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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抒性灵 音不再 19447 字 2天前

“林朔。”方瑅灵蹙眉,“你这样,我会不方便。”

林朔松开了手:“抱歉。”

表面上他没有异常,但其实有点进入了防备的状态。

刘主任大笑:“正常正常,这说明你们感情好。”

方瑅灵轻声开口:“其实,你不需要这样。”

她和谈亦对视,后者几乎没有反应,就像面对一个并不相熟的人。

再过一两个月,她和谈亦分离的时间就会和他们相处过的时间一样长。过去的事情就是过去了,没有人会一直记得,更何况是他这样理性。

冯艾中途过来,在方瑅灵耳边,向她汇报一件公事时,有位服务生走过来:“林太太,您的酒杯需要我拿走吗?”

方瑅灵正在侧耳倾听冯艾说的话,并没有注意,林朔微微皱眉,见她的酒杯已经空了,从她手中拿走,交给了服务生。

谈亦的站位并不远,而那声林太太,也落入了站在他对面的男人的耳朵里。

陆微之唇角微抬,语气中不乏隔岸观火的意味:“看来我这次回来,又不小心成了一出好戏的观众。”

他依稀有印象,方瑅灵对太太这个称谓很敏感,今天却没有提出异议。

“是么。”谈亦面无表情,“我开始有点遗憾,当初错过了你的好戏了。”

虽然他也并没有什么兴趣。

对方曾经身陷一段三角恋情,不过现在,已经是有妻万事足的幸福状态了。

陆微之淡定道:“你没有错过。”

他没有做具体的解释,轻轻和谈亦碰杯:“不过,眼前这出戏应该不会有后续——你不是会回头看的人。”

方瑅灵的记者朋友从香港回来,两人在一起聊了会儿,这比单纯的社交令她感觉到放松许多,不过她也有正事。

公司有一些媒体资源和宣传渠道,但多是老派的传统媒体,活力不足,吸引不了年轻的群体。

方瑅灵便询问朋友,有没有其他媒体人的联系方式。

“有的,这个新闻周刊,主编是我的师姐,它们新媒体运营得很好的,我把你推给她。”

黎见卿很乐于帮助她,在通讯录里搜寻:“还有这个,是我的同学,特别擅长抓热点、出爆款,她最近在找工作,可以的话,你试试招她进公关部?”她眨眨眼,“宣传的时候,你会有惊喜的,方总。”

“你叫我的名字就可以了。”方瑅灵笑说,“谢谢你,见卿。”

黎见卿摆手:“不用客气,请我吃饭就好啦。”她想了想又说,“一开始总是很难的。”

创业时期,她经常想要不放弃算了。如果她个人的事业都有如此压力,方瑅灵在这么庞大的集团,压力可想而知。

“但我相信你可以做到。”

经过了一晚上的应酬,方瑅灵有点累,司机半小时后过来接她,在这段空档,她乘电梯去到顶楼,原想一个人吹吹风看看夜景。

电梯外的走廊铺设了厚重的地毯,她走到尽头,推开沉重的金属门,夜风骤然涌入。

踏足进入以后,方瑅灵才发现露台已经有人在,辨认出他的背影,她的脚步微停。

在门开关发出响动时,谈亦就有察觉到来人。

他并未回头,在暗金色雕塑的反光中,隐约见到她停下了脚步。

不是真正的镜面,方瑅灵的人像影影绰绰,仿佛一场幻觉,进入他的生活又逸出。

过去她以强势的姿态,越过他设置分明的界限,但现在,她已经会在有他的地方止步。

隔着一段距离,谈亦缓声开口:“什么时候,你也开始知道躲避了,灵总。”

她不是一直声称,只有其他人给她让道的份儿。

方瑅灵微怔。

她的身份改变,谈亦转变对她的称谓也很正常。

在社交场合,在总字之前加姓,或者名的最末一字,两种称谓都是合理的。

她刚才只是下意识地有点犹豫,闻言,她径直走过去。

“谈总此言差矣。”

顶楼的位于城市之上,江水在下,映着霓虹灯光,缓缓流动,风从江面上来,带着江水的气味与夜晚的凉意,拂起方瑅灵的长发。

她直视着谈亦的眼睛,“我为什么要躲?”

第66章 驻足如果方瑅灵都知道停下,他也应该……

当方瑅灵走到谈亦的面前,他得以看清她。

时间导致的一些变化在表面上显露出来。大地色系为主的妆容,裸色的唇膏,长卷发裁剪到中等长度,今天出席晚宴,她没有穿礼服,而是一身简约的米色套裙。

在职场上,过于年轻不是一个优势,方瑅灵在装扮上,做了一些成熟化的改变。

再次见面,谈亦无疑很从容,但方瑅灵也没有表现出尴尬或者不自在。

圈内乱七八糟的事多了去了,谁人没有旧的过往——她这么同自己说,谈亦就是她的一段过往,而已。

谈亦嗯了一声:“你是不用躲。”

方瑅灵的手搭上栏杆:“只不过,谈总不是喜欢清净吗,我不在,对你来说更好。”

脚下是城市辉煌的夜景,汽车在沿江的道路上行驶,周末有点堵车,车灯像江水一样缓慢流动。

他的语气不冷不热:“你应该没有这么善解人意,会关心我喜欢什么。”

当初他明令禁止的事,一桩桩一件件,她不也只顾自己的意愿做了么。

方瑅灵听出了他的意思:“你指的是我以前‘打扰’了你?你应该不会还想我和你道歉吧?”

“不需要。”

“哦。”她倾身向前,湿润的风袭上她的面颊,“你需要我也不会说。”

过了一会儿,方瑅灵随口开启了另外的话题:“你这次出差应该还顺利?恭喜了,谈总。”

现在,看财经新闻成了她的日常,就有注意到与恒策相关的内容。

“应该说恭喜的人是我。”

谈亦的口吻似乎很公式化:“灵总对新的身份适应良好。”

“你为什么要叫我灵总?”

其他人也这么称呼过她,但从谈亦口中听到,感觉有一丝怪。不过,如果他直接叫她方总,她也不太适应。

“这只是一个普通的称谓。”

露台上的光线明明暗暗,谈亦的视线转向她:“还是说,你更喜欢被称为林太太?”

