他就口头表示过一次,我拒绝了,人家也没坚持。吃饭那是我请人家帮忙,咨询点事情,总不好白白承人家情吧?”
“哦。”宋泊峤恍然大悟,“这样么。”
记忆中她确实解释过,可突然又遇着这人,还是醋坛子干翻理智,哪想得到那么多。
单纯见对方看自己老婆一眼,就恨不能把他眼珠子抠掉。
唐苒同样回想起那天,从陈检家聚会回去的路上,他醉醺醺地抱着她,问完何卓问朱科长,那会儿她还没意识到他在吃醋。
想起他傻乎乎地把钱包拿出来,连钱带卡全部塞给她的模样,眼眶又热,又好笑。
雪花穿过枯枝,渐渐落满头。
唐苒看着他发梢眉睫挂着的晶莹,心动如潮难自抑。
她后知后觉,原来自己也从很早的时候,就悄悄动心了。
“老公,今天是初雪。”
“嗯。”
高中时班里的女同学爱看韩剧和言情小说,曾经流行过一个浪漫的说法。
如果两人在初雪那天接吻,就会永远在一起。
那时她觉得荒唐得不值一哂。
此刻她搂着他脖子,仰面接着男人炙热的呼吸,想不到自己竟然在二十五岁的年纪,拥有了和当初那些怀春少女一样的荒唐心思。
她亲他时脑海中默念的话,被男人贴着她的唇轻声说出来:“苒苒,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仿佛在印证着什么,今晚雪越下越大。
凌晨一点,酒店落地窗外的楼顶白得彻底。仗着整面墙的防窥玻璃,宋泊峤将她抵在栏杆边,一条胳膊架起细长雪白的腿。而她另一条腿也没怎么使劲,几乎整个人被迅猛的力道抬在半空。
玻璃上大片朦胧的雾气中,颤抖蜷缩的手指印尤为明显。
“老公,不要了……”
“才多久就不要?”
她的头差点撞在玻璃上,被宽厚手掌垫住,大片清晰的水渍抹去她无助的手指印,视野涌入纷扬的雪花,却没有一丝凉感,反而更烫。
男人一秒不停歇,两头不误,呼吸贴到她耳边:“最近没好好锻炼么?嗯?”
唐苒呜咽着说了点什么,大概两个字,他勉强辨认出是“太忙”。
“确实太忙。”他轻轻咬住她耳垂,“半个月,主动联系我一次,你说该不该罚?”
唐苒这时候哪敢和他犟,感觉自己快掉下去,全靠那脆弱的一点支撑着,好像生死全攥在他手里。慌乱中去捉他的手,哭得十分可怜:“对不起……”
“不想听这个。”他显然没满意,战术性撤退。
骤然空虚比挨罚更难熬,唐苒焦急地回过头。男人硬朗的脸被汗水浸润,吊顶里幽暗的灯带柔软地漫下来,光泽莹莹中透着诡坏的妖异,像是吃准了她,欺负得明目张胆。
可她没有余力思考,只凭着本能想要他回来,甚至急切地伸手去探。
宋泊峤笑了,顺从她一些,自背后贴过来,捏着她下巴噙住她唇:“说点儿我爱听的。”
呼吸又被他搅乱,感觉他折返回来轻轻叩着门,唇齿溢出一丝满足:“老公……”
他不疾不徐地等:“嗯?老公在。”
唐苒抬手
勾着他脖子,将一切理智都抛到脑后:“我喜欢你。”
“多喜欢?”门推开一半。
“很喜欢,很喜欢……”
终于得到满意的回答,也终于满足了她。
唐苒仰着脖子,脑海一空,整个人软到玻璃上。
*
唐苒第二天要回奚城,早上起来,房间却没有能换的衣服。虽然江若若就在同栋楼,她不好意思让人送。
还好昨晚她睡着后,宋泊峤洗了她的小裤,对着空调口吹了一夜,蕾丝很薄,这会儿已经干透。
只是打底衣被揉得惨不忍睹,门口那次,掉到地上也没管,洇了一大片奇怪的痕迹。
厚绒打底衣,他怕干不了,没敢洗。
唐苒一脸苦恼地瞪人的时候,正对着镜子满面春风刮胡茬的男人看过来:“怎么了?”
唐苒坐在沙发里,把衣服朝他扔过去。
宋泊峤笑着接住了,随手装进昨晚买东西的购物袋:“穿我的。”
唐苒看一眼挂在衣架上的针织衫:“那你穿什么?”
“我不穿。”
“……”
浴袍下是空的,宋泊峤脱下换衣服时,唐苒不禁多瞄了眼他的腹肌:“你真不穿啊?”
针织衫已经套在唐苒身上,他直接去拿羽绒服:“你不说我不说,没人知道。”
就像昨晚的事,他们之间的秘密又何止这一件。
唐苒见他面不改色地拉起羽绒服拉链,挡住底下不为人知的风光,昨晚她亲过摸过,无比熟悉的每一寸,还有肩膀和胸口深深浅浅的牙齿印,背上她挠的指甲印,脑海中短暂恍然。
昨晚那么疯,穿上衣服遮严实,又是正儿八经的好人一个。
原来这就是夫妻,有着世间最亲密的关系,和永远独享的小秘密。全世界只有她知道他隐藏的模样。
“会不会冷?”唐苒有点担心。
虽然羽绒服够暖和,但她没试过单穿。
“冷什么?我是男人。”他握住她手,掌心滚烫。
唐苒穿上羽绒服,挡住明显不合身的宽大针织衫。
那件惨不忍睹的打底衣,被她压在袋子最底层。
下了一夜的雪没存住,太阳一出,陆陆续续开始化了。
化雪比下雪更冷,唐苒出酒店大门时不禁瑟缩了下。
宋泊峤搂着她,步子缓慢地往停车场走,似乎想尽量拉长这段路的时间。
统共一百多米,拉拉扯扯低声软语,迎着路人奇怪打量的目光,走了快十分钟。
最后在车旁又抱着,黏糊糊亲了一阵。
他上午还有工作,得走了,唐苒站在驾驶座门外,看着他发动车子,系上安全带,鼻头一阵酸涩。
准备放手刹时,唐苒突然叫他一声:“老公。”
宋泊峤松了手,看过来。
她解掉围巾,双手拿着探进车窗,绕在他脖子上。
打结的时候,眼眶一下红了。
感情上她的反射弧总是很慢,临到分开的时候,才突然觉得他元旦可能不回家这件事,让人很难过。
宋泊峤对她的情绪向来敏锐,握住她的手和一截围巾,呼出的白汽缭绕在两人视线之间。
他的目光在雾气中似真似幻,让人留恋,唐苒恍惚听到他叹息的声音:“有时候我也会想,如果你不喜欢我,倒是件好事。”
至少以前那几次分开,他很少见她红眼睛。
他曾经希望她舍不得,可真当她舍不得了,自己又心疼,疼得好像被撕开成两半。
“都怪你招惹我。”唐苒吸了吸鼻子,鼻头通红,和去年冬天他们初见时一样。
可那天是被冻红的,今天不是。
当初没为了谭喆有多难过的她,怎么也想不到一年后,会为了身边那个陌生人想哭。
“嗯,我招惹的。”宋泊峤轻勾着唇,嗓音懒散如烟,却一只手拽着安全带,倾身到车窗,另只手摁着她后脖颈,压下来。
炙热呼吸落在她唇上,字字低沉而郑重:“我会负责到底。”
第48章 第48章这一年,初恋虽迟但到。……
唐苒昨晚打了声招呼就彻夜未归,江若若没刨根问底,也大概猜到怎么回事儿。
回去路上她一直在补觉,江若若戴上耳机,不吵她。
直到昨晚被榨干的精力恢复得差不多,动车也行驶到奚城境内,唐苒才打了个哈欠,睁开眼,清醒后第一句话:“今年报考时间过了吧?”
