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想买什么?”
谈亦没忘记她昨天转头就把钱包弄丢的事,但还是把钱给了她。
方瑅灵抽出厚厚一叠美金和泰铢,悄悄留在座位上。
她走到店门口,一锅冒着热气的水架在那儿,老板娘正在煮面,边哼着泰语歌,边随着欢快的节奏摇摆。
方瑅灵之前来泰国,住在海边的度假酒店,有私人海滩和专门的汽车、司机接送,行程由专人打点,很少和本地的居民有交流。
这次行程,她也考虑过安全问题,但接触到的泰国人都很淳朴善良,有着愉快的天性。即使并不富有,他们也能将这种快乐的感受传递给他人。
隔着水汽,老板娘看见这位美丽的客人停了下来。
方瑅灵双手合十,浅浅鞠躬,用现学现卖的泰语说:“Kobkunka,KanAroi.”(谢谢,很好吃)
泰语腔调独特,方瑅灵说得有点别扭,好在不失真诚,老板娘理解了她的意思,也双手合十,笑着回应了她:“Kobkunka.”
谈亦朝她望了一眼。
离开后,方瑅灵对他说:“你看我干嘛,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谈亦好整以暇:“所以,我在想什么。”
“你在想,我不像是这种‘好人’呗。”方瑅灵认真地解释,“但我必须要说明,谁和我有仇我会记得,但反过来,如果谁帮助了我、谁对我好,我一定会百倍地还回去。”
“刚才,我们连买两碗面的钱都没有,人家也没有想着能得到什么回报,是很单纯地给予帮助,所以我肯定要还回去的。”
谈亦问她:“你为什么不直接给她,担心她不收?”
“也不完全是。”和在赌场豪掷千金的作风不同,方瑅灵突然内敛了起来,“这些钱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但对普通家庭却很多,当你发现,自己用很少的一点东西,可以引起别人强烈的感情,不管对方是拒绝还是接受,你都会有点惭愧。”
她严肃地表示:“钱多到一定程度就只是数字了,虽然这么说听起来像是无病呻吟的炫耀,但数字没办法给人生带来体验和意义——失去意义的虚无感是很可怕的,这也是我认识的一些人患上抑郁的原因。”
“为了寻找生命的存在感,一部分富人会选择捐款做慈善,当然,我不是说这个行为不好。”方瑅灵也一直有在做慈善,“但我不喜欢陷入施舍别人的自我感动里。”
直到坐上车,她才意识到自己无缘无故和谈亦扯了很多废话,而他竟然没有叫停:“咦,我怎么在和你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你不觉得烦了吗?”
“还好。”谈亦的耐性多于以往,“比起你的一夫一妻多妾制,我不觉得你刚才说的是乱七八糟。”
说到婚姻制度,方瑅灵忽然注意到了车窗外的热闹景象,原来是当地的人在举行婚礼。
新娘穿着传统的泰式婚服,虔诚地双手合十,头和手一起靠到新郎的肩膀。新郎也双手合十,向妻子回礼。
泰国喜欢用合十礼表达敬意,但方瑅灵第一次见到是在肩上,她好奇地问:“这个动作是什么意思?”
泰国司机用英文解释说:“拜肩礼——妻子向丈夫行礼,表达对丈夫的爱意和忠诚。”他从后视镜看着后座的一对璧人,笑着问,“您想要学吗?”
他以为自己的雇主就是方瑅灵的丈夫,殊不知她的未婚夫另有其人。
“我?我才不学。”方瑅灵摇头,“我没有需要表达这个意思的对象。”
林朔自然不可能了,至于谈亦,她侧眼看他,他像平时一样表情淡漠——他们只是不长久的露水姻缘。
寺庙在夜丰颂府,说附近,但车程还有一个多小时,沿途又是弯弯绕绕。
方瑅灵难受地靠着谈亦:“和你来这趟我可太受苦了。”她说话中止,脸颊鼓起来,压下呕吐欲后才继续,“你如果不狠狠心动,就是对不起我。”
她靠过去的动作自然而然,和以前的故意为之不同。可能是亲密关系导致的变化,也因为更深的结-合已经发生过了,贴贴靠靠相比较程度浅显。
“说真的,我知道你以前很不喜欢我。”方瑅灵做起中期调查,“但现在呢,你对我的好感值有改变吗,是多少?”
方瑅灵是要谈亦为对她的好感值赋分,而不是她本人——她觉得自己不需要被他评判。
他回了个数字:“十。”
方瑅灵很开心:“真的吗,我有这么大的人格魅力,扭转了你的印象吗?”
谈亦补全:“百分制。”
“你去死吧。”方瑅灵立刻翻脸,“我上次给你打的七分也是百分制,而且现在我要撤回,改成负分。”
她一字一句,强调着说:“和你的感觉一点都不好!”