方瑅灵忽然想起和谈亦最后一晚上的争执,旧时的情绪死灰复燃。

就像一只蝴蝶,在振翅欲飞的时候被合进书里,做成标本。经过许久再打开,又挣扎着从书页上飞了出来。

她的后背升起一阵凉意,蹙眉说:“你觉得可能吗?你明知道我讨厌被这么称呼。”她强调了下,“和是谁的太太无关。”

谈亦没在这个话题上继续停留。

方瑅灵今天的配饰很简单,手腕上系了条深绿的丝巾,上来前就松了,她要重新系好,但单手不方便,试了几次都没能成功。

她索性扯开丝巾,想着放弃算了。

一双男性的手接过了她在风中飘动的绿丝巾。

方瑅灵的手腕本能落下时,被他轻轻握住:“放好。”

方瑅灵手腕悬空着,谈亦站在她身前,垂下视线,为她系上丝带。

以前,他因为承受不了要发狠挠人的时候,他会边继续动作,边不紧不慢地按住她的手腕,对她从指尖到腕部的尺寸都了然于心。

刚才一握,明显感觉到她的手腕细了一圈。

被丝巾遮盖的地方,印着一道红痕。

谈亦问:“手怎么了?”

方瑅灵如实说:“煮东西的时候烫了一下。”

丝带的一端握在他手里,于她的手腕上缠绕一圈:“不是不进厨房?”

“有时候情况所需。”

她现在完全独居,有时候工作到很晚,就进厨房随便做点东西吃。

过去,方瑅灵哪怕受了一点点小擦伤,都要弄得大家来哄她。如今已经觉得,磕磕碰碰在生活中很正常。

谈亦没有再说话,他垂眸,睫毛在眼下形成一小片阴影。

他的动作很轻也很利落,没有其他暧昧之举,只有指腹会偶尔擦碰她的皮肤,在她腕侧的脉络留下温热的触感。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他为她系好了丝带。

方瑅灵举起手腕:“你打的结还蛮好

看的。”

她还以为会看到很粗糙的成果。

“既然是举手之劳,我就不和你说谢谢了,谈总。”她说,“毕竟,我做助理的时候,也帮你做了不少事。”

她的外貌像开在繁盛时期的花,灼灼耀眼,但声音又像夏初的绿色叶片,有鲜亮又舒缓的感觉。

谈亦移开了视线,此时接了通电话,因为有事要处理,他说:“我先走了。”

“你走吧。”方瑅灵说,“把地方留给我。”

只是偶然的碰面,不是约定。

谈亦一直都界限分明,曾经反复越界的人是她,当她回到原位,他不会再与她牵扯不清。:

谈亦转身离开后,乘电梯下楼,在宴会厅一层,门缓缓打开。

林朔站在门外,他正要上顶楼去寻找方瑅灵。

他进入电梯,压低声音,明确地说:“你不应该再靠近她。”

“应该不是由你定义。”谈亦走出电梯,与林朔擦肩而过时,语气淡漠地说,“人最终只能控制自己,而不是其他人。”

他与方瑅灵是出于巧合遇见,但他没必要向林朔交代,问题的症结也不在于此。

林朔到达露台的时候,方瑅灵正望着远处的夜景,放空思绪。

他走向她,最终停在她身后,保持着一段距离,没有上前。

他是控制不了她,更不想去控制。就算是在充满了不确定性和不安全感的情况下。

察觉林朔的到来,方瑅灵回过头:“以前你去国外上学的时候,我希望你留下来,虽然我没说,但你是知道的吧。”

林朔轻声答:“我知道。”

但那时他太想要自由,暂时舍下了与她的羁绊。

方瑅灵若有所思地说:“以前我很想改变你,想要你迁就我,但我今天发现,我并不希望看到你变得不像你自己。”

明明比起她,他才是那个不喜欢束缚的人,现在却连她出来透气都会跟过来。

方瑅灵不由得问:“退一万步说,你真的能不介意吗?”

“这只是开始。”

岁月还很漫长。

“我可以。”林朔肯定地说,“只要有一天你和我说你放下了。”

“但现在,不是我介不介意的问题。”他凝视着这个与他一起长大的女孩,心脏在夜色中沉沦下去,“灵灵,你的偏向是什么?”

婚约在形式上存续着,但未来,两人仍需要做出实质的决定。

方瑅灵摇了摇头:“我没有偏向。我只忠于自己,现在,我也只有自己。”

*

在方瑅灵决定回到公司前,恒策与方合集团就定下了合作的计划,共同开发一个综合体项目。

方綦知道了女儿与谈亦的一些情感纠纷,但公是公,私是私,合作仍照常往前推进。

回国的半月之后,谈亦去往方合开会,会议由方綦亲自主持,方瑅灵并未参与。

集团大楼的专门一层,分布着不同规格的会议室。

中场休息时,谈亦离开了会议室。

本层楼的最外侧是一整面落地的玻璃墙,墙外是一片露天的休闲区域。

夏日将至,与会议室一丝不苟的商务气息有别,露天区域绿意盎然,宽大的阳伞为桌椅遮蔽出一片阴凉。

方瑅灵正独坐一隅。

她嫌会议室太沉闷,已经在这里开了一上午的会,法务部的同事才刚刚离开。

方瑅灵的脾气其实有一点点急躁,在和她共事前,大家都以为这位大小姐会是女魔头那种严酷作风。

但进公司以来,她从未训斥和打压下属,抑或当众发飙,大概受到前任上司风格的部分影响,即使是内心最焦虑的时候,她也尽量冷静地传达自己的意思与要求。

方瑅灵翻着商品采购的合同书,圈画出一些有待商榷的细节,今天中午还没吃饭,纸上的字密密麻麻,她逐渐看不进去。

手肘支在桌面,手掌托住脸颊,侧头,轻揉太阳穴。

隔着玻璃墙,谈亦将她犯困而略微烦躁的样子收入眼底。

一株绿植的阴翳落在他脚边,他端着咖啡杯,浅啜了一口。

这里是方瑅灵自己家的公司,会有很多愿意关心她的人。

谈亦回想起晚宴的那天。

他并不在意林朔的意见,但是,如果方瑅灵都知道停下,他也应该止步于此,不是么?

方瑅灵假寐了一会,决定还是打起精神,她睁开眼,准备喝咖啡提神。

但拎起咖啡杯才发现,杯中已经空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太阳光线的角度发生偏转,伞下区域被阳光入侵。

阳光有点刺眼,方瑅灵正要抬起文件遮挡,新的阴影临近,将她覆盖。

桌面上有一方斜斜的光区,谈亦放下三明治:“比起咖啡,你现在比较需要这个。”

方瑅灵抬眸,与他四目相对。

第67章 习惯形成一个习惯需要二十一天,那么……

有一瞬间,方瑅灵以为自己看错了,像白天见到鬼,连睡意都消散了一半,等反应过来:“你怎么在这里?”