没头没尾的一句,江若若竟然听懂了,她问的是研究生考试。
不可置信地“啊”了一声,眼睛瞪很大:“你真打算考?”
“嗯。”唐苒抬手揉了揉睡僵的脖子和肩,语气十分自然,仿佛并不觉得自己在做什么很离谱的事,“我查过了,江城大学的非全日制,含金量和全日制差不多,每周末上课。”
江若若眼睛直了:“周末你不休息的吗?不要命啦?”
“哪有你说的这么夸张。”外面光线有点强,唐苒懒得伸手关遮光布,索性闭目养神,“正好六部清闲点儿,要真在你们一部,够呛有时间。”
江若若只能把她当变态看。
变态的脑回路到底和人类不一样。
久别胜新婚,怎么也该暂时长出点恋爱脑吧,结果人就连睡个觉,都想的是研究生考试。
简直比某些男人还拔x无情。
“去江城离他也近。”唐苒低头望着手机锁屏,是一张和宋泊峤在厦门海边的自拍,眉眼弯弯,泛着柔和的光,“见面应该会方便多了。”
江若若舒了口气:“也是,一举两得。”
宋泊峤发消息问:【快到了吧?】
唐苒靠上窗台,瞬间有温柔的气息笼罩住她:【嗯嗯。】
宋泊峤:【帮你叫了车。】
【回去休息,不准偷偷加班。】
指尖轻快地敲在屏幕上:【知道啦。】
*
竞赛告一段落,唐苒很快调整回工作状态。
控申部活虽然不多,碰上就是陈年杂症。一些坚持申诉的家属都快把信丨访的门槛踏破,可找不到翻案证据,也只能一次次往回劝。
最近唐苒只要不加班,晚上就会去驾校练车,争取两个月内把驾照拿下来,了结这一件事,好全心全意投入工作。
十二月中旬,奚城也开始飘雪。
“今年的天气果然不正常。”秦萱把围巾帽子手套一股脑塞进更衣室柜子里,“说不好真要受灾了。”
“是啊,百年一遇的超级寒冬。”唐苒脱掉大羽绒服,再脱掉里面的薄羽绒服和羽绒马甲,终于露出衬衫和领带,去衣柜里拿制服外套。
秦萱看呆了:“你穿多少件?”
“啊。”唐苒认真数了数,“加上内衣,六件。”
她衬衫下还有件修身的德绒打底。
没办法,太怕冷了。
“你这瘦得只剩骨架子了。”秦萱摇摇头,捏她胳膊,“再穿五层都看不出来。”
唐苒:“其实我还挺有肉的。”
她就是天生骨架子小,长点肉也显瘦,一开始宋泊峤也说她太瘦,等亲自试过手感,再也不说了。
恰到好处的一层,白皙柔软又紧实,前前后后该少的地方少,该多的地方多,他简直爱得发狂。
手机响了一下,她拿过来。
宋泊峤:【今天开始大降温,注意保暖,别感冒。】
唐苒弯了弯唇:【好,你也是哦[可爱.jpg]】
工作使然,她很少用单独表情包,心情不错或者跟特别熟的人,会在话里夹上系统表情包。
宋泊峤和她不一样。
也只是在她面前,和对别人不一样。
他发来一个“想你”表情包,是用小椰子照片做的,两只爪垫着下巴,眼睛圆溜溜盯着她。
唐苒笑着保存下来,回给他一个同样的。
宋泊峤紧接着发来一只被迷晕的小椰子,冒着粉红的爱心泡泡。
唐苒差点笑出声,秦萱拍拍她肩:“差不多行了啊,少虐狗,今天黎老师开会别迟到。”
唐苒“嗯”了声,敲字:【我去工作啦。】
【不用回。】
说完把手机调成震动,揣进裤兜里。
黎秋水在会上提到年度总结。
唐苒一边用笔记本构思这周的工作计划,一边短暂地弯了下唇。
这是进检察院以来最充实的一年,她的总结再也不会是没有灵魂的固定摸版了。
通过法考,打
破和专业生之间的壁垒,拿到进入法庭的敲门砖。
公诉人竞赛虽然只走到半途,但已经是努力后最好的结果,相信以后会越来越好。
还有没办法写进工作总结里的。
这一年,初恋虽迟但到。
*
唐苒原本打算两个月拿下驾照,但运气不错,赶上有个前辈学员因为北方大雪滞留在学校,不得不放弃这次科三。名额空出来,教练把她信息报了上去。
“早考完也好,照这天气,咱们一月份说不定也得闹灾,到时候一封路,直接取消。”教练把考试时间和地点发给她微信,“你练得好我才让你去,千万得一把过,别砸我招牌。”
唐苒自信满满:“您放心。”
虽然每天只有下班来,但她总是最晚离开的那个,有不懂的,宁愿被教练骂也要多问几遍。
最难的科二,她满分一把过,是这批学员中学时最短,考试用时也最短的。
平安夜前一天,唐苒记得很清楚,那天风大得掀翻了好多人的雨伞。
她从驾考中心出来时,拿着本热乎的驾驶证。
当晚便开始下大雪,出城高速路被封,和岑念约好的去邻市泡温泉暂且作罢。
单位下发了禁止出城的通知邮件,并提醒大家上下班开车小心。
唐苒意识到似乎有一阵,没和宋泊峤通过电话,发过信息了。
*
城里就是雪大了些,路面结冰,车辆少了许多,并没怎么影响日常生活和工作。
只不过总有同事抱怨家里的水管冻了,空调完全不工作,一天天冷得要死。
单位最近早上打卡时间延后半小时,告诉大家安全第一,不要着急,办公楼暖气也开得更足。
“这种时候就显得辛辛苦苦考体制有多值了。”秦萱在座位上叹气,“我老公这些天迟到扣的工资,叠起来都有这卷宗厚。”
“资本家没人性嘛。”唐苒把电脑熄屏,拿起一叠文件和车钥匙。
秦萱问她:“去哪儿?”
