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大队长!听着好土!”
然后二号推了一号,两个小男孩在沙堆里打架,边滚边哭。
动静招来各自的妈妈,制止闹剧后,互相向对方道歉,说自己儿子不懂事。
有人发现站在旁边看戏的唐苒,笑着点了下头:“你好。”
唐苒礼貌回应:“你好。”
“你是新来的吧?”女人牵着儿子走过来。
“嗯。”
“谁家的呀?”
唐苒报了自家老公的大名。
“哎哟,小宋媳妇儿啊。”两女人对了个眼色,八卦又羡慕,“是好般配,是吧?”
“就是就是,长得都跟明星似的。”
“今天他们夜班,无聊了吧?”其中一个嫂子招呼她,“要不要去家里玩?一会儿打打牌,整点儿夜宵吃。”
“不用了,谢谢。”唐苒笑着摆摆手,“下次我请你们吃饭。”
见她不像假客气的样子,对方也没有坚持。
三个女人看着追逐玩闹的孩子,时不时聊点家长里短,唐苒不熟悉,大部分时候竖着耳朵听。
天渐渐黑了,空气也没那么热,这儿到底是郊区,不像城市中央的夏天,日夜都像火炉炙烤。
大自然赐予的凉爽,比吹空调舒服得多。
今天同事们开会,没法视频学习,她便也给自己放了个小假,在院子里和两位军嫂待到八点多。
见她们唤来各自的儿子,准备道别各回各家的时候,突然一阵轰鸣声靠近。
唐苒抬起头,夜空里飞机的轮廓并不清晰,但那一红一绿的航行灯闪烁着,像一对眼睛灼灼望着她。
经过家属楼上空时,音爆钻入耳膜,院子里树叶快速抖动,隐约还有窗户震动的声音,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脏也跟随着一起颤抖。
几架战斗机先后飞过,院子里的树叶很久才平静下来。
身旁女人搂着小男孩,温柔地说:“阿照许个愿,祝爸爸落地平安。”
一直调皮的小男孩竟然变得很乖,双手合十,像模像样:“爸爸平安回来哦。”
另一个小男孩也附和一句。
唐苒有点意外地回过头,那位军嫂摸着孩子的脑袋,笑着解释:“虽然说是和平年代,可战斗机一旦上了天,谁也料不准会发生什么。”
唐苒突然想到宋泊峤下午专程跑回来见她一面,却也没说什么特别的话,她以为就只是寻常见面。
“一般都没事啦,你别吓人家小姑娘。”另一位军嫂出言安抚,“再说了,小宋可是他们这批里面最稳当最优秀,立功最多的。”
“那立功不危险么?你忘了那次……”
声音被另一人的眼神制止,唐苒听了个话头,心就悬起来,没忍住刨根问底:“怎么回事?”
那位嫂子叹了一声,只好和盘托出。
唐苒这才知道,原来宋泊峤就是她曾听过的那则新闻的主角。
原来他早已去过生死一线,差一点命丧黄泉。
差一点,她就遇不到他。
又一编队飞过头顶,有人察觉到气氛低落,转移话题:“今儿奇了怪了,怎么飞这条线?”
另一位嫂子开玩笑似的望向唐苒:“准是有人想看看媳妇儿。”
“或者给媳妇儿看看咯。”
唐苒被逗得脸热,幸亏天黑了,看不到,只好讪讪笑了几声。
回到家,她依然心神不宁,洗完澡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于是又起来刷题。
只有把自己埋进题里,才能短暂抽离担惊受怕的情绪。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迄今为止关于宋泊峤的一切,都和她结婚时的预设全然不同。
她只想要个共同生活,养育儿女,如果有可能一辈子互相扶持的合作伙伴,没想过会如此在意他,担心他,为了他难以入眠。
似乎已经从程序化的合作,上升到了人类感情。
虽然她还无法确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到何种程度,会不会影响她理智判断,和保证自己在这段婚姻里不受伤害。
她只知道如果任由发展下去,也许会变得更不可控。
唐苒做题做到两点多,才收到一条信息。
【落地了,老婆。】
她没有回复,躺到床上很快就睡着。
迷糊间,有温热从背后袭来。
第二天唐苒十点多才醒,宋泊峤竟然在家。
厨房传来备菜的动静。
唐苒赶紧起床洗漱,出去时正看见他在腌排骨,戴着一次性手套,给每一块排骨做按摩。
穿着围裙的样子,格外的宜室宜家。
“不是说有食堂么?”唐苒走过去,闻了闻。
他配的调料总是很美味,挑不出一点差错。
“我看你好像吃腻了。”宋泊峤笑了笑,“还是不爱吃?”
唐苒中肯评价:“你们食堂虽然很丰盛,菜也很贵,但我更喜欢家常的。”
宋泊峤了然:“那以后我给你做晚饭,中午有空就带回来,没空就委屈你吃食堂了。”
唐苒下意识要答应,脑子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将差点失控任性的情绪拉扯回来,笑着摇摇头:“不用麻烦,我又待不了几天,就吃食堂吧。”
宋泊峤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她:“突然跟我这么客气?”
“没有啊。”唐苒心虚,扭头往沙发上走。
宋泊峤没和她较真,继续备菜。
唐苒给阳台上绿植浇了点水,过去帮忙。
“最近吃太好了,我觉得我有点儿上火。”唐苒一边削土豆一边说。
“是么?”宋泊峤看她一眼,“那给你多弄点儿青菜。”
唐苒:“我觉得得吃点儿水果,柚子什么的。”
男人笑了笑:“这季节上哪儿整柚子?菊花行不行?超市有,买来泡茶喝。”
唐苒摇摇头:“菊花我肠胃过敏,会拉肚子。”
宋泊峤没再说什么,指挥她去洗菜叶。
昨晚飞到半夜,又接连总结大会,几乎通宵,今天他可以休息一天。
午餐两人吃得很丰盛,饭后唐苒不想坐,在屋里一边晃悠消食,一边琢磨她买的基金。
宋泊峤收拾完厨房,见她靠在墙角一动不动地盯手机,走过去站到她身后:“干嘛呢?”
唐苒心虚转身,在他灼灼的目光下,实话实说:“上个月你的两千块,绿了好几天了……”
“我在想办法补救,你放心,实在不行用我的补给你,之前说好的,一定不让你亏。”
不知道哪个字让他嘴角的笑容减淡:“之前说好的,分什么你我?”
“还是要分的。”唐苒一本正经,“你工资比我高那么多,混在一起你能放心吗?我只是代管,不是要你的钱,不管储蓄还是理财,都要分清楚的。到时候万一——”
想起来他不爱听,唐苒适时止住:“反正亲兄弟还要明算帐呢。”
“唐苒。”他嘴角一丝笑容也无,嗓音也沉下来,“亲兄弟要明算帐,但夫妻不用。”
“还是直到现在,你依然没把我当自己人?”
唐苒心口一跳,忙不迭摇头:“不是……”
男人上前一步,将她彻底逼到墙角,低下头,巨大的压迫感袭来:“所以叫我一声老公,很难是吗?”
“在你眼里,我依然只是合作伙伴?”
唐苒心里很清楚,早就和当初不一样了。
她懊恼自己不坚定,也觉得委屈,还要被他这么逼问。
宋泊峤抬起她下巴,锐利目光俘获她眼底的脆弱和挣扎:“你还是觉得我们不会长久,随时准备要分开?”
眼眶一阵阵涌动,她硬着头皮,任由情绪冲破大脑,连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没错啊,婚姻本来就说不准的,谁不要做最坏的打算?任何时候都要居安思危,未雨绸缪,不对吗?”
“我是为你好,不想你将来人财两空。”
宋泊峤望着她,眸底火焰倏然熄灭:“我谢谢你为我好。”
当男人的呼吸远离,怀抱撤开的那一刻,唐苒好像听见心底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
伴随着门被关上的声音,摧枯拉朽地响成一片。
然后整个世界归于沉寂,仿佛万物生灵都消失。
她一个人在空旷屋子的墙角,呆呆地站了很久。
这好像是结婚后第一次正面争执,不欢而散。
其实唐苒知道,他们之间的认知差异一直存在。
她是个过分清醒的人,习惯凡事做最坏的打算,哪怕在彼此甜蜜的时候也不会斩断后路,可宋泊峤似乎有点……恋爱脑?
