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怎么,要嘴喂?
唐苒并不知道,她其实早就听说过宋泊峤。
一年前轰动全国的军事新闻,我国空军战机在飞行训练时遭遇M国战机挑衅示威,一名飞行员将其驱逐出境,但战机也受创,飞行员生死未卜。
当时网络反响剧烈,许多人都说他牺牲了,唐苒还在社交平台留过言,致敬英雄。
其实他命大,活了下来。
“从片子上看,颅内没有恶化的情况,各项指标也都正常,保持得挺好。”医生放下心来,望着他语重心长地叹了一声,“你别觉得我小题大做,毕竟之前受过那样的伤,按理说,怎么都不适合再飞这机型。我可是拼了老命才把你留下来,你这指标后续一旦有问题,最心痛的是咱们团长。”
宋泊峤风轻云淡地笑着:“罚我的时候可没手软。”
“你小子还跟他记仇。”医生拿病历夹拍了他一下,“老徐成天跟我念叨,密切关注宋泊峤的身体状况,知足吧你,他自个儿高血压都懒得过来,回头又该催他体检。你们这一个个的,都不叫我省心。”
“那是您爱操心。”宋泊峤穿好衣服,帽子往头顶上一盖,“回头给您弄点儿单枞,没事儿喝喝茶,别想那么多。”
医者父母心,哪能说不想就不想。医生摇了摇头,摆手:“门给我关好。”
“行,走了。”
*
几天后,唐苒收到奶奶发来的照片,老家门前平坦整齐的农田,印象中总是开满油菜花,现在却杂草成茵。
但天空清澈湛蓝,远山连绵如黛,连照片都透着自然的气息。
唐苒突然间理解了,为什么奶奶希望在那里走完生命的最后一程。
直到一个周二下午,唐苒接到村里打来的电话,让她赶紧去医院。
隔着病房门口到床边短短的距离,罩着呼吸机的老人撑着最后一口气,看见她,眼里出现短暂的亮光。
消瘦如柴的手奋力抬了抬,却没有等到她握住。
监护仪刺耳的“嘀”声,仿佛瞬间穿透了整个身体。
*
唐苒没想过自己在二十多岁的年纪,要独自撑起一个葬礼。
她不知道要做些什么,脑子也恍恍惚惚的,殡仪馆工作人员梳理流程的时候,岑念在旁边用手机记。
幸亏有岑念陪
她。
灵堂陆陆续续有人来,奶奶的亲友虽然不多,但每来一个人,招待一通,都像被抽干了力气。
十二点多了,几个老家的亲戚帮忙在外面守着,唐苒在灵堂边的休息室发呆,岑念想躺会儿,上了个厕所出来,见她一个人失魂落魄的,问:“真不叫你老公回来啊?”
“……算了。”唐苒反应迟钝,有气无力,“那次他刚被罚,现在又请假,怕领导有意见。”
“这种事没办法的吧,领导也能理解,或者你发消息问问?”岑念说。
唐苒想起那次发两条消息,什么都没说,就让人大半夜跑回来,摇了摇头。
岑念见她又开始魂不守舍,叹着气,躺上旁边的小床:“你要不休息会儿?明天事儿才多呢,别撑不住。”
“没事,能撑住。”唐苒拿起刚响过的手机,回复亲戚的慰问消息。
人走茶凉,一些奶奶常在嘴边念叨的,连葬礼都不打算出席。
一条好友申请被她晾了几个小时,再次出现在眼前:【苒苒,是爸爸,通过一下好吗?】
她没理,唐明达又发了一条:【我在车上,两小时后到,不要担心。】
唐苒依旧没搭理,摁灭手机。
她一点都不担心,她自己也能好好地把奶奶送走。唐明达作为儿子想尽一份心,那是他自己的事,与她无关。
他们之间的父女情分早就没了,哪怕这些年唐明达低声下气极尽讨好,唐苒永远只记得当初他当着妈妈的面说爱上那个女人,那副肮脏薄幸的嘴脸。
睡到一半的岑念突然一个鲤鱼打挺:“对了。”
唐苒浑浑噩噩中被她惊醒:“怎么了?”
“那个。”岑念吞吞吐吐,眼神躲闪地瞄了瞄她,“之前方景明问我在干嘛,我没说,但是他又突然打视频……”
唐苒脑门一嗡:“你承认了吗?”
“……承不承认应该没区别。”岑念一脸认真,“他那查案的脑子,想知道什么不行?”
唐苒抬手蒙住脸:“算了,随便。”
爱咋咋吧。
方景明知道等于宋泊峤知道,问题不大,顶多也就是埋怨她几句。
然而她突然想到什么,指缝露出一只眼,望向岑念:“你跟方景明这么熟了吗?”
岑念垂眼撩了下头发:“不打不相识嘛,最近有点业务往来。”
“业务往来?”唐苒认真追问,“和刑侦队长业务往来,你确定你没犯法吧?”
“想什么呢!我可是遵纪守法好公民。”岑念抬高声调,尽力压着音量解释,“是他妹妹结婚,找了我的工作室。”
“哦,这样。”唐苒放下心来。
岑念闭目养神的时候,唐苒也闭着眼睛。
因为奶奶不要吵闹,唐苒没让乐队来吹拉弹唱,灵堂里十分安静。
可她的心却静不下来。
直到一位在上海的亲戚到了,她出去应酬寒暄了一会儿,等送走人,泄了口气,走到角落的树下发呆。
按下打火机开关,丁点火光将她苍白的脸映出蜡黄,另一半藏在阴影中,眼里没有色彩和光亮。
周遭安静,漆黑,好像整个世界只剩她一个人。
清晰的意念潮水般袭上脑海,奶奶真的离开她了。
她一直没敢去看灵堂中央的水晶棺,花团锦簇中静静躺着的那个人,曾经温暖地抱过她,牵过她,如今却冰凉僵硬,再也不会睁眼的那副身躯。
沁凉的夜风刮过身体,像抽干了所有的水分,血液,变成干巴巴的行尸走肉。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脚步声,她恍惚得辨不清方向,只知道由远及近,甚至也分不出幻觉和现实。
直到熟悉的温暖驱走她背后的冷空气,鼻尖充斥的打火机的焦油味,被一股淡淡的清冷气息所覆盖,消融。
离开医院她没再哭过,她告诉自己要坚强,奶奶的葬礼只有她,不能倒。
如今终于有人抱住她,挡住冷硬的风霜,让她短暂卸下挺直的腰背,疲惫地落在那人怀里,任眼泪浸湿他胸前的布料,手指无意识地掐着他的腰。
那么坚硬的肌肉,被她的指甲深深嵌进去,男人不发一言,只抱着她。
许久,唐苒才坐在车里,接过他递来的保温桶。
“吃不下。”她闷声说。
“多少吃点儿。”宋泊峤打开盖子,把里面的拆开搁在扶手箱上,舀了一勺热乎的小米粥,“先暖一下胃。”
唐苒垂眼看着那勺粥,表情木木的,直到那人用勺子轻碰了一下她的唇:“怎么,要嘴喂?”
对上宋泊峤调侃的目光,她默默听话地张开嘴。
虽然她食欲不好,但宋泊峤一勺一筷子的,连哄带骗,还是喂了不少进去。
吃过饭,精神头好一些,胃口也打开了,喝着奶茶问:“你这次请假了吧?”
“我是那么不守规矩的人么?”宋泊峤揉揉她脑袋。
“又不是没干过。”唐苒咬着吸管,嘟了嘟嘴,“对了,你才犯错,又请假,领导不会不高兴吧?万一给你穿小鞋,又罚跑关禁闭写检查……”
宋泊峤若有所思地盯了她几秒:“回头我找老徐说说,看他把我老婆吓的。”
唐苒听出这人调侃的意思,递过去一把眼刀。
对宋泊峤来说,软绵绵的毫无杀伤力,反而像有点眉目传情的感觉。
但这种时候,旖旎的苗头也只能稍纵即逝。他认真望着她道:“领导也表示慰问,虽然他人来不了,让你节哀,别太难过。”
“哦。”唐苒吸进去一块布蕾,软糯光滑的口感很治愈。
宋泊峤看着她比刚开始轻松许多的神色,也放心了些,凑过来低声:“很好吃吗?我尝尝?”