“市局,陈志远的案子得找他们聊聊。”
秦萱看过来:“有新证据吗?”
唐苒点下头,把车钥匙揣兜里,手机揣到另一边:“我先去趟物证科。”
从检察院大厅出去的时候,后边有人跑着跟上:“苒,等等。”
唐苒回头一看,江若若身后跟着个寸头帅哥,她气喘吁吁扶住她肩膀:“去市局么?带我。”
帅哥姓傅,单名一个周,据说是母亲姓周。
政法大学高材生,带着名师推荐信分给陈检的,如今跟着江若若实习。
傅周身上带着股学生气,但不是规规矩矩那种乖学生,打招呼的时候,笑得有点明媚痞气:“唐老师好,麻烦了。”
“……”唐苒嘴角一抽,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了下,“不用客气,大家都是同事,叫名字就好。”
“走吧走吧。”江若若勾着她肩膀往前推推。
到停车场,傅周见唐苒打开驾驶座门,直接走向副驾驶。
江若若站在后座门前清嗓子:“傅周,后面。”
傅周“哦”一声,看了眼唐苒那边,她脸上表情很淡:“麻烦去后座。”
傅周若有所思地目送她上车,然后慢吞吞去了后座。
江若若没搭理他,一路和唐苒讨论案情。
“你觉得凶器真是这块玻璃吗?”
唐苒瞄了眼她手机里的照片,指尖轻点着方向盘:“除非两人有过搏斗,或死者遇害时剧烈挣扎,凶器刺入体内后扭转过,不然一块锋利的玻璃刃,不太能造成这种创口形状。”
“可惜了,他儿子精神也出了问题,口供都不能当证言。”江若若叹着气,下巴搁在驾驶座椅背上,“还有三个批捕,一大早收的,真不想见公安那帮大老粗……”
唐苒:“这福气给我,我要。”
“你变态。”
傅周的目光从另一边,越过前排座位的缝隙,看了唐苒一眼又一眼。
走上公安局长长的阶梯时,傅周接电话落在后面,江若若凑到唐苒耳朵边小声八卦:“我跟你说,又是个少爷。”
“……”
“咱小地方可真是啊,三步一个关系户,不过好在这位能办点儿实事,毕竟是政法大学的,学费没白交。就是学生思想有点儿重,想问题太单纯,哎……”
唐苒笑了笑:“人家来混个实习学分,你就别忧国忧民了。”
江若若:“有一说一,长得挺帅。”
“啧。”怪不得最近碰到小汪,那脸都跟怨妇似的拉老长。
江若若找方景明聊侦查情况,唐苒也去见了见申诉案当初的办案警察。
从市局出来时,江若若在车旁和傅周说着什么,唐苒走向门口抽烟的方景明:“最近挺累?”
看他黑眼圈都叠了几层,胡子也没刮,能想见又连熬了几个通宵。
“是啊,元旦都想放假,手里还压了几个案子,上面催,下面吵,新进的一批警员也不省心。”方景明把烟往边上放放,烟灰抖落到花坛,“你怎么样?”
“比之前忙了。”唐苒笑了笑,“不过也比之前充实。”
“忙点儿好。”方景明从她进单位,也算一路看着她走来,了解她性格,眼神带着点欣慰,“这段时间周边城市不少雪灾事故,我们警队就出去支援过几次,江城周边应该也一样。所以老宋那边儿,你不用太担心。”
唐苒点头:“我知道。”
一般联系不上就是出任务,这种时候一旦周边有人受难,他们军队离得最近,是要率先支援的。
就像当初在厦门,那个遇险的民工一样。
对她而言,忙一点于公于私都是好事。
睁眼闭眼都是工作,没有太多时间和精力去担心和想念他,甚至辗转反侧,彻夜难眠,反而能过得轻松简单些。
江若若叫她走,唐苒打了声招呼下楼梯。
这会儿又开始飘雪,车身覆上薄薄一层,唐苒提前开暖气烘热了前挡和车窗。
回去路上开得很慢,几乎磨蹭到饭点,在单位把车停好,江若若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吃午饭。
傅周略含期待的眼神望向她。
唐苒没看傅周,笑着摇了摇头:“不了,我点个外卖中午加班。”
“不要太拼了。”
“知道。”
江若若实在佩服她,能在被大家调侃长年不干活的六部也忙成这样。
但用唐苒的话说,即便大部分申诉都石沉大海,她也不能因为轻视或疏忽,放过一个冤假错案。
*
元旦检察院照常放假,唐苒也依旧没收到宋泊峤消息。
三十号晚上,奚城气象台发布暴雪预警。第二天中午单位紧急通知大家尽早回家,并取消晚打卡,避免因暴雪滞留,或发生安全事故。
往年元旦,唐苒都是和奶奶过,今年变成她一个人。
空荡荡的大房子里,只有她和小椰子一只猫。外面狂风呼啸,席卷着大雪砸在落地窗上,屋内暖气烘出夏天的味道。
一人一猫偎在沙发上看跨年晚会。
当初带小椰子回家,那人说如果他不在,能有个小伙伴陪她。可真当他缺席的时候,唐苒看着身边的小椰子,毛茸茸软绵绵地靠着她打呼噜,总会不自觉更想起一家三口齐齐整整的画面。
想起宋泊峤总爱提溜它脖子,小椰子对他又爱又怕,躲到自己身边求保护。但猫其实也知道,宋泊峤虽然对它不温柔,但也是家人,是它的衣食父母。
偶尔蹭蹭他,撒撒娇,把他哄心软了,就能有罐头和猫条吃。
晚会正演到一轮唱跳节目,灯光炫得她两眼发晕,鼓点
也震得耳膜痛。唐苒平时不喜欢这种音乐,但在今天这种时候,反而让她觉得热闹。
中间那张脸一晃而过,她叫不出名字,但眼熟,上周去涉案人员家提审的时候,在他女儿房间见过这人海报。
现在的年轻小明星都像一茬茬春笋,脸长得越来越像了。
也或许是她太久不关注。
嘈杂中听见手机铃响,唐苒心口一跳,伸手去茶几上拿。
睡梦中的小椰子被她惊醒,埋怨般“喵”一声,眯着眼睛开始舔毛。
看到来电显示,唐苒心脏略沉下,失望席卷而来的那刻,暗暗向岑念道了句歉。
不是男人比闺蜜重要,只不过她好像真的,太久太久没听到他声音了。
甚至不知道他人在哪里,是生是死。
一点风吹草动足以击溃她心理防线。
鼻端有酸意,唐苒稳了稳心神,接电话:“喂?念念。”
“给我开个门禁呀宝贝。”岑念呼哧呼哧喘着气,“在你家楼下。”
唐苒跑到玄关,打开对讲屏幕,果然看见岑念把自己包得只剩双眼睛,站在地下车库门口。
后面一男一女,也同样只剩眼睛。
一分钟后,岑念和方景明,带着江若若蜂拥进家门。
唐苒疑惑地打量这两拨人:“怎么碰上的?”
