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没有从她亲口所说的话中得到印证。
“所有的事,都会在订婚前停止。”
这是她始终如一的决定,没有因为任何人改变。
她多余地解释:“我本来就这么想,可不是因为你。”
“之前我有点对亲密关系失望,但后来想想,这样未免把林朔看得太重要了。”方瑅灵谈及自己的感情观,“就算没有他,我相信,世界上还是存在,我喜欢也喜欢我的人。”
和方瑅灵的理想化不同,谈亦完全没有这方面的设想:“我并不觉得,我的人生中会需要有这样一个人。”
“越高级的动物,感情越丰富。”方瑅灵点点他,“这说明,你没有像我这样高级的情感需求。”
谈亦望向她:“我的意思是说,正因为我从来没有想过。”他缓慢地说,“所以,在她出现的时候,我可能没有认出来。”
落日燃烧着,以极慢的速度坠落向海面。
方瑅灵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后,她蹙起眉,逼问他:“这个人是存在还是不存在,你为什么说得好像很具体的样子?”
“你的等价原则呢?”谈亦眼眸黑沉,“如果你想知道,应该拿自己的秘密来交换。”
“我不想。”方瑅灵说,“我也没有秘密。”
谈亦冷酷地指出:“方瑅灵,你结巴什么?”
“这是自然的停顿。”方瑅灵张了张唇,“而且,你不要叫我全名可以吗,显得好像在审我。”
“灵灵。”谈亦从善如流,“你不是回避型人格。”
她立刻说:“当然,我从不缺乏勇气。”
方瑅灵迎着谈亦的目光,直视回去,她抓住他浴衣的领口:“我一直掌握着主动权,我清楚自己的感情,我才不会回避。”
他也像海洋,博大、深沉,但此刻,海面上的粼粼波光,漂亮极了。
谈亦轮廓分明的侧脸,染上落日的金光,听完她的宣言,他平和地说:“我知道。”
他正在注视她的一切。
方瑅灵打断他:“你不!”
因为连她也不确定,是否要把早已动摇的心交付出去。
她和谈亦看着对方的眼睛。
时间失去了先后次序,他们吻上了彼此的唇。
第56章 温泉她不擅技巧,但本身就够引人疯狂……
在侧身与谈亦亲吻时,方瑅灵浸在汤池中的小腿,轻轻勾住了他的腿。
她逐渐习惯了和他以任何形式纠缠在一起。
双唇缓慢分开,方瑅灵从闭着眼睛,到睁开看他,落日的碎金映在她的眼瞳,谈亦问:“腿往哪放呢?”
她的双腿修长而有力,总能完美地勾住他的腰。
方瑅灵在水下踩着他:“不可以吗?”
“没什么不可以。”谈亦轻咬了一下她的鼻尖,“只要你能接受后果。”
“接受呀。”方瑅灵一下下亲着他,“我现在就在接受。”
酒店房间是木结构的日式建筑,屋檐挂着风铃,清脆的铃声随着海风飘荡。
汤池筑在海边,两侧由木栅栏遮挡,构成隐私的空间。
远处的天际,金橙与紫红交织而成的暮色浸染海水。
两人入水后,池中温泉涨溢。
温暖的天然泉水环绕着方瑅灵的身体,浴衣浸水后,紧贴着她的肌肤,衣下明显是男人手的形状。
浴衣的下摆在水漂浮起来,像一朵遇水盛开的花。虽然是在冬天,但确实有花在开。
谈亦扯开了她腰间的系带。
缭绕的白色水汽,仿若雾障,使池中的一切变得模糊不清。
但身临其境的方瑅灵,每一细节的感受都无比的清晰。
方瑅灵趴在汤池的岩壁,她眸中水汽氤氲。
温泉水从谈亦指缝间溢出。
长发散落在水面,遮蔽了水下,她微微仰起头:“有水进来了。”
谈亦吻她的后颈,嗓音低哑:“我感觉得到。”
冬日的空气清冷洁净,但在温泉内中完全相反,这里只有她与谈亦混乱灼热的呼吸。
海浪的声音变得遥远。
“不要紧张,灵灵。”谈亦含咬她的耳垂,“别夹。”
她为自己澄清:“我没有。”
她才没有刻意紧张。
在狭窄的温泉中,移动变得困难,泉眼不断涌出热水,浸润、包容一切。
泉水荡漾,水面上扩开一圈圈的波纹,不时有哗的水声。
泉水温热滑-腻,而谈亦的感受美好更甚,他的胸膛压着她的后背,心跳都相贴:“喜欢么?”
方瑅灵咬着唇,肩膀微-颤。
温泉水浸润她的每一寸肌肤,她体会到的便是这样无孔不入的快意,透到骨子里。
其实她不能
做到性/爱分离,在喜欢上和他做的时候,已经喜欢了他的一部分。
谈亦控制着节奏:“灵灵,不要在不喜欢的时候说喜欢。”他低声说,“但在喜欢的时候,也要把真话告诉我。”
太阳沉入海平面以下,海洋以自身的广阔将落日的余晖吞噬殆尽。
黑夜取而代之,月明星稀。
方瑅灵的皮肤被泉水泡得发红,连最细腻娇弱的一处都是红的,微微肿起。
谈亦抱着她,从泉池内起身。
泉水温润,在汤池中时,谈亦比平时要温柔。
但回到房间,他就没有这么收敛了。
将方瑅灵放在榻榻米上,热烫的男性身躯压上她。
他脱了衣服,方瑅灵得以看清他全身的漂亮肌肉,但她来不及欣赏,她还没休息好,抓住他置于她身侧、撑在榻上的小臂:“等”
等一会,她还没休息好。
她的指尖触到他手臂的肌肉,与微微鼓起的青色筋络,蕴藏着生命力,而她只说了一个字。
谈亦在她上方,看着她的妩媚神态,口吻漠然:“等什么?”
他的眼底有微不可察的戏谑,他吻咬着她嫣红的唇:“灵灵不喜欢?”