这么说或许不准确,他们之间不存在恋爱。
他应该只是一根筋,把婚姻想得太简单纯粹,也把对方想得太善,丝毫没有自保意识。
唐苒望着空旷的屋子叹了一声,有点懊恼,干嘛要提基金的事儿,他难得休息,本来应该度过不错的一天。
闹成这样,双方都得冷静一下了。
她杵在这里也不是个事儿。
两人互相不高兴,如果他接着照顾她,纯属添麻烦,如果他生气不管,自己更无趣。于是买了晚上的机票,进屋去收拾行李。
她东西不多,来时就仓促,只有宋泊峤买给她的几套轻薄衣物和简单几样护肤品。洗浴用品留着他还能用,她便没拿。
最后打开衣柜的每扇门检查一下,开到角落那扇,倏然怔住。
那里挂着一套熨烫整齐的蓝色军装,之前是没有的。
手指悬在肩章的五角星上忍不住颤抖,一些并不久远的记忆涌上脑海。
——我还没见过你穿军装。
——谁平常没事儿穿那个?
——你开飞机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啊?
——全宇宙第一帅。可惜了,你看不到。
——今天奇了怪了,怎么飞这条线?
——给媳妇儿看看咯。
——宋泊峤,你在吗?
——现在在了。
时间轴持续回溯着,那些画面和声音,就像柔软的刺扎进她心底。
窗外原本是毛毛细雨,像在应和她心情,雨点愈发密集地砸在玻璃上。
行李静静地躺在门边,唐苒卸了全身力气坐在床沿,拿出手机。
上次停留的叫车软件果断退出,她点开微信,正要拨语音时又顿了顿,迟迟按不下去。
后来切换到打字,犹豫很久,才鼓起勇气发送:【下雨了,你在哪儿?】
对面消息同一秒出现:【柚子要红的还是白的?】
瞬间像是雨过天晴,嘴角忍不住上弯:【白的~】
宋泊峤:【我没带钥匙。】
唐苒:【我在家。】
宋泊峤:【一直在吗?】
【嗯。】
【一直在。】
收起的衣服被一件件挂回去,退了飞机票,扣手续费时还有点心疼。
阵雨来得快去得也快,就像这场无端挑起又消弭的争执。
有人敲门的时候,唐苒从沙发上跑过去。
门外站着的身影,发梢潮湿,短袖衣领也不知道是雨还是汗,迷彩裤裤腿和军靴上沾了点泥,风尘仆仆,目光却灼热坚定。
唐苒受不了他的注视,低下头:“……都淋湿了,快进来吧。”
她让开门边的位置。
宋泊峤走进来,一言不发,唐苒莫名一阵紧张,从头到脚都拘起来。
直到大门“嘭”地被脚踢上,整个空间变得私密。
下一秒,一袋柚子失重滚落。
唐苒没来得及捡,已经被他掐着腰抱起来,抵在墙上,呼吸沉重而热烈地碾压到唇。
第27章 第27章我错了,明天去买几条床……
玄关走廊很短,大门几乎对着客厅窗户,雨过天晴的午后阳光直射,窗外清透,有种能被窥见的错觉。
唐苒挂在他身上,对于此刻见不得人的模样和姿势,还剩点最后的羞耻心:“那个……在卧室……”
“我买了。”
她被单手托着,眼见宋泊峤从兜里摸出一盒粉色的,正是昨天那位大婶极力推荐的新款式。
本就绯红的脸颊几乎被血色浸透,咬紧了唇。
男人用指甲抠了两下,不得劲儿,皱着眉把塑料膜连包装盒一起用牙齿撕开,从里面拿了一只,其余的随手抛到背后鞋柜上。
手里的小玩意儿塞给她,再双手托住她身子:“帮个忙。”
唐苒全身重量都在他手掌上,力道稳稳当当,让人难为情。
宋泊峤低下来,呼吸愈发烫,低哑简短地催促:“嗯?”
贴着她的额头被汗晕湿,鼻尖轻碰,气息紊乱,感觉很辛苦。
唐苒于心不忍,照做。
以前只在案件物证里见过的东西,轮到自己用还是头一回,她尝试弄好,双手不知所措,眼睛也不知该往哪看,脸红得像血,下嘴唇却被咬成白色:“……可以了吗?”
“嗯……”这一声喟叹也不知道是回答她,还是别的意味,呼吸绕到她脖颈后。
唐苒眼周晕着圈淡淡的红,很快被沁出的眼泪湿润,牙齿下意识紧咬他肩膀。
“别咬。”他压着的嗓音像从齿缝里溢出。
唐苒愣愣地松开牙齿,肩膀上两排清晰的牙印,几乎要渗出血丝。这才发现自己咬疼了他,懊恼得不行:“对不起啊。”
“傻不傻?”宋泊峤被她逗乐了,沉哑嗓音噙着笑,意有所指地一下,“我是说这儿。”
唐苒又气又娇地哼了一声,索性把脸埋入他颈窝,不看,不听,不回应。
前两天还抱怨为什么别人不能小点声,当紧咬的唇也关不住喉咙颤抖的失控,才终于懂了那种感觉。
门外就是楼梯间,她瓮声求他:“宋泊峤,进屋好不好?”
“不好。”他亲一下她耳朵,语调明目张胆的坏,“你自己低头看。”
唐苒眼神迷离轻晃着,飞速掠过无法直视的靡靡画面,落在地上缠绕的衣物,白色和绿色,全被浸透。
“昨天洗的还没干。”男人低笑着,好心“提醒”她,“你今晚还要不要睡?”
“……”
过了会儿。
“宋泊峤……”
“嗯?”
“……好酸啊,休息好不好?”
“哪儿酸?”
唐苒咬唇瞪他,再用力拧在他腰侧。泄愤的一下,却像给人上了发条,覆过来一阵疾风骤雨。
在她哭着求着快要死掉的时候,宋泊峤终于如她愿,抱进卧室。
飘窗垫了软垫,她背过身,隔着窗纱看外面渐阴下来的天。
阵雨又开始敲打玻璃,越来越快,雷鸣般的震响冲击着脑袋,整个人浑浑噩噩,被拉
扯在清醒和迷乱之间,直到天黑。
唐苒被他抱去洗了澡,才躺进被褥里休息。
宋泊峤在厨房做晚饭,开着房门,她能清楚听见他忙碌的声音。
中途有人敲门,是两位嫂子来送东西。
“这是我们去蓝莓园摘的新鲜蓝莓,还有点儿拇指葡萄和西瓜。”女人笑呵呵道,“你媳妇呢?”
“谢谢。”宋泊峤接过来,“她睡觉呢。”
“这时候睡觉?”
都是千年的狐狸,谁不懂,宋泊峤明显语气尴尬,但还是生硬地为她寻了个借口:“昨晚担心了,头一回见那阵仗,没休息好。”
现在是大晚上,补觉也早该起了,这借口实在牵强,可对方没点破:“哦,那是得好好歇一天。”
特意咬重了“一天”。
宋泊峤假装听不出,礼貌和气地送走两位嫂子。
厨房传来清洗的声音,没多久,宋泊峤端着果盘和水杯进卧室。
西瓜没切,怕她一会儿没肚子吃晚餐,葡萄和蓝莓各洗了一点。
他把果盘放床头柜上,水杯递给她。
唐苒确实很干,捧起来灌了一大口。
“下次要提前备好水。”男人接过杯子,漫不经心地计划,“边喝边——”
唐苒料到他要讲什么,迅速抓了颗葡萄堵他嘴。
宋泊峤见她耳朵尖窜起的红色,藏在气恼下的娇羞一目了然,满足地笑了笑,也拿颗葡萄喂她。
一边看着她吃,一边问:“还疼吗?”