“小区门口。”江若若把六瓶肥宅快乐水摆在吧台上,旁边还有袋鼓鼓囊囊的零食,“保安不让我进,刚要打你电话就看见方队了,我说找你玩,他捎我一块儿进来的。”
唐苒又问岑念:“今天跨年,不陪你妈妈?”
“她有她的新男朋友,要我陪什么。”岑念勾上她肩膀,拿出手机,“我这不是受人所托,慰问一下我们寂寞又伟大的军嫂嘛。”
唐苒低头,微信里两行信息映入眼帘:【元旦如果有空的话,麻烦你陪一下苒苒,她一个人在家。】
【大恩不言谢,有需要随时效劳。】
时间是十二月中旬,北方第一次暴雪预警那天。
第49章 第49章非常非常想你。
唐苒拿着手机发呆,岑念回头开罐可乐,感叹道:“要给我一个时时刻刻牵挂我的男人,我也敢闪婚。”
方景明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她的Hermes还在方景明手上挂着,被江若若调侃了句:“方队,还舍不得放下来呀?”
他只是一时间没找到放哪儿,玄关挂钩上挂满了。这会儿才后知后觉,头一回拎着姑娘家的包,竟然没觉得别扭。
“喏。”江若若指了指沙发旁的小边几,那里是她自己的包,方景明才顺手挨着放上去。
“宝贝吃什么?点个外卖。”岑念拉着唐苒坐到沙发上,“铁板烧?小龙虾?”
方景明没跟姑娘们扎堆,在吧台上洗切带来的水果。
江若若回头偷瞄一眼,小小声:“看不出来,方队还挺居家,我一直以为他是回家往沙发上一躺,要娇妻揉肩捏背的那种大男子主义。”
唐苒“噗嗤”笑出声,手指戳她额头:“你这脑袋瓜天天想什么?”
岑念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垂着眸,手指绕上几绺头发。
“不过还别说。”江若若话锋一转,“虽然方队看着凶,架不住现在的小姑娘生猛呀。听说最近有个抢劫案受害者,艺术学院大三女学生,长得可漂亮了,自从被方队救了那次之后,天天去警队报到。”
八卦讲上头,江若若激动到扭曲:“又是爱心餐又是咖啡奶茶的,还亲手给他织了条围巾。”
“……有这事?”唐苒下意识看向岑念,后者已经拿出手机,默默刷小红薯。
唐苒是不太信的,至少元旦前她见方景明那次,整个人被案子摧残到两眼无光,丁点看不出被漂亮女大拯救过的精神状态。
反而是今天,和岑念并肩站在门口时,才有种大地回春蓬勃向上的清爽力量感。
她问:“你见过么?”
江若若耸了耸肩:“听说的喽,我上哪儿见过。”
一部忙成那样,也就有空听一耳朵八卦,缓冲缓冲地狱级别的工作强度。
沙发五米多长,唐苒习惯坐靠窗那半,边上留一米的贵妃榻。
岑念在贵妃榻那侧挨着她,本来还剩半米多,恰好能坐一个人。
方景明从岑念那侧绕过来,把切好的水果放在茶几上,刚要顺势挨着她坐,岑念突然从背后拽了只抱枕放身边。
正在吃薯条的唐苒动作一顿,目光在两人之间蹦了个来回。
江若若这时也好像察觉了什么,用胳膊肘怼她。
唐苒一瞬间心领神会,两人像连体婴儿般贴在一起,默契地往另一侧挪。
方景明如愿坐在了岑念边上。
两人都埋头看手机,方景明指头敲一会儿屏幕,岑念那边微信就响了。
她没看,继续刷小红薯,他接着敲。
直到一声声提示音响得她烦,才瞪一眼方景明,点开微信推送。
唐苒本着不打扰不八卦的原则,一边撸猫一边看节目。
须臾,她也拿起手机。
江若若:【他俩有猫腻?】
唐苒:【你才知道?】
江若若:【那你不早说呜呜呜我刚刚干了什么啊!】
【我真是个千古大罪人!】
唐苒若有所思地朝那边瞄了眼:【未必。】
【也可能是助攻呢。】
江若若飞快打字的手一顿,停下来,略带思索地观察那安静对峙的一男一女。
瞬间福至心灵。
【我靠!我怎么没想到!】
【早知道多加一把火了!】
唐苒差点没憋住笑:【行了吧你。】
【差不多得了~】
虽然这两人暧昧拉扯到现在,她早就嗅到了酸臭味,可久久等不到一个明朗信号,说不心焦是假的。
但感情这种事,她作为局外人,着急也没用。
唐苒拍了拍大腿,一直暗中观察的小椰子从茶几洞里跳上来,躺成一个小圆圈。
江若若两眼冒星星:“干儿子~~”
“呜呜呜你好可爱~”
“给姨姨贴贴,不要哈姨姨好不好?”