方瑅灵不回答的时候,他就默认她是不喜欢,变换着角度,在她身上实践强-制-高-潮那一套。
她发不出声音,推开他无果,才放弃挣扎说:“喜欢。”
过了一会儿,谈亦终于离开。
她软在榻上。
方瑅灵的喉咙有点干:“你怎么早不停晚不停”
非要在她快到的时候停下。
这时,她往他身上落了一眼,心跳加快。
谈亦抚摸着她的头发:“不是总爱往我腿上坐么?”他冷静地吐字,“自己来。”
“自己来就自己来。”方瑅灵不服气地说,“我肯定做得比你更好。”
她延续生活中骄傲无畏的作风,爬到他身上,直到临场才有点怵。
这真的可以吗。
但话已经说出口了,她只好硬着头皮继续。
谈亦像能看透她的想法:“可以。”他慢条斯理,指尖划过她的脊背,“慢慢吃。”
方瑅灵捂着小腹,瞪向他:“你别动。”
她的手撑在他紧绷的腹部肌肉。
她很容易自满,居高临下地睨着他:“我好吗?”
谈亦喉结微动,并未答话。
她俯身下去,亲着他,重复问:“我好吗?”
她不擅技巧,但本身就够引人疯狂。
谈亦沉声道:“嗯,你最好。”
方瑅灵怀疑他在敷衍:“我不会相信男人在床上说的话。”
谈亦反问:“你说的就更值得相信么?”
“也不值得。”她模糊地说,“既然如此,我随便说了哦。”
到后面,方瑅灵慢了下来,谈亦失去耐心,翻身压住了她。
方瑅灵背对着谈亦,跪在榻上,逐渐体力不支。
谈亦手掌向前,握住她的下颌,扳过她的脸,俯身和她接吻。
方瑅灵自觉伸出舌尖,感觉到自己在逼近极限:“可以好了。”
“还没有。”谈亦不为所动,“受着。”
意识模糊之际,方瑅灵眼睛反而又湿又亮,离得近,她的视界被他占据,很轻很轻地发声:“老公。”
谈亦的太阳穴像被尖锐物凿了一下,在嗡鸣的瞬间后,世界上的其他声音消失,由心脏在胸腔内跳动的声音覆盖。
方瑅灵半真半假地使用了美人计,但谈亦并没有回报给她柔情。
她开口的几秒钟后,臀上挨了他重重的一巴掌,清脆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
“你叫的什么。”谈亦唇线抿直,冷声问,“我是么?”
皮肤红成一片,方瑅灵撕下柔弱的面具,愤怒道:“谈亦,你这个疯子!”
没有人敢打她。
他之前还控着力道,此刻完全是摒弃了技巧,只剩下本能:“这不是你应该随便叫的。”
这不应该成为她的情-趣。
如果她轻易开口叫他,就也有可能这样叫其他人,尤其是,原本应该做她丈夫的人。
方瑅灵快被气晕:“恨死你了。”
但在微微的疼痛中,又生出异常的快乐。
到最后,她已经无法分辨今夕是何夕,连滴了几滴生理性眼泪都不知道。
谈亦侧面拥她入怀,吻去她眼角的湿润:“灵灵。”
在世界最静的那一刻,方瑅灵蜷缩在谈亦怀中,铺天盖地的愉悦末日灾难般在她身体内部爆发。
第57章 第57章十指相扣。
清晨的时候,方瑅灵醒来了一会儿,昏昏地靠在谈亦的肩上,观赏完海上日出,又睡了过去。
中午,酒店送餐到房间,海滨城市的Omakase,海洋的鲜味直抵味蕾。
海胆口感鲜甜,冬季的蓝鳍金枪鱼刺身油脂最好,入口即化。不过方瑅灵对日料的喜爱也就是还好的程度。
因为她临时起意,想去环球影城再玩一趟,所以回去的行程又往后推了一天。
谈亦时间观念准确,而两次带她出差,日程都一变再变。
但是,方瑅灵本身不就是他遇到的最大一个变量么?
谈亦看向她。
方瑅灵吃完午餐,正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玉露茶在饮,察觉到他的目光,她还记着昨晚被他打屁-股的事,身体没有一寸领地不被强势侵占。
她没好气地说:“不准看我。”
他淡声回:“你应该知道,有的时候,和我说‘不准’没有用。”
就像昨晚那个称呼。
她不知道怕,后果便是,隐秘被肆意进犯,红得要肿起来,娇艳欲滴。
他是有一点在她身上失控,好在保护的措施提前戴上了,不然,他甚至想要毫无阻隔与她亲近。
使身体间距离消失的进入尚且不足够,唯有如此,才近到令他满意。
这和他谨严又疏离的性格完全不符,所以他事后审视这一想法,也觉得有一丝诡异。
这时,方瑅灵朝他靠过来:“那要怎么样才有用?”她问说,“要回去了,谈总又准备推开我吗?”
“哦,不能继续叫你谈总,因为我很快就不是你的助理了。”
在东京,以为谈亦要和她分开时,她从内心感觉到很生气。
两人中间的窗户纸仅薄薄一层,知道她故意这么问,谈亦还是从容回道:“现在是,我已经推不开了。”
方瑅灵的膝盖压在他的大腿上,笑着说:“还有你做不到的事?”
谈亦抱住她,抵着她的额头:“你很得意?”