谈亦未被她激怒,神态自若:“是么,但我说的并不是在床上。”树荫下的车厢和昨晚的房间一样幽暗,他的眼睛和她对视,“如果是后者,我给的是满分。”
“你”方瑅灵张了张唇。
缺少爱意的性,掺杂了很多功利心,只有两个充满了意外因素的夜晚。但她却不得不承认,和他在床上极度契合。
那张湿掉的床单,就是她扔掉的一段放纵的记忆。
“就算是这样,那我也不会改的。”
方瑅灵仍然不高兴,甚至不愿再靠着他,身体倾向了另一侧。
但经过了一阵颠簸,她昏昏沉沉,东倒西歪,还是回到了谈亦的怀抱。
方瑅灵快睡着了,头部靠得不稳,快要掉下去时,谈亦抬手,轻轻揽住了她。
动物性的欲望就像阳光下的阴影,是无法也不必要隐藏的东西,他可以坦诚。至于其他那属于理性之外,不能被准确判断数值。
第37章 仪式像是故事里最神秘也最瑰丽的一幕……
终于到达那座深山之中、森林环绕的寺庙。
谈亦见到了爷爷的旧友严川,并将礼物转赠给了老人家。
礼物是谈爷爷专门请人在香港苏富比拍下,曾与佛陀遗骨舍利一同埋葬的珍贵宝珠。现如今,宝珠随之出土的佛骨舍利正在包括泰国在内的多个国家的佛寺内被供奉。
“很珍贵的礼物,你爷爷有心了,难为他还记挂着我这个消失已久的老骨头。”严川收下了礼物,“修行的人,素来有‘当亲眼见到舍利,如见佛真身’这一说法,但其实,这些都是身外之物,佛只存在于人心中。”
谈亦和严川在寺庙的绿色草地上边走边闲谈:“爷爷应该知道,您对世俗的这些东西已经不看重了。”
“是。”严川点头,“所以我才会想把手上仅剩的恒策股份交回给谈家,到时候,我就真是一身轻松了。”
方瑅灵跟随在谈亦身边,听到了他们的对话。虽然严川手上仅有恒策百分之一的股份,但市值也有好几十亿,竟然能无牵无挂地赠与出去,还拒绝了谈家有意给予的等额现金,果然是与红尘做出了断的人。
“我也听你爷爷提过,再过两年,等你三十岁以后,他和你的父亲就会逐步地把集团的控制权完全交给你。”严川拍拍谈亦的肩膀,“你和我相反,责任是越来越重,但我们都相信你能够承担得起。”
“不好意思了,你大老远来到这里,只有粗茶淡饭招待你。”严川笑着说,“没办法,你和这位小姑娘都应该明白,不管是总裁,还是千金,来到这里都一样——佛祖面前人人平等。”
方瑅灵自我介绍是谈亦的助理,但她不懂严川怎么识别出自己的身份,既然被点到了,她插话说:“您说,人人平等,但平等真的存在吗?我觉得,优越的人起码要意识到自己的优越性,意识到自己被赋予了很多东西,公平才会诞生。”
“小姑娘,你的角度很有意思。”严川邀请她,“你如果留下,就能和我们探讨佛教哲学的问题。”
他又转向谈亦说:“你也可以试着留下两天。禅修看似在修身,主要是修心。”
“多谢
您的好意。“谈亦婉辞,“但国内还有公事要处理,而且,我的心境似乎一直很平静。”
“不见得。”严川摇了摇头,“人会有很多自己都没有觉察的念头,修行会帮助你去发现它——例如说,现在,你的心里只有公事吗?”
“你就当,成全我老人家的好意吧。”
在严川的坚持下,谈亦修改行程,在寺庙留了两日。
寺庙给他和方瑅灵分别提供了一幢独立木屋暂住。
禅修的生活很单调,早睡早起,每日素餐,打坐、布施与诵经。
早上五点就要起床,在森林前的晨露浓重的草地上,静坐冥想。
冥想的时候,方瑅灵经常会思绪乱飘,她悄悄睁眼,身旁的谈亦倒是很专心的样子,内心正如他同严川所说的平静。
不过,恒策的一些事,仍需他远程给出指示,所以谈亦不能完全放下公事,在休息时间还要打开电脑办公。
方瑅灵没有这么忙,她找了一片草地,在蓝天白云底下闲躺着。
山间的空气清净,能荡涤人肺中的浊气似的。
她发现,在寺庙的这两天,自己好像什么都没在想了。
报复?犯了贪嗔痴恨里的三宗罪。至于她生来具有的金钱地位,在佛教观念里也是过眼云烟。
方瑅灵正一个人躺着,忽然,身上阴影降临,视野里的蓝天被谈亦的脸庞取而代之。
他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旁,俯视着她:“严川在找你。”
严川排斥人与人之间辈分、身份的区分,要他们直呼他的名性。他很喜欢方瑅灵爱反驳、爱较真、爱究问的个性,会和她探讨佛法。
“别告诉他我在这里。”方瑅灵逃避,“昨天说得我嗓子都干了。”
谈亦不像她一样喜欢强迫人,他没再理这事,随意地席地而坐。
修行生活治好了方瑅灵娇惯的毛病,她穿着宽大的素色禅修服,直接在草地上躺下,不觉得有障碍,但始终不够舒适。
谈亦坐下后,方瑅灵顺理成章地,把头挪到了他腿上
挪移过程中,她的头不小心撞到了他的小腹,他不悦地皱眉:“方瑅灵。”
方瑅灵的记忆被唤起:“那天你是不是叫我‘灵灵’了?”