唐苒点点头,把吸管递到他那边:“这个布蕾不错,有点特别。”
宋泊峤低头看了眼,却越过吸管,轻轻吻了一下她的唇。
只是蜻蜓点水的一下。
唐苒猝不及防,咬唇嗔道:“干什么……”
“让你心情好点。”宋泊峤握住她手,十指相扣,“我来了,你就不是一个人了。”
他没问过她为什么瞒着,也不气她自作主张,甚至连一小句埋怨都没有,只是坚定地站到她身边。
唐苒今天本就多愁善感,眼眶一下又泛了红。
“好了。”他知道说什么都会牵动她情绪,索性不再多说,只是抱了抱她,“我们过去。”
“嗯。”唐苒看到一辆正在下坡的黑色车子,驶近了,奔驰logo闪闪发光,说不出的刺眼。
她和宋泊峤回到灵堂前时,唐明达和一个女人正下车。
西装革履的成功人士,和穿着黑衣也掩不住贵气的阔太太,跟这个十八线小县城朴素的殡仪馆格格不入。
唐苒眼睛干涩,忍不住闭上,再不想睁眼看那两人。
唐明达却叫了她:“苒苒,你辛苦了。”
唐苒咬着牙不想说话,宋泊峤替她打招呼,察觉她情绪,态度中规中矩,不算热络:“您好。”
唐明达看向宋泊峤,皱眉:“你是?”
宋泊峤搂住唐苒的肩,用不小的力道捏着,撑住她疲惫酸软的一身骨头:“我是她丈夫。”
唐明达瞬间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了眼唐苒,见她乖顺地靠在男人身边,神色冷淡,身体姿态却展现出无言的亲昵。他脸上变幻过一系列复杂的表情,最后勉强露出一丝笑,比哭还难看:“你好,我是苒苒的父亲。”
唐明达伸手,宋泊峤无声和他握了握,很快松开。
直到被身旁女人拽紧衣袖,唐明达如梦初醒,进入灵堂,点香,磕头,站起来时眼睛都红了。
看着棺材里躺着的母亲,单手捂脸泣不成声。
唐苒别开头,被宋泊峤摁在胸口,轻轻拍了拍她的背。
“我来守吧。”唐明达回头对唐苒说,“你熬到现在也累了,去休息。”
为人儿子该做的事,唐苒没坚持,也没对他表露出半分感动或感激,挽着宋泊峤手臂,与唐明达错身而过。
休息室两张单人床,原本该唐苒和岑念一人一张,宋泊峤来了,唐苒说什么也要去车里陪他。
两人就在车后座,披着毛毯靠着对方,将就着躺下来。
离天亮还有四个
小时,唐苒脑海中依旧不平静。
虽然她强忍着一个姿势不动,宋泊峤抱着她,感觉却明显:“睡不着么?”
“眼睛好疼。”她闭眼偎在他怀里,过了一天,她嗓音有点哑,“好困,可是睡不着。”
他没有强迫她睡,轻声:“那我陪你说话。”
“你不困吗?”唐苒仰起头,视线尽处是男人流畅利落的下颌线,还有和那次一样彻夜劳累颠簸后,生起一片短短的胡茬,“你睡吧,不用管我,我眯一会儿就好。”
宋泊峤搂着她换了个姿势,两人都能看见对方的脸,黑暗中,近在咫尺地捕捉到彼此眼中的光亮。
“不想说话?那我唱歌给你听。”
唐苒被他勾起了兴趣:“你会唱歌?”
宋泊峤:“唱歌有什么难的。”
她短暂忘记忧虑,眉眼弯起来笑:“不会是《团结就是力量》那种歌吧?”
大学军训时的画面一下子涌上脑海。
那时她讨厌军训,也不喜欢教官,总是凶巴巴的,让她们站军姿时手里还拿根皮带,随时等着要抽人。
虽然也没真抽过,唐苒对于军人的印象却一直不那么好,觉得他们粗暴,野蛮,不讲道理。
后来参加工作,褪去学生气,涨了见识,才慢慢消除对这个群体的偏见。
他们明明是正直,刚毅,用热血和青春去守护国家和人民的。
那时她做梦都想不到会嫁给一个军人,还是像宋泊峤这样的军人。
他再次颠覆了她对这个群体的刻板印象。
或许正直是底色,但每个人也会有花花绿绿的色彩。
就像此刻,在夜晚的车后座,殡仪馆气氛沉闷的后院中,他也会唱着低回婉转的情歌,哄他的妻子睡觉。
“着迷于你眼睛,银河有迹可循,
穿过时间的缝隙,
它依然真实地,吸引我轨迹……”
唐苒脑海中的光怪陆离逐渐消褪成平静的白,他的声音仿佛在梦里,指引她走向深处。
“还要多远才能进入你的心,
还要多久才能和你接近……”
梦里,她恍惚听见那扇沉重的心门,被“吱呀”推动的声音。
第22章 第22章宋泊峤,我来找你。……
奶奶的出殡仪式很简单,送葬的人不多,也没有让不熟悉的司仪追忆平生,煽人泪下,真心缅怀的亲友们依次走过棺木,为奶奶献花,看完她最后一眼。
从昨天到今天,唐苒已经彻底麻木,只能听见别人的哭声,在灵堂中此起彼伏。
但因为宋泊峤在,她心安许多,不至于手忙脚乱。
下葬完从墓地出来,在订好的饭店请来宾们吃了顿午餐,唐苒去和饭店经理沟通晚餐桌数和菜单,宋泊峤帮忙送客回来,刚要去找她,在门口被唐明达叫住:“等一下,小宋。”
“叔叔。”宋泊峤点了下头。
唐明达知道女儿不认他,女婿自然也不会认,没对这个称呼发表意见,但神色还是略显僵硬,露出一个勉强的笑:“你看你和苒苒结婚,我也没什么表示,有空的话一起吃顿饭?”
“叔叔太客气了。”宋泊峤态度礼貌得无懈可击,语气也是不折不扣的疏离,“知道您忙,我和苒苒就没有打扰。”
“那你们什么时候有空……”
“叔叔,我晚上就回队了。”宋泊峤表情无奈地勾了下唇,“至于苒苒,她最近忙得觉都睡不好,我看还是让她先休息,您觉得呢?”
对方拒绝的意思很明显,偏偏又让人挑不出错。
唐明达张了张口,似乎还想争取点什么,唐苒已经从前台走到了门口,挽住宋泊峤:“老公,我有点冷。”
“走,去车上拿衣服。”宋泊峤握紧她手,对唐明达说:“叔叔,下次有机会再聊。”
“……好。”
他点了下头,带着唐苒去停车场。
四月偶尔还会降温,今天天气好像呼应着心情,阴沉沉的,气温也低。宋泊峤将她的手包裹得严丝合缝:“车上只有一件我的外套,不好看,你将就穿。”
平心而论,唐苒觉得穿在他身上的衣服就没有不好看的。
就算衣服很普通,也架不住这张脸出色。
他从后备箱拿出来,果然是件黑不溜秋的夹克,面料柔软垂顺,倒挺舒服。
因为是短款,唐苒穿着没那么夸张,宽松上衣反而显得腿很细长,宋泊峤满意地靠在车边打量:“不错,送你了。”
唐苒努了努嘴:“谁要你的旧衣服。”
“别人我还不给呢。”他走上前,拉住两边衣角,把拉链拉起来。金属摩擦声清脆利落,伴着男人宠溺的调笑:“老婆,你刚叫了我什么?”
那声“老公”是叫给唐明达听的,当时她没想那么多,只是不喜欢宋泊峤跟他讲话。或许她潜意识里也想向唐明达炫耀,她过得很幸福,很恩爱,即便摊上他那样的父亲,她的人生也没有被拖累。
“再叫一声?”拉链冰凉的触感抵到她下巴,很快被男人温热的指腹替代。
唐苒避过他炙热的眼神:“你今晚要回去?”
这话题转得够生硬,毫无技术含量可言,宋泊峤也没和她较真,笑了笑:“是啊。”
唐苒莫名心口一坠,闷声:“哦。”
男人面上吊儿郎当的,目光却一直专注认真,将她的表情尽收眼底。
比起之前对于他的离开无动于衷,这点情绪变化虽然不明显,但足够让他惊喜。
手指捏了捏她的下巴,说:“是要回,不过是回我们家。”
“啊?”唐苒惊愕抬头,“那你刚才跟我爸……”
“骗他的。”宋泊峤笑,“难不成真和他吃饭啊?”
“怎么可能。”唐苒想到那人就嫌弃地撇嘴,“你直接拒绝就行,不用给他留面子。”
他那种人,都犯不着花心思应付。
宋泊峤笑着搂住她腰,将人懒懒地抱在怀里:“虽然作为男人,我瞧不起他,可作为你丈夫,他毕竟是你爸,我不能那样。”
唐苒没想到他顾虑这么多,错愕了下,咕哝:“你还挺讲究。”
“那得看对谁。”
招待完晚上的亲友,两人才回到奚城。
唐苒洗掉一身疲惫直接上了床,宋泊峤也只在浴室简单冲洗一番,没多久,挨着她躺下。
她躺得直挺挺的,闭着眼一动不动,宋泊峤不知道她睡着没,便也没贸然碰她。手枕着头,在黑暗中看了天花板很久,始终有些心神不宁,没忍住开口唤了声:“苒苒。”
那边过两秒才回应:“嗯?”