“放心吧,它性格很温顺的。”
“像你一样。”
“我吗?哪有。”唐苒弯唇笑了笑,不禁想起宋泊峤假装撒娇,埋怨她很凶的样子。
心口一阵热意,一阵涌动的酸。
晚会十二点的钟声敲响,时间跨越到新的一年。
满桌外卖烤串已经被吃得一片狼藉,遍地空酒瓶和饮料瓶,唐苒靠在岑念肩上,听她和江若若高声大喊“新年快乐”。
方景明侧过头看着岑念,微醺后迷离的目光大片流泻出来,再也遮不住一丝宠溺。
小椰子竖着尾巴,闻唐苒喝过的RIO易拉罐,淡粉色小鼻头一抖又一抖,嫌弃地撇开。
当毛茸茸的一团重新蹭上她手背时,唐苒眼前突然变得模糊。像水晶被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光,一颗一颗地连成串,落在小猫乖顺的背上。
“新年快乐。”她无声地张了张口。
不管他在哪里,请送到他身边去吧。
——宋泊峤,新年快乐。
——早点回家啊。
*
昨晚都喝多了酒,没回去,岑念和江若若睡客房,方景明闲散惯了,直接躺沙发。
唐苒醒来,路过客卧看了眼,岑念还抱着个大熊玩偶睡得四仰八叉。
方景明正在客厅忙活着,昨晚的残局已经差不多收拾干净。
“若若呢?”她问。
方景明说:“回她爸妈那儿了。”
“哦。”唐苒俯身,把蹭她脚的小椰子抱起来。
方景明把洗净的抹布晾在厨房窗户前:“给你俩点了早餐,我先走了,去乡镇跑一趟。”
唐苒:“出事了吗?”
“还不是这大雪闹的。”方景明扯了扯唇,到门口拿车钥匙,“走了,好好休息。”
“嗯,谢谢。”
岑念早上十点前一般不醒,昨晚还折腾到凌晨,唐苒就没叫她。
吃完早餐刷一刷社交平台,铺天盖地都是大雪相关的新闻。
这次受灾面
积广,各地军警都在紧急救援。
宋泊峤从十二月中旬的某天,到现在都没消息,而方景明也在元旦一大早匆匆出警,足以见得情况多严重。
网上甚至已经开始组织募捐。
唐苒找了家靠谱的官方慈善机构,把一部分活期存款转到救济灾民的指定账户。
习惯性点开宋泊峤微信,打算知会他一声,手指快速敲出两个字,才想起他收不到。
唐苒保存下机构回执的感谢图,扔掉手机,扶着猫脑袋在沙发上放空。
小椰子爬到她身上,爪子一下下踩着柔软的地方,喵喵叫个不停,似乎在提醒她看它。
唐苒垂眸对上一双绿宝石般的猫眼睛,从怔愣中回神,揉揉它脑袋:“就捐了你一年的罐头钱,不高兴啦?”
猫脑袋扬起来蹭她手掌:“喵~”
唐苒“噗嗤”一笑,点它鼻头:“爸爸在拯救世界,我们也不能落后太多嘛。”
“现在好多小朋友连饭都吃不上,你已经是很幸福的小猫咪了。”
小椰子叫得更大声,爪子踩得也更带劲。
如果宋泊峤在,一定会呵斥它耍流氓,再给它提溜到一边去。
*
整个元旦假期,唐苒几乎都宅在家里,实在太想他,就把自己关在书房刷考研真题。
记得是一月二号的晚上,她已经上床睡觉,小椰子躺在她枕头边呼噜。
昏昏欲睡的时候,手机突然响起来。
经历过太多次失望,唐苒对手机铃声完全失去了兴趣,慢吞吞捞过来。
看到屏幕上的陌生号码,心想一定又是什么推销或诈骗,她本来不想接,可不知怎么的一股无名火窜起来。
该等的等不到,一天到晚却能接七八个推销电话。
叠加着入睡一半被吵醒的怨气,她摁下接听,准备发泄一通。
哪想到对面狂风呼啸,人的声音断断续续,勉强能听清:“老婆。”
唐苒瞬间怔愣,心脏好像被捏住一般。
“老婆,能听见吗?”他嗓音夹着细微电流声。
唐苒颤抖地张口,发出一个艰涩喑哑的单音节:“……嗯。”
“信号不好,我不知道多久会断。”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还有,我很想你。”
“非常非常想你。”
唐苒吸了吸鼻子,不再忍,眼泪全淌在枕头上:“我也想你。”
不是没分开过更久,也不是第一次听不见他声音,得不到他消息,仿佛人间蒸发,生死未卜。
但这次不一样。
铺天盖地的新闻,被风雪掀翻的房屋,流离失所甚至冻死的村民,还有为了救老百姓而身陷险境的和他一样的军人和警察,时刻都在折磨着她强撑的意志,和自欺欺人的乐观。
每当看到“牺牲”两个字,心脏真实的痛感才会刺醒她几分。
她在乎的人就在最危险的地方,他们是用血肉为人民筑起的城墙。
“苒苒……”最后两个字,中断在突兀的滴声里。
*
一月八日,雪终于停了。
宋泊峤从那日联系到之后,接着给她打过两次电话,说他那边的灾情也有所好转,正准备撤回。
最近每天都有志愿者扫除路面积雪,以保证大家出行安全。周末休息,唐苒闲着没事,到社区志愿者协会帮忙。
同楼栋两位熟悉的大婶也在,一边扫雪,一边聊着八卦。
“昨天白天,咱小区一个男业主刚出大门,就被摁在地上打了一顿。”
“啥情况?我昨天下午陪孙子上兴趣班去了。”
“听说是破坏人家庭。”
“诶唷,这么缺德?”
“我听说啊,揍他那个是在外面接工程的,全国各地跑,一年到头不着家,他老婆自己在奚城上班,两个人又没孩子,潇洒得很。这不,在外面玩着玩着就认识了咱们小区这男的。”
“哎,照我说,夫妻两个怎么能分开过嘛,肯定过不好。日子长了要么没感情了,要么就得出幺蛾子。”
“是啊,异地分居肯定没好结果,闹成这样,别说街坊邻居看笑话,能和平离婚就不错了。幸好这两人是没孩子,要有个孩子,那孩子不得跟着遭殃?”