当时他进得很深,她被弄得一片混乱,有点儿不确定是否听错。
谈亦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这么自觉,我是你的枕头么?”
“怎么不是呢。”方瑅灵心安理得地使用着他,“借我枕一会又不会怎么样。”
她枕着谈亦的腿,闭上眼睛,耳边是虫鸣鸟叫,幽幽的自然声音,一派澄明的寂然。
再睁开眼眸,入目的是男人冷隽深刻的轮廓。
道貌岸然。
方瑅灵在心里评价,明明来之前的一晚还和她在床上纠缠不清,第二天在佛寺却表现得清心寡欲。
感觉到她在看他,谈亦垂眸。
方瑅灵躺在他腿上,他只要俯身,就能吻到她的唇,这样一种亲密的姿势和距离。
但他的视线不做停留:“明天我们会回到清迈,坐清迈直飞临城的航班。”
“还不能走。”方瑅灵坐了起来,“过几天就是泰国的天灯节,反正都来了,我要参加完再走。”
“你可以留下。”谈亦说,“酒店会延期,司机你也可以继续用。”
“不行。”方瑅灵盯着他,“我需要你陪我。”
大小姐有说一不二的气势,可惜谈亦无动于衷。
“我们在一起度过了两个晚上。”方瑅灵改变策略,搬出其他的说服理由,“也就是说,未来的两百天,我都是你的”
“你得听我的。”她煞有介事,“不听老婆话会倒霉。”
谈亦停了停,抬手,像握着一支冰淇淋似的,握住她的下巴:“为了要我‘听你的话’。”他轻缓道,“你什么话都说得出口是么?”
山里气温偏凉,但两人的呼吸温热地交融,方瑅灵挣开他的钳制,“放开。”
“你不是。”他淡声,“也不会是。”
方瑅灵只是说说而已,有点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意思:“我才不稀罕。”她胡搅蛮缠,“但你真的得留下来陪我。”
“你的护照被我藏起来了。”方瑅灵说,“谈总,我保证这几天你不会无聊的,作为你的助理,我会帮你把行程安排好。”
方瑅灵所谓的安排好,不过是拉着他,把她自己感兴趣的项目都玩了。
泰国的实弹射击活动合法,方瑅灵想碰真枪,一回到清迈,就预约了一家射击场。
方瑅灵身穿迷彩短袖和长裤,戴着护目镜和耳罩,手握**手枪,将远处的靶子当成林朔,瞄准靶心,扣动扳机,连续射击。
火药味在场地弥漫,真实的子弹从枪口飞出,带来的震动感和爆裂声,都使她感觉很爽快。
谈亦中途出去接了个电话,等他回来,方瑅灵转身说:“好好玩,我喜欢!”
她手里还握着枪,转身后,黑洞洞的枪口就对准了谈亦。
将枪口对着人,这不符合安全规范,教练连忙制止她:“NO!NO!”
和教练的惊慌失措比起来,被枪指着的本人则淡定多了:“你又想玩什么。”
方瑅灵微笑着对教练说:“没关系,他不在意的。”
由于他们包场了,不会影响到场内的秩序。
方瑅灵的枪没有放下,朝谈亦走过去,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说:“我很好奇,真的有人不怕死吗?”
上次她掐他就算了,这次可是真枪。
残留着温度的枪口抵上了谈亦的胸膛,连方瑅灵的手心都微微出汗,他回看着她,连表情都不带改变的。
林朔是愿意用可能死亡的代价去换刺激,但谈亦更像是,不在意死亡本身。
也许,他和方瑅灵,本就在玩一场危险的游戏。
她缓缓扣下扳机,短促的咔哒一声,是空枪。
方瑅灵放下手:“我知道没子弹了。”她耸耸肩,“在和你开玩笑。”
教练过来说:“Lynn,就算没子弹也不能这样,这很危险。”
从基础款的手枪开始,逐步到步枪、冲锋枪,半天时间,方瑅灵玩遍了不同的型号的枪支。
冲锋枪的后坐力很大,她的肩膀都在震,但经过攀岩和健身锻炼的手臂,力量足够,稳稳地握住枪。
离开时,方瑅灵意犹未尽,惋惜地说:“国内就玩不到了。”
今天意外地发现,杀/戮的快感和掌控的欲望也蛰伏在她的血液里。
她第一次玩枪所以很新奇,而谈亦对此早已没有新鲜感。美国持枪合法,以前他的别墅里有专门一个房间用来放他收藏的古董或定制的枪械。
这也是方瑅灵没想到的。她原以为,谈亦这样一个沉稳持重的人,会是林朔的反面。但其实,林朔玩过的极限运动,谈亦早年基本都玩过,只不过她认识他的时间比较晚。
既然离开了日常生活,方瑅灵决定尝试她以前绝不可能尝试的蹦极。
在群山之间一跃而下,眼里都是热带树林郁郁苍苍的青绿色,耳朵里灌满了呼啸的风,因为失重,心脏快从胸腔里跳出来。
谈亦只是陪她来,没有参与,跳完之后,她第一时间来到他面前。
他观看了她跳下来的全过程,结束后,她整张脸都是惨白的,但笑着对他说:“我觉得我又战胜了一次自己的恐惧。”
其实谈亦并不理解,方瑅灵一直成长在由财富构筑的象牙塔里,一辈子都可以顺遂自己的心愿。
既然恐高,为什么一定要离开舒适区。
之前他以为,她是喜欢林朔,所以要尝试他喜欢的运动。后来知道,她是好胜,要证明给林朔看。
依然是林朔
时间过得很快,等方瑅灵从大象的救助和保护营地回来,天灯节就到了。
离开在即,方瑅灵去商店购买带回去的手信,她记得方綦、钟苑宁、吕薇,甚至家中一直照顾她的阿姨的爱好。
天灯节源自泰国的兰纳文化,是向佛祖祈福、消灾解难的仪式。也是泰国的情人
节。
方瑅灵提前预定了内场的好位置,在河畔,将会有万人放天灯的活动。
方瑅灵在天灯上写下自己的心愿:希望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都平安幸福。
谈亦对这个节日和仪式都不感兴趣,所以他没有许愿。
方瑅灵点燃天灯内置的蜡烛后,她秀丽笔迹的愿望就呈现在谈亦面前。
她的愿望,比他以为的要简单和温情。
“我每年的愿望都是这个。”
“可能你觉得我很高高在上,要别人围着我转。”方瑅灵指尖戳着轻质宣纸制成的灯罩,“但我是一个会很认真爱人的人。”
“只要,他们在我内心的那个范围里,我会全心全意希望他们好的。”她特别说明,“不包括林朔!”