唐苒一脚踹过去:“你说呢?”
“那怎么办?”宋泊峤握住她脚,摩挲着光滑的脚背,十分认真的语气,“我给你揉揉?”
“……滚蛋。”唐苒下意识把脚缩回来,被子裹紧。
宋泊峤不再逗她,做好晚餐抱她出去吃。
饭后两人也没出门散步,唐苒太累了,浑身骨头都懒得动,窝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
电视没联网,也不能投屏,部队统一管理,只有几个固定频道。节目除了各种新闻,就是一些红色主题的爱国剧。
唐苒随便挑了一个当背景音,看单位群里的工作信息。
直到订票软件的推送飘过屏幕上方,突然想起来什么,心浮气躁地拧了下男人手背。
“还生气呢?”宋泊峤捉住她手,亲了亲,“我错了,明天去买几条床单。”
唐苒失笑:“……谁在跟你说床单!”
“那生什么气?”宋泊峤一脸认真,“我还有哪儿得罪你么?”
除了下午没克制,她哭着说被他弄坏了,他瞧着是有点肿,于是给她买了药膏。
以及第一次在玄关,她不太满意。
但过后他也哄好了。
唐苒委屈又心疼:“退机票扣了我两百多块。”
“多大点儿事儿。”男人笑着把手机捞过来,点了几下。
唐苒微信提示,转账520块。:
“加上精神损失费,够不够?”
唐苒不客气收下,满脸狐疑:“你到底还有多少私房钱?”
“没了。”
“骗人,不信。”
“真没了。”宋泊峤把手机放她眼前,微信支付宝,所有的银行APP依次打开。
转给她520后,余额总数47块多。
前几个月生活费攒下来的,在这几天一扫而空。
唐苒沉默不语,暗自揣摩一个账上只剩47块的男人的心理感受。
宋泊峤却搂着她腰,不急不缓,意味深长地:“所以得你去买床单了。”
唐苒红着脸揪他一下,男人反手捏住她指尖,收拢,握紧,十指相扣。
她以前不明白,为什么有外宿的大学室友一周三五次带床单回宿舍洗,是有多爱干净。
现在想起来,不是人家爱干净,是当初的自己太单纯。
这方面,她好像一直比同龄人懂得晚一些。
在本该情窦初开的年纪听同学讲隔壁班草,她不理解她们的激动,同桌问她体委和班长谁更帅,她答不上来也毫无兴趣。所有女生都趁课外活动去篮球场占位置,看高三的宋泊峤打比赛,她却嫌吵,连路过都要塞上耳机,躲远远的。
如今二十五岁的她,没体会过,也不能确定怎样叫心动。
唯一能确定的是宋泊峤对她来说很特别,与任何人都不同。
曾经以为没有了奶奶,她会变得孑然一身,可自从认识他以来,她似乎就没有过孤单的感觉。
哪怕他不在身边,她也知道始终有那么一个人,与她命运相连,会排除万难去陪伴她,守护她。
不需要任何言语,一个怀抱就令她安心。
“宋泊峤。”唐苒想起那天在院子里听到的,鼻头一酸,“你那次受伤,很严重吗?”
男人低头望着她,目光动了动。
“上新闻那次。”
“是,差点儿和飞机一块儿炸了,给老外陪葬,不过我运气好。”他从实交代,提及死亡时并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反而用握住的手劲安慰她,“都说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不是遇上你了么。”
唐苒知道他一向习惯轻描淡写,好像什么都不放心上,就算刨根问底也是一样的答案。
“放心,就算我死了,你也一辈子有人管。”
没来由一阵懊恼,唐苒眼一红,背过身。
宋泊峤看着她后脑勺,摸摸她倔强的头发丝:“世事比人心更无常。我可以保证我对你绝无二心,但不能左右老天爷的安排。就像你说的那样,做最坏的准备,是必要的。”
“下午对你发脾气,是我的错。”
唐苒感受到他手指的力道,却说什么也不转过去,不让他看自己的脸:“宋泊峤,我又不是没良心。”
“嗯,我知道。”他摆弄着她的手指,“身为合作伙伴,我很满意。”
唐苒憋住被他往上勾的嘴角,语气认真:“今天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我道歉,不该说话那么难听。如果有什么需要我改进的,你可以跟我说,以后我们互相督促指正,好好过日子。”
督促指正?不知道的还以为在谈工作。
三分无奈被他藏进纵容的眼神里:“需要改进的,都可以提吗?”
“可以的。”唐苒点点头,“我会努力做好。”
电视里的抗战片剧情正精彩,屋里气氛却越来越不可言说,唐苒感觉到那双不安分的手,呼吸凝住。
耳畔温热,如火灼烧,低哑撩人:“我觉得你需要锻炼。”
唐苒试图去拦他的手,却灵巧得像游鱼,在山峰溪流间肆意穿行。
见这人从兜里变魔术般拿出来一只,唐苒头皮一麻,身子也缩了一下。
宋泊峤没让她躲成。
在她轻哼着抓起他胳膊,把他的手当做转移感官的道具,深深掐进去时,也给她最深的回应。
电视里的炮火声实在扰人,他不耐地关了,才后知后觉想起来什么,又往沙发上垫了件外套。
后来唐苒被他转过来,就这么兜着走向厨房,屋子小,路程没几步,却把他肩膀掐出了血。
烧水壶里的水在沸腾,被一阵阵高温气流翻搅出规律的声音,白色气泡不停地翻滚,从壶嘴溢出来。
他一手扶着她腰,把开水兑进凉水,混出刚好的水温递给她,还十分贴心地朝前伸手,捞起她垂落到台面上的发丝。
这晚断断续续地,几乎喝完一整壶。
*
第二天早上,唐苒在被窝里动不了一点,但宋泊峤起来时她也醒了。
侧躺着,见他打开角落衣柜门。
那套军装终于穿到他身上,笔挺板正得像从梦里走出来,唐苒恍恍惚惚地看呆。
直到男人俯下身,把一条微凉柔软的布料递给她:“会打领带吗?”
唐苒猛一回神,点点头:“大学学过,应该还会的。”
“试试?”
“……好。”
她拿着领带绕过他脖子,还记得步骤,但太久没练过手生,第一遍歪歪扭扭的。
宋泊峤低声笑,她耳朵一
热,抬眼娇嗔。
“以前给谁打过?”第二遍开始的时候,宋泊峤问她。
“我自己。”唐苒皱着眉,表情有点苦恼,“不对,方向有问题。”
给自己系和给别人系,有很大差别。
总结经验后第三遍尝试,终于打出一个完美的结。
宋泊峤摸摸她的头,贴住她唇瓣奖励:“老婆真棒。”
唐苒怕弄皱他军装,不敢乱碰,连眼神都小心翼翼的:“今天有什么场合要去么?”
“没有。”
唐苒诧异:“那为什么要穿这个?”
宋泊峤意味深长地望着她眼睛,笑了笑:“我还有别的可穿吗?”
想起昨天从他拎着柚子进门到晚上入睡,糟蹋掉的那几件衣服,唐苒瞬间红透了脸。
“……快走吧你。”
她总是这样,一害羞就催人。
宋泊峤明白得很,也不拆穿她,温热呼吸印在她额头:“走了,中午回来。”
唐苒脑子里嗡嗡地想起警铃,眼神一哆嗦:“回来干嘛?”
“送饭啊,你想干嘛?”