之前他从不觉得自己会对方瑅灵产生感情,他也应该在第一次回国的时候就终止这段关系。
但当方瑅灵挽着林朔在晚宴上出现,他发觉自己不想看到她回归到林朔的怀抱,即使,他已知她的动机不纯。
扯下她差点穿上身的动物皮草时,他以为自己对她只是在意。
尽管,他会在意的也极其少,除了与他有亲近血缘的人。
直到昨晚,落日降临,方瑅灵看着他的眼睛,他可以确
定,那是喜欢了。
——这也没什么不可以。
决策者忌讳优柔寡断。
他完全有做选择的能力。
他不仅明确自己,也要明确对方的心意。
接受已经发生的,对未发生的做出规划,排除障碍。
方瑅灵叹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我有什么好得意的?”她想了想,“但还是有点吧。”
“虽然你是最后一次陪我出差,回去你就不再做助理。”谈亦慢而稳地说,“但是灵灵,我想未来,你以其他形式留在我身边。”
海风很轻,但方瑅灵的目光认真地看他:“嗯。”
*
日本动漫在青少年群体中的文化影响广泛,但方瑅灵在小的时候没有痴迷过,反而最近开始看EVA,产生了点学日语的兴趣。
在去环球影城的路上,她就在听五十音的课,她学习能力很强,有什么疑难便拿去问谈亦。
语言根植在人的意识深处,与记忆和情感有关。一些在原生环境遭遇过创伤的人,新的语言会帮助他们遗忘。
因此,方瑅灵愿意学一门新的语言,谈亦不觉得是件坏事。
辞旧迎新。
和地球上所有的主题乐园相似,大阪的环球影城有很多小孩子。
谈亦以前带谈念去过一次,妹妹因为身高不足被某项游乐设施拒绝后,哭闹不止,手上拿着的冰淇淋融化,沾了谈亦一身。
从此他不再踏足这样的地方。
方瑅灵毕竟是年轻女孩,又对哈利波特和任天堂两个IP有兴趣,玩得不亦乐乎。
在真实复刻游戏世界的马里奥园区,方瑅灵戴上蘑菇帽的那一秒,她就在谈亦的眼中看到了一丝笑意。
她兴师问罪:“你觉得我很可笑吗?”
谈亦平静且坦诚地说:“你不适合这种风格。”
“什么风格?”
“可爱的风格。”
“你什么意思?”方瑅灵抬起双手,圈住他的脖颈,作势要掐他,“你是觉得我不可爱吗?”
乐园里的工作人员态度都很好,游客也带着轻松的心情,经过他们时,以为是在打闹的年轻情侣,笑着回头。
谈亦此人说不出什么哄她的好话,他的目光轻轻落在眼前这位美丽的水管工脸上:“嗯,我没有这么说。”
园区里的餐厅,人多拥挤,方瑅灵先在座位坐下,谈亦去拿她点的汉堡和薯条。
等他回来的时候,她在和一对带着孩子的美国夫妇聊天。
抬头看见他,美国夫妇说:“Yourhusbandisback.”
谈亦不动声色,坐下后才问她:“你又说什么了?”
方瑅灵咬着薯条:“外面又没人认识我们。”
“这是问题所在么?”
谈亦无言以对。
“那你觉得问题是什么?我不应该管一个不是丈夫的人叫——”方瑅灵声音放轻,“老公?”
虽然这是个她不可能轻易叫出口的称呼,比如她想象到这么叫林朔,就很别扭,但归根结底也只是个称呼而已。
“方瑅灵。”谈亦没再理她。
“既然你不情愿,”她冷哼,“以后你求我我都不叫。”
从哈利波特的城堡出来,方瑅灵换上了格兰芬多的魔法袍,太阳落山时,她回顾今天拍的照片:“都是我的单人照诶。”她指向谈亦,“不过,你不喜欢拍照就算了。”
闻言,谈亦看了她一眼:“你想和我拍?”
她否认:“没有。”
“这时候,方大小姐不是应该说‘你必须和我拍’吗?”
“错了。”方瑅灵一字一顿,“我要说的是,不、稀、罕。”
谈亦唇角微抬,从她手中接过单反相机,走向不远处的工作人员。
方瑅灵听到他说:“请问,能帮我和女朋友拍张照片么?”
日语中,女朋友是girlfriend的音译,方瑅灵正好能听懂这个词,微微怔了下。
天色暗下,月亮高悬,在树木的掩映下,巨大的城堡沉入黑夜,露出一角剪影。
她望向谈亦,他其实属于魔法之外的理性世界,是她强行将他牵扯进来的。
“你和他们说,我是你的女朋友?”
“毕竟,有人已经叫我老公了。”谈亦牵起她的手,“我总不能太德不配位。”
他借用她的说法:“反正,在外面没有人认识我们。”
何况,就算是一场误会,也持续了一整天。
真或者假,只在他们之间缺少一个定论,没有人会去追究。
方瑅灵曲解他:“你是说,如果有人叫你老公,你就会说她是你女朋友?”
“除了你,还有人敢这么叫我么?”谈亦反问,“你的假设不成立。”
也不存在第二个方瑅灵。
工作人员提醒道:“两位,请看镜头。”
并没有很亲密的情侣姿势。
谈亦的神情依然很淡,方瑅灵也没有刻意露出笑容,她自然不笑时,是冷脸美人的姿态。
两人并肩而立,他简简单单地牵着她的手,掌心相贴,十指相扣。
工作人员举起相机:“一、二、三”
闪光灯连着闪烁了好几下。
“好,最后一次。”
最后一张合照,按下快门,在灯光骤然亮起的一瞬间,方瑅灵抓住他大衣的衣袖,唤道:“谈亦。”
他下意识地侧身,而她踮起脚尖,轻轻吻上他的唇。
第58章 圆满对他们这样拥有一切的人来说,缺……
回国以后,方瑅灵结束了在恒策的实习,回归了学生的身份。
从无忧无虑的乐园一下返回了现实,现实是是期末月的四门课程,划不完的重点。
方瑅灵自己导师的课当然要认真对待,另外两门课的教授挂起人来毫不手软。
十二月到一月,她都在图书馆、学院和教学楼间三点一线。
旧年末,新年初,谈亦比她更忙。
方瑅灵离开恒策之后,和他见面的次数骤降,只有在周末会见一见,她去他家,或者他来她的公寓。
她和林朔那边还牵扯着,因此,两人并未正式确定关系,似是而非地相处着,情人以上,恋人未满。
某一日,方瑅灵抱着书,和同师门的朋友一起,正准备去教室上最后一节中级微观经济学课。
校园的步道上,生机凋敝,树木静默伫立。
经过学校的礼堂,门前停了几辆商务车,不断有人进出。
朋友拍了拍她:“灵灵,你看。”
方瑅灵远远一望,竟然看到了熟悉的人。
冬日灰蒙蒙的图景中,谈亦一身深色的西装,沉稳英俊,他的身边是学校的领导。
朋友在学校的网站上一搜:“是恒策总裁,学校邀请他来参加企业家座谈会。”
“咦,灵灵,你之前不是在恒策实习吗?”