他已经被她踢出去了。
方瑅灵手掌合十,诚心许愿。
谈亦没有问她的范围里有谁。他不好奇答案,也不会认为自己和她有过肌肤之亲就会包含在内。
烛火摇曳,隔着一层灯罩,温暖的橙红色光在方瑅灵的脸上轻轻晃动。
蜡烛燃烧,空气在灯内受热膨胀,他和她一起扶着欲升起的天灯,指尖无意间相触。
他们同时放开手,天灯缓缓向上。
方瑅灵抬眼,深蓝色的夜幕之下,升起了成千上万盏天灯,整片天空被闪闪烁烁的烛火点亮,仿佛燃成了一片海。
像是童话故事里最神秘也最瑰丽的一幕景象。
谈亦是人海里她唯一熟悉的人,方瑅灵下意识抓住他的手,转过脸来:“好美,你看!”
她范围内的人,写在她的愿望上,存在于她的心里。
但在光影的幻象下,方瑅灵转过来,和他四目相对的时刻——她的眼里完全映照着的人是他。
第38章 幻景“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
方瑅灵放飞的天灯逐渐看不清了,如果真的有神明的存在,她相信她的愿望已经被带到了那里。
她的手贴合着谈亦的掌心:“你知道我为什么从来不许关于自己的愿望吗,比如我想要得到什么?”
谈亦看着她:“为什么。”
“因为——”方瑅灵浅浅卖了个关子,下巴微抬起来,“我已经很完美了。”
“不需要再向外求得什么。”
她容色骄纵,一点也不谦虚的话从她口中道出,却不显得夸大。
谈亦早已经预料到,无波澜地说:“我知道你会给出这样的答案。”
“你以为你很了解我吗?”方瑅灵嗤之以鼻,“我还有很多是你不知道的呢。”
她刚才抓住他的手是下意识动作,过了会她意识到这很像牵手,就轻轻放开了。
天灯节和水灯节在同一天庆祝,由蕉叶、花朵和蜡烛制成的一盏盏水灯,浮在河面上,随水漂流。
祈愿与思念都是很神圣的情感,天灯节古老又奇幻的氛围,使方瑅灵想起一部以前看过的电影:“你看过《寻梦环游记》吗?”
“陪谈念看过。”
谈念说全家都应该共同接受亲情教育,非要拉着他和父母在家庭影院看的。
她已经看了第三遍了,还是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但谈亦对剧情没留下什么特别的印象,只记得妹妹一直抽纸巾擤鼻涕的声音很吵。
和方瑅灵不同,谈亦对于很多人和事都有责任,家人自然对他很重要,但他的内心不存在特定的范围。
“你看这个电影居然没有哭。”方瑅灵毫不犹豫地站在了谈念的那边,“那是你有问题。”
多年前,CoCo上映时,她第一次看是自己一个人。当时太奶奶病危,方瑅灵每天都在做噩梦,害怕失去她。
在此之前,她不仅抗拒非正常死亡,对寿命自然终结也不能接受。
“我特别害怕失去亲人,害怕死亡把我和爱的人分开。但看了这部电影之后,焦虑的感觉就好了一些。”方瑅灵坚定地说,“那时候我就决定,我会活得很久,活到人类寿命的极限,因为我要一直记得离开的人。”
谈亦觉察到她的执念:“你很害怕失去吗?”
“是人都会吧。”方瑅灵很诚实,“你不怕吗?”