“跟你说个事儿。”
“你说。”她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
宋泊峤侧头望向她,很轻地吸了口气,才开口:“今年五一我休不了假了,部队临时有安排,下半年我们再找个时间?”
唐苒没什么情绪地应了声:“好啊。”
他低声道歉:“对不起。”
唐苒嗓音轻描淡写的:“没事,反正我公休也还没请,五一不出去玩,我正好能多复习复习。九月份考试,时间晃起来也快。”
“……嗯。”胸口一阵闷,他嘴角牵起细微的弧度。
安静中,他自我调解了片刻,还是被那股郁闷支使,像无奈,更像是不甘心,哑声问:“你不生气?”
唐苒翻过身,依旧闭着眼,无比自然地靠过来:“为什么要生气?你在部队也没办法啊,工作的事,比出去玩重要多了。”
宋泊峤心事重重地抱住她。
唐苒迷糊的声音烫热他心口:“困死了……”
房间里寂夜无声,他的手轻轻拢着她后背,感觉到胸前的呼吸越来越平缓,均匀,自己却越来越清醒。
“苒苒。”他近乎耳语的气音,单薄飘忽地逸散在黑夜里,“你对我,就那么不在乎么?”
回答他的,只有更黑更沉的夜。
*
这次宋泊峤离开后,两人联系明显比之前少了。
五一期间宋泊峤彻底失联,只有新闻播报的军事演习和网上疯传南方沿海战队蓄势待发的“谣言”,她想或许会和他有关。
这段时间,单位同事们,小区街坊们闲聊最多的话题就是这次会不会真打仗,唐苒只默默地听着,不再像以前那样积极讨论。
一颗心空落落的,像有什么东西被掏走了,成天焦虑,恍惚,被不知名的情绪所占据。
以前打仗的传言对她来说,不过是多存点钱应对有可能出现的社会动荡,想着就算国际形势真紧张,来点小摩擦,大概也打不到这个内陆城市。可现在她清楚地知道,大家轻飘飘一句“打仗”,茶余饭后的闲聊讨论,代表着那个与她息息相关的男人,随时可能舍掉生命。
电影里的画面随时可能会真实发生。
断断续续的焦虑一直持续到七月份,电视里不再有这样的新闻,大家也不再热烈讨论,好像这事被重重拿起又轻轻地放下,而这期间,她没收到任何部队和他本人传来的消息。
张姐告诉她,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唐苒知道,也只能这么想了。
司法考试还剩两个月,她不能再分心。
最近,单位里某人倒是按捺不住,一部和行政隔着楼层,每天往返找她好几次。
表情不情不愿,大概是徐科长逼的。
临近考试,何卓发现自己肚里那点货,连只佛脚趾头都抱不稳,终于肯求助唐苒。
一天请教完问题后,清了清嗓,对唐苒说:“这个,马上就要考试了,单位也挺重视的,我们参加司考的都可以提前一小时下班。徐科长说,可以再给我们申请一间空办公室当学习场地。”
“那真是谢谢徐科长了。”唐苒笑得温柔和善,“咱们单位这批考试的应该有七八个?大部分都在你们检察部,晚上我拉个群,让大家以后一块儿复习。人多想法多,就跟讨论案情一样,学习也能事半功倍。不过你得跟你舅说说,挑个大点儿的办公室。”
何卓愣了几秒,才回神,表情有点复杂,但还是点了点头:“没问题。”
唐苒送走他,张姐在旁边憋笑:“你啊你,有时候傻不楞登的,有时候吧心眼儿又多得像马蜂窝。”
唐苒靠在转椅上轻松地转了个圈:“就看我心情好不好,想不想计较喽。”
让她跟何卓一块儿,孤男寡女瓜田李下不说,她还是已婚的身份,那甥舅俩算盘打得也太明显,想她当免费补习。可对她来说除了花时间帮助学渣,百无益处。
把检察部那些人全归拢起来就不一样了,她也有问题向大家请教。这要求合情合理,徐科长没理由拒绝。
张姐端着保温杯沉思:“不过话说回来,小何天天叫着不想在检察院干,一进老徐办公室就拉拉个脸,怎么这次考试这么积极,主动来找你了?”
唐苒仰头望着天花板:“大概是被捏住什么把柄了吧。”
能拿捏住少爷的,无非就是钱。
最近何卓那辆保时捷卡宴,似乎没开到单位来了。
不过唐苒没那么八卦,联想这其中的故事。
她一直没有宋泊峤本人的消息,直到七月中旬这天,正在办公室整理卷宗登记的表格,检察长突然出现在门口。
后面跟着两个穿蓝色军装的男人,肩膀上几颗星星,衔都不低。
她心口一跳,有预感是找她,缓缓起身。
“小唐,这两位是武装部的主任。”检察长为她介绍。
“你们好。”唐苒浑身一冷,手心瞬间沁出了汗,“是不是宋泊峤……”
“是。”那人笑了笑,却怎么都不像传达噩耗的表情。
唐苒懵着,只见他从随行的人手里拿过一个锦盒,一本证书:“宋泊峤同志在部队立了二等功,我们是来给你送奖章和证书的。”
单位有这等好事,素来不苟言笑的检察长都变得和颜悦色:“恭喜你啊。”
唐苒脑袋里嗡嗡响个不停,两手机械般地把东西接过来,半天才憋出句“谢谢”。
张姐反应快,问武装部那位军官:“那小宋人没事儿吧?”
“应该是没什么大事儿,至于具体情况,我们不清楚。”军官安抚地笑了笑,也没给准话。
人走后,唐苒看着桌上的军功章盒子发呆。
对面张姐的声音像蒙着层雾:“现在和平年代,立功可不简单啊,我有个朋友的孩子也是二等功,直接退休了,到现在一只耳朵听不到。不过部队福利好,每个月发钱养着,发一辈子呢。”
“别担心了,如果人有事儿,不得同时送个残疾证烈士证什么的来……”张姐说了两句,自觉打嘴巴,“呸呸呸,我胡说八道,你家小宋肯定全须全尾的回来。”
唐苒浑浑噩噩的,话全都进了脑子,却除了那句“残疾证烈士证”,什么都没留下。
她去洗手间冲了把脸,站在走廊窗户旁透气。
对着微信界面的语音通话发了很久的呆,正要鼓起勇气按下去,对面却打了过来。
唐苒心口一颤,放到耳边,凝神屏息。
“干嘛呢?”男人语气一如既往的惬意轻松。
听见他声音的那刻,像有潮水涌上眼眶,唐苒艰难地张开嘴:“……你没事吧?”
“东西收到了?”他笑着,“别担心,没——”
话说一半,他忽然顿了顿,嗓音略微沉下:“没要命的事儿。”
唐苒心跳漏了拍:“你受伤了?严不严重?”
宋泊峤没有马上回答,等她心快要蹦到嗓子眼,才夹着轻叹的语气说:“还好,就是……”
听着他欲言又止,一股不知名情绪袭上脑海,瞬间充斥全身上下所有的神经,她抬手抹了抹泛红的眼,在同事惊诧的目光里飞速往楼下跑,边跑边问:“你在哪个医院?”
“江城,中部战区医院。”他笑了一下,“干什么?”
“宋泊峤,我来找你。”
说完怕自己哽咽得明显,便挂了电话。
宋泊峤靠在科室等候区的椅子上,望着中断语音的消息愣了愣,随即笑着俯身,胳膊搭在腿上,翻看两人并不算多的聊天记录。
从初识到现在,她虽然总是淡淡的态度,不痛不痒的温和,却也有变化的蛛丝马迹。
宋泊峤手指点了下对话框,慢悠悠敲字:【放心,我没事儿。】
老婆:【我现在去机场,你不许动。】
宋泊峤无奈地轻笑出声:【好,等你。】
演过头了。
无论他现在说什么,她好像都不会相信他安然无恙。
原本他只是想试试,她到底有多不在乎他。
奶奶葬礼结束那晚他整宿没睡着,满脑子都是她对自己不够关心的细节,她从不生气他的失约,只是因为她无所谓。
因为她没有那么期待见面,自然也不会失望。
可当他听到电话里压抑的哽咽声,听见她那句“我来找你”,察觉到她明显的慌乱和担心,好像这接连两个月的暗无天日,濒临崩溃的身体和精神,全都被一束光点亮。
第23章 第23章美颜?那还不如你好看。……
唐苒出门打车,买时间最早的机票,以最快的速度赶往江城。
好在她大学也是在江城念的,对这里足够熟悉,交通上没浪费多少时间,几乎是马不停蹄地抵达战区医院。
问了导医台,告诉她电梯位置,一路风风火火地跑到心内科等候区。当看到椅子上那抹熟悉的背影,她顾不上公共场合,也顾不上周围的人,激动地叫了一声:“宋泊峤。”
男人起身朝她走过来,手里拿着本病历。
夏天了,上次见面还是四月,眼前的他穿着短袖和迷彩裤,和那天半夜驱车回家见她的模样很像。明明这次大老远赶来的是她,宋泊峤浑身上下也透着股跋涉过后的风尘仆仆。
大厅都是人,军医院还有不少同事,他穿着这身,就没抱她,只是抬手摸摸她的头:“来了。”
唐苒一路小跑加竞走,发丝凌乱,脸颊绯红,停下来气息也还没平复,微微喘着。
把他从头到脚打量了遍,没缺胳膊少腿,但还是眼眶红了,瓮声:“到底怎么回事?”