“……”
她扯起被子蒙住脸,装死。
宋泊峤隔着被子揉了揉她,终于走了。
唐苒一个回笼觉睡到十点多,嘴巴干得不行,才拖着疲惫的精神起来。
昨天大战的后遗症还是太明显,浑身软绵绵没力气,好不容易才够到拖鞋穿上。
正暗自庆幸着那药膏效果不错,不适感缓解了许多,结果刚一起身,双腿却像不是她自己的,彻底脱离了控制。
第28章 第28章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是为……
唐苒认命地坐回去。
她一直不信小说里那种下不来床的情节,直到真实地发生在自己身上。
太魔幻,太离谱了。
某人还挺贴心,好像早料到会这样,特意把手机放枕头边,唐苒一伸手就能够到。
真真是猫哭耗子,黄鼠狼给鸡拜年。
唐苒气势汹汹地点开微信,甩过去一个暴揍表情包。
那边回得倒挺快:【醒了?】
【饿不饿?】
屏幕被戳得噼啪响:【饿死了。】
但凡她现在能走得动路,去厨房吃口饭。
越想越恼,还是没忍住骂人:【宋泊峤你是狗吗?】
还是只属泰迪的狗。
宋泊峤发来一个摸头表情包。
【乖,等会儿。】
唐苒连骂他的心情都不再有,扔掉手机,懊恼地把自己埋进被窝。
昨晚到最后她睡着了,也可能是昏过去。不知道他怎么给她洗的澡,换的干净睡衣,床单被套也都是清清爽爽的洗衣液香味,而她脑袋里完全断了片。
只记得宋泊峤那句:“我觉得你需要锻炼。”
她暗下决心,回去就报个健身房撸铁,不说练得多强壮,至少在他面前有点反击能力。
宋泊峤没让她等太久,半小时,就拎着饭盒进屋。还穿着早上那身军装,板正威严得让人不敢亵渎。
唐苒见他这副模样,连小脾气都没好意思发,肚里的火暂且消下去,诧异地问:“怎么这么早?”
还没到下班时间。
“你不是饿了吗?”他把饭盒放在床头柜上,一层层打开,全都是锅气十足的热乎炒菜,勾人食欲。
军帽脱下来搁在枕边,唐苒顺手拿起来端详。
摸摸帽子上的国徽和麦穗,不知道为什么,眼眶一阵热意涌动。
“训练成果领导很满意,今天上午开个会,就没什么事儿了。”宋泊峤一边解释着,一边夹了一筷子牛肉。
唐苒张嘴吃进去,还捧着他的帽子爱不释手。
似乎所有女孩都有点制服情结,她也不能免俗。
宋泊峤一口一口地喂她吃,唐苒没矫情,安然享受,就当补偿她昨晚受的罪。
“你什么时候有两颗星星了?”她盯着他的肩章,之前一直没留意,这会儿突然想起来,他给她看过的军官证照片上是一颗。
“刚换的。”蒸肉有点烫,他吹了吹,才喂过来,“下个月涨工资。”
唐苒眼睛一亮。
捕捉到她惊喜的神色,男人无奈又宠溺地勾了勾唇:“小财迷。”
“等你有四颗星星,是不是就特别厉害了?”唐苒兴致勃勃地问,“我看电视剧里的领导都是四颗星。”
警察系统她熟悉得多,对于军衔的了解,还停留在电视剧水平。
宋泊峤要笑不笑地看她一眼:“被你说得那么容易。”
唐苒当然知道这不是演电视,也就随口一提,捧着他的帽子嗫嚅道:“现在就挺好。”
宋泊峤望着她额角微微拂动的发丝:“好吗?”
“嗯。”唐苒点点头,“反正吃喝不愁,最重要的是你要平平安安。”
男人目光涌动,手里筷子顿了顿,短暂怔愣后笑着答应:“放心,为了你,我一定平平安安。”
视线太灼热,仿佛沿着空气烧到唐苒脸颊上,她蜷着手指,仓促躲开那道过于直白的目光。
吃饱喝足,宋泊峤把饭盒重新收好,问她:“一直没下床?”
唐苒不说话,只瞪他。
明知故问。
他无比淡定地继续:“要不要抱你去厕所?”
唐苒有时候很想撬开他脑袋,看看里面是不是长得和正常人类不一样。
然而现在她的确需要点帮助。
某人不要脸,她只能同样不要脸,面不改色地抬起头:“好啊。”
宋泊峤把她从被窝里抱起来,抱一路,直接放到马桶上,若有所指地问:“其他还需要帮忙吗?”
唐苒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男人低头看向她裤子。
“……”唐苒脑门一嗡,抬脚踹。
宋泊峤知道她现在没劲儿,连躲都不躲,任由那只脚软绵绵落在小腿上,正经里蔫着坏:“又不是没脱过。”
“出去!”
宋泊峤低声笑了笑,见好就收,还贴心地替她关上门。
唐苒出去时没叫他,扶着墙一步步艰难地走到门口。朝前一看,某人已经脱了军装外套,只穿着里面的浅蓝色衬衫,袖口卷到小臂,坐在沙发上开柚子。
宋泊峤赶紧擦了擦手,起身过来抱她:“不行逞什么能?”
“你还有脸说。”唐苒搂着他脖子瞪一眼,咬牙切齿,“一点都不知道反省。”
“是该反省反省你平时的运动量。”他把她放到沙发上,挨着坐下。
“……”唐苒一噎,“你不觉得自己太过分了吗?”
宋泊峤剥下小瓣柚子,回过头,若有所思地看向她脖颈和领口,雪白肌肤上斑斑点点,都是昨晚他失控的“杰作”。
面色微沉下来,伸手掀开她衣角。
过了一晚,腰侧红的都变成淤青,格外刺目。
再往上撩,胸口也没有幸免。
男人手劲大,清醒时还能克制住,但昨晚大部分时候,有些忘形。
他知道女孩娇气,别的事都能怜香惜玉,唯独夫妻间的事,兴致上头没办法。
他也料到初次过后难免要养养,但这么惨烈的状况,纯属意外。
直到她害羞地拍开他手,把衣服扯下来,才回过神,目光颤抖地轻声问:“疼吗?”
唐苒摇摇头:“不疼。”
除了太久没运动过的骨头是真疼,这些痕迹都只在表面,看着吓人而已。
“就是不知道多久能散掉。”她苦恼地揪了揪衣领,“下周就回去上班了。”
唐苒担心脖子上的痕迹被看见,可宋泊峤更在意别的。
“下周。”他低头剥柚子,把剔干净的柚子肉放到盘里,“那还有三天。”
得留一天在路上。
每晚回来都能见到她,一起吃饭睡觉的幸福时光,终究要结束了。
“是啊,还有三天。”唐苒拿手机看日历,数日子,“时间过得真快。”
离司考越来越近,气氛越来越紧张,成败在此一役,她不想来年再战。
宋泊峤抿直了唇,嗓音轻得听不出情绪:“嗯,是太快了。”
唐苒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闷不吭声剥柚子,晶莹剔透的果肉没多会堆了满盘。
她吃的速度还比不上。
“够了够了。”见他还要开下一个,唐苒赶紧阻拦,“哪吃得了这么多。”
“吃西瓜吗?”
“不要。”唐苒专心啃柚子。
“葡萄?蓝莓?”他似乎闲不下来,“我洗点儿,下午你当零嘴吃。”
“都不要。”唐苒抱住他胳膊,表情严肃地望着他侧脸,“宋泊峤,你怎么了?”
“没事。”他拿了一小块柚子肉,吃掉,“想你要走了,有点儿焦虑。”
唐苒“噗嗤”一笑:“还三天呢。”
“只有三天了。”
“宋泊峤,你怎么像个小孩?”唐苒哭笑不得地捧住他脸,“还分离焦虑,有小情绪呢?”
宋泊峤看了眼她没心没肺的样,擦手,攥破了一张纸巾,语气淡淡地:“睡午觉吗?”
唐苒没跟上他节奏:“啊?”
“快一点了,要不要睡?”男人耐心重复,捕捉到她微微一颤的目光,了然:“不做别的,只睡觉。”
“哦。”唐苒懊恼地嘟了嘟唇。
宋泊峤把她抱回卧室,开始脱衣服。
衬衣下摆拽出来,纽扣一颗颗解开,穿衣不显的腱子肉,精壮胸膛和结实的腹肌,昨天就那么撑在她眼前,不遮不掩看了个够,也依然没有视觉疲劳。
唐苒盯得一眨不眨,见他解皮带脱外裤的时候,赶紧用被子挡了一下脸,然后小心翼翼地露出双眼睛。
“犯得着么?你哪儿没摸过?”男人撩眼看她,似笑非笑地走过来,俯身掀被角。
全身只剩条短裤,紧绷绷的,形状一览无遗。
唐苒死死地护住被角:“你能不能穿个睡衣?”