“不会。”
如果死亡明天就要降临,他大概只会平静地接受,也不会特别要做什么。
他们在河畔漫无目的地走着,直到深夜,河水中的烛光渐渐消散。
谈亦说:“你说留下来是要参加天灯节,现在结束了。”
“干嘛这么迫不及待提醒我?”方瑅灵不满,“虽然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是很勉强地在陪我。”
“我提醒你是因为,明天中午的飞机,你的东西很多,今晚应该收拾。”
“哦。”方瑅灵没再说话。
水边有很多淤泥,方瑅灵走得近了,就容易打滑,谈亦遂拉了她一把:“你还不想回去的话,可以再待一段时间。”
但无论如何,他已经是时候回国——他在泰兰德已经耽搁了很多天。
“没有,一直在外面,我也待得腻了。”
她刚才有点不高兴,只是一种类似假期综合症的情绪,尤其是想到回去要补上很多课程论文的作业。
在外面的世界,时间的齿轮就像静止了,但回国之后,它又会恢复常速的转动。
谈亦现在或许因为身体关系,对她有一些小纵容,但等他的理智回归后呢?
而她的目的还没有达成。一趟短途的旅行,不足以令他心动。
“但今晚我们还没回去。”方瑅灵看了眼时间,“我要去看变装秀。”
到了酒吧,在绚丽迷幻的霓虹灯下,音乐的节奏调动人心,舞台中央,身穿亮片裙装的变装皇后,戴假发,妆容夸张,踩着高跟鞋,模仿碧昂丝。
方瑅灵的性格其实不算很活泼,只观赏不互动,觉得好玩,又因为有谈亦在身边,不需要担心安全问题,就多喝了几杯酒。
凌晨回酒店,她在车上的时候就醉得快要晕过去了。
谈亦送她回到房间,方瑅灵身上有酒的味道,而他们已经上过床,避嫌的问题不复存在。
谈亦坐在床沿,方瑅灵脸颊绯红,呼吸绵长,靠在他肩上,他揽在她腰间的手移到她的后背,修长的手指缓慢拉下裙身的拉链。
细细的吊带从她的肩膀滑落,紧缚的布料在她的胸口一松,在谈亦将她的拉链拉到底,指尖触碰到她背部的肌肤时,方瑅灵忽然醒了过来。
“你在干什么?”她警觉地说,“你想趁人之危吗?”
“我在帮你换衣服。”谈亦说,“我对不省人事的醉鬼不感兴趣。”
方瑅灵捂住自己春光乍现的领口:“我走/光了。”
谈亦面无表情:“我已经看过了。”
不仅看过,也曾在掌中反复揉/捏。
但今晚他不打算做任何事。
方瑅灵充耳不闻,水汪汪的眼睛微微眯着,凑近他,质问般说:“是不是上一次你送我回家的时候?根本不是阿姨换的衣服,是你在骗我,实际上是你动的手,你把我看光了——你从那个时候就在觊觎我的了对不对?”
这纯粹是她酒后的臆想,谈亦无言以对,抬起手,闭上了她的唇。
不是以往手指按住她嘴唇的暧昧方式,而是食指和拇指,捏住了她柔软的唇瓣。
上上次是捂住她的眼睛,上次是捂住她的嘴,方瑅灵愤怒,含糊地发声:“你凭什么不让我”
谈亦注视着她的眼睛,语气先是独断的命令:“闭嘴。”
随后转为平和,像是和一个闹脾气的孩子商量:“现在,换完衣服,上床睡觉,好吗?”
方瑅灵发出“唔唔”的声音。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他淡道,“点头或者摇头。”
方瑅灵点了下头,他便放开了她。
她的嘴唇都有点发红,变得很安静。
既然她醒了,还反应这么大,谈亦尊重她的意见:“你是要自己换,还是我帮你换?”
“你。”
从肩膀、胸
口、再到雪白的腰腹,谈亦将这条蓝墨晕染的真丝长裙,脱离方瑅灵身上。
眼下是被内-衣包裹着的饱-满,但他没有去解。
“手,打开。”
谈亦给出指令,方瑅灵便照做,双臂平举,他给她套上短袖的睡衣,一颗颗扣好纽扣。
他怀疑自己和方瑅灵待久了,患上了斯德哥尔摩症,明明像在做一些给公主换装的伺候她的工作,但他只觉得她难得乖巧,每个指令都配合。
换完睡衣,方瑅灵提醒他:“内衣,你忘了。”
谈亦倾身,脸庞悬停在她肩膀和脖颈的交界,手从她身后的衣服下摆探入,解开系着的衣扣。
他的气息沉沉地落在她的肩窝,指尖划过时,带来炙热的电流感。
但谈亦,似乎将换衣和上-床区分得很清楚,即使偶尔无法避免地触碰到她,也不会有过界的举动。
“好了。”谈亦抽出手,声音在她耳边响起,“睡觉。”
方瑅灵又提出新的要求,指了指自己的额头:“没有goodnightkiss吗?我妈妈会有。”