宋泊峤微微侧头,有点心虚地清了清嗓:“跟你说了,没什么大事儿。”
唐苒要去拿他手里的病历本,宋泊峤面色为难,但拉扯间还是给了她。
看清检查结果后的医生诊断,她凝重的表情逐渐松动,最后带着询问的眼神地抬起头,盯着宋泊峤欲言又止的那张脸,把诊断举到他面前:“我看不懂,解释解释?”
宋泊峤知道她哪是看不懂,分明要开始兴师问罪。
一米八几的个子在她一米六多的身高面前,却抬不起一丁点气势,被她注视得越发心虚:“就有点儿……心律不齐。”
“……”唐苒嘴角一抽。
他确实没说过自己有什么大事,但也明显在引导她脑补,如今她着急忙慌地赶到这里,多半是正中下怀。
唐苒又不是傻子,这点心机都瞧不出来。
东西甩到他手里,扭身就走。
“老婆。”宋泊峤慌忙抓住病历本,跟上去要握她。
唐苒气呼呼躲开,加快脚步跑到电梯厅,被排队的人挡住去路。
“苒苒。”宋泊峤把她肩膀搂过来,低声哄,“别气了。”
大庭广众,唐苒不想对他发脾气,板着脸不说话,但他们之间的动静还是引人注意。
排队的都在回头看,他旁若无人继续哄她:“老婆我错了,原谅我好不好?”
他勾住她的手指,晃了晃:“我认罚。”
唐苒感觉到他手上的茧,好像比之前又粗粝了些。
寻常二十六岁的男孩子,这样的家境,哪个不是养得细皮嫩肉,她鼻头忍不住一酸。
平心而论,比起生气她更多是庆幸,跑了一场空,总好过真的看到他出事。唐苒没法想象如果此刻他躺在病床上,受着伤,或者缺胳膊少腿,她会是怎样的心情。
心就像破了个口子,他一哄,那阵柔风就吹进去,将整颗心变得温软。
面上她还是闷闷的,连正眼都不瞧他:“罚什么?”
“罚我陪你逛街,买衣服,你想买什么买什么。”他把她按在墙边,低头小声,“今晚跟我回去。”
“……谁要跟你回去。”唐苒哼了声,“你哪来的钱给我买?”
“攒的生活费。”
唐苒心脏陡一颤,就他那每个月六百的生活费?
“我又花不了多少。”宋泊峤握住她手,低下头轻轻把玩着,“就攒着等过节过生日,给你买点儿东西。”
唐苒压住眼眶那阵汹涌的冲动,闷声:“竟然偷偷藏私房钱。”
危机解除,他笑了声:“这点私房钱都不能有了?”
什么私房钱,都是他从自己生活费里抠的。唐苒听着就可怜,认真地问:“六百少么?要不要给你多留点儿?”
“不用。”宋泊峤亲了一下她的手,“我在队里又花不了钱,就一点儿电话费和党费,从这儿回家也便宜,六百绰绰有余了。”
唐苒想了想:“以后回家的费用我报销。”
男人略顿了两秒,扬唇:“好啊。”
身后传来一声浑厚的清咳,唐苒没注意,宋泊峤转身站直了身子,但依旧牵着她的手,望向来人:“师长。”
男人头发花白却依旧精神矍铄,军装胸口满满的章,肩上也是排满的四颗星星,看着太威严。
唐苒感觉到压迫,有点紧张地笑着打招呼:“您好。”
师长垂眼瞥向两人交握的手,唐苒突然反应过来,要挣开,可某人手劲一点没松。
“难得来一次,照顾好人家。”师长面色缓和,最后上电梯前,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宋泊峤:“注意影响。”
“是。”他松开手,笑着,端端正正行了个军礼。
唐苒看向他行礼的样子,心口一阵莫名激荡。
电视里不是没见过,也都是训练有素的演员,可跟他比起来,总还是差了些什么。
“看呆了?”一只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唐苒回神,嗔了他一眼。
宋泊峤重新握住她:“买衣服去。”
“要你注意影响……”
“我牵我自己老婆,影响谁了?”
*
两人去附近的商场,宋泊峤给她买了几套应季新衣,睡衣,晚上要归队,没逗留太久。
士兵开车接他们,天已经黑了。唐苒第一次坐军车,好奇地张望打量,但奔波一天还是太累。没多会,就着车内昏暗的环境,终于忍不住困意袭来,脑袋靠在宋泊峤肩上。
直到他喊她:“老婆,到了。”
唐苒迷迷糊糊地转醒,望向车外,窗户正对着一扇楼栋大门。
士兵已经去后面帮忙拿东西,宋泊峤替她开车门,她一只脚踏出去时,直接被他箍着腰抱下来。
满手袋子的士兵连忙尴尬地撇开眼。
“队长,嫂子,那我先走了。”
“多谢。”宋泊峤接过袋子,掂了掂,挑一袋最轻的内衣裤递给唐苒。
唐苒拎过去,没多想,直到他把其中一袋抱在怀里,腾出一只手牵她。
走进单元楼时,她忍不住翘了翘嘴角。
“笑什么?”她的小表情还是被宋泊峤发现了。
唐苒稳住刚刚波动的情绪,一脸认真地说:“你们家属院条件还不错。”
宋泊峤笑了笑:“满意就好。”
六七十平的一室一厅,面积不大,可看上去也足够敞亮。装修简约但干净,家用电器一应俱全。
空调打开,没一分钟就凉快了。
宋泊峤把新衣服过了遍水,放进烘干机,唐苒看着他背后汗湿过的痕迹:“你要不要换一件?”
“我衣服都在宿舍。”新睡衣还没烘,也不能穿,他意味深长地望向唐苒,“要不脱了?”
唐苒噎了下,红着脸没搭腔。
宋泊峤设置好烘干程序,直接在阳台上脱掉短袖,扔进洗衣机,转身时,唐苒已经垂头跑进客厅,他望着她背影,了然地勾了勾唇。
等衣服烘干的时候,唐苒用手机刷题,宋泊峤挨着她坐在沙发上。
只穿一条迷彩裤,懒洋洋瘫着却依旧紧实的腹肌,时不时窜进她的余光。
男人这种生物,好像天生就不知道害羞。
但他应该知道自己的身材,就这么露着多引人遐思。
唐苒半小时才做完五道客观题,终于无法容忍史上最低效率,决定换个清静地方:“你坐,我进屋去了。”
刚要起来的身子被拉住,宋泊峤稍微使劲儿,她就落到他怀里,手撑在他的腹肌上,耳朵瞬间涨红。
时值盛夏,唐苒衣服也穿得薄,两人就像毫无阻隔地抱在一起,连彼此的肌肤纹理都感受得清晰。
她脸颊也逐渐被染红,小声:“你干嘛……”
“你干嘛?”宋泊峤手臂箍得紧,带着耍赖的意味,“把我一个人扔这儿?”