“瞎讲究。”最后的倔强被蛮力扯开,宋泊峤就这么光溜溜钻进去。
唐苒整个人落入他怀抱,手都不知道往哪放。除了臀部,哪里都是男人温热的皮肤。
昨晚气氛到了,没觉得有什么,大白天这样还是太难为情。
宋泊峤直接捞过她手,环到腰后。她躲了一下被他按住:“怎么,想放前面?”
“……”贴在腿侧的东西存在感极强,即便沉睡着尺寸也惊人。
唐苒心有余悸,不敢再动。
听着耳侧沉稳的心跳声,她也渐渐平静下来,补了个甜美的午觉。
醒来时宋泊峤已经去上班,屋里清香沁鼻。
唐苒侧过头,看见床头柜上切好的西瓜肉,葡萄和蓝莓滚落下晶莹的水珠,心底暖烘烘的,像一汪温泉水咕噜冒泡。
*
唐苒歇了两天,腿好多了,下床走路已经没什么感觉,宋泊峤后勤服务做得不错,每天给她按摩泡脚,讲睡前笑话,除了动不动趁机揩点油。
司考模拟卷得了史上最高分,唐苒心情不错,去厨房把鸡肉拿出来解冻,打算做点炸鸡柳当零嘴。
肉刚腌上,突然听见窗玻璃震动,伴着熟悉的战斗机轰鸣声。
待她跑到阳台去看时,战斗机没了,只有乌蒙蒙一片天,像被火烧过,空气里弥漫着焦油味。
手机亮了好几下,她脱掉手套,点开家属院嫂子们建的聊天群。
【我看到了,是081,小宋的飞机。】
【不是你看清楚没啊?别搞错了。】
【他们今天不是不训练?】
【我家老庄也说不训练啊。】
【@唐苒苒苒你联系到小宋没?】
唐苒脑子一阵嗡嗡,切到宋泊峤微信给他打语音电话,三次都没人接。
敲字的手不自觉冒汗,颤抖:【我联系不上。】
【@唐苒别担心,我找人问问。】
【是啊,今天说了没训练的,大概是看眼花了。】
唐苒记得那架飞机,曾经帅气又张扬地领队飞过家属楼,虽然黑色的机身融入黑夜,但喷涂的“081”几个数字,在脑海里留下深刻的印象。
那是她现实中见过的第一架战斗机。
嫂子们想尽办法,从领导到队员一个都联系不上。唐苒又打了五遍语音电话,也没人接,最后急得像个无头苍蝇,跑向后面那栋三层小楼。
徐老在院子里下象棋,似乎完全没被影响,看见她时也并不惊讶。
唐苒已经顾不上礼貌和体面,快要哭出来:“爷爷,您有办法联系到徐团长吗?”
徐老叹了叹,回屋,没多久拿出来一样东西,刻着“八一”标志的勋章,递给她。
“出家属院往右,丁字路口有块‘军事禁区’的牌子,有人拦你就拿这给他看。”徐老拍拍她肩膀,“别慌,当咱们解放军的后盾,要沉得住气。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是为了国家和人民。”
此刻她脑袋里混乱嘈杂,入耳的话都带着嗡嗡的背景音,她只想看到宋泊峤,确定他安危,哪能思考什么家国大义。
骑上电动车,以最快的速度冲出家属院。
路不平,她摔了两次,扶起来继续往前开。拿着徐老的勋章,一路畅通无阻进了部队大门,也越来越靠近黑烟滚滚的方向。
临到机场,守卫的士兵却说什么也不让她进了。
“嫂子,理解一下,机场真不能进,出了事儿我们负不了责。”一个小姑娘哭得梨花带雨,再冷硬的军人也不得不软下声来,“你看那飞机也没炸,是吧?放心,肯定死不了人。”
唐苒红着眼盯住他:“你能保证吗?”
士兵哪敢做这种保证,清咳了声,还是那句:“你就在外面等着吧。”
远处,警报声交叠着响个不停,救护车和消防车沿跑道驶向那架冒烟的飞机。
唐苒只能呆呆望着,没法靠近一步,心脏像是被拧麻了,碾碎了,连血都快要流干,整个人凝固,结冰,从头顶凉到脚趾尖。
不知道站了多久,脑海中预演了多少遍最坏的结局,直到一辆军用吉普绕过好几条跑道,朝这边行驶过来,停在铁网另一端。
副驾驶有人一跃而下。
军靴和长腿,橄榄绿色的飞行服,隔着铁网越来越清晰的面孔,顷刻间充盈她枯槁的心脏。
当森严铁网打开的那瞬,她听不见身旁士兵的叫声,也看不见世间万物,脚步跟着早已飞跃进去的心,扑向那个迎面而来的男人。
那是天地之间,她唯一能感受到的生命气息。
向来柔软的身躯像箭一般撞在胸口,宋泊峤怔然迟疑,感受到些微疼痛后,用力抱紧。
这好像是第一次,她主动飞到他怀里。
第29章 第29章小心驶得万年船,我不能……
耳畔沉稳的心跳和微热的体温,终于让她有种真实感,一路而来的惊慌也终于烟消云散。
“好了。”宋泊峤摸摸她凌乱的发丝,“有什么事儿回去再说。”
唐苒紧紧箍着他腰,抵在他胸口摇头。
宋泊峤压低嗓音:“乖,听话。”
唐苒心里委屈,用力捶了他两下。
担惊受怕到现在,好不容易看到他安然无恙,居然一点都不被理解。
她刚要开口抱怨,车内传来一道浑厚嗓音:“给点时间你处理家务事?”
唐苒整个人瞬间僵住。
音色和记忆里虽然有细微差别,但她百分百能确定,是隔着电话听见过的那人。
“不用了团长。”宋泊峤手掌带着安抚和提醒的力道,握了握她几乎凝固的指尖,“上车?”
“……嗯。”她哭丧着脸从他怀里出来。
想想刚才的一切全都被领导看见,唐苒尴尬得脚趾扣地,如果可以她宁愿装死。
但此刻没有逃避的选项,只好动用全身力气调整好表情,朝车上那人打了声招呼:“您好。”
徐团长不苟言笑地点了下头:“你好,上车吧。”
军用吉普驶离机场,宋泊峤依旧坐副驾驶。
唐苒和徐团长在后座,整个身子几乎要贴住车门,身旁威严的气息快把她淹没,连呼吸都不自由。
本来有一箩筐话要问宋泊峤,这会儿却只能憋在肚里,祈祷时间过得快一点,再快一点。
直到身旁人突然开口:“吃的住的还习惯么?”
唐苒一愣,才反应过来是和自己说话,忙不迭回道:“习惯的。”
她暗暗舒了口气,还以为擅闯机场要挨顿批,想到那次他骂宋泊峤的语气,汗毛都竖起来。
“你们俩还真是一家人,一个脾气。”徐团长哼笑了声。
唐苒不懂什么意思,只能回以礼貌的笑。
车内再次安静下来。
饶是宋泊峤这么随性的人,和团长坐车也规规矩矩的不吭声。唐苒望向斜前方,他倒是看一看风景,又回头看她,眉眼疏朗,洒脱自在得很。车窗没关,空旷的路上风使劲吹着,一头短发茬也微微晃荡。
唐苒就这么看着他,渐渐没那么紧张。
十分钟后,三个人在办公楼附近下车。
徐团长面无表情地对宋泊峤说了句:“办公室等你。”
就转头走了。
唐苒被宋泊峤带到医务室,医生不在,他自己翻箱倒柜找东西,给她处理胳膊和膝盖的擦伤。
碘伏碰到膝盖时,唐苒咬着唇往回缩,宋泊峤毫不留情地扯回去,消毒的力道却明显轻了些。
“怎么进来的?”他淡声问。
唐苒老实交代:“找徐爷爷帮了忙。”
“回头我跟门口说声,以后有事儿你直接进来,不用去麻烦老爷子。”
“……哦。”唐苒察觉到他情绪不高,局促地攥着手指,“我今天是不是不该来?”