小的时候,钟苑宁会吻她的额头,这是方瑅灵在入睡前最喜欢的环节。
谈亦本要直接说:“我不是你妈妈。”
但方瑅灵直勾勾地看着他:“不然我会睡不了。”
谈亦握住她的双肩,低下,嘴唇轻轻触碰了一下她的额头。
他目睹过母亲哄妹妹睡觉的过程,除了额头吻,还会抚摸着她的头发说乖女孩。
他不可能做到如此,连吻额头这种情感意义强烈的亲昵动作都不习惯。
方瑅灵终于躺下了,但不到一分钟,她又突发奇想地坐了起来:“我要喝椰子。”
她吩咐仆人似的,点了点谈亦:“你去帮我拿。”
“躺下去。”谈亦拒绝,“没有椰子。”
“你不帮我,我自己去拿。”
方瑅灵站起来,谈亦冷眼看着她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丝毫不怀疑她会滚下楼梯,还是将她按回床上,自己下了楼。
服务生送来新鲜的椰青,谈亦拿着上了楼,方瑅灵咬着吸管,遂心如意地在他手上,喝完清甜的椰子水。
谈亦将硕大的椰子壳放到床边的矮柜。
床头柜上还摆着一个打开的匣子,一尊纯金铸造的佛像立在匣中。
这是当地的华人商会送来的礼物,谈亦准备在捐赠给严川所在的寺庙。昨天方瑅灵问他借来看一眼。
谈亦正要起身离开,方瑅灵今晚差使他做了不少事,忽然讲起礼貌来,双手合十,用泰语说谢谢:“Kobkunka。”
她与谈亦对向坐着,微微鞠躬,结果因为酒后的困倦和晕眩,身体径直向前倾倒。
她的双手仍保持着合十的姿势,抵靠到谈亦的肩上。
拜肩礼。妻子向丈夫表示忠诚与爱意。
谈亦微怔。
房间的灯是关的,只有床前一盏,总体沉堕在黑暗之中,窗外有风吹拂过棕榈树的沙沙声。
谈亦在镜中看到他和方瑅灵。
佛像金身受到光照,再映到他们身上。
方瑅灵无意识地,静止靠在他怀里,两人的面目是金色的,半明半晦。
像是凡人许下的愿望得到神性感应的一刻。
谈亦的胸口,与方瑅灵的呼吸相协,轻轻起伏着。
他抬起手,将佛像放平,再合上匣子。
揽着方瑅灵,将睡着的她从怀中移开,放回床面后。
镜中只剩下了他的神情,真实而冷静。
谈亦熄灭了最后一盏灯,离开方瑅灵的房间。
他不会将片刻的幻景当真,因为从一开始就知道是假的。
*
次日,方瑅灵快到中午才起床,揉着眼睛从房间走出来,和谈亦说:“早安。”
“中午还早么。”
“我们很赶时间吗?”
就算迟到赶不上航班,再改签就是了,他们又不缺钱。
方瑅灵蘸着斑斓酱吃完面包和牛奶,才开始收拾行李。
清迈的机场很小,提前一小时到,走几步路就到登机口了,不过,原本方瑅灵以为他们会直接飞回国内,却没想到因为谈亦要见一个朋友,会飞到曼谷停留一晚,再回国内。
只有一小时航程,不方便睡觉,方瑅灵整理手提包,翻出好几枚保险套。
她回想起昨晚那个不同寻常的梦。
推算一下日期,她的月经快要来了,所以才导致了一些荷尔蒙的变化?
谈亦侧目,就见到方瑅灵捏着保险套,思绪游离:“你在想什么?”
方瑅灵回过神,看了他好几眼,然后板着脸说:“我不是一个重-欲的人。”
这是实情。她不爱好那方面,之前也几乎没有对谈亦有什么幻想。
谈亦喝了口水:“没有人问你这个问题。”
方瑅灵哼了声,高贵冷艳地将墨镜架到脸上:“我只是告诉你,你知道就行了。”
在清迈,方瑅灵一直过的是慢悠悠的乡村生活,曼谷带来久违的都市感。
谈亦去见朋友,她闲着无聊,让司机送她到暹罗天地去逛街。
在曼谷最具东南亚风情的顶奢商场,方瑅灵眼睛也不眨地刷卡购物,司机和保镖在她身后提着大包小包。
她刷的是谈亦的卡,所以他会收到提醒。
其实在国内,方瑅灵本身就是这些品牌的VVVIP客户,没必要如此狂买。
买完之后打电话给谈亦,他只说:“你买的东西,准备都带回去?”
“多的我会扔了。”方瑅灵说,“钱我会还你。”
谈亦并不在意:“不用了。”
隔着电话,方瑅灵笑着说:“谈总,我又不是被你包-养的情人——我们连情人都算不上,对吧。”
明天就要回国,晚上,谈亦在总统套的书房办公,方瑅灵推开他的门。
她本想说工作的事,但看到在工作的他后,她忽然停下了脚步。
男人穿着白衬衫,但纽扣最上面的两颗没扣,领口微敞,锁骨的上方是喉结。
方瑅灵走到了他的书桌前,谈亦的视线,从屏幕转移到了她脸上:“有事?”
方瑅灵抱着一个文件夹,他也以为她要说正事,但她盯着他,慢慢开口:“我想问你——”
“要做么?”