唐苒听得太阳穴突突跳,正打算换个清静地方,一转身,被其中一个大婶叫住:“哎,小唐?”
唐苒回过头,尴尬而不失礼貌地笑了笑:“刘婶儿。”
“刚才没看见你,你也扫雪啊?”
“嗯,反正在家没事儿,就当出来透透气了。”
刘婶儿望着她,若有所思:“好像又有阵儿没见到你老公了啊。”
唐苒淡定地笑着:“他最近太忙,没回来。”
“咱们小区刚出那事儿,你听说了吧?”刘婶儿语重心长,“两个人不在一起,你可千万看严点儿。”
旁边的婶儿也跟着附和:“你老公一表人才,又会挣钱,在外面肯定招小姑娘惦记。别嫌我们多嘴,都是过来人,看你这么乖巧怕你吃亏哦。”
上了年纪的大婶就是嘴碎一些,但也没坏心,把她当熟人才提醒这么多,唐苒只能硬着头皮道谢。
宋泊峤不会穿军装回家,唐苒也没四处张扬过,邻居都不知道他是干什么的。
说了,多多少少会招来些异样的眼光,哪怕是带着敬意,她也嫌麻烦。
以前她觉得过日子而已,没必要戴着光环给人瞻仰,她只想过得低调简单些。可现在突然意识到,因为沉默而让他遭受的这种恶意揣测,对他来说是不是太不公平。
刘婶儿叹了叹气:“现在的男人不是我们那时候了,花花肠子多得很。”
唐苒把扫帚放到一边,目光平和地望过去:“刘婶儿,上次您送的酱菜我老公说很好吃,要谢谢您呢,改天给您带点儿江城特产。”
刘婶儿眼睛一亮:“不用,你们太客气了……”
其实宋泊峤和这些邻居接触不多,也不太熟。
唐苒嗓音温温软软的,接着说:“不过他最近忙,全国到处闹雪灾,他们部队也不知道去哪儿支援了,我也是几天前才联系到他。”
“唉哟,你早说——”两位婶对视一眼,脸色都不免尴尬,为刚刚那阵编排毁青了肠子。
唐苒态度和气,丝毫没有怪罪的意思,只想在保住彼此颜面的基础上把误会解除,都是邻居,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
她笑了笑,神色如常:“您大孙子不是想参军吗?回头我让他帮您问问。”
“……好好好,多谢了啊。”
*
周一,接连两个再审开庭,唐苒从法|院出来时,脑细胞死得透透的。
这案子很有代表性,傅周临时被江若若指派过来观摩学习,自然要搭她的车回单位。
小伙子直接拉开副驾驶车门。
唐苒叫住他:“欸,后面。”
上次有江若若在,傅周也是初次见她,不好表现出什么。
今天两人单独在外,傅周全程跟完她庭审,看她的眼光更热烈了。丝毫没掩饰,目光高调而直白,语气刻意流露出暧昧:“坐后面不是把你当司机吗?多不好。我坐这儿吧,正好刚才那个案子我不太懂,想请教一下姐。”
这次不叫唐老师了,也不规规矩矩叫唐检,私下里直接叫起了姐。
突然的亲昵让唐苒鸡皮疙瘩都浮起来一层,保持镇定的微笑,希望用不为所动的态度提醒他见好就收,免得以后在单位见面尴尬:“没关系,坐后面请教也一样。”
“姐……”傅周张了张口,还想说什么。
未尽的话被一声慵懒嗓音打断,仿佛往寒冬腊月的风里,掺进一丝春意:
“老婆。”
唐苒一愣,从头僵硬到脚趾尖。只有目光不可置信地,如潮水般汹涌过去。
车旁不远处,男人敞着件灰色大衣,修长挺括的版型也压不住他高挑峻拔的身材。
他瘦了,眼窝更深,脸部轮廓也过分清晰。
傅周呆呆看着,这人眉宇间有种飞扬的不羁和洒脱,落在唐苒身上,就像猎豹归巢,张牙舞爪的痞
气瞬间融化成温情脉脉。
可看向他时,又仿佛深夜平静的海面,随时预备着狂风海啸,放出沉寂在海面之下的索命巨兽。
第50章 第50章一个仰望她很久的普通人……
当怔愣中的女人终于回过神来,两眼通红地飞奔过去,在庄严肃穆的高楼与国徽下,仿佛忘掉一切,无视所有人注视的目光,就这么义无反顾地跑进人怀里的时候,短暂为她起过念想的傅周,胸口那团莽撞的少年意气,倏地散了。
傅周没特意打听过,只是自从他来到检察院,见她一直都是独来独往,哪能想到她已婚。
但此刻除了那个男人,她眼里显然容不下第二个人。
“苒苒。”宋泊峤低下头,睫毛挡住眼周泛起的红晕,手掌贪恋地摩挲她头发,将颤抖与叹息一并埋入其中。
她强忍着,不想在这里失态,但眼泪还是瞬间浸湿他衣领。
他眼底的红色也将要化作汹涌的潮水,但擅于隐忍的男人撑起坚硬的屏障,在她面前屹立如松。
众目睽睽之下,拍着她轻声哄起来:“好了,别哭了。”
“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唐苒把脸紧紧地贴在他胸口,抽噎着,手指无意识地攥着,差点扯坏他毛衣:“我刚刚赢了个案子。”
“嗯。”男人毫不掩饰宠溺的褒奖,“老婆真厉害。”
唐苒抬手捶他胸口,力道却柔软,像在撒娇:“你害我被人看笑话……”
此刻的她本该是挺起胸膛,气势昂扬地被人仰望,而不是在他怀里哭得稀里哗啦。
“那回家慢慢罚我。”他握住她拳头,捧起她脸,用指腹擦了擦斑驳的泪渍,久违的唇印在她额头。
两人回头往车边走的时候,傅周连头都没好意思抬。
原本想在女神面前刷存在感,结果被喂了一嘴狗粮,此刻的心情已经不能仅仅用挫败来形容。
宋泊峤正要去驾驶座,被她拽住胳膊:“我开。”
她眼圈还红着,看起来柔弱可欺,宋泊峤有点担忧:“你行吗?”
“别小瞧我。”要强的那股劲儿又起来,她直接打开车门上了车。
傅周还愣在副驾门边,宋泊峤走过去,占回属于他自己的位置,没什么情绪地勾了勾唇:“需要帮您开后座车门吗?”