唐苒嗔道:“反正你也是玩手机。”
“谁说我在玩手机?”男人惬意地笑着,把屏幕转向她。一张她刚才认真刷题的侧脸照。“没拍够呢,不许走。”
“你偷拍我!”唐苒一巴掌拍在他胸肌上,“还不美颜……”
宋泊峤啧了声:“美颜?那还不如你好看。”
心里鼓起的气球一下子蔫了,只剩惊慌喧闹的跳跃声,按在他身上的手指无意识划动了几下,男人眸色压抑,气息涌动。
唐苒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已经被用力摁下来,攫走了呼吸。
没来得及调整姿势,她一条膝盖折在他腿间,感受到熟悉的炙热。脑袋里警铃大震,推了推他的肩膀。
宋泊峤翻过身,把两人位置调换,她再也推不动他。
衬衫被揉得失去了形状,恍惚有什么被扔到沙发下,她才发现是自己的。
他好像确实挺生疏,两排搭扣弄了半天。
直到阳台传
来烘干结束的提示音,宋泊峤埋在她颈窝,又加了一道深深的红印,嗓音克制低哑:“可以洗澡了。”
唐苒很想把地上那件捡起来穿上,或者捂住他盯着自己看的那双眼,可都做不到。胸口被他的视线灼热,心跳也依然缓不下来。
“我先去么?”她咬了咬唇。
“去吧。”宋泊峤亲她一口,“我缓缓。”
唐苒从烘干机里拿出睡衣,进了浴室。
两个人轮流洗澡,唐苒回卧室挂新衣服时,接到张姐电话。
聊了会儿单位里的事,听了会儿家长里短的牢骚,张姐依旧担心儿子的学习,愁得在电话里长吁短叹。
宋泊峤洗澡快,出来时她俩还在聊,穿着和唐苒一样的情侣睡衣躺到她旁边,接腔:“小男孩儿这样挺正常,我小时候也不学习。”
张姐:“那也不会每次考试都不及格吧,他才小学呢,小学课程又不难。”
宋泊峤搂着自家老婆,得意地说:“我小学都考十几分儿。”
唐苒瞪大眼:“真的假的?”
“逃课习惯了,考试也逃。”宋泊峤听着不像在骗人,“后来我爸暑假把我扔爷爷那儿,住部队家属院,看着那些小兵被拳打脚踢的,我爸说再不好好学习,就送我去部队挨揍。”
唐苒和张姐同时笑出声。
张姐问:“那你后来为什么还要考军校?”
宋泊峤把玩着唐苒的头发丝:“人生志向呗。”
张姐叹了声:“你都不知道前段时间小唐……”
“张姐。”唐苒急着打断她。
宋泊峤转头看自家老婆,目光懒洋洋地勾着人:“知道,她担心我。”
唐苒羞恼,朝他手背拧了一下:“宋泊峤,你要不要脸?”
“不要,给你。”
“啧,受不了你俩。”张姐一口狗粮噎住,突然想起来什么:“哦对,要不要帮你多请几天假?”
唐苒刚要说不用,她明天就回来,宋泊峤抢在她前面:“谢了张姐,再请一周,拜托了。”
唐苒哭笑不得:“我请那么久干嘛?”
“陪我。”他低头啄她嘴角。
唐苒侧过头,没躲开,被他无声缠住,吮了一下唇瓣。
生怕张姐听到动静,警惕地瞄了眼手机。
还好,张姐语气正常:“行,我明天帮你填系统。”
挂了电话,关灯睡觉,唐苒整个人缩在熟悉的怀抱里,是他失联两个多月以来,最安心的一个晚上。
她没有提过她做的噩梦,梦到连天战火,飞机冒着黑烟从云端坠下来,爆炸成一片火光。梦到有人告诉她宋泊峤牺牲了,她成了寡妇,梦里揪心的感觉真实到她哭着醒来。
无论如何,这人是她的合法丈夫,是与她命运相连的人,如今也是她心中无比重要的人。
她希望他安然无恙,还能继续逗她笑,对她好。
“宋泊峤,你睡着没?”她在他怀里轻轻地吐气。
胸口炙热,男人握紧她腰:“怎么了?”
“没怎么。”她闭上眼,嘴角无意识弯起来。
只是想听听他声音。
又过了一会。
“宋泊峤。”
“嗯?”
“没事,你睡吧。”
“宋泊峤。”
“……”
“睡着了?”
男人手掌从腰后往下挪,捏了一把:“你是不是想做点儿什么?”
“睡觉吧你。”唐苒毫不客气地回敬。
手感真好,紧实的,不像她那么软绵绵。
原本寂静的黑暗中,传来不可言喻的响声,以前经常在酒店夜晚听到,没想到这也能听到。
隔着墙,分不清是左右还是上下,震动感十分明显。
唐苒知道他没睡着。
她也睡不着。
“最近来队探亲的多,克服一下。”宋泊峤淡定地开口,“或者,也可以加入。”
“……”唐苒嘴角一抽。
说什么啊这个人!
宋泊峤抬腿压住她:“欠我的总是要还的,时间越久,欠得越多。”
唐苒没忍住拧了他一把。
“我是善意提醒。”男人语气正经得不行,“为你好。”
唐苒咬牙切齿:“我谢谢你啊。”
“不客气。”黑暗中,宋泊峤精准地寻到她耳朵,炙热的呼吸贴近,“门口车棚的电动车随便用,出小区一公里有个超市,得空可以去看看。”
唐苒刚想问他做什么,耳垂被含了一口:“买你自己喜欢的,牌子挺多,慢慢选。”
“……”
“记得多买点儿。”
第24章 第24章你可真厉害啊宝贝。……
唐苒暂时不想讨论这话题,可那一阵接一阵男女交错的声音实在无法忽略,越安静,越勾得人心浮气躁。
之前在酒店遇到,她都会戴上耳塞,但这次出门急,没有耳塞。
她只好跟宋泊峤讲话,转移注意力。
“那个二等功,到底怎么回事啊?”唐苒轻轻拽着他睡衣,抬起头,睫毛扫过他下颌,闻到淡淡的柠檬味须后水的味道,有点着迷,“我听张姐说,现在立功很不容易,很危险……”
“害怕了?”她千里迢迢追过来出现在他眼前的样子,每想一遍就心动一遍,宋泊峤贴上她额头,再往下,“真没事儿,你不是都摸过?”
轻描淡写的一句又逗她脸热,唐苒恨自己不争气,恼羞成怒拧他胳膊。
宋泊峤假装吃痛呻。吟,在她心疼迟疑的那秒,低头俘获她唇瓣,喑哑笑声散在唇齿间:“你老公这智商,用得着跟他们拼命?”
顿了顿,接着逗她:“不信从头到脚再给你摸一遍。”
唐苒面上嗔着,心里却明白,不可能像他说得这么轻松。很多事他不会,也不能告诉她。
那一对激战的动静稍歇,夜晚再次沉寂下来,只有他滚烫的气音:“苒苒。”
唐苒耳朵发麻,心口颤动:“嗯?”
“如果是别的合作伙伴,你也会担心么?”
想问她仅仅是担心,还是别的,有没有可能她也有一点喜欢他。可又怕谈及感情,会打破两人如今正好平衡的状态。怕他贸然前进,会令她退缩。
唐苒哪能猜到他心里这些弯弯绕,语气无所谓:“哪有别的合作伙伴?”
宋泊峤不动声色地扯了下唇,提醒自己不要在感情上对她有太高要求:“那你对你‘唯一’的合作伙伴,还满意吗?”
“暂时满意。”唐苒仰着头,奖励似的,轻轻啄了一口他的下巴尖。
宋泊峤回应在她柔软的唇瓣:“有没有终身合作的可能?”
唐苒眼皮颤动:“现在说这个会不会太早?”
“哪里早?”宋泊峤嗓音愈沉,“我说过,我结婚是奔着一生一世去的,我不管你怎么想,除非你爱上别人,那是我没本事。”
唐苒压不住狂蹦乱跳的心脏,竭力让自己镇静:“那如果,你以后有了喜欢的人呢?”