“是啊。”他扔掉棉球,又换了团干净的。
唐苒心口一颤,酸涩瞬间往鼻头上涌。
“来一次,就把自己弄成这样,以后我敢让你出门?”他仔细给她的伤处上药水,口中是埋怨的字眼,却泄露出满满心疼。
唐苒忍着膝盖的灼痛感,闷声:“他们说那架冒烟的飞机是你……”
“吓坏了?”男人蹲在她面前仰起头,嘴角总算勾了丝浅笑,恢复寻常那脸揶揄的模样,“这么点儿胆子,我要真去打仗你怎么办?”
不知道是伤口疼的,还是翻涌上来莫名的情绪,她眼眶止不住发热。
宋泊峤见她眼圈又泛红,没忍心再逗她:“不是我。”
唐苒瓮声确认:“真的吗?”
问完也觉得荒谬,这一句纯属多余。
只要他平安就好。
“真不是。”宋泊峤认真望着她眼睛,一字一字地解释清楚,“兄弟团训练出了点儿事故,刚好到我们机场附近,我上去带他迫降,冒烟那架是别人的。”
“哦。”悬着的心彻底放下来,“那个人没事吧?”
“活着。”他没说太多。
唐苒心底一阵唏嘘,但也分不出更多情绪关心别人,只能庆幸自己在意的人安然无恙。
宋泊峤给她处理完膝盖,再清洗胳膊,消毒,上药,她咬牙隐忍,肌肉都绷着,虽然没叫出来,宋泊峤能感受到她有多疼。
“以后别这样了,嗯?”他心也跟着疼,软下声哄她。
“嗯。”唐苒冷静下来,也知道自己惊慌上头,太冲动了。徐老说得没错,她心理还是不够强大镇定。
“领导刚说在办公室等你,着急去么?”
宋泊峤专心处理她胳膊:“不着急,反正是挨骂。”
唐苒错愕:“为什么要挨骂?”
“下午他在师部开会,救人这事儿又等不了,我自作主张,刚就是去机场抓我的。”宋泊峤满不在乎地说,“没事儿,大不了被骂两句,写份检查。”
唐苒总算明白徐团长那话的意思,说他俩一家人,一个脾气,原来是暗示这个。但她并不觉得有必要受罚:“那你又没错。”
“规矩是这样。”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啊。”唐苒胸口鼓了团气,忿忿地。
他执起她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亲:“部队有部队的纪律,都照自己意思来,那不乱套了?他就算心里认可,也得做做样子。”
唐苒闷声:“他骂人那么凶,哪像做做样子。”
她至今记得徐团长在电话里要他绕机场滚一圈那凶神恶煞的语气,罚他负重二十公里,还关禁闭写检讨。
部队有部队的纪律,她也有小老百姓的情绪,为自己老公抱不平。
宋泊峤见她整个人像只充满气的气球,笑了笑:“这么偏爱我?”
唐苒脸一红。
“谁偏爱你了。”她硬着头皮,义正辞严地解释:“你是我合法丈夫,就是我的人,欺负你等于不尊重我。”
宋泊峤将她心虚的表情尽收眼底,勾着唇,满脸好整以暇:“不然你欺负回去?”
“……”想到徐团长那张脸,唐苒认怂。
处理完伤口,宋泊峤领她到一间会客室,倒了茶水,让她在沙发上边休息边等。
“我去挨个骂,很快回来。”
唐苒差点被他的语气逗笑,憋着,捧着温热的茶杯点点头:“嗯。”
宋泊峤离开后,唐苒无聊观察起这里的环境。
她一直觉得自己单位的装修很土,无论外界流行的审美如何变化,体制内办公室永远是一成不变的猪肝红。
没想到这里更复古,墙上贴着党旗和战斗标语,挂框是毛主席写的《娄山关》,喝水还用青花图案的老式胜利杯,局里局气的,好像穿越回90年代。
唐苒把挂框上的草书每个字认了一遍,还是更愿意低头玩手机。
*
“雷子你头太大了!给我低点儿!”
“你自己不会起来么?”
“我靠!别按我!”
“看到没看到没?”
“看个屁啊,我头要被你拧断了!”
几名年轻飞行员趴在会客室外面的窗户底下,挤成一团窃窃私语。
“看到了看到了!大美女!”
“收起你那色眯眯的眼神行不,小心队长给你眼珠子抠了。”
“谁色眯眯了?少污蔑我,我那是欣赏的眼神。”
“便宜后勤那几个小子了,回头我也去送饭,趁机多看两眼嘿嘿。”
“那你抓点儿紧,人家过两天就走了。”
“讲道理,我要有这如花似玉的老婆,我也大半夜偷跑回去,负重二十公里算什么,牡丹花下死,做鬼也——卧槽!痛痛痛!谁踹我屁股!”
“咳,队长……”
唐苒早听见外面嘈杂的声音,但没当回事,接着气定神闲地玩手机。突然一团绿色滚到门口,吓得她一哆嗦。
看清了,才发现是个男的。
那人无比狼狈地站起来,满脸尴尬又谄媚的笑:“嫂子好。”
“知道是嫂子?我以为你不知道呢,满嘴跑火车,八大纪律学狗肚子里去了?”宋泊峤一脚毫不留情地往他腿上踹,“想负重二十公里是吧?现在去,立刻马上,滚。”
那人捧着屁股一溜烟消失。
唐苒走到门口,看见一排人靠着墙根站军姿。
宋泊峤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下的飞行服,迷彩作训帽挨个脑袋扇过去,动作晃得她应接不暇。
这速度,这劈啪作响的力道,不是一朝一夕能练出来的。
“队长我错了。”
“我也错了,不该偷看嫂子。”
“队长,豪哥是主谋,我们几个顶多算共犯。”
宋泊峤面无表情地扫视一眼:“刚哪个色眯眯?”
都不作声,他嗓音更冷:“哪个说要送饭?”
一群人你指我我指你,乱七八糟。
宋泊峤凌厉地冷笑一声,眼神带警告,四根手指终于集中在两个人头上。
“你们俩,通知机务大队下班,二十架飞机,不洗干净不加满油不许睡觉。”宋泊峤拿帽子指着他们,一字一顿,“其余人去训练场,固滚八百个。”
白臻一脸冤:“咱没吃饭啊哥……”
“一千。”
“……”
生怕他再加码,一群人推推搡搡地溜了。
唐苒默默看着宋泊峤侧脸,见他神色缓和下来,才敢说话:“你好凶。”
“那帮小子欠收拾。”办公大楼里,他没朝她笑得太明显,“平时队里都是男人,随便惯了,没什么边界感。你要觉得心里不舒服,我再罚。”
“没事的。”唐苒摇摇头,“我没介意。”
宋泊峤略微勾起唇,抬抬下巴:“吃饭?”
“去食堂啊?”
“嗯。”
“不会很多人吧?都看着我会吃不下去。”
“那带回去吃?”
“好。”唐苒跟着走了几步,见他昂首挺胸只管往前,不太习惯:“你怎么不牵我?”
“单位里注意点儿,都有监控。”宋泊峤低声提醒她,“保持一米距离。”
“哦。”唐苒用眼睛大致丈量了下,煞有介事地退后一步。
宋泊峤忍不住笑:“也没那么夸张。”
唐苒一脸认真:“小心驶得万年船,我不能影响你仕途。”
到食堂门口,唐苒看见里面坐着几个领导,其中就有徐团长,说什么也不进去。
宋泊峤笑话她怂,让她等着,自己去打饭。
唐苒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军人,刚好是饭点,有列队来的,也有成双成对,三五成群的。即便是随意地边走边聊,也身姿挺拔,从头到脚都齐整。
看得人赏心悦目。
其中有个穿军装常服的男人十分显眼,和宋泊峤一样中校军衔,肩章两杠两星,个子目测有一米九几。进门时帽子差点要碰到门顶,他下意识低了下头。
唐苒正跟着松了口气,突然一道轻飘飘的嗓音钻入耳朵:“帅么?”