谈亦沉默的片刻,方瑅灵随手放在桌面的手机,有电话打进来。
是那一条很长的给林朔的备注。
他淡声说:“你的电话。”
方瑅灵任由电话铃声响着,只看着他:“你只需要回答我的问题。”
谈亦沉静地回看着方瑅灵,几秒钟后,他缓慢起身,隔着办公桌,握着她的后颈,将她的上半身压向了他。
在铃音中,他无言地,深入地吻她。
第39章 返航枪支和玫瑰。
这是一个来自常规的秩序世界的电话,而他们在颠倒的另一端接吻。
铃声绵延不绝,在方瑅灵的舌头被谈亦吮咬得发疼的时候,林朔跨国电话戛然而止。
方瑅灵谈亦抱到了他那一侧,坐在他身前的办公桌上。
房间静极了,她的双手抓皱他背后的衬衫——凿开了冰川微不足道的一角,她不觉得冷,反而手心、唇舌和身体都在升温。
分开时,方瑅灵的嘴唇被吻得嫣红,她喘着说:“明天就要回去了。”
这是一个已知的、无需重复的事实。回国后,两人摇摇欲坠的关系必然会受到更复杂的因素影响。
谈亦抬手,拇指拭去她嘴角的湿痕:“你不想么?”
“不。”方瑅灵否认,“我很期待。”
她最终意识到,自己不是为了纵情而纵情,回去以后,她才会继续推进那个具体的目标。
谈亦目光深晦:“可能,你期待的事不会发生。”
方瑅灵反驳:“会的。”
她一定能够报复得了林朔。
但未来的事情,在此时,显得没有那么重要。
目前这个时刻,只属于他们两个人。
可以放下理智,也无关爱,不
需要思考。
目光交汇,方瑅灵微抬起脸,又吻了上去。
曾经她说过,在亲密的时候,如果不接吻,就容易不知道做什么。
但当她目睹着谈亦慢慢低下去,高挺的鼻梁擦过她的脖颈、锁骨,停在她的胸口,也有另一种兴奋。
既是观众,也是身在其中的参与者,双重的刺-激。
像食物链顶端的猎食者,端详着不在食物谱系内、泛着甜润香气的酒渍樱桃。
沉重地气息落下,果肉在他的齿间,被他以一种缓慢、优雅地方式进食。
果实本身已经够甜美了,但没有品尝到更多浆液,他似乎有点遗憾,变本加厉地揉着蚌壳内的珍珠。
方瑅灵轻轻舒了口气,抱住了谈亦的头。
他直起身,稍退一步,解开自己的衣服,过程中仍注视着方瑅灵。
他离开后,她的腿立刻合拢。
桌面上摆着的玫瑰,花苞只轻微绽开,要再经过一晚上的催熟,花瓣才会彻底地盛放。
谈亦的手拢在她并起的膝关上,手掌有静止的压力和热度。
他的语速清晰平缓:“灵灵来告诉我,你合起来,我应该怎么插?”
明明以男人手掌的力量,可以轻而易举地分开她的腿。但他偏只用说话来施压。
谈亦在床上话很少。但每一句都精准地敲在她最敏感的一段神经。
语言他撬开牡蛎的刀。
方瑅灵听而不从,谈亦也不在意,侵略着不属于他的领地。
他的腰身窄而有力,方瑅灵没忍住,抬起来狠咬了他一口。
谈亦俯身将她压回桌面,他在她上方,两人的呼吸混乱地缠在一起。
“你可以咬我,以你喜欢的力度和方式。”他嗓音低沉,“除了明显的地方。”
方瑅灵黑长的发像落在桌面上的一条丝巾,飘飘摇摇,她的声音也碎成一片一片,湿着眼睛瞪他:“不需要你批准。”
腿无力滑落的时候,谈亦会抬起她的膝弯,架回腰间,低声命令她夹好。
越到后面,谈亦的声音越低,有别于平时的微哑,但他的表情并没有失控,在她最厉害的时候,他的唇线克制地抿直,额际微微出汗,眼睛又深又亮。
这人的控制力和攻击能力一样强悍。
像枪支与玫瑰。致命的威胁性,被柔和的花瓣裹挟。
方瑅灵那天还遗憾着,回国就不方便玩枪,但与谈亦此刻进行的事,隐秘又疯狂,比以手握枪更甚,肾上腺素在体-内急剧增加。
从深夜直到黎明,激烈地缠斗,成为她不会忘记的一个夜晚。
她想,谈亦也不会忘记。
方瑅灵累得失去意识,而在覆灭时抱紧谈亦,又像刻入身体的习惯,最后在床上睡觉也抱着他。
下午的航班,她在房间醒来时,谈亦已经换好了新的衬衫。
下飞机后,他就要直接去和恒策的高管开会,因此着装正式。
酒店高层的落地窗前,曼谷明亮的阳光洒落在谈亦的周身,他神清气朗,身上没有遗留任何被欲-望侵蚀过的痕迹。
他打着领带,心平气和地说:“早餐已经送了上来,等你吃完再去机场。”
方瑅灵有点倦,昨晚无论是骂他还是呻-吟,都耗费了她许多精力,她今天就不想说话,默默吃完早餐,再换了条新的裙子。
在素万那普机场,办完登机手续,经过一系列免税商店,她和谈亦走到了登机口。
方瑅灵一直跟随在他的身边,却在临上机前,后退了一步,拉开了和他的距离。
“我先不走了。”
谈亦回眸看她:“理由。”
“我坐晚上的飞机。”方瑅灵解释了一句,“因为,林朔说要来机场接我。”
机场的玻璃幕墙外,是盛大阳光下的停机坪和跑道,她说话的同时,有飞机起降,巨大声音远远传来。
室内冷气很足,和室外的高温是两个极端。
如果是质量欠佳的玻璃杯,骤冷骤热容易破裂。如同两人之间。
方瑅灵肩上披着新购入的羊绒披肩,但指尖还是有点凉。
她不需要解释更多,因为内容太简单易懂。
谈亦的私人行程是保密的,林朔并不知道她和他一起在泰国。
现在时机不成熟,还不能够被林朔发现,所以,方瑅灵需要错开时间,和谈亦乘坐不同的航班回国。
方瑅灵问他:“你会不高兴?”