“不可能。”他果断而笃定。
唐苒靠在他胸前,闭眼,深深地吸了口气:“宋泊峤,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好。”
唐苒讲了她爸妈的故事,父辈定下的娃娃亲。
唐明达没上大学,十七岁就下海打拼,赚了大钱。本想继续留在南方发展,却被爷爷以命相逼,回家和娃娃亲对象完婚。
定居奚城他不愿意,娶妈妈也只是勉强,好在妈妈年轻漂亮,念了大学当了医生,出去也给他长脸面。
可到底不爱,最后真心还是给了别人。一个财大气粗的老板,一个职业女性,无论经济实力还是精神世界,都过不到一块儿去。妈妈试图挽回,但还是败给他所谓的爱情。
唐苒一直坚信,这段故事里最大的悲剧,就是妈妈真心爱爸爸。
对女人来说,当婚姻完全摒弃了爱情,才能不受伤。
宋泊峤曾经问过奶奶,但奶奶没告诉他太多,只说等将来苒苒愿意,会亲口讲给他听。
他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个完整的故事。
“我知道你是奔着一生一世去的,我也希望我们能长长久久,毕竟离婚很
复杂,如果有孩子,对孩子的伤害更大。“唐苒低缓而认真地说,“我不希望我的孩子像我一样。”
“但我也不能把话说太满。”她抬起头,目光坦率地望着他,“宋泊峤,我们之间差距太大了,就像我爸和我妈,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很难把日子过好。我应该也不是你的理想型。”
像他这样家境优越的贵公子,应该会喜欢气质优雅的千金名媛,而不是她这种为了生存艰苦打拼的普通女孩。
不会围在他身边打转,不会哄人开心,不懂情调,脑袋里只有工作和法条。
曾经就有相亲对象评价过她,漂亮但无趣。
“你怎么知道你不是?”男人听到最后,目光像燃起火苗,克制的感情藏在喑哑声线里,蓄势待发。
唐苒怔怔地陷入他眸中深不见底的黑洞,下意识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被一阵霸道的呼吸强占,侵入。
隔墙扰人的声响再次入耳,这次混杂了他们自己的。
唐苒第一次感受到无力招架的攻势,好像顷刻间要被吃掉。
濒临窒息时,宋泊峤终于放过她。
唐苒大口呼吸着空气,正庆幸着得救,却眼看他整个人蒙进被里。
炙热顺着曲线,翻山越岭后抵达,驰骋在茂密的丛林溪水间。
再次沉沦,她被抛在连绵起伏的云端,摇摇欲坠却下不来。起初怕被听到,差点咬破了唇,到后来理智丧失,什么也顾不上了。
拼命蹬着,可冰丝睡衣太光滑,使不上劲,只能抵在肩胛骨上,一阵阵失控地滑下来。
隔墙的动静彻底消停,宋泊峤抱她在怀里安抚。
许久,她才噙着未散的哭腔,嗓音干哑可怜:“你哪里学的……”
男人笑而不语,手指梳理她凌乱的发丝。
“……不能睡了。”一股凉意沁透睡衣布料,不舒服,唐苒推了推他。
“嗯。”宋泊峤搂着她起身,“去喝点儿水,我来换。”
听到“水”这个字,想起迷乱间这人逗她的言语,唐苒脸又热了。
赶紧翻身掀被下去,从柜里拿了套新睡衣。
进卫生间换好,又到厨房倒水喝,口干舌燥得不行,连灌三杯才算缓过来。
回到卧室,宋泊峤刚换好床单,脏的那条直接团起来扔飘窗上。
唐苒眼睛像被那坨烫到,匆忙移开。
宋泊峤把被子抖起来重新铺好,掀开个角坐进去,拍拍旁边:“发什么愣?过来。”
唐苒抿了抿唇,身上是干爽的新睡衣,总觉得像穿了,又好像没穿,在他面前很不自在。
“我明天还上班,不弄你。”宋泊峤看出她神色,痞里痞气地笑了一声,“再说,也没新的换了。”
唐苒瞪他一眼,视死如归地躺进被窝。
关了灯,一切都平静下来,意识缓缓沉沉融入夜色,唐苒在他怀里,听见模糊低哑的声音,伴她安然入眠。
“以后我不说没用的话,苒苒。”
“我会做给你看。”
一觉到天明,梦里恍惚听见起床号,但太早了,她根本醒不来。
半梦半醒地问他要不要起床,他说还躺会儿,把她抱得更紧。
唐苒真正起床的时候,宋泊峤已经不在家。
阳台上晾着洗好的床单,看一眼脸颊就发热,唐苒扭头去厨房找吃的。
冰箱里有酸奶和水果,但没有蔬菜。想着先煮个清汤面,一会儿下楼找人问问有没有买菜的地方。
正准备烧水,门突然被敲响。
唐苒过去开门,望着对面穿军装的小伙子愣住:“你好……”
“嫂子好。”这人声音洪亮,站得直挺挺的,仿佛她是个什么领导,就差当场敬礼,拎的保温盒递给她,“队长让我给你送饭。”
唐苒接过来:“谢谢你啊。”
“嫂子客气。”昂首挺胸的小伙子瞬间涨红脸。
送走他,唐苒关门去餐厅吃饭。
原以为就是简单的早餐,保温盒一层层打开,丰富得令她瞠目结舌。
看得到蟹腿的蟹黄面,整只虾做的大虾饺,捏成小动物形状的奶黄包,最后一层是牛肉粥。
唐苒不舍得浪费,全吃了,中午又有人送来。
午餐依然丰盛,放到检察长眼里,是要被呵斥腐败的程度。
下午宋泊峤似乎得空,回了她拍过去的照片:【吃得还行吗?】
唐苒刚做完一套题,脖子朝沙发后仰着敲字:【太行了。】
【这是你们食堂的菜?】
宋泊峤:【是啊。】
唐苒:【你们这儿都吃这么好?】
宋泊峤:【是我们飞行员都吃这么好。】
唐苒了然:【哦……】
那是应该的,可以理解。
想了想,她又问:【附近有买菜的地方没?】
宋泊峤:【问这干什么?】
【你要做饭?】
唐苒:【嗯。】
宋泊峤:【食堂现成的,用不着做饭。】
唐苒:【每天给我送太麻烦了。】
宋泊峤:【这有什么麻烦。】
【放心,一个个争着给你送。】
唐苒失笑:【为什么啊?】
宋泊峤:【看美女呗。】
唐苒嗔道:【你又来。】
宋泊峤发了一个表情包:【都关傻了,能出来放个风谁不愿意。】
【我忙一会儿。】
【给你带晚餐回来。】
唐苒笑了笑:【好。】
【对了,你那儿有笔记本电脑吗?】
宋泊峤:【有。】
【晚上带过来。】
学了大半天脑子都木了,唐苒实在憋不住,下楼溜弯。怕跑到什么不该去的地方,就没有出家属院。
走着走着,看到一扇院子门,在一栋栋单元楼中间很特别。
她站在门口朝里张望。
“干嘛呢姑娘?”突然有人出声。
唐苒吓一跳,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一位满头银发的老爷爷穿着白背心,正坐在葡萄藤下的竹椅上摇蒲扇。
“您好。”唐苒礼貌地点头致意,“爷爷,您也是家属吗?”
“我啊?”老爷爷呵呵笑了声,有些意味深长,“我算是家属。”
“哦。”唐苒看了眼墙边的菜园子,欲言又止。
老爷爷起身:“你是来队探亲的?”
唐苒点点头:“嗯。”
她又忍不住瞟向那片绿油油的青菜,茄子,西红柿,又长又肥的大豆角。
老爷爷走过来,用蒲扇指了指:“这菜种得还行?”
“特别好。”唐苒一脸认真地拍马屁,“比我奶奶种得还好。”
老爷爷笑了两声。
唐苒问:“您是一个人住吗?这些菜都是您自己种的?”
老爷爷望着她:“是啊,我一个孤寡老头儿,也没几年好活了,自给自足,不给家人添麻烦。”
“您精神头这么好,一定能长命百岁。”唐苒继续拍马屁。
老爷爷轻哼:“长命百岁就算了,活太久招人烦,又没用。”
唐苒指了指菜园子:“这些小生命还指望您照料呢。”
“姑娘,你是不是看上我的菜了?”
“……”唐苒一噎,随即干笑起来,“爷爷,您的菜卖么?”
宋泊峤他们伙食虽好,但也太荤了,时令蔬菜不多。唐苒平时哪怕不吃肉,也不能少了素。
刚进门看到这园子她就动心了,纯天然无公害的农家有机蔬菜,比外面买的好太多。
老爷爷望着她,语气严肃地说:“我的菜不卖。”
“……哦。”唐苒知道自己的要求不算合理,也没有坚持,“那是我冒昧了。爷爷您休息,我走了。”
说完便转过身。
“这就走了?”
唐苒停下脚步。
老爷爷用蒲扇指了指墙角的铁桶:“去后院帮我打点儿水来。”
“……”
“人老了,没力气不中用了……”
唐苒眼一亮:“这就去!”
*
宋泊峤回来的时候,唐苒不在客厅,浴室里传来水声。
他把晚餐摆上桌,听见水声停了,叫她:“老婆,弄好来吃饭。”
唐苒在里面回道:“马上!”
宋泊峤侧过眸,看见厨房料理台上花里
胡哨的一大堆,茄子黄瓜西红柿,青椒,空心菜,豆角……
眉梢一动:“你真去买菜了?”
“没有啊。”唐苒擦着头发走出来。
宋泊峤:“那这些菜哪儿来的?”
唐苒得意地轻哼:“用我勤劳的双手换来的。”
宋泊峤察觉到什么,走到她旁边低头嗅。
“还有味儿吗?”唐苒拧眉,不可置信地问,“不会吧,我洗了三遍。”
下午不光替那个老爷爷拎水浇水,还帮他施肥,临了才让她提这么多菜回来。
身上都腌入味儿了。
宋泊峤面色凝重地问她:“你到底干嘛去了?”