朋友只知道大概,不知道她的具体工作。
方瑅灵在学校都尽量低调,不透露自己的背景身份,她避嫌说:“哦,但我是普通员工,不怎么会见到大老板。”
“机会难得。”朋友好奇,“我们要过去看看吗?”
“不了吧。”方瑅灵扯着她离开,“还要去上课呢。”
她这几天又沉迷复习,熬夜都快熬成熊猫眼了,素面朝天,并不想和他碰面。
不过她在教室坐下以后,倒是给他发了条消息:我看到你今天来我们学校。
谈亦回复:我也看到你了。
方瑅灵不相信:假的。
这么远,他身边还围了好多人。
谈亦准确说出她的装扮:你戴着副眼镜,旁边站着你朋友。
方瑅灵不得不承认了:那你的视力不错。
他问:一起去上课么?
方瑅灵看了一眼坐在她前排的小情侣:本来是一起,但到教室后,她就和男朋友坐了。
谈亦:所以,你现在是一个人坐着。
方瑅灵:不然呢?又没有男朋友陪我上课。
当然,她不觉得独身一人和出双入对有什么高下的分别。
她还奇怪着,在正式场合,谈亦怎么有时间和她闲聊。
结果他就不回复了。
这人丝毫不知情识趣。
方瑅灵放下手机,专心听讲。
这节课和之前教授请假了的一节补课连在一起,总长三小时,过半的时候,方瑅灵就有点疲乏了。
教授在讲台上滔滔不绝,她在后排,撑着脸昏昏欲睡。
安静的午后,教室的后门被无声推开,方瑅灵本来没注意,直到有人在她身后的位置上落座,她才回过头看了眼。
她的表情凝固几秒钟。
谈亦和管理学院的一位教授,悄无声息地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
座位对他来说有点窄,在长桌下,他双腿交叠。
管理学院的教授多兼任社会职务,包括但不限于上市公司独董
、商会成员,和谈亦认识不出奇。
方瑅灵的朋友也听到动静,回头,非常惊讶。
不过仔细一想,可能人家是过来听课的,倒很正常。
方瑅灵不能一直盯着他,很快地把脸转回正面。
她在手机上敲字:你怎么来教室了?
发出时,谈亦的手机在桌面上微震。
但不会有人知道他在和她发消息。
方瑅灵平时上班穿职业装,礼服裙则偏华丽,她今天在学校这一套,是他以前没见过的装束。
素颜,侧编的麻花辫,无框眼镜,衣着是简单的卫衣和牛仔裤,非常的女学生。
谈亦引用了她说没有男朋友的那条,言简意赅地回了三个字:在陪了。
冬天的阳光有着温煦的暖意,透过窗,投在方瑅灵的课本上。
她握着笔,在书上记笔记。
谈亦没有出现在她的视线里,但她感觉得到身后他的存在。
他以一个与她完全不相关的身份出现,却是在以一种隐晦的方式,陪着她上课。
*
目前,这段关系还在暗处,下课后,方瑅灵不能光明正大地带他逛校园。
只有晚上回了谈亦家,两人才能单独相处。
她在他之后进了浴室,因为要洗头,拖延了很长时间。
湿着头发出来,谈亦正坐房间的沙发上,方瑅灵朝他走过去,但见他正在看文件,有可能涉商业秘密:“需要我回避吗?”
谈亦手臂微抬,朝她示意:“过来,灵灵。”
“是你邀请的我哦。”
方瑅灵走过去,坐到了他腿上。
文件是一家初创公司给投资人看的财报。
谈亦揽抱着她的腰,下巴搁在她的肩上,随意地翻阅。
伴随着纸张翻动的声音,谈亦的呼吸若有似无地落在她耳畔,她的耳朵微微发红。
方瑅灵察觉出来不对:“你把我当抱枕吗?”
贴在谈亦掌心的触感柔软,细腻如丝:“有这样的抱枕售卖么?”
“当然没有。”方瑅灵明确告知他,“独一无二。”
坐了一会儿,她察觉到臀下某种坚硬的趋势,想要起身:“我要去把头发吹干。”
谈亦本人倒是很淡定,将生理反应视作平常,他限制她离开,手指穿过她湿润的长发:“慢慢晾干吧。”
“谈总不是日理万机,寸金寸光阴的吗?”方瑅灵好笑,“还有时间陪我在这里浪费?”
谈亦说:“是你在陪我。”
她靠在谈亦怀里,效率低下地等着头发自然干。
方瑅灵的目光放在他手中的文件上,她虽然是经济学专业,但经济理论和商业实践隔着天堑。
谈亦今天颇有耐心,见她有点兴趣,就教她看财报。
教学持续到凌晨,方瑅灵打了个呵欠:“怎么我白天上课不够,夜晚还要到你这里上课呀,谈教授?”
她也受益匪浅就是了。
方瑅灵闲聊地说起:“今天我们导师还问了我,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说,之前想过去国外读博,然后留在外面任教的。”
方瑅灵之前还研究了申请PhD,她在国内,方方面面的待遇自然最优越。但财富应该是通向自由的阶梯,她不想被物质困住。
她原先的想法很简单,直接掀桌,向林朔悔婚,让他在家族中难堪,把局面弄得一团糟,然后不再考虑联姻这件事,自己一个人潇潇洒洒去国外读书。
她和谈亦之间,以前从没聊过未来规划的事,他安静地听完:“现在还是这样的想法么?”
“还有。”方瑅灵开诚布公,“你介意?”
如果她以后和谈亦在一起,意味着要考虑到他,事情就变得复杂了。
“没有。”他不希望给她太多限制。
谈亦话锋一转:“比起来,我应该在意的事另一件事。”
他轻闻着方瑅灵的耳后:“方小姐的计划进行到了那里,准备什么时候把上一段关系理清楚?”