“来开会。”

方瑅灵又按了按太阳穴:“我差点忘了。”方綦之前有和她提过的,“你坐吧。”

她拿起桌上的三明治,用奇怪的眼神望着谈亦。

“你给我买的?你怎么知道我没吃午饭?”

谈亦的手里提着一个牛皮纸袋,他在她身旁的位置坐下:“Tracy多买了一份。”

至于午饭,她向来有忙起来就会省略的习惯。

“我还没怎么和Tracy见过。”

方瑅灵望向远处,玻璃墙后,果然站着一位短发的干练女人。

她朝Tracy微笑了下,拆开三明治的包装:“原来是因为多了一份,谈总才顺便拿给我的。”三明治的口感层次丰富,“要不然,我还有点不习惯呢。”

谈亦语气自然:“你有什么不习惯?”

方瑅灵想着说:“谈总,你这么快就不记得了是吗,以前这种助理的活儿都是我在做。”

谈亦慢条斯理:“方总支使我做的事还少么?”

方瑅灵咀嚼的动作微停,因为身在公司,她对标的是自己在恒策的工作时间。如果在私下,她与谈亦的角色会发生调换,他会更多地去照顾她。

真正意义上一起度过二人世界的时间非常少,经常是方瑅灵躺在床上,感觉到口渴了,就抬起腿,用足尖轻轻踢一下谈亦:“要喝水。”

方瑅灵咽下了口中的三明治:“那我们扯平了。”

在有食物的填充后,胃部的不适感有所舒缓。

午休时间,有其他的员工进入室外的区域,侧目打量着谈亦与方瑅灵,他们坐在同一张圆桌,距离适度,像是共进午餐的合作伙伴。

只有她的内心清楚,自己与谈亦的和谐氛围只是表象,前提是他们都对更深的裂痕避而不谈。

谈亦回复着工作的消息,方瑅灵就看向电脑屏幕,新的超市名为品集,目前为止,已经有两家在本城正式开业,年底之前,另外三个在建项目也会陆续完成。

她不直接参与门店的具体运营,但每天会抽出时间浏览投诉反馈平台的信息。

有一则留言:你们能不能在招人的时候长点心?店员又老又丑又笨手笨脚,试吃的时候把汤都撒我身上了,真是晦气。

零售型企业面向消费者,态度必然要好,门店在下面回说:抱歉给您带来不好的体验,我们会提高服务质量,优化店员的年龄结构。

方瑅灵另外注意到,这位顾客在网上发了一则吐槽向视频,从他衣服被弄脏开始拍,怒斥店员的笨拙,浏览量很高。

她皱了皱眉,通过后台权限,将门店原来的回复删除。

方瑅灵一心二用,一份三明治半天还剩下三分之一,谈亦已经吃完了,抽出纸巾,擦拭唇角,并递给了她一张,提醒道:“鼻尖。”

“谢谢。”

方瑅灵的鼻尖不小心沾了一点酱,她擦去后,问:“你就走了?”

“好像没什么

留下的必要。“谈亦有礼有节,“会议还有下半程,不打扰你工作了。”

方瑅灵正要点头,一道洪亮的声音传来:“小方总!”

来人是国内海洋生鲜食品龙头企业的老总,姓孙,也是公司长期合作的供应商之一。

他走近了意识到谈亦的存在,客套地伸出手:“谈总,百闻不如一见。”

谈亦本要离开,孙总过来打招呼,他便驻足与之寒暄了一会儿。

“小方总,像你这么年轻的小姑娘,愿意收心回公司帮你爸爸的忙,以后大有可为啊。”

方瑅灵微笑:“孙总谬赞了。”

“我听说,品集的新门店布局得很不错,尤其是生鲜区。”孙总对销售终端的展示形式有兴趣,“我准备找个机会去参观。”

“择日不如撞日。”方瑅灵邀请,“不如就今天?我正好下午要去门店。”

孙总一口答应下来:“好啊。”他转而问谈亦,“谈总,您要和我们一起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品集的新店入驻的可是恒策旗下的商场。”

恒策的产业布局涉及多个领域,商业地产板块主要由集团的另一位高管负责,谈亦只在宏观上进行管理。

方瑅灵可没想过要邀请谈亦,但在孙总开口后,她也不好反对,等待着谈亦的婉拒。

但他却答:“也可以。”他淡淡地说,“如果方总没问题的话。”

方瑅灵才发现,在人前,他对她的称呼变成了最中规中矩的方总。

中午气温升高,冯艾端来几杯薄荷柠檬水,她眼观鼻鼻观心,表现得就像不知道两人间的任何事。

方瑅灵端起玻璃杯:“我当然没有问题。”她喝水润了润嗓子,“打开门做生意,谈总是贵客。”

孙总笑呵呵地说:“那就这么说定了,晚上我请二位吃饭。”

参观的时间定在下午四点,在方綦结束会议后,方瑅灵去往他的办公室,准备进行一个简短的工作汇报。

敲门进入后,她在沙发上看到了母亲的身影:“妈,你怎么来了?”

小时候,她与父母赌气的方式是绝不和他们说一句话,但现在,只要有交流,她都以正常的称呼和语气。

钟苑宁站起身,仪态端庄,她望着女儿:“我下午没有课,就来公司看看你爸爸。”

方瑅灵再也没有主动靠近过她,不像过去那样对她撒娇、向她倾诉。钟苑宁今天是为了来看女儿,但又担心如果女儿不愿,直接这么说会给她压力,就转了个弯。

闻言,方瑅灵皮笑肉不笑:“你需要来看他吗?似乎你们的感情没好到这个地步。”

钟苑宁与方綦无奈地交换了一个眼神,方瑅灵仍在对他们设防。

方綦的情况并不更好,虽然他与方瑅灵工作上的交集多,但她是公事公办的态度,更像他的下属,而非女儿。

“据我所知,有些父母,会一直忍耐到孩子高考结束才离婚,甚至家里至亲去世了,也好心地瞒着她。”方瑅灵讽刺道,“比起来,我算好的了,起码我知情的时候,没有听到任何人的死讯。”

“高考对我又不重要,而且,我现在都这么大的人了。”她笑着,一字一顿地说,“爸爸妈妈,你们不用再演了。”

钟苑宁叹息:“灵灵”

方綦面色沉重,朝她摇了摇头。

虚假的可怖并不在本身,更在于它连真实的部分也会摧毁。当信任消失,怀疑就会无处不在。

“我先去忙了。”

方瑅灵朝父母交代了一声,转身离去。

下午四点,方瑅灵与谈亦坐上商务车后,等待了一会儿,孙总才姗姗来迟,并抱歉地告诉她,因为有其他事,他今天不能同行。

“没关系。”

方瑅灵表示理解,转身问谈亦:“谈总你还要去吗?”