唐苒老实承认:“我下午出去遛弯,看到你们这儿有个老爷爷种菜园,就给他帮了帮忙,菜是他送给我的。”
宋泊峤表情变得有点复杂:“你是说小区后面那个独栋小楼房?”
“是啊。”唐苒点点头,“老爷爷一个人挺孤单的,以后没事儿我多去转转,换点菜回来吃。”
宋泊峤盯着她兴致勃勃的样子:“老婆,你有没有想过……”
唐苒抬起头:“啊?”
“你都只能住个小房间,人家凭什么能有三层楼房,加个菜园子?”宋泊峤挑了挑眉。
唐苒一瞬间脑袋灵光,惊恐地睁大眼。
“那是我们部队的老首长。”宋泊峤微微俯身,戳了戳她的脑门,语气无奈中夹着宠溺,“你可真厉害啊宝贝。”
第25章 第25章你是我老婆,你不哄谁哄……
唐苒习惯了他不着调的,痞痞坏坏的模样,却还是头一回见他这种眼神。贴近的呼吸,说话时唇角翘起的弧度,轻轻按在她额头上的手指都带着毫不掩饰的温柔宠溺。
一声“宝贝”,她从耳朵到心脏,整个身子酥了个遍,连说话内容都过了十几秒,才反应过来:“……那怎么办啊?”
她不怕死地进人家园子,讨人家的菜,在人家面前耍小聪明。
她倒无所谓,影响宋泊峤就不好了:“我要不要去跟首长道个歉?”
宋泊峤望着她笑了一声,把人推进浴室。
唐苒还没问干什么,只见他从柜子里拿出吹风机,在席卷耳膜的风声里,撩起她头发。
唐苒第一次见他这么笨拙的样子,小心翼翼地盯着她每根头发丝,手指轻微颤抖。想起以前在老家,奶奶往自家门前晒玉米粒的身影,不禁笑出声。
宋泊峤暂停吹风机,问她:“怎么了?”
唐苒憋住的笑还是从眼角眉梢流露出来:“你帕金森啊?”
镜子里两个人相视而笑,宋泊峤从台面上拿了把梳子:“没干过,理解一下。”
他用梳子挑起一缕头发,吹风机开到最小档:“让我多练练就会了。”
宋泊峤吹得很认真,逐渐找到了手感,还学着理发店的动作,用梳子从头到尾给她吹直。
十分钟后,唐苒终于吃到晚饭。
宋泊峤给她讲起徐老,种菜园的那个老首长:“那是我们团长的父亲,退休前是军区副军长,老伴儿先走了,只剩个儿子,就跟着他住在这边。”
唐苒想起那次电话里徐团长凶神恶煞的呵斥,头皮一麻。
“老爷子脾气大,都不敢惹,你倒好。”宋泊峤笑了笑,往她碗里放了块大牛排,当作奖励。
“……我那不是不知道么。”唐苒用筷子戳了戳大牛排,“要知道我也不敢惹。”
且不说那位徐老脾气到底怎样,就他们团长训起人来那气势,她都要躲这对父子俩远远的。
吃完饭,唐苒便抱着宋泊峤带过来的笔记本电脑坐在沙发上。
“干什么呢?”男人收拾完厨房,凑到她旁边。
唐苒一边登录刚下载的软件,一边说:“我们单位成立了一个考试小组,都是九月要参加司考的同事,每天都一起讨论学习的。我这些天参加不了,他们说可以线上视频。”
宋泊峤皱了皱眉:“不是学一天了?晚上还学?”
“九月份就考试啦。”唐苒长长地叹了一声,“时间很紧张的,不努力一些,心里没底。”
宋泊峤把下巴搁在她肩上,没有说话。
唐苒全神贯注研究着软件,肩上突然一沉,她侧过头:“干嘛?”
“不干嘛。”宋泊峤嗓音有点闷。
“累了去屋里睡。”她动动肩膀,下巴朝前指了指。
“不累。”
唐苒疑惑地眨眼:“不累你干嘛躺这儿?”
宋泊峤也望着她眨了眨眼:“你说呢?”
唐苒脑子里都是一会儿要讨论的题目和案件,对于他这句反问,毫无头绪:“……啊?”
“算了,你忙吧。”宋泊峤望向窗外暮色初降的天,“我出去办点儿事儿。”
唐苒没想太多,点了点头:“好。”
直到大门关上那刻,屋内突然空旷无人,她才后知后觉哪里不对。
他是……心情不好吗?
*
宋泊峤在健身房练到九点,手机时不时拿起来看一下。
唐苒什么都没问过他。
偶尔想给她发个消息,叹了叹,又扔开。
刚进来的白臻正看见他埋头跑步的样子,拼命的架势里带着点儿颓丧,“哟”一声:“大哥,怎么在这儿呢?”
宋泊峤淡淡瞥他一眼:“你怎么在这儿。”
嗓音也淡淡的,连疑问的语气都舍不得给。
白臻靠在旁边的跑步机上:“新认识的小姑娘非要视频,过来练练。”
宋泊峤看着他还算完美的体格:“你脱光了跟人视频?”
白臻猝不及防被自己口水呛到:“我是那种人吗?”
“难说。”
“……”白臻嘴角一抽,“那万一人家要求,我也不能太小气。”
“悠着点儿吧。”宋泊峤轻飘飘地,带着嘲讽地提醒,“上一个作风问题被赶走的,你别忘了什么下场。”
“我正常恋爱,怎么就作风问题了?”只不过女朋友换得勤了点。白臻看着他,毫不客气地回敬:“倒是你,嫂子都过来了,你不该在这儿挥汗如雨啊。”
宋泊峤睨他一眼:“管得着?”
“我这不是关心你么。”白臻坐在卷腹机上,拉两下,呼吸重了些,“看看人程刚,天天一下班就腻在家属院,卧室门都不出,说这次无论如何要怀上,努力得不行。”
宋泊峤面无表情:“那你正好替我转告他,动静小点儿,吵着我老婆睡觉了。”
“在送子楼还能睡觉?”他一边使劲儿,一边埋汰,“大哥,你不会那个不行吧?”
宋泊峤冷笑着从跑步机上下来,拿帽子抽了他一下:“喘成这样,到底谁不行?”
“……”
眼看九点半了,宋泊峤不再等,洗了个澡回家属院。
唐苒的视频会议正进行到收尾阶段。
她太投入,没留意到开门,笔尖抵着下巴说话:“根据《刑法》第305条,310条,王进涉嫌伪证罪,包庇罪,根据《刑法》第234条,陈梅涉嫌故意伤害致人死亡,至于王晓雨,因未成年且受胁迫作伪证,依法不予追责。”
宋泊峤把门钥匙放到玄关柜上,碰撞声才让她抬头看过去。
但没什么特别表示。
转回来对着屏幕,继续刚才没说完的话:
“案情很简单,量刑我也觉得没什么问题,但整个事件值得反思。因为医疗救助缺位,才把这一家三口逼向绝路,让父母为子女牺牲的本能导致他们的冲动行为碰撞到法律底线。那我们在严守证据规则的同时,是不是应该通过司法救助程序为王晓雨做点什么,以防止悲剧再次发生?”
视频里的何卓瘫在家里的真皮沙发上,人都快睡着了。
唐苒看着他的画面扯了扯唇,和另几位同事再讨论了几句,总结完今天的学习内容:“那就到这里吧,明晚七点继续。”
宋泊峤在茶水台喝完一大杯
水,走过来:“结束了?”
唐苒视频还没关,伸了个懒腰脱离工作状态,抬起头冲他笑:“结束啦。”
宋泊峤单手揣在裤兜里,站在沙发旁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两秒,突然将笔记本屏幕压下去,从她腿上扔到旁边。
然后俯身,搂起她的腿弯和后背,无比轻松地把人横抱起来。
唐苒攥紧他胸前,惊慌缩腿:“干嘛呀?”
“洗澡,睡觉。”他一脚踢开浴室门,再一脚踢上。
唐苒红着脸推他:“我不想跟你一起洗。”
男人唇角勾得散漫痞气,把人放在洗漱台上,双手撑在她腿旁边:“我想。”
唐苒下唇咬得发白,脸颊却充血:“……你想什么想。”
“什么都想。”手朝里,握在更软的地方,“老公对老婆做的,像昨晚一样,还有……”
他眼神意味深长地,探向令人流连忘返的“仙境”。
唐苒难耐咬唇,看着他毫不掩饰的目光,像烈火燎原,轻易就能将她席卷吞噬,她试图去阻止他动作,却被两只手并在一起压到头顶。
“乖乖的,还是我给你绑起来?”