“再晚些吧。”她敷衍了事,“我还要再考察你一段时间。”
谈亦像随口一提,没再深究。
但他又不是那么的好说话。
夜色渐深,方瑅灵被迫凝望着吞吐的景象。
谈亦下周要到美国出差,而她只有今晚在他家住。几乎是整夜,漫长的吻,无尽的交缠
谈亦要在美国待比较长一段时间,而方瑅灵的生日在两星期后来临。
关系不大,因为每年家里人都要给她过生日,就算谈亦人在国内,她也不能和他单独过。
今年照旧,父母为她举办了一场隆重的生日宴,她还邀请了谈念过来。
因为林朔出轨照片一事,方瑅灵和蒋祈言闹得不太愉快,但既然她说了不再计较,下不为例,就放下了芥蒂。
收到蒋祈言的礼物,她道谢,顺便说:“听说你准备升职了?恭喜。”
“谢谢。”蒋祈言真诚地说,“礼物,希望你喜欢。”
方瑅灵每年收到的生日礼物,不乏奇珍异宝,论价值,他的礼物并不突出。
“我会的。”方瑅灵笑着说,“你知道我不会单纯用价值来衡量朋友的礼物。”
听到她说朋友,蒋祈言眼睫微低,遮蔽了眸中的晦暗情绪。
林朔到场后,为她戴上钻石镶嵌的王冠:“灵灵,生日快乐,希望以后你每年的生日,我都能陪你过。”
他穿白色的西装,和童话书中白马王子的形象一模一样,但方瑅灵早已经过了那个年龄了,她看着他,并没有应答。
筵席散后,方瑅灵摘下王冠,走到父母的面前:“爸,妈。”她认真地问,“无论我想做什么,你们都会支持我吗?”
方綦先问:“你想做什么?”
钟苑宁轻轻推了一下他:“错误答案。”她含笑看着女儿,“我们会无条件支持你。”
方綦侧目望向妻子,二十三年前的今天,她生下方瑅灵。
年轻时,钟苑宁是坏脾气的大小姐,温柔的一面全部留给了女儿。
属于他们的女儿。
谈亦本人虽然未曾出现,但方瑅灵收到了他的信息说,给她准备了礼物。
附上临城一处豪宅的地址。
“开门的密码是你的生日。”
“是什么礼物,深更半夜,你还要寿星亲自去拿?”方瑅灵傲娇十足,“我才不去呢。”
话是这么说,时针指向十一点,她好奇谈亦故作神秘的礼物是什么,还是动身前往。
解锁后,方瑅灵推开门,步入客厅。
灯光亮起,她再走到卧室。
好在依照谈亦的性格,并没有出现什么铺满床的鲜花和爱心气球。
房间内清寂无声,床头摆着一个丝绒首饰盒,深蓝的,像夜空的颜色。
方瑅灵打开,是她在东京时,惊艳了她一眼的蓝宝石项链。
原来谈亦当时看出来她喜欢了。
此时,房门外传来声音,方瑅灵回过头。
谈亦出现在她眼前。
他的周身裹挟着外界的寒冷,风尘仆仆,应该是长途飞机刚落地。
方瑅灵不无预感,但在有心理预期的前提下,仍有一点被击中的感觉。
谈亦看着她:“不是说不来么?”
方瑅灵放下项链:“有人还欠我一句生日快乐,我当然要来讨债了。”
谈亦微有笑意:“今天公主过生日,收到的礼物和祝福应该足够多了。”
谈念有发参加生日宴的视频,短短数秒,镜头中的方瑅灵,美又骄矜,众星捧月地被环绕。
“是很多。”方瑅灵一步步走向他,裙摆曳地,“但是,我还没听到你说。”
“在此之前,生日快乐对我而言,都只停留在祝福层面。”
他说了之后,才会化为现实。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在以前和谈亦相处的过程里,好胜与功利心里夹杂着许多真切的快乐。
十二点已经快要过了,谈亦是为此而赶回来的。
他在她的额头落下一个吻:“灵灵,生日快乐。”
没有前提和后缀。
因天气原因,降落延误,导致他几乎要错过今天。
飞机在高空盘旋,他坐在舱内,态度冷静。
视频中,她的身边,除了她在意的家人,还有林朔。
也许,对他们这样拥有一切的人来说,缺憾留下的印象会更深。
但在亲眼见到方瑅灵时,他只希望,她在圆满以上,更圆满。
第59章 刀锋绚烂但易逝。
方瑅灵不喜欢住高层,谈亦就买了这处的房产赠与她,作为以后两人见面的地方。
“那等到以后,”她设想着回赠他的礼物,“我送你一座海岛吧。”
谈亦回来得匆忙,只会停留几天。
凌晨,摄影师发来生日宴的照片和视频。
方瑅灵站在层高一米九的鲜花蛋糕前,闭目许那个经年不变的愿望。
烟花蜡烛燃烧着。
方瑅灵歪在谈亦身上,给他看屏幕,说她蛮喜欢烟火的,虽然它常见的形容是绚烂但易逝。
*
方瑅灵生日过后,林家举办家族聚会,往年她会参加,林朔的长辈们对她比较熟识。
但今年,她以考试为理由缺席。
想见的人有事不来,林朔在家中,反倒和不想见的人碰上了。
是他同父异母的哥哥林谦。
林谦能回来参加家宴,一部分是由于林姓叔伯们的支持,代表着家族在渐渐接纳他这个私生子。
林谦在国外成长,谦谦君子外表下,本性放纵不羁,如今便更是嚣张。
中式园林的雕刻写意的假山假水旁,林朔视而不见地经过林谦,后者却叫住他:“林朔,今天怎么没看到方小姐?”
“这和你有关系么?”
“严格来说,没有。”林谦笑着说,“但我之前见过这位未来弟妹,所以关心一下。”
林朔皱眉,自己和林谦本就疏远,在记忆里,方瑅灵更不会和他见过。
“我和谈亦谈总,吃过一次饭,她是助理。”林谦揭晓,“我那时刚回国,还邀请她做我晚宴的女伴,方小姐同意了。”
林朔内心的疑惑加深,无论方瑅灵知不知道林谦是他同父异母的哥哥,她都不像这么好心的人。
“她需要换衣服的地方,我就请她去了我的房间。”林谦放低了声音说,“真是位美丽迷人的小姐,我当时还动过包养她的想法。”
“可惜,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原来她是方家的千金。”他遗憾地耸肩,“但是,不奇怪吗,她竟然从没提过自己有你这么一位‘未婚夫’。”
“你的嘴巴放干净一点。”林朔冷冷地说,“否则,不要以为你是和我有点血缘关系的哥哥,我就不会对你动手。”
林谦刻意地激怒他:“啧,我们的王子殿下还会对人动手么?”