唐苒惊叹:“好高啊。”
“喜欢高的?”语气掺着点儿凉。
“谁不喜欢高的?”唐苒目光跟着那人到窗口,排队时比旁边人都高出两个头,鹤立鸡群,“网上那些民航飞行员动不动一米九,你们这里的飞行员,个子好像普遍都不高。”
“太高进不了战斗机,只能在地上跑。”宋泊峤似笑非笑地睨着她后脑勺,“这位就是个地勤参谋。”
“哦。”唐苒恍然大悟,“那你是因为个子矮,才能当飞行员。”
宋泊峤噎了噎,嘴角一扯,转身。
唐苒没听到他动静,扭头才发现人跑了,又不敢大声喊他,只好加快脚步跟上。
“宋泊峤,你跑那么快干嘛?”
“个子矮,腿短。”
“……”唐苒“噗嗤”一笑,“我不是那意思。”
宋泊峤唇线抿得笔直,不应声。
她小碎步跑着,拽他衣袖示好:“生气啦?”
“军事重地,别拉拉扯扯。”
“……真生气啦?”周围来往都是穿军装的人,唐苒没敢越过一米距离,边走边哄,“宋泊峤,我开玩笑的,你一点都不矮。”
“你慢点儿好不好?我跟不上。”
再怎么也是一米八多的男人,身材比例也好,走路快起来跟飞毛腿似的。
宋泊峤嘴上哼一声,步子却还是慢了些。
唐苒平复着微喘的呼吸:“其实一米九太高了,看着像电线杆。”
顿了顿,补充:“进门还撞头。”
摸不透他情绪,嘴上也不敢停:“而且我奶奶说,长个子要不少营养,所以个太高的大脑可能发育不足,有可能会比普通人笨。”
“你看你脑子多聪明,个也高,身材也好,简直是造物主眷顾的完美。”捧一踩一拍马屁,今天算被她领悟了个透。
然而她都这样不要脸了,宋泊峤还是面无表情,也不吭声。
唐苒一咬牙一跺脚,鼓起勇气,先红了脸颊。
然后用撒娇的语气叫了一声:“老公~”
“哎。”男人应得飞快。
“……”!!!
心机狗,在这儿等着她呢?
第30章 第30章只为你服务。
刚费尽心机哄他半天,周围人都看了笑话,唐苒脾气上来,要跑,宋泊峤却像预判了她,回头拉住她胳膊。
“宋泊峤你拉我干嘛?”
“你自己说的,保持一米安全距离。”
“军事重地,不要拉拉扯……唔。”
她被连拖带拽到一堵围墙后,人烟罕至,寂静得只有树叶响,凌乱的两道脚步和呼吸声。
剩一个字,被柔软炙热的唇堵了回去。
她从来没和这样的他接过吻,一身硬朗整齐的作训服,腰带扣得一丝不苟,从头到脚神圣不容侵犯。
手搭在他笔挺的肩章,心脏跳得一发不可收拾。
“宋泊峤……”她难得争取到喘息的空间。
男人使坏地咬了她一口:“叫什么?”
这身衣服天生的压迫感,让她下意识乖乖听话:“老公。”
“嗯。”他低下头,继续品尝她唇瓣。
唐苒紧张得声音在抖:“你不怕被发现?”
“监控死角。”
“那万一有人来……”
男人摘下帽子遮在她头顶,箍紧她腰,不再听废话。
从机场看见她起,克制已久的情绪终于能宣泄,等呼吸已经分不出彼此,尝够她口中香甜,宋泊峤抵着她额头,欣赏她绯红的面颊和眼底倔强的羞赧:“为了你,我名声已经那样了,还怕什么?”
有一阵,几乎所有人都要调侃他半夜偷跑回家见老婆的“壮举”。这次唐苒来队探亲,本来随时间淡化的舆论又死灰复燃,否则也不会发生那几人趴在窗外暗中观察的乌龙事件。
不过这些他都没跟她讲。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当然,这种态度不能让领导知道。
唐苒努嘴嘟哝:“那你刚才装什么装?”
宋泊峤好整以暇地望着她:“一个团长你就怕成那样,我要不低调点儿,你能活着走出部队大门?”
唐苒轻哼:“得了吧,你自己怕纠察。”
宋泊峤眉梢一挑,“哟”了声:“懂挺多?还知道纠察?”
“在食堂门口听人讲的。”唐苒得意的小眼神瞟过他,“我可没光顾着看一米九。”
宋泊峤意味深长地盯了她两秒,眼底有什么情绪一闪而过。忽然摘掉她头顶的帽子,戴上,扶正:
“走了,回家吃饭。”
到家属楼,他便堂而皇之地牵住她。
*
唐苒总觉得忘了什么事,吃过晚饭,下楼散了一小时步才想起来,她腌好的鸡柳还在冰箱冷藏。
宋泊峤正和别人家小孩玩,举着一个四五岁男娃开飞机,逗得人咯咯笑不停。
旁边的嫂子和她开玩笑:“小宋这样的,以后准会带孩子,不像我家那个一天天板着张脸,儿子见到他都怕。哎,你俩打算什么时候生啊?”
唐苒尴尬地笑了两声:“不急。”
“说什么呢?”宋泊峤抱着小家伙走过来。
“问你媳妇儿什么时候要孩子。”
“那是得问她,我都行。”宋泊峤语气云淡风轻的,眼神却认真地落向她。
“人家说不急。”嫂子看热闹不嫌事大,调侃道,“你得好好反省反省,哪儿没让人家满意啊。”
“嗯,那肯定是我的问题。”宋泊峤照单全收。
唐苒脸一阵热,目光含嗔:“回去吧,我想起来还有点事儿。”
宋泊峤点点头:“行。”
“阿照,来妈妈这儿。”
“我要跟宋叔叔玩——”小孩勾着他脖子不放。
“宋叔叔要回家了,乖。你听话,宋叔叔和苒苒阿姨生个弟弟陪你玩。”
“我要妹妹!”
宋泊峤捏捏小孩鼻头:“这么巧?我也喜欢妹妹。”
“那拉钩钩。”
“好,拉钩。”他一本正经地伸出小拇指。
哄好小孩,唐苒跟他一起上楼回家。
门刚关,伸去开灯的手被握住,压在墙壁上,灼热体温顺势贴近。
唐苒嗅到危险,紧张地蜷了蜷指尖:“干嘛……”
黑暗中,从头顶到唇,顷刻沾染遍他的呼吸:“我看你今天跑挺快。”
晚上他换了衣服,一层薄短袖,掩盖不住浓烈醉人的荷尔蒙气息。
唐苒晕乎乎靠着墙。
“腿不疼了?”他低声问,开始撩拨她侧颈敏感的神经。
唐苒咬了下唇,嗓音微颤:“我才受伤……”
“又不用你动。”他单手托她起来,环住自己的腰,隔着衣服浅浅试探。
“苒苒,几天了……”
他不是素食动物,当不了太久和尚,心疼她,憋到现在已经是极限。
唐苒禁不起撩拨,软到手指尖,无力地环着他脖子。潮水般的感觉从骨髓里蔓延,越是黑暗,那股冲动越快地掌控全身。
微微的颤抖和
汹涌中,情不自禁地抱紧他:“别在门口……”
“好。”
唐苒膝盖和手臂都有伤,姿势受限,宋泊峤把她放在餐桌上。
昨晚他带回几朵紫薇花,楼下院子里摘的,这季节花团锦簇开得茂盛,用玻璃瓶插起来,像把夏天装点成春天。过夜后枝头依旧水珠沁润,摇摇欲坠。
冥冥中响起的浪漫旋律,将一褶褶淡粉色花瓣规律地舞动。
旋律太快,长颈瓶站不住,瑟瑟发抖地倾倒下来。花朵溅落,水洒了一地。
……
过后,唐苒坐在浴室洗漱台上,宋泊峤帮她洗。
新伤口不能沾水,他手里毛巾小心地避过她胳膊和膝盖。
唐苒唯一的裙子被糟蹋得面目全非,此刻正惨不忍睹地待在洗衣机里。为了不让裤腿蹭到她膝盖伤口,宋泊峤给她套了件自己的体能服。
这长度可以不穿裤子,但又比正常裙子短些,对宋泊峤来说,考验不止一丁点。
在她面前,他的贤者时间一向很短,能坚持帮她洗完澡已经算争气。
于是唐苒坐在沙发上放空休息时,他在厨房里冷静,从冰箱拿出腌好的肉条,开了火。
过完明天,周日她就得走了,从江城到奚城说远不远,可也不算近。宋泊峤和她都太忙,说好的周末见面,往往一个月都难见一次。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了夫妻之实,这次唐苒心中的离别感空前沉重。
人心难掌控,但身体很诚实。
心空落落的,手机也刷得很没意思,唐苒走到厨房,站在旁边看他炸鸡柳。
宋泊峤用筷子夹起来喂她:“怎么样?”