谈亦安然在座:“若非特殊情况,我没有临时爽约的习惯。”

“哦,那我们走吧。”方瑅灵对司机说,“开车。”

车辆缓缓驶离。

而在后方,蒋祈言坐在车里,静静地注视着他们离开。

司机从后视镜里观察到他沉默的神情:“蒋总,可以走了吗?”

蒋祈言轻点了一下头:“嗯。”

*

“谈总,就算你今天不去,我自己也是要去的。”

方瑅灵之前同市场部经理去过一次门店,但如果是这样的方式,她看到的一切都会很完美。

所以这一次过去,她没有提前通知门店,想以顾客的视角作出观察。

“我希望能表现得像普通的顾客一样,下了班去逛超市,麻烦谈总你也配合。”

谈亦反问:“你觉得你像么?”

方瑅灵身着定制的套装,最不起眼的耳饰就超过六位数,她指出:“你比我更不像。”

他不用表明身份,光是站在那儿,就像高层下来巡视。

“所以,你需要我怎么配合?”

到商场以后,方瑅灵走进一家服装品牌店,买了条连衣裙,再散下头发,就很接近原本的年轻女生形象了。

她随意拿了一件男士T恤,请谈亦换上,等他从试衣间走出来,她上下打量着他:“好像还是不够。”

他即使穿一件平平无奇的T恤,也有点过于出众了。

方瑅灵拿起一副黑框眼镜,强行架到谈亦的鼻梁上:“你戴上这个试试。”

谈亦随即摘下:“你是在借这个名义恶搞么?”

方瑅灵确实有趁此机会宣泄工作压力的意思,今天第一回发自内心地想笑出声,但很快又意识到自己下意识的动作有点过了——换成孙总,她不可能会这样对待他。

她及时停手:“好了,就这样吧。”

五点之后,超市进入了人流高峰期,方瑅灵与谈亦穿着休闲服,在顾客群体中,并不特别突兀。

她走得很慢,默默地观察着客流动线、商品陈列和员工状态。

谈亦推着购物车,也没有催促方瑅灵加快脚步,她随时会停下来,往购物车里扔一些日用品。

她边思索,边问身边的人:“谈总,逛到现在,你作为顾客的体验是怎么样呢,如果要分别列出三个优缺点,你会觉得是什么?”

无论是孙总还是谈亦,都是商业眼光敏锐的企业家,她是有想听取他们不同角度的意见的。

谈亦尚未开口,前方推出了新的试吃,方瑅灵也需要去体验这项服务:“我去拿,你稍等我一会儿。”

方瑅灵走到摊位前,排了一分钟的队,轮到她的时候,店员是一位中年阿姨,先递给她一份蛋糕:“小姑娘,你的。”她又追加了一份,“那个在等你的是男朋友对吧?”

方瑅灵回头望了眼,谈亦神色清淡,推着半满的购物车,在不远处等待她。

排除考察的目的,这本身就是一个极生活化的场景,甚至像约会。

只不过,现在的他们不会,也不能这样去定义。

方瑅灵含含糊糊地答了声,从阿姨手中接过试吃,走回到谈亦身边:“给你。”

递给他试吃时,方瑅灵抬起手,谈亦的目光下落,落到她中指上的细细一圈戒指。

是热恋或订婚的含义

谈亦冷着脸:“我不吃甜食。”

“不识好人心,你爱吃不吃。”方瑅灵的脾气几乎要燃起来,“我求着你吃吗?”

试吃只有小小的一份,谈亦不吃,方瑅灵连他那份一起吃了,奶油在唇间

化开,味道不错,能尝出是新鲜的动物奶油,她又扫了眼定价是否合理。

方瑅灵没有想起手上的戒指,这是她自己买的,并非林朔赠与,自从意外发现它有挡桃花的效果后,她就没再摘下。

吃完蛋糕后,方瑅灵拿着纸托,走向垃圾桶。

有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推着一辆购物车,跑跳着从两排货架之间冲出来,车头直奔向方瑅灵。

谈亦微微皱眉:“灵灵!”

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拽住了方瑅灵的手腕。

小男孩的购物车最终撞上了另一组货架,商品洒落一地,人声嘈杂,有工作人员过来处理。

听到谈亦的声音时,方瑅灵怔了怔,她的家人和朋友都称呼她灵灵,但他这样叫她却是很遥远了。

谈亦也意识到了,唇线抿直。

形成一个习惯需要二十一天,那么,磨灭它需要多久?

其实不是时间的问题。

谈亦连自己的作息时间尚且能精准控制,只要他想,再根深蒂固的习惯,他可以即刻做出改变。

只要他想。

第68章 无关“越要退出越向你的生命移动。”……

也许,在他没有察觉的意识深处,他并不想做出改变,和方瑅灵有关的记忆和习惯一直保留在那里。

方瑅灵左手的手腕被他握着,右手拿着蛋糕的纸托,残余的奶油沾在皮肤上,黏缠温润地化开。

其实,不论是方总、灵总还是灵灵,都不独特,是她在不自觉地探究谈亦对于她的叫法。

但他们已经分开了,再亲近的称呼都不能弥合断裂的关系。

可能,谈亦也不想这么叫她,只是情况突然,他一时间忘记改口。

方瑅灵便主动给了他一级台阶下:“我知道你不是有意的。”

她像是在刻意避嫌。

谈亦的脸色更沉了沉,周遭人来人往,他慢慢放开了她的手。

谈亦继续推着购物车向前,方瑅灵与他并肩走,许多下班后来逛超市的情侣经过他们身边,女生紧挽着男友的手臂。

方瑅灵一直在选购,主要是想从顾客的角度出发,看能否快速、方便地找到所需要的商品,完善品类管理。

购物车已经被塞得满满当当,而且全是她买的东西,既然说了谈亦算是贵客,总不好累着他,她开口问:“重吗?要不换我来推?”