但林朔并未表现出躁动和愤怒,做出警告时,他只是微抬起手,动作优雅地整理袖口。
“不用担心,我们什么都没有。”林谦卖了个关子,“那天的最后,她和谈总离开了——他回头来找方小姐,并将人带走”
“你想说什么?”林朔反问,“既然她是谈亦的助理,你又心怀不轨,和他离开很正常。”
林谦笑了声:“那人可是谈亦,你见过他紧张谁的样子么?”
“我知道你的目的。”林朔回应,“但这是我和她的事,不劳你费心了。”
“你有这个时间,不如想想怎么样回到公司吧。”
林朔转身离去。
他在内心自我说服,这一切都是林谦的一面之词,目的是为了挑拨离间,如果他真的因此怀疑,就是落入了他的圈套。
但他对此的思虑经久不散,致电方瑅灵,对林谦只字未提,只问她:“灵灵,你周五考完试后,能不能陪我去参加个慈善活动?”
方瑅灵在忙着复习,随口答应:“哦,可以。”
她以为是普通的活动,没想到主办方是谈亦的母亲,更没想到,汪瑾在回家后,在餐桌上说起她和林朔这一对,赞美他们相配。
在盛大的假象中,所有人都认为,方瑅灵与林朔是即将修成正果的青梅竹马。
谈念喝着果汁,认同说:“妈妈,我也这么觉得的。”
谈亦保持沉默。
方瑅灵曾在他身边做过助理,汪瑾询问他:“谈亦,你觉得呢?”
谈念抢白:“这些情情爱爱,哥哥不会关心的,他最多关心关心工作。”
“瞧你说的。”汪瑾纠正她,“你哥哥也是人,以后也会有自己的另一半。”
谈念完全想象不了她哥以后结婚:“那我倒要看看,以后是哪个不幸的嫂子,要承受他的冷漠。”
因为小女儿的话,汪瑾陷入了思考。
活动结束后,在回程的车上,方瑅灵问了林朔一句:“你怎么没告诉我,汪瑾阿姨是主办方?”
林朔注视着她的表情:“这对你很重要吗?”
汪瑾对于她,有特殊到需要专门说明吗?是本身特殊,还是作为谈亦的母亲特殊?
“也没有。”
方瑅灵敷衍过去,并不特别寻找理由。
本质上,她没那么担心林朔知情。
她之前想的是在订婚仪式上给他以打击,而她直接退出这场游戏,出国读书,不需要在意被发红牌。
但现在她面临的问题是,如果闹得太大,会无法收场。
方瑅灵今天回方宅住。
到家时,爷爷奶奶也在。
她深知,老人到了这个年纪,万众瞩目的人生巅峰达到过了,荣华富贵也享受过了,最需要的是家人的陪伴。
她坐在二位老人的中间,陪他们说话。
方奶奶握住她的手:“今天是小林送你回来?我看你们俩现在挺好的,他也越来越稳重了。”她责怪地说,“你爷爷啊,当初还对人家不满意,说想给你找个更好的对象。”
方瑅灵笑起来:“更好的,是谁呀?”
“你认识的,是你的前老板,谈亦。”方奶奶轻拍她的手背,“谈家这孩子呢,各方各面的条件倒是顶尖。”
谈家与林家是世交,富贵的程度不分上下,但是论背景的深厚,在权力场中的位置,前者无出其右。
“但就是看着不太体贴,我可不希望我们灵灵在婚姻里受到丈夫的忽视。”
方瑅灵对这命运的巧合有点惊讶:“是他?”
“这都多久之前的事了,你真是越活越回去。”方爷爷摇头,“而且,我当时也只是想让他和灵灵认识一下,你怎么说到婚姻去了?”
方瑅灵想起来,谈亦说过,他到访过一次她家,正好见到冯艾在草坪上为她找戒指那一幕。
“是我十八岁那年吗?”方瑅灵不禁好奇,“他,当时怎么回复您?”
方爷爷尚在回忆,方奶奶接过话:“他委婉地拒绝了你爷爷,觉得你并非他心目中适合的人选——我觉得这样也好,彼此不浪费大家的时间。”
答案在方瑅灵的意料之内,换作过去的她,大概也对谈亦这类年长于她的冰山男不感冒。
但毕竟,作出拒绝的人不是她。
笑意在方瑅灵的唇角僵了一瞬。
在家世相当的前提下,他甚至不愿意和她认识一下吗?他就这么笃定自己不适合?
也许是被这桩往事折损了高傲的自尊心,方瑅灵暗暗在心里给谈亦记下一笔。
谈亦返美前,两人再见了一面。
温柔的亲吻过后,方瑅灵假设性地问起:“如果,我是说如果,以后我们在一起了,但后来又觉得对方实在不合适,你会怎么办?”
谈亦将她细碎的发丝勾到耳后:“这也是你的考察问题么?”
他本就不喜欢不擅长说情话,在方瑅灵认真提问的时候,他只会坦诚地与她交流。
他不轻易进入一段感情,一旦进入,会认真对待:“但如果真的到了你说的情况,那我会选择和平分开。”
“就这么简单?”方瑅灵蹙眉,“但当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不会想和对方永远在一起吗?”
谈亦平静地阐述:“‘永远’?这很不现实。即使是婚姻也不能必然达到。”
就像,再英明的投资人,尚不能够保证一个项目百分之百成功。
“没有人能在一段路开始的地方就望到终点。”
事情一直存在变化的空间。
方瑅灵之所以这么问,并不是她想要和谈亦永远的意思。
而是她很在意感情的纯粹与浓度,她认为,在真心喜欢对方的时候,会有不现实的想法很正常。
但谈亦没有。
在推进这段关系的过程,他都是理性在主导。
方瑅灵立场与他不同,但不能说他有错,只不过,这与她想要的感情不是同一回事。
她不太高兴,直接将心情摆在了脸上:“很晚了,我要走了。”
“你也知道很晚,你想去哪里?”谈亦拉住她,“你要因为一个假设和我闹脾气么?”