男人单手揣兜,一身闲散松弛,并没有特意散发出压迫感,傅周却被他双眼盯得头皮发麻,连忙往后撤了撤:“不……不用。”
宋泊峤朝他点了下头,坐进副驾。
傅周坐好时,宋泊峤刚从纸巾盒里抽了张出来:“老婆。”
系好安全带的唐苒看过去,身子下意识朝他微倾。
骨节分明的手拿着纸巾,细致温柔地沾在她眼角:“不擦干,一会儿吹了风会疼。”
唐苒怔怔地望着,觉得今天的他异常温柔,虽然以往也很温柔,但这会儿显然腻得超标。仿佛浑身棱角都收了,有点不像他自己。
余光瞟到眼观鼻鼻观心,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的傅周,才突然明白过来什么,憋住笑,接过他手里的纸巾:“系好安全带,走啦。”
大醋缸。
唐苒自从拿驾照就开始上路,家里单位法|院三边跑,频率高的时候一天五六趟。正逢那会儿下雪,更锻炼技术,才半个月下来,俨然有老司机的架势。
张姐第一次坐她车时,紧张得不行,说自己驾照也拿了好几年,根本不敢开,平时就指望陈检。
说她胆子也太虎了,老公不在家,也没个老司机压车,自己上路出事怎么办。
唐苒当时笑得没心没肺:“出事就解决啊。”
老一辈总挂在嘴边的那话——家里没个男人可怎么办,她从不认同。
开车和工作一样,谁不是摸爬滚打,慢慢积攒经验来的?就算宋泊峤在,也不能代替。
她不习惯一有困难就拿起电话问别人怎么办,这世上好像也没什么事,非得靠男人来解决。
她只是喜欢上一个人,又不是退化了独立生存的能力,变得依赖他,附庸于他。
路面结冰那几天,她自己换的防冻玻璃水,甚至学会了装防滑链。
*
回到单位,宋泊峤在车里等她下班。
唐苒将车钥匙给他后就一溜烟跑了,穿着制服踩着小高跟,马尾辫随着她利落轻快的步伐,甩得精神抖擞。
车旁,两个男人都望着她,一道目光浓稠而热烈,另一道在阳光下格外黯淡。
“喜欢她?”宋泊峤轻笑了声。
傅周万万没料到他这么直白,尴尬地愣在原地。
宋泊峤也没指望听到他回答,听不听没什么区别,只淡淡评价了句:“眼光不错。”
傅周冷静下来,知道这位并不是在给他下马威,态度诚恳地转过身:“抱歉,我之前不知道。”
“既然不知道,那没什么好抱歉的,喜欢她的也不止你一个。只不过很遗憾,时机不对。”宋泊峤也转过身,正对他,“还在念大学?”
傅周“嗯”了声:“大四。”
宋泊峤漫不经心地看着他,语气却多了点认真:“这个年纪,还是专注学业为好。未来不管做律师还是进公检法,你手里攥的都是普通人的人生,甚至一个家庭的命运。这行没那么好做,恕我直言,就算她没和我结婚,现在的你也配不上她。”
刚见到傅周的时候,这人眼里对唐苒明目张胆的兴趣的确令他恼火了一阵,但一路回来,他发现这小孩不算难缠。
谭喆是单纯犯贱,所以他毫不留情地摁死,可傅周顶多算年少轻狂无知无畏,底线尚在,所以他用不着较真。
况且以后还要和唐苒当同事,真和人闹不愉快,等于给她添麻烦。
“嗯。”傅周望向检察院门口神圣的台阶,和那枚庄严的检徽,“我明白,她很优秀。”
“哪止是优秀。”宋泊峤笑了笑,若有所思,“很多人都会迷失在她的光环下,你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那你呢?”傅周望向他。
被对方凝视过来时,才察觉到冒犯,垂了垂眸:“我只是想知道,能得她青睐的男人是什么样。”
宋泊峤弯着唇,透过前挡玻璃看镜子上垂落晃动的平安牌,去年旅游,两人在南普陀寺求的。
那天在大雄宝殿,他向佛祖袒露了自己的秘密,却至今不敢告诉她。
“我么。”他略带自嘲地望向天空,“一个仰望她很久的普通人罢了。”
*
许久不见的小椰子压根没机会向爸爸撒娇。
宋泊峤忽略它,直接抱唐苒进卧房。
久别重逢,是先倾诉思念还是先身体交流,两人默契地选择同时。
衣服从门口一件件被扔到地上,直到浴室,最后薄薄一片被夹在玻璃门缝,谁也没再去管。
温热的水流冲刷下来,唐苒闭上眼睛主动迎合,蜷起脚尖,紧紧地攀附。
“老婆,好想你。”他无比猛烈地倾诉,“你想我吗?”
“嗯……”颤抖的字音带着哭腔,可今天不想叫他轻点慢点,也不想叫停下来。
只有这样,才能愈发清晰地感受到他,不是做梦,而是他真的在身边,在身体里,跟她的血肉与灵魂都交融,好像再也不会分开。
世界仿佛在地震,脑海里除了眩晕就是空白,脸上也不知道是水还是泪,和身体同样热。她眯着眼,主动去寻他的唇:“老公……”
“老公在。”他侧过头,一边激烈,一边温柔地回应她。
“宋泊峤……”
“苒苒,宝贝。”滚烫呼吸埋入她颈窝,像酝酿着狂风暴雨,席卷吞噬前最后的温柔,“我在……”
唐苒不记得这晚,她在这方几平米的淋浴房哭嚎着去了几次,嗓子哑了,浑身都快没知觉。
分明她坚持锻炼过很久,体力比以前好了几倍,却还是探不到他的底。
这男人可怕得像个永动机。
*
凌晨一点,宋泊峤点了次
外卖,有给她补充能量的食物,还有盒药膏。
唐苒一边啃着牛肉卷饼,一边看向男人手里拧开盖子的药膏,心想时隔许久,竟然又见到它。
也太不争气了。
小椰子爱捣乱,暂时被关到自己房间——他们暂时把儿童房拨给了它。准备等过完新年,请人在阳台上打个玻璃猫房。
“老婆。”宋泊峤一只手拿着药膏,另只手举着干净的棉签,低头示意。
唐苒脸一热,扭开身子:“不用,我不疼。”
“都肿了。”
“……”
“乖。”他一脸认真地哄她,“抹完药就舒服了。”
唐苒咬了咬唇:“……等一会我自己来。”
“你能看得见?”