唐苒毫不谦虚:“我腌的,当然好吃。”
男人纵容地笑了笑,在表面均匀地洒满辣椒粉,一整盘给她,关火,洗手,再回来搂住她腰。
宋泊峤低头示意,唐苒溺在他星河般璀璨的眸底,喂他一口,手指紧接着被含了一口。
想起不久前在餐桌上,她也这样含过他湿润滑腻的手,发出过那样失控的靡靡之音,脸颊又止不住烧起来。
盘子被放到旁边,宋泊峤低下头亲她,像临摹一样珍贵的宝贝。
呼吸扫过唇缝和嘴角,鼻尖,连颤抖的眼睫也安抚过,再温柔缓慢地渗入,勾缠。
本想今晚到此为止,不然明天又难哄,结果一个小小的冲动便不可收拾。
她也没拒绝,甚至主动迎合,只是嫌大理石太硬,宋泊峤把她抱到柔软的沙发上。
膝盖结了层软痂,不能碰,唐苒背靠在他怀里,正对着电视。黑色荧幕映出重叠的人影,在不停摇晃的视野中时而模糊,时而清晰。
唐苒害羞转开的头,又被他捧着脸转回去。
“看啊,多漂亮。”沉哑嗓音烫红她每一寸肌肤,“你不知道你有多美。”
都说这种时候男人的情话不可信,唐苒没放在心上。
但身体不会配合她残存的理智。
垫在沙发上的外套洇得没眼看,被像垃圾一样扔进洗衣机。
凌晨两点,唐苒补了顿宵夜。
宋泊峤半夜换床单,洗衣服,怕明早睡过头让她挨饿,提前把早餐放进蒸锅,并给她预约了豆浆机——里面是泡好的黑豆,核桃和红枣。
核桃是他一个个徒手捏的,红枣肉也是他一刀刀削下来。网购的去核器还没送到。
唐苒靠在门边看他做完这些洗手时,突然觉得人夫感十足,不禁笑了声。
宋泊峤关掉厨房和客厅灯,直接把她抱起来,就着卧室渗出的光亮走回屋:“笑什么?”
唐苒跌进柔软被褥里,环着他脖子,眉眼璨璨地勾着,指尖轻戳他脸颊:“像个男保姆。”
“那也是你的私人保姆。”宋泊峤关灯躺下来,搂紧她,呼吸撩热她衣领,“只为你服务。”
他刻意咬重“服务”两字,勾起一些见不得光的画面。黑夜中,她脸红得悄无声息。
*
第二天周六,两个人整天腻在一起,但荒唐的时间总是匆匆。
懊恼还没怎么下过床,竟然就快到晚上了。
宋泊峤朋友圈的背景是大队机场的日落,她很想亲眼看一次,但部队管理森严,她进不了机场。
他说在外面也能看,于是开车带着她,疾驰在中部地区难得的辽阔山地。
唐苒第一次在车上追日落。
这里的远山没有遮挡,轮廓清晰的红日悬挂在山的上空,给周围云朵都镶了层金边。
随着红日下沉,金边的形状和深浅也缓慢变化。
当夕阳与山的边缘交接后,时间就像被按了快进按钮。
从缺口到半圆,那团红色不停地下落,变小,云朵的金边逐渐减弱消散。夕阳落幕不过一瞬间,天边色彩尽失,只剩一片茫茫青灰。
宋泊峤还在往前开,唐苒转过头问他:“不回去吗?”
太阳已经落山,没什么可看的了。等天色再暗一些,路更不好走。
宋泊峤握住她手,笑了笑:“带你去个地方。”
上坡弯道陡得吓人,几乎看不清前面的路,唐苒惊慌甩开:“快握好方向盘。”
宋泊峤单手游刃有余地拐着S形弯,唇角懒洋洋勾着:“这点儿胆子,以后法庭上是你唬罪犯,还是罪犯吓你啊?”
“我胆子很大的。”唐苒为自己正名,“见尸体我都不怕。”
男人用指尖敲着额头,若有所思:“是么?就在我面前会哭。”
不确定他是不是话里有话,唐苒局促地转向窗外。
她已经屡屡为这人失控,脆弱敏感得不像她自己。宋泊峤不傻,能否看出她眼底潜藏的心虚?
车窗开了一半,男人衣领肆意翻飞着,前方崎岖陡峭的山路,被他走得像康庄坦途。
唐苒从来没有在夜晚到这种连路灯都没有的地方,四周也没有农田和人家,全是树,好像随时会从黑暗中跳出个什么。被树叶遮挡的夜空时隐时现,仿佛另一个诡秘的世界。
然而身旁的人令她安心,这些恐怖片里的标配镜头,竟然都成了新奇的风景。
“宋泊峤,那是乌鸦叫吗?”
“是喜鹊。”
“喜鹊叫得这么难听?”
“嗯,没你好听。”
“……”
“宋泊峤,你在山里遇到过狼么?”
“没有,但今天不好说。”
“为什么?”
“因为今天带了美味的小羊。”
“……”
唐苒不想和他说话了,扭过头,被他像挠小猫似的挠挠下巴,又不禁笑出声来,拍他的手:“讨厌,痒……”
前面路面一片黑,宋泊峤专心绕过去,才再次开口:“苒苒。”
“嗯?”
男人手伸过来,不容挣脱地握住她,十指相扣。
“我很高兴。”他望着前方,嗓音温柔而镇定,“跟我在一起,你过得比以前轻松。”
唐苒怔怔望着他黑暗中更加硬朗的轮廓,心跳忍不住加速。脉搏温热交贴,逐渐变成同频的那刻,好像把两颗心无形地连接起来。有种血肉相融,同生共死的浪漫与壮烈。
她甚至有种错觉,他口中的“以前”,不止是那个站在民政局门口惆怅发呆的她,也不是接到谭喆电话,被毫不留情地抛弃时,眼中短暂掠过失意的她。
他好像认识一个更早更早,遥远到几乎被她遗忘的人。
混沌的思绪没存在太久,宋泊峤告诉她到了,车停下来。
这里似乎是山顶,没有任何山峰遮挡,唐苒不禁屏住呼吸,视线沿着匀净的墨蓝色天幕缓缓上移。
星河璀璨,仿佛伸手可摘。
唐苒发出惊叹的声音,没想到被工业污染的今天,还能看到如此清亮纯粹的星空。
脑海中的词汇量都被洗涤干净,只能称赞出一句好美。
“还有更美的。
“嗓音轻柔缱绻地飘进她耳朵,像梦。
车机屏幕角落的数字,正在读秒迈向崭新的一天。
00:00:00
静默的五彩霞光笼罩了整片星空。
无人机绽放的烟花,将山谷银河都点亮。
唐苒忘记了心跳,也忘记呼吸,手无意识地探向身侧,紧接着被一袭温暖包裹住。
万籁俱寂,她听见天地之间唯一的声响:
“老婆,生日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