方瑅灵板着脸:“不行吗?”
“过度的理想主义不是好事。”他淡声说,“如果你没有足够的审慎,一开始就想到永远——就因为这样,才会同意和林朔联姻。”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审慎?”方瑅灵微恼,“我就是”
她最终克制住自己的脾气。
“怎么不说下去。”谈亦的目光冷淡,“就是想和他结婚,就是想和他永远,是么?”
方瑅灵作罢:“我和你说不清楚。”
“灵灵,我不介意你利用我去报复林朔,也会解决后续一切的麻烦。”谈亦平复下情绪中的起伏,“但是,你应该面对这个问题。”
而不是像个任性的孩子,扔下一枚炸弹,就捂着耳朵跑走了。
自然,他也需要面对随之而来的众多质疑。
“我会面对的,以我自己的方式。”
方瑅灵趴在床上,脸埋在枕头里,声音闷闷地飘出来:“就算没有你。”
最初,她的怨憎与厌恶如此锐利,是明确指向林朔的刀锋,但时间过去,她开始对自己想要什么产生一丝迷茫。
她和谈亦之间的线,已经丝丝缕缕地缠绕在利刃上。
第60章 浮现它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被伤害。……
她自问,时至今日,她依然有报复林朔的强烈欲望吗?她是否也被自我的执念所蒙蔽、引入歧途呢?
也许,她之于谈亦是一个意外,但其实,她原来只想利用他而已,对他产生其他的感情更是一个意外。
有牵绊就会不自由。她与谈亦都在被限制。
方瑅灵维持着俯趴在枕上的姿势。
谈亦拨开她的长发,轻揉了一下她的耳朵。
她侧过来,脸颊贴着枕面:“你什么时候走?”
谈亦回答:“后天。”
方瑅灵不带有感情色彩地哦了一声。
谈亦的手掌放在她的后脑:“等我回来。”
他近来分身乏术,确实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处理私人生活的事。
“我才不等。”
她以前等过林朔,结果他还不如不回来。现在她不会再等待任何人。
方瑅灵语气不善:“我们又没有什么关系,你爱回来不回来。”
谈亦知道她还有点赌气的意味在,也并不计较。
考完试就进入了寒假,方瑅灵现在又不需要工作,过回了她大小姐的生活。
心情不太美丽的时候,就去购物发泄。
午休时间,魏明歌走入奢侈品店,SA迎上来,她说:“我在附近吃饭,顺便来拿之前预订的胸针。”
Sa恭敬地说:“好的,魏总,请您在稍等片刻。”
Sa去给她拿胸针,魏明歌在店内随意逛逛,走到休息区时,她见到了有过几面之缘的方瑅灵。
深冬时节,但当天的阳光很明亮,穿透一整面的玻璃幕墙,洒落在墨色的大理石地面。
坐在深棕色丝绒沙发上的女孩,穿香奈儿的毛呢外套,脸上架着墨镜,两位SA专门为她服务,一位奉上温热的英式红茶,另一个捧着托盘给她选手镯。
她双腿交叠,端起茶杯慢慢用。慵懒的姿态,但脊背完全没有塌下去。很年轻,但气质极好。
SA走过来:“魏总,您请坐。”
“不用了。”魏明歌婉拒,“我拿了东西就要走。”
方瑅灵最近用眼过度,眼睛对光线有点敏感,所以在太阳天出来戴着墨镜。
听到声音,她摘下了墨镜,侧眸,正好与魏明歌对视。后者完全是一个成熟知性的女人。
魏明歌大方地和她打招呼:“方小姐。”
方瑅灵回应:“魏总,你好。”
“之前你是谈亦的助理,我们见过的。”
她点了点头:“我有印象。”
“你现在已经离职了?”
“对。”
魏明歌笑了笑,没再说什么。Sa送来她订的胸针,她拿上便离开了。
吕薇试完了衣服走出来,家里每个月给她的零用钱有限,她对价格感到犹豫:“还是算了。”
方瑅灵打量着她:“为什么算了?你穿这件很好看呀。”她直接地说,“我送给你。”
吕薇嘴唇微张,方瑅灵打断她:“不许说‘不用’,不要说‘谢谢’。”
“你知道,我不喜欢别人拒绝我。”
吕薇噗嗤一笑:“那我只能说,”她连着三声,“好、好、好。”
谈念最近和朋友合作开了一家餐厅,逛完街后,方瑅灵便带着吕薇一起过去,想说祝贺一下。
餐厅是第二日营业,顾客有许多本城的政商界人士。
方瑅灵只给谈念准备了礼物,不料汪瑾也在场。
上次见面时,方瑅灵给汪瑾留下的印象是和林朔相配的未婚妻,这次再见,她心里多少有点别扭:“汪阿姨。”
事情曝光后,汪瑾会如何看待她呢?
汪瑾笑盈盈地说:“灵灵,你来找谈念吗?”她收下礼物,“这小姑娘今天忙前忙后,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我代她谢谢你。”
方瑅灵得体地回:“您客气了。”
她与汪瑾面对面说话,目光落在对方的衣服上,上面别了一枚星月造型的铂金钻石胸针,主钻镶嵌在中央,周围密嵌着碎钻。
方瑅灵很快认出来,这是魏明歌今天去店内取的胸针。
似乎,魏明歌对谈亦的母亲很上心,而这可能源于她与谈亦的关系比方瑅灵以为的好。
听说,两人是多年的同学兼好友。
方瑅灵撤回目光,她不喜欢这种胡思乱想的感觉。
谈念给她留了窗边的位置,用餐过半,方瑅灵起身,去上洗手间。
餐厅面积很大,装修雅致,从洗手间出来,方瑅灵绕过回廊的拐角,走到私人包厢的区域。
她正要折返,一间包厢的门虚掩着,她无意听到了谈亦的声音,便停下了脚步。
谈亦应该也是临时过来一会,并不知道她在场。
在他离开之前,汪瑾想和他聊一聊个人问题,她觉得自己之前的方向错了,谈念那天点醒了她。
可能,谈亦并不喜欢门当户对的千金小姐,而更欣赏和他相似的、专注于事业的理智型。
汪瑾旁敲侧击:“明歌今天来了,她对我和念念都蛮有心。”
见谈亦毫无反应,她直接表明看法:“我觉得她也很好。反正我是不认同什么男主外女主内的说法。”
谈亦眉间微皱:“您为什么突然说起明歌?”