“换到你手里会变得更轻么?”谈亦婉辞,“不用了。”

这人一如既往地不领情,方瑅灵索性抛弃待客之道,尽情地麻烦他。

在另一个试吃的摊位,方瑅灵遇见了被指名道姓投诉的那名员工,是一位年纪偏大的阿姨。

她走过去排队,店员将烤好的香肠递给她时,她观察到对方手上的皱纹和斑点,但指甲与皮肤都很干净。

方瑅灵伸手接过的时候,食物从纸托内滑脱,掉落在桌面上,店员诚惶诚恐,连声道歉:“对不起,我给你重新拿一份。”

她微笑着说:“没事,是我没拿稳。”

到柜台前,走过一排计生用品,国人多少有点性的羞。耻。感,不在此逗留。

方瑅灵也是匆匆一瞥,就移开了目光,联想是大脑的本能,她便有点不自在,但并未表现出来。

反观谈亦,神色自若,好像压根没注意到。

结账后,谈亦自然地接过两个沉重的购物袋,两人走向停车场,方瑅灵主动问:“谈总要去哪里,我请司机送你。”

谈亦婉辞:“司机会来接我。”

“今天,谢谢你陪我了。”

可能这样一起逛超市的情形,也不会再有下一次。

谈亦懒得再纠正她说谢谢:“你问我的意见,等我有空发给你。”

方瑅灵只是随口一问,结果晚上,真的收到了谈亦的消息。他并不敷衍,给出了精准凝练的意见和可行建议,其中的几条和她的想法不谋而合。

回到公司后,她联系门店,调取了店员的个人资料,和她被投诉当天的监控资料。

店员是年老失业后再就业,家庭条件困难,还在供养读大学的女儿,因为投诉被扣了考核分数和绩效。

但视频显示,投诉人失手掀翻了汤碗,却将怒火发泄到了店员身上。甚至在他的无理投诉后,门店在招聘中排除了大龄的应聘者。

方瑅灵在电话里要求店长撤销处罚并公开决定,店长答应下来说:“只是小事,劳烦方总亲自过问了。”

办公桌上摆着重新编写中的品牌手册,第一页就是愿景、价值观和经营理念,方瑅灵蹙眉:“我不觉得是小事。”

尽管,钟苑宁和方綦的感情不像表面上和谐,但他们在物质上从未亏待过她,方瑅灵自小过着公主般的优越生活。

童话里的一切都是美好的,她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财富,而不必意识到责任,不必与作为创造它的最小单位的人发生联系。

直到温室从外部被打破,她不得不走到现实当中,原来轻松和富足并非飘在云端之上,而与具体的人相连。

如果她掌握了影响他们的权力,就绝对不能去回避使用它。

*

谈念一直期盼着参加林朔与方瑅灵的仪式,但最后,盛夏来临,她先要和感情稳定的男友订婚了。

由于未来的婚礼可能以旅行结婚的方式替代,谈念的订婚仪式比较隆重,在一座海岛上举行。

她将请帖发给林朔,不料日期与他的重要公差行程相冲突,只能由林声代表参加。

“礼物不会缺席。”林朔表示,“我和灵灵的,两份。”

谈念有疑问:“林朔哥,你要出差,灵灵也不能去吗?”

林朔垂眸,看着请帖上的谈姓,沉吟道:“嗯,她最近也很忙,有好几个会要开,所以很遗憾。”

“好吧。”谈念谅解说,“你们工作比较重要。”

谈念的恋情之前维持着低调,首次在社媒上发出了与男友的合照,附上文字,传达订婚的消息。

方瑅灵在忙完工作后看到,第一时间致电谈念,同她道喜。

谈念在电话的另一头说:“灵灵,我还希望你能来呢,你没空的话,好可惜。”

方瑅灵先问了她订婚仪式的时间,再查看了行程表:“那几天我有空呀。”

“林朔哥说你没有,真是的,他自己都没搞清楚就来误导我。”

“我可以去。”

谈念不了解内情,因此没有弯弯绕绕的想法:“你能来就太好了,到时候见。”

林朔来办公室找她时,方瑅灵开门见山地说:“为什么你要出差,就直接代我回绝了谈念?”

隔着一张办公桌,林朔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灵灵,如果你去参加,加上来回可能需要三四天,你有这个时间吗?”他进一步问,“你和谈念好像没有这么熟悉,她对你很重要吗?”

方瑅灵坦荡地说:“我们认识的时间不是很长,但谈念很真诚,我把她当成一个重要的朋友,出席朋友的订婚仪式,有什么问题?”

林朔看着她说:“我希望你觉得谈念重要的只是因为她本身,而不是因为她是谁的妹妹。”

方瑅灵眼睛微虚:“我知道这才是你的理由。”她有点生气了,“但你没资格替我做决定。”

“我承认是我自作主张。”林朔轻声问,“但是,灵灵,你真的不会再和他有交集吗?”

“我们都不是对方的所有物,所以,我不需要对你作出承诺。”方瑅灵抿了抿唇,“但是,我可以明确地说,我只是为了见证朋

友的仪式,和其他人无关。”

林朔知道自己不能永远这样下去,他应该尝试放开手,只有如此,方瑅灵才能真实面对她的心,他点了点头:“好。”

订婚仪式地点的灵感是来自于谈念上回参加的婚礼。

岛屿是一座经过开发的度假岛,设施成熟完善,借鉴了上一对新人的经验,又在专业团队的帮助下,谈念将光临的客人都安排得很好。

方瑅灵带了吕薇一同出席,并送上精心挑选的礼物:“订婚快乐。”

吕薇的祝福语比较传统:“祝你们白头偕老。”

“谢谢。”谈念笑眯眯地说,“但只是订婚而已,人生还长着呢,可能和我到白头的人也不是他。”

谈念的未婚夫揽住她的腰:“这句话就不用说了,谈小姐。”

谈念的重要场合,谈亦作为兄长一定会在场。不过,宾客甚众,方瑅灵只是其中之一,未必会和他产生交集。

“方小姐,你还记得我吗?”

一位独具艺术气质的年轻女孩上前来打招呼,方瑅灵定睛一看,卫盈,谈家的长辈曾经为她与谈亦牵线。

海风裹挟着微咸的海腥气,掠过方瑅灵的面颊,她非常确定自己的表情仍然得体:“记得。”

既然她和谈亦已经是过去式,就算他和其他女孩另有发展,将人带来妹妹的订婚仪式,这也无可厚非。

“咦,你们认识?”