“……”
“快点儿。”他拍拍自己的腿,耐心催促,“过来。”
唐苒挣扎过后,还是干脆把心一横,坐到他那里。
她喝着芋泥牛乳,手臂抱膝压住睡裙裙摆。
药膏的凉意丝缕般沁开,逐渐缓解摩擦过度的酸痛。男人很耐心,里外都给她涂了一遍,然后戴上卫生手套,用指腹的温度化开,让药膏充分吸收。
她这会儿也麻木了,不知道害羞了,甚至笑出来:“宋泊峤,你好像个爸爸。”
男人稍稍用力一按,被她吸着气抬手一巴掌,笑得肆意痞坏:“那下次叫爸爸给我听?”
唐苒脊背一凉:“不要,感觉像变态。”
“也许会更爽。”
“去你的!”唐苒又气又笑,踹了一脚他大腿。
男人也不再闹,用胳膊把她的脚抬起来:“别动,没好呢。”
唐苒:“……差不多行了。”
在他那儿却明显不行,又给仔仔细细涂了第二遍。
弄完这些他才去洗手,过来吃东西。
唐苒把保温袋里的卷饼递给他:“老公,想和你商量个事儿。”
宋泊峤撕开袋子咬了口:“嗯?”
唐苒吃饱喝足,精神百倍地望着他:“我们晚一点生孩子好不好?”
手稍顿了顿,看过来:“多晚?”
唐苒被他过于明亮的目光惹得心口一颤:“……先等个五……三年?”
“五年?”
“我也说不准。”唐苒侧靠在沙发上,虚握的手抵着额头,“但在正式入额成为检察官前,我没有心思去想孩子,而且……会分心的。”
宋泊峤没有发表意见,但望着她的眼神略严肃,唐苒心里知道,为了事业将生孩子延后,他没有义务非得同意。
男人大概都会说生了没关系,交给父母带就好,可唐苒不想当不负责任的妈妈。
在她能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用充沛的爱去陪伴孩子成长之前,她不想冲动决定。
孩子是婚姻里十分重要的一环,她知道如果达不成共识,再好的关系也迟早会出现危机。
“我是在和你商量。”唐苒望着他,眼神柔软却坚定,“如果你有别的想法也可以提。”
“没有。”他笑了笑,把吃一半的卷饼装起来,放到茶几上,“我早就说过,孩子的事儿你定。”
他总是那么云淡风轻,唐苒猜不透他到底是真不在乎,还是压抑着内心的想法。
*
宋泊峤这次在家待五天,也就第一天,两人小别胜新婚似的黏了整晚。
自从唐苒说三五年不要孩子后,他没再碰她。
唐苒觉得他不高兴了,否则以他的作风,怎么可能不拉着她夜夜笙歌?然而除了这个,他表现一切正常。
依旧每天接送她上下班,是同事们眼中的完美丈夫。会给她做美味三餐,会情话连篇,抱她亲她,但不会太过火。偶尔她想要,都会被他哄停下。
说不失落是假的。
她原本以为这次他回来,会是甜甜蜜蜜,如胶似漆的几天。
直到他离开前最后一晚,唐苒心里委屈不过,说要加班,没让他来单位接她。
岑念年前真把高中那家门面盘下来,开了家甜品店,唐苒下班直接过去,怒吃了一整个六寸蛋糕。
“你说他什么意思?有意见可以提啊,我又不是不和他商量。”唐苒喝着奶茶,打了个嗝,“嘴上说不在乎,结果天天冷暴力……”
这会儿高中课外活动,生意不错,有店员看着,岑念忙里偷闲陪她坐一会:“不让你睡就是冷暴力?”
“……”唐苒噎了噎。
除了没和她做,别的确实都很正常。
但不和她做就已经不正常了。
向闺蜜吐槽过后,唐苒依旧觉得胸口沉闷,岑念抿着芭乐汁,笑得毫不共情:“我看你这样,只能把他揍一顿解气。”
唐苒轻瞪她一眼,心说真是塑料姐妹情,给不了什么正经建议。
岑念往门口抬了抬下巴:“喏,人来了,揍还是不揍你自己决定。”
说完便去收银台帮忙。
唐苒脑门一嗡:“岑念你出卖我——”
“老婆。”男人在门口唤她。
“……”
宋泊峤走到她面前,轻勾着唇向她伸手,松弛慵懒的笑意,像一根柔软的针戳破她心口鼓胀的气球。
唐苒强撑着那口气,哼了一声撇开目光。
他把她下巴转过来,无视店内那几双眼睛,直接亲了她的唇。
排队的学生都在吸气惊呼,岑念不忍直视,凶巴巴撵人:“要腻歪出去腻歪,别影响我做生意!”
都是祖国的未成年花朵啊这狗男人!
*
唐苒活了二十几年,拜某人所赐,头一回被自己的闺蜜赶出视线。
出去后也不想理他,闷头往前走。一直到学校大门外,宋泊峤突然叫她:“苒苒。”
唐苒稍微迟疑了下,但脚步没停。
“学校四月要搬迁了。”他说,“要不要进去逛逛?”
课外活动时间,校门是敞开的。
两人沿学校的主干道走着,左侧是教学区和生活区,右侧是体育场。
为免太显眼,他们规规矩矩并排,没有多余的动作。
越往前走,靠近政教楼人越少,当四周空旷些,唐苒听见他不疾不徐的嗓音,却像平地起惊雷:
“今天上午,我去做结扎手术了。”
她仿佛从头到脚被钉在原地,血液也凝固,只有脑子里混乱而纷扰的念头,是天地间唯一的声音。
“医生说,手术前三天不能同房,后面也还要休养一阵。”他望着她,语气淡定得好像在谈论今天的晚霞很美,而不是他刚做过一个绝育手术。
唐苒酸胀的眼睛几乎要哭出来:“我不是说以后都不要,你干嘛……”
这儿学生不多,他握住她手,用温柔的力道安抚她:“等你想要的时候可以去复通,多一次手术的事儿。再说了,现在医学发达,万一不行还有别的办法,而且我冷冻了精|子。”
“放心,如果你想要,我们肯定会有孩子的。”
唐苒深深地吸气,低着头不敢看他,怕眼泪一瞬间汹涌。
“三五年,只是戴套的话,我不敢保证不会让你意外怀孕。”平静的语气里,含着千丝万缕的珍惜,“你的身体和你的事业,都不能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