“我是想说,可能她才是适合你的人,只是因为你们认识太久了,没有意识到。”汪瑾说,“你以前不是也说过欣赏她吗?”
“难道你觉得她有什么不好?”
他表情淡淡:“她没什么不好。”
听到这里时,方瑅灵的肩膀被轻轻触碰,服务生友善地询问:“方小姐,您是走错了吗,需不需要我带您回到座位?”
方形壁灯的暖黄光线映在方瑅灵的脸上,她回过神:“不用,谢谢。”
坐到位置上,吕薇察觉到她面色不虞:“灵灵,你怎么了?”
“没什么。”
她只是不自觉地对比谈亦的态度。他其实更欣赏同类,而从一开始,他就觉得她的性格充满了糟糕的地方,是她优越的出身和条件都无法掩盖的。
如果他对她本人缺少认同,只有理性基础上的判断,又怎么能证明,现在两人之间的一切,不是荷尔蒙作祟的产物呢。
林声今天也在场,和魏明歌在同一桌。
方瑅灵离开时,经过他们,林声还叫住了她。
新的一年,意味着五月之期临近,寒暄的过程中,林声关心了一句:“你和林朔的订婚仪式准备得怎么样了?”
方瑅灵无言。
“灵灵!”
谈念富有生气的声音插入,她拉着兄长,走到方瑅灵面前。
谈亦这会儿倒是知道她的存在了。
不过她和他都毫无表示,连眼神交流也切断了。
僵局持续到,异国的距离将他们分开。
*
升任CFO后,蒋祈言换了一间更大的办公室。
空间在变化,但他压在抽屉底部的一张照片未曾改变。
照片上,女生穿着高中制服,靠在宽大的办公椅上睡着了,身着西装的男人,单手搭在扶手上,俯下身看她。
日暮时的光线落在他清俊的面容,他的鼻梁与少女熟睡的颜面无限趋近,但最终也静止于此。
那是很多年之前,他在公司实习,方綦忙于工作,就由他去接放学的方瑅灵。
女高中生作业繁多,在晚上的活动开始前,她就在办公室里写。
方瑅灵背着课文就睡着了,怀里还抱着书。
蒋祈言走进办公室,就正好看到了这一幕。
他一步步走向她,在座椅前俯下身,凝视着她,安静而克制。
方瑅灵在睡眠中无法控制身体的倾斜,头越来越歪,即将倒下去的时候,蒋祈言抬手,扶住她的头。
手掌贴着她的面颊,捧着她的半张脸。
少女很快就惊醒了,见到他离她这么近,眸光明亮而隐含着怒意:“你干什么?!”
她抬起手,就要扇过去一个耳光。
但蒋祈言不躲不闪,不解释不制止,似乎要硬生生承受下来。
方瑅灵的手掌堪堪在他的脸侧停下。
蒋祈言如往常一般稳重,解释说:“你睡着了,快要倒下去。”
方瑅灵哼了声,这才收手作罢。
蒋祈言一直是佼佼者,在职场中,一直有目光盯着他,等着他犯错。
办公室的门没有关严,有不怀好意的人经过,偷偷拍下照片,想作为蒋祈言图谋不轨的证据,没想到他后来并没有任何过分举动。
而这所谓的威胁把柄,辗转落到蒋祈言手上后,反而成为了一种纪念。
蒋祈言坐在办公椅中,拿起那张略显陈旧的照片。
影像能将珍贵的瞬间定格。
但它未必等同于真实。它可能会美化回忆,也可能会出现偏差
整个寒假,方瑅灵都没有外出旅行,而是待在家里虚度光阴。
林朔只在周末有空闲,他到方家时,她正坐在一楼客厅的手工地毯上打游戏。
林朔坐在沙发上办公,他的电脑早上洒了点咖啡,此时故障关机,他便问说:“灵灵,借一下你的电脑?”
方瑅灵双腿盘着坐,面对液晶屏幕,握着手柄,正忙着过关:“在我房间,你自己去拿吧。”
林朔走上了楼。
她的电脑里都是课业论文,没有什么隐私的东西,不需要避讳着林朔。
但此时,她身边的手机一震,冯艾发来消息说:“方小姐,你在日本游玩的照片,我整理好发到你的邮箱了。”
方瑅灵一顿:“你加密了吗?”
“加了。”冯艾回,“是您惯用的密码。”
林朔与她相伴多年,她惯用密码的那串数字,他也知道。
而电脑上登陆着她的邮箱。
方瑅灵起身,赶回自己的房间。
她在日本拍了上百张照片,这么短的时间,林朔未必会点开,未必能发现她和谈亦的那一张。
方瑅灵推开房门时,林朔正背对着她,他的身前是一扇打开的窗,窗外绿意全无,一派萧索的景象。
曾经在这里,方瑅灵扔掉了他送给他的石头。
她的电脑摆在桌面上,屏幕显示着她与谈亦的照片。
意识到林朔看到了,方瑅灵并不惊慌,也许是注定的,是时候和他说清楚。
林朔听到房间的门轻轻的声音,他缓慢地转过身。
方瑅灵得以看清他的神情。
不是她曾经预想过的震惊、暴怒、难堪与痛苦。
他最初呈现的,只有一种平静的疑惑。
方瑅灵忽然想起,她养的小狐狸,在生前的最后一段视频。
动物的眼神极纯粹,当人类的手伸向它,死亡即将降临,它的第一反应是疑惑。
——它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被伤害。
方瑅灵在一瞬间感到呼吸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