谈念很快作出介绍,卫盈是由她请过来的,会负责仪式的音乐部分。

谈亦并没有带来女伴,当天晚上,在沙滩上举行的露天晚会上,他的身旁站着林声。

好友调侃他:“妹妹都订婚了,你这个做哥哥的,就没有什么想法?”

“没有。”谈亦淡声说,“你不也是哥哥么?”

他并无言外之意,但如果林声不是一无所知的话,一定会将他这句话解读为黑色幽默。

林声耸了耸肩:“现在,我只期待快点看到林朔那小子成家立业。”

谈亦轻抿了一口酒,没有回应对方的期待。

他与林声是多年的好友,信任深厚,当初林声在出了车祸意识残留之际,向他发送了一条遗言性质的信息,恳请他为自己照看父母与弟弟。

林声当然知道谈亦是冷情的人,但即使他不由感情驱使,也能够完美地实践他的责任。

谈亦收到时,在消息框回了一个好字,尚未发出,就接到了医院的紧急来电。

此刻,谈亦回想起自己未作出的承诺,也许这是注定的,因为他并不能做到。

方瑅灵身穿波西米亚风的印花长裙,抱膝坐在沙滩上,好不容易从快节奏的工作中慢下来,随着音乐的旋律,她轻轻哼唱着调子。

不远处,谈念眉眼弯弯,流露出笑意,在重要的日子里,母亲与未婚夫都陪伴在她的身旁。

方瑅灵观望着,由衷为她感到高兴。

只要有人在幸福,即使不是她自己,这也是值得庆祝的。

比起曾经的单纯憧憬或者嗤之以鼻,现在,幸福已经变成了一个更复杂的概念。

她重新思考对幸福的定义时,目光放远。

夜幕之下,沙滩上有篝火燃烧,隔着一团微微跳跃的艳丽火焰,她看到了谈亦。

他正在注视着她。

第69章 倒错“如果我这么说,你就会放开我了……

方瑅灵的心脏随着火焰的升高、降低而轻轻跳动。

她之前从未将这个词和谈亦联系在一起,感觉两者的关联性十分薄弱。

方瑅灵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可能他只是在看这个方向,不一定是在看她。

盯着明亮的东西时间长了,它就在视线里留下一层彩色的虚影。

吕薇坐在她的右边,过了一会儿,一位不速之客在她的左边坐下:“又见面了,小方总。”

陈扬是公司的合作方之一,典型的花花公子,方瑅灵和他因为公事有过几次交集,很不喜欢对方看她的眼神。

他的母亲是汪瑾的好友,所以今天也来了。

她不缺人追,尤其是回到公司和人打交道的频次变多后。固然有许多人对她不敢追,但男性是一种究极自信的生物,方瑅灵烦不胜烦的时候,她的戒指就派上了用场。

她没给陈扬好脸色看,但他大概读不懂,说着话,他开始撩她,语气暧昧地问,在谈念的订婚仪式结束后,她有没有兴趣和他到另一座风景更美的岛屿度假。

“不好意思,陈总,可能你有点误会。”方瑅灵微微举起手,戒圈上的钻石散发着细碎的璀璨光芒,“我已经有未婚夫了。”

篝火丛在燃烧中发出轻微的爆裂声,方瑅灵循声望过去,谈亦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她的话就像给陈扬扇了一个耳光,然而他又将另一侧脸迎上来,因为喝了点酒,贪欲无限膨胀:“没关系啊。”

他未经询问,揽上方瑅灵光裸的肩头:“你这么美,我不介意的。”

他甚至在她的肩膀揉了揉,吕薇在一旁,看了他一眼,这人是不想活了吗?

方瑅灵却未立刻发作,微微一笑:“你应该庆幸自己在我朋友的订婚仪式上。”

否则,她有可能会把他的脸砸烂,用来人道的东西扔进海里喂鲨鱼。

方瑅灵的微笑很有冷艳的味道,陈扬心荡神驰,都没想过她隐含的威胁,但她很快扯开了他的手:“我对没自知之明的男人没兴趣,离我远点。”

陈扬不敢太过分,摸了摸鼻子,自讨没趣地离开。

服务生送来冰镇过的新鲜椰子,方瑅灵递了一个给好友:“你要喝吗?”

吕薇咬了咬唇:“谢谢。”

方瑅灵插进吸管喝了几口,把心里的火气浇灭。

夜深,人群逐渐散去,各自回到房间。

度假岛经过成熟的开发,植被呈现原始与人工混合的状态,方瑅灵想散散心,就在林间的生态步道上漫步。

热带丛林里,空气湿润,虫鸣阵阵,灌木与藤蔓交错复杂,乔木高大。

林朔可能是在忙,也可能是在赌气,他之前这么介意她出席,但她真的来了以后,他没再打任何电话过问。

方瑅灵总有预感,就算她和林朔在一起了,就算她问心无愧了,他们还是会为了类似的事情吵架。

何况她真的问心无愧吗?

方瑅灵抬眼,月亮是朦朦胧胧一团光,从叶片的空隙洒落。

这时,她听到有人在说话的声音。

她正好站在一棵棕榈树的后,从暗往明处望,见到陈扬在和一位外籍女服务生拉拉扯扯。

对方的身体语言表示了抗拒,但他仍强行上下其手,服务生好不容易才逃脱,把醉醺醺的男人留在原地。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存在。

方瑅灵随身的包中装着一支曲线很美的袖珍手枪,是谈念请人拿给她的伴手礼。可能因为她有段时间提过对枪械的兴趣,谈念就别出心裁地送了她这个礼物。

她按着方形的礼物盒,心里升起某种暴躁的戾气,就像小的时候目睹校园暴力那一幕,但她很清楚自己不会做出过激的行为。

她现在越来越能够控制情绪,让这种人给她带来麻烦不值得,等回去再用其他方式收拾他。

突然间,陈扬捂着眼部,发出一声痛叫。

就在刚才,一颗鸡蛋大小的槟榔果飞出来,狠狠地砸到了他的眼眶和太阳穴交界的位置,带来剧烈的疼痛。

方瑅灵回头一望,吕薇正站在身后的不远处,手里还拿着另一颗果实。

方瑅灵有点惊讶,又有点好笑,她悄声问:“你在搞什么?”