他似乎打算抽皮带,唐苒不敢再胡乱挣扎,脑海已经开始晕眩:“宋泊峤你冷静一点……”
“你冷静就够了。”他回忆着她过分冷静的模样,沉迷工作忽略他的那几个小时,心底最恶劣的因子在叫嚣,手毫不留情,被她竭力阻拦又拿回来,“我不需要冷静。”
他没有放过她,只是俯身,以潮热呼吸代替。
所有事情都是熟能生巧。
比起第一次,他更加熟悉她的感觉和反应。唐苒无意识地乱动,被他双手按着,呼吸抵着,要掉却掉不下来,反而把自己送得更多。
白裙和绿色迷彩裹成一团,被遗弃在门边角落,花洒声淹没呢喃低语。
唐苒面向瓷砖被他紧箍着,挣脱不了,刚哭过的嗓音惊慌发抖:“宋泊峤,我没买……”
沉哑嗓音烫着她耳朵:“那要个孩子。”
“不行。”她急了,“我不能现在怀孕。”
身后人将她按得更紧,贴得更严丝合缝,力气和体型的差距让她只能哭着恳求:“宋泊峤……”
他以行动威胁,烫得她一缩:“叫我什么?”
手背撑在墙上蒙着眼睛,唐苒视死如归地开口:“……老公。”
“没听清。”
唐苒攥紧拳头,又吐字清晰地叫了声:“老公。”
“乖。”他用手扳过她脸,以唇封缄,“饶你一次。”
*
等结束一切回到卧室,唐苒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出门那会儿可能是真的心情不好。
并且大概是因为她,才心情不好。
今晚他还算满足,纠缠不清地认了门,就差临门一脚。而她只说暂时不想生小孩,没不愿意和他更进一步。
一切都是好的兆头。
两人各怀心事,一个意气风发,一个思虑重重。
唐苒在他胸口垂着脑袋,连头发被编了个奇丑无比的麻花辫都没察觉。
她脑子也没那么迟钝,只是工作和感情习惯分开,而有关感情的那半部分当时并没在运行。平静下来,从细枝末节不难推断出他的情绪。
直接道歉似乎太生硬,她先仰头亲了亲他的下巴,试探他态度。
宋泊峤轻轻捏住,把她按在被窝里腻歪了会儿,哑声贴着她的唇:“这么主动?”
唐苒凝视他近在咫尺的黑眸,呼吸相缠,气音柔柔袅袅,依稀带着讨好的意味:“你晚上是不是生气了?”
“没有。”他碾磨着她的唇,不假思索,却又不像是敷衍的回答。
“宋泊峤。”唐苒捧着他的脸不让他再亲,正色道,“你生气就生气,跟我讲就是了,我做得不好可以改。”
宋泊峤笑了笑,眸底像星河笼罩着她:“真没生气。”
“可是你不高兴……”
“不高兴和生气是两码事。”他望着她眼睛,字字认真地解释,“我想让你陪我,可你要工作,我没办法高兴,但我也不会生你的气。”
“是我硬把你留在这儿的,你也有你的事要做,这很正常,你不用放在心上。”
“至于我的不高兴,我自己会想办法解决。”
唐苒想起刚刚在浴室,咬了咬唇:“你的解决办法就是那样……”
男人凑到她耳边低笑:“你是我老婆,你不哄谁哄?”
唐苒张了张口,被他威胁打断:“你要敢说找别人哄,我现在就去超市买东西。”
“……”唐苒默默收了声,心里却琢磨着明天得赶紧去趟超市。
他今天能放过她,可难保哪天忍不住破功。
夜路走多了总会撞鬼的。
第二天,她没敢往徐老院子的方向走一步,骑上小电动就溜。
进超市前,假模假样戴了只口罩。
她像特务似的双手揣兜低头走路,先去零食货架逛了圈,拿上点巧克力和饼干,在饮料区找到她爱喝的椰子水,又每行货架磨蹭了会儿,才去收银台。
收银员扫码时她清了清嗓:“麻烦把那个拿一盒。”
边说心里边蛐蛐,怎么这玩意儿还放柜里,摆在外面不好吗?让人都要开口问,多难为情。
收银员是个大婶,丝毫没有难为情:“要哪种啊?有超薄的有凸点螺纹的,还有发热发凉的,还有那个新款,爆水珠儿。”
“……”什么鬼啊。
唐苒两眼一黑:“最普通的就好。”
大婶笑着看她一眼:“刚结婚啊?”
唐苒抿了抿唇,犹豫要不要回答这问题,大婶自顾自健谈起来:“我都没见过你,一看就是刚结婚,也就你们刚结婚的小姑娘还来买这,你看我货架都不摆外边儿。”
唐苒求知欲被勾起来:“为什么啊?”
“等你过个两三年,要命都怀不上的时候就知道了。”大婶苦口婆心地说,“他们一年拢共那么点儿假,又难请,家属都要算准日子来,那‘送子楼’的名号可不是虚的。”
唐苒听在耳朵里,想起另一户夜夜不歇的动静,简直是大型动作片影音现场,后背一凉。
要……这么努力吗?
那还是暂时不生孩子的好。
大婶给她扫了盒超薄普通的,又推荐另一盒:“要不要试试这个爆水款?尤其适合你们新婚小姑娘,你看看你细皮嫩肉的,当兵的都蛮得很,不知道收敛……”
口罩都盖不住脸颊里腾腾的热气,唐苒赶紧拿手机准备扫码,以最快的速度逃离现场:“都要吧。”
脑海放电影似的,耳朵旁都是那人昨晚低声撩动的温度:“属水龙头的?想淹死我吗?”
第26章 第26章亲兄弟要明算帐,但夫妻……
唐苒觉得她并不需要那款,但还是一股脑塞进袋子里,催大婶结帐。
然后拎着袋子逃离尴尬现场。
破天荒的,宋泊峤下午三点多就出现。
唐苒正在看网课视频,惊愕地望向门口:“你怎么这么早回来?”
宋泊峤走过来时,她自觉把电脑放到一边,待他俯身,轻轻回抱住,仰头迎接他的呼吸。
“今晚飞夜航,提前回来看看你。”他侧过头亲亲她耳朵,“晚饭有人给你送。”
唐苒眼皮一颤:“什么时候走?”
“一会儿。”
说起来,唐苒这两天都没见飞机飞过,他也是每天正常上下班。
突然要开始训练,她莫名有点不踏实:“不会有事吧?”
“能有什么事儿?”宋泊峤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普通训练而已,又不是打仗。”
唐苒看着他轻描淡写的一张脸,没说话。
鼻头被捏了捏:“担心我?”
“才没担心。”唐苒抓住他手,“我是在想,你开飞机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啊?”
“全宇宙第一帅。”这人毫不谦虚,“可惜了,你看不到。”
唐苒被他逗笑:“不要脸。”
宋泊峤贴住她唇,腻歪缠绵了一阵,直到把人摁倒在沙发上,才发觉时间不对,将她一整个搂在怀里,亲了亲:“等我回来。”
唐苒听着他的心
跳声,恍惚比平时更强烈:“几点回来?”
宋泊峤迟疑了下,摸她的头:“别想太多,早点睡觉。”
那就是说不准了,唐苒明白。
她也没再问,应声:“哦。”
宋泊峤放开她,整理被揉乱的衣服,唐苒起来帮忙。
“每天都是这身。”她忍不住抱怨,“我还没见过你穿军装。”
男人笑了笑:“谁平常没事儿穿那个?”
“为什么不穿?”唐苒一脸求知欲。
“不方便。”宋泊峤耐心跟她解释,“平时就是作训服飞行服,没有正式场合和特殊要求,谁愿意穿那个,束手束脚的不舒坦。”
唐苒眨眨眼:“好看呀。”
男人捏捏她脸颊:“想看?”
“嗯。”
“那办个婚礼。”宋泊峤意味深长地望着她,“我穿礼服给你看。”
眼睛好像被烫到,她匆忙撇开,扯了扯他的衣角:“快去,别迟到。”
“行。”宋泊峤见好就收,又回到那副散漫痞气的模样,揉揉她脑袋,“走了,上夜班儿给你挣钱去了。”
“……”
唐苒一个人吃过晚饭,下楼走走。
傍晚院子里稀稀落落有一些人,怀着宝宝的,带孩子学走路的,玩跷跷板的,基本都是女人和小孩。
树下,两个小男孩在堆沙堡,不知道怎么吵起来了。
其中一个对另一个嚷嚷:“我爸爸会修飞机!”
另一个不甘示弱:“我爸爸还会开飞机呢!”
一号小男孩哼了一声:“我爸爸最厉害!别人都叫他杜总!”
二号拍拍屁股站起来:“我爸还是大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