吕薇的手还在发抖,但她不后悔这个一时冲动的恶作剧:“不想看到他欺负你。”

对童年那个勇敢无畏的朋友做出模仿。

陈扬捡起地上的果实,他不相信这是飞来横祸,暴怒地问:“谁在那?”

吕薇的手更抖了,方瑅灵和她说:“我先走,他会跟着我,你过一会儿再走。”

在丛林树影的掩护下,方瑅灵快步离开,陈扬见不到人,但听到了声音,就根据大概的方向追了上去。

方瑅灵倒是不怕陈扬,但是如果直接起冲突,她肯定打不过他。并且,她不想在谈念订婚的场合节外生枝,陈扬找不到人吃下哑巴亏更好。

方瑅灵疾走了一段路,看到了房屋的灯光。

岛上房间是散落在林间的一幢幢独立木屋,高出地面,屋顶斜斜,很有风情,缺点是不太好找。

方瑅灵原本的房间空调系统故障,管家就给她换了一间,她只拿了钥匙,还没回去过,绕来绕去,终于见到了九号房屋。

她走上台阶,将钥匙插入门锁,却拧不动。

咔哒一声,木门从内部解锁,缓缓打开。

谈亦出现在方瑅灵的眼前,他对于她的到访有点意外,见她在喘着气,轻轻皱眉:“怎么了?”

方瑅灵疑惑地看着他。

谈亦注意到插在门锁上的钥匙,取下来。房屋的号码是一张镂空的木牌,他将数字

调转到正位,九变成了六,还到她的手里:“又错了,灵灵。”

夜间有阵雨,淅淅沥沥的声音,雨滴浸润土地。

方瑅灵握着木牌。

又是倒错,像命运的首尾呼应。

谈亦绅士地问:“需要我送你回去吗?”

是的,错误没什么大不了的,她随时可以回到正轨。

脚步声从远处传来,方瑅灵想起来自己的目的,闪身进了谈亦的房间:“征用一下你的房间,别告诉别人你见过我。”

房门合上,谈亦被她关在了门外

踩着布满苔藓的路,陈扬赶到此地,小心地询问:“谈总,请问你有看到什么可疑的人吗?”

陈扬脸上有明显的淤伤,他愤慨地举起那枚果实:“我刚才走在树林里被暗伤了,我一定要把这人抓出来。”

“你怎么确定是人为?”谈亦漠然地看着他,“今天出席的都是谈家的客人,你对其中的哪一位存疑?”

陈扬犹疑不定了起来:“这不一定是您的客人,也可能是岛上的人。”

“你的伤如果严重的话,我会请人送你离岛去医院治疗。”谈亦站在阶上,因而目光居高临下,“但这是我妹妹的订婚仪式,我不希望有不愉快的事发生。”

陈扬听懂了他的意思,吞忍下郁结:“我知道了,谈总,可能是我误会了。”

陈扬最终只能选择忍气吞声,他走远之后,房门仍紧紧闭着。

谈亦叩响门扉:“开门。”他有点无奈,“方瑅灵,你是强盗么?”

不过,这倒是她的一贯风格。

方瑅灵靠在门背上,和他隔着一扇门说话:“强盗怎么了?窃钩者诛,窃国者侯。”

谈亦听她在强词夺理:“那你打算窃什么?”

“什么都不窃。”她打开了门,“你的房间还给你。”

门只开了比较小的角度,方瑅灵正要出去,但谈亦迈步进来,她同时只好倒退一步,回到了房间内。

雨声被关在门外。

谈亦问她:“陈扬脸上的伤是你砸的?”

“怎么了?那是他应得的。”方瑅灵双臂交叉,“谈总,你是在质问我吗,觉得我给念念的订婚礼制造了麻烦?”

“你以为我怕那个陈扬,要躲着他?”她冷哼道,“我就是不想给念念带来困扰。”

谈亦语气平淡:“你觉得我在怪你?”

方瑅灵反问:“难道你没有怪我?”

谈亦言简意赅:“从不。”

方瑅灵微怔,他说的不是“没有”,而是——从过去到现在。

“我不觉得你会忌惮陈扬。”谈亦接着说,“但比起他会带来的威胁,可能你忽略了现在在我的房间里的危险性。”

“你又不会强迫我。”

方瑅灵自认为对谈亦有基本的了解,毕竟,当初在她把腿缠他腰上的情况下,他都能面不改色地扯开她。两人发生了关系后,他也和她住在套房内的不同房间。

何况是现在,他们中间的界限如此清晰、不可逾越。

“我是不会。”谈亦从容地说,“但不代表我没有想过。”

方瑅灵嘴唇微张:“你”

谈亦没有触碰她的任何一寸皮肤,她在他的眼中也没有看到欲望的痕迹。

但她可以确定,在沙滩上的时候,他是在注视她。因为他现在的眼神与当时一样的冷静而专注,周身有不疾不徐的侵略性。

谈亦朝方瑅灵迫近了一步,他的手与她靠近,双指捏合,卡住她的那枚戒指,缓缓抬起她的手,这是目前为止他做的最过分举动。

“你准备用什么理由来拒绝我?”他低冷地问,“你已经有未婚夫了,是么?”

在沙滩上,当方瑅灵朝着陈扬举起手,谈亦第一次发觉自己的视线如此良好,能将她的戒指看得清晰。

隔着一段距离,戒指还是极为碍眼,他索性不再看她。

那是一个行之有效的借口,方瑅灵完全可以再使用一遍,她锐利道:“如果我这么说,你就会放开我了吗?”

谈亦不答反问:“你希望我放开吗?”

明明应该叫停,明明她自称心无杂念,也不应该再回头,但她却难以开口。

即使沉默,方瑅灵没有在对视中败下阵来,她仍看着谈亦。

“你可以慢慢想,但我的答案是——”他明确地表达态度,一字一顿,“不会。”

他不会放开。

戒指本身是金属的温凉,沾染了方瑅灵的体温,却像在他的指腹烙出一个伤痕般的印迹。

谈亦低下头,吻她的唇。

细雨和海浪的声音远远传来,谈亦的手缓慢地与她的嵌合,十指相扣,轻轻按在门上。

他侵占了她身体的空隙,但令人感觉,他们在彼此拥有。

第70章 借口除此以外,他不会再有其他的借口……

谈亦一开始的吻很轻,浅尝辄止,但他克制了一己私念,最终不想强迫她:“灵灵,现在你还有离开的机会。”

男性的身躯高大而沉重,但他并未刻意压制她,她能够推开。

方瑅灵看着他,她其实不擅长说谎,在以前怀有目的接近他的时候,也是目光雪亮,流露出真实的自己。

“你知道会发生什么。”谈亦使用一种很冷静的语气描述欲/望,算不上温柔,更像风险提示,“我们会接吻,拥抱在白天到来之前不会分开。”

“我知道。”

方瑅灵的手被他握在掌心,戒指像是她给自己戴上的枷锁,她轻声吐字:“我不要你这个机会。”

话音落下,谈亦封住了她的唇。

他的膝盖抵开她的双/腿,给予她的吻强势又深刻。

久违的唇舌交缠,陌生又熟悉的感觉,本质上从未被他们遗忘。

他们的第一次同样在一座岛屿上发生,与陆地相分隔,与现实世界断联。

方瑅灵因为错误而一步步走向他,当时是进犯,现在则是退不开。

随着时间的延续,方瑅灵的呼吸有一丝凌乱,当谈亦察觉她中止的意图,捧住她的后脑,加深这个吻。

方瑅灵的背抵着门,隔着西裤,谈亦的膝盖成为她的支撑点。裤身一丝不苟的线条被打乱了。

西方传说中,夏娃是神从亚当身上取下的一根肋骨。而在她身体发软的时候,谈亦成了她的一块骨头。

她的长裙彩色晕染,像一片树叶,飘飘荡荡落在地面。

他吻住了嫣然的那一抹颜色。

草木的清香、雨的湿气从门的缝隙漫进来。

谈亦抱起了方瑅灵,缓步走向床。

谈亦将方瑅灵放在床的边沿,她翻了个身,脸埋进枕头中,正要撑着起来的时候,被他从压住了后背。

他的手稳稳地压制住她的手背。

戒指在她手指上的存在感十分强烈,硌着谈亦的掌心。

十指连心,只要他去触碰她的手,就必然感觉到这小小的一圈。

方瑅灵想起先前谈亦落在她戒指上的力道,提醒了句:“你别把我的东西弄坏了。”

她仿佛很惜物,但他并不在意:“坏了就赔给你。”

“我不要。”

他以为她会随随便便接受吗?

方瑅灵对于他轻视的态度更加不悦,补上一句:“你做梦。”

“既然这是梦。”谈亦微微冷笑,“那么灵灵,你告诉我,现实是什么?”

他吻着她的后颈,声调是冷的,但气息很烫。

方瑅灵不应该在这个时刻逞强,但她从不愿落于下风:“现实就是”

她说不下去了。

窗外的雨滴滴答答地落着,黑暗贯入雨声的间隙。

谈亦握住方瑅灵的下颌,时轻时重,咬她莹白的耳垂:“是什么?”他的手指放进她的口腔,“舌头又不见了么。”

他搅弄着她柔软的舌。

即使她没说完全,他也知道现实的情况。但他并没有立场和

身份表示不满,是他亲口说的尊重她的决定。

男人语气之轻与动作之重形成反差,她像一滴落入海洋的水,被海浪掀翻,又感到融合。

“这重要吗?”她模糊地出声,“是你说的,欲望很简单。”

他最开始和她成为情人的理由是欲望,今天或许也是,占有混合着情/欲的复杂物。

谈亦调换了她身体的位置,与她正面相对。

他俯下身:“又在记仇。”吻去方瑅灵鼻尖的一滴汗珠,“需要我和你比谁的记忆力更好么?”

她的指甲修剪得很短,但仍能在他的背肌划出痕迹。

谈亦并不去深想他在的地方是否另一个人也到达。

因为方瑅灵的脸很红,她已经不堪折磨了,世界在末日来临前摇晃,他总不能真的把她弄坏掉。

虽然他想这么做。

此刻拥有她并不够,堵住她的唇与喉咙,她就说不出他不想听的话。

但始终还是希望听到她的声音,感受到她的呼吸,即使她的律动将他推往理智溃败的边缘,仍想靠近她的一切。

方瑅灵忍不住开口,叫他的名字:“谈亦。”

在给予彼此的深刻感受中,他与她接吻。

握住她的手,压在床面上。

毕竟不是在无人之地,如果她和谈亦曝光,可能会成为这场订婚礼的最大新闻。

方瑅灵压抑着声音,但随着水分流逝,她的嗓子还是有点哑了。

也为了避免失控,谈亦暂时离开她,床头有纯净水,他为她拧开了一瓶。

方瑅灵甚至没力气起身,他托起她的脖颈,喂了她几口水:“够了?”

她的眼睛和唇角一片湿润,点了点头。

谈亦放下水杯,回到了她的身边。

他凝视着她美丽的线条,像在以目光触碰她。

方瑅灵还处在延宕期,被他注视着,耳后的温度不降反升:“你到底”

“灵灵。”他淡声命令,“腿打开,自己抱着。”

她的脑袋有点晕,而且谈亦的话向来能给人以压力。

她不自觉地照做,手心触摸到温润的汗。

谈亦眼眸幽深。

方瑅灵很快反应了过来,羞与怒兼有,她绷住足尖,一脚踢到他坚实的腹肌。

谈亦抓住了她的脚踝,钳制在手中。

结局是一样的。

夜色渐深,她提出请求时,谈亦置若罔闻。

“我要去洗手间。”

就像饱腹感,越来越强烈,联想到可能的情况,方瑅灵愤怒道:“谈亦你!”

“没关系。”他的眉目深而沉,手掌按着她的小腹,“发生任何事都没关系,灵灵。”

方瑅灵死命咬住嘴唇。

谈亦对她身体的了解和控制甚至超过她,在那个真正的临界点,他抱起她进了浴室。

方瑅灵的脸与脖颈都红了,谈亦像是无动于衷:“好了么?”

她连骂他疯子都不想骂了。

浴室里有一面落地镜。

他抱着她,要她观看里面的厮磨景象。

在天亮之前,方瑅灵都没有和他分开过。

她手段用尽都不能。

她判断不了这个晚上是全部还是一个开始,但此时此刻,她与他宛如共生。

清晨,日光初现,林中的雾气尚未散去。

她在谈亦的怀中沉沉睡去,他仍清醒着。

谈亦很清楚她,起来以后很有可能翻脸不认人,将所有的一切归结为欲望。在她眼里,两人之间是由性出发,生出了一点微不足道的情感。

但在更早之前,在与她只是情人时,他应该庆幸自己对她有强烈的欲望。

除此以外,他不会再有其他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