其实她不怕谈亦不高兴,而且,就算他会有那么一点儿,原因也只不过是因为,以他的身份,却被她的举动弄得好像需要避着林朔似的。
“不会。”
“你想要什么时间回去,是你的决定。”他很冷淡地说,“你开心就好。”
方瑅灵是独立个体,就算两人昨晚有物理上的结合,他也不会将两人视作一体。
对于她的情感纠纷,谈亦仍有置身事外的风度。
说完,他转过身,登机廊桥走去,背影毫无留恋。
而方瑅灵才不会为这种情况感到尴尬或难受,在三角关系中,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谈亦走后,她也从登机口离开,到航站楼里的商店闲逛去了。
*
方瑅灵在泰国待着的这段时间,林朔在公司,一直很忙,而且他本来就不是会查岗的性格,两人就很少通电话。
昨晚方瑅灵没有接他的电话,找了个借口说,玩得太累早睡了。
林朔也没起疑心,只说今天她回国,他会来接机。
晚上,飞机降落在临城。泰国和国内温差巨大,方瑅灵是夏天的着装,林朔来接她时,带了件大衣,见面后为她穿上。方瑅灵则把在机场随便买的LABUBU毛绒玩具搪塞给他:“喏,你的礼物。”
“挺可爱的。”林朔仔细看后说,“但是灵灵,这是国内的品牌。”
“是吗?”方瑅灵半点没上心,“我只知道它在泰国很流行。”
林朔无奈地笑:“没关系,我很喜欢。”
他接过方瑅灵的行李箱:“走吧。”
司机开车,在机场的地下停车库等待,方瑅灵和林朔坐上后座。
林朔穿着正装,应该是从公司直接过来接她,在车上,他把玩着那个玩具:“在泰国玩得开心吗?”
方瑅灵想了想,有狼狈的时刻,也有愉快的时刻:“还不错。”
“这次没能陪你一起去。”林朔主动问她,“给我看看你拍照片,让我参与一下?”
方瑅灵可不会犯留下证据的愚蠢错误,她的相册里连谈亦的影子都没有。
手机也清理得很干净,她坦坦荡荡地打开,递给林朔:“你自己看吧。”
但有些痕迹是非显性的。她坐在位置上,林朔的身边,双腿不自然地并着,可能是昨晚太放纵了,仍泛着肿意,现在仍有隐约的感觉遗留。
林朔一张张地划过照片。
其中一张,是方瑅灵在大象营,和大象的合影。
照片的背景是普通的草地和山林,她抱着大象的一条腿,对着镜头,笑容明媚。
方瑅灵很少笑得这么灿烂,似乎很开心的样子,林朔隔着屏幕也被她的笑意感染,但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问了一个问题:“这张照片,是谁帮你拍的?”
方瑅灵一怔。
不仅是因为林朔的这个问题,和答案背后的那个人。她意识到,变化同时在她和林朔的身上发生了。
他的语气虽然一如往常,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但隐藏着不易觉察的压力。这是上位者的习惯。
虽然他不会故意给压力到方瑅灵身上,但可以看出,家族企业的历练,潜移默化地对他产生了一定的影响。
方瑅灵不避讳地直视林朔,把问题抛回去:“有什么问题?”
第40章 联系逐渐像梦一样遥远和缥缈。……
照片是谈亦为她拍的,当时他还不是很情愿,机械地举起手机,而方瑅灵向来很擅长从强迫别人这件事获取快乐,笑得更愉快了。
“没有。”林朔双指放大照片,“我只是觉得拍得很好。”
尽管没有特别华丽的服
装和布景,方瑅灵的脸上还沾着一点泥土的脏迹,是他几乎没有见过的样子,但是在自然之中,侧打在她身上的光线,或者她眼中的笑意,都非常真实和动人。
“哦,是大象营的导游拍的。”方瑅灵用稀松平常的语气说,“她自学了中文。”
林朔没再问下去,听她讲了一些旅途中有趣的事。
他伸手过去,覆盖住她放在腿上的手:“下次有时间,我陪你一起去,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和俊美的王子外表形成反差,林朔的手心有很多户外运动留下的茧,磨着女生细腻的手背皮肤。
小的时候,方瑅灵喜欢和他牵手、拥抱,即使当时懵懵懂懂,连喜欢是什么都不懂,但那是一种表达情感的方式。
现在,她需要做的却是按下不适感,因为想到他也会这样对其他的女人。
“你有时间的话,不去挑战更高峰吗?”她有点阴阳怪气地说
林朔轻啧一声:“看来有人对我的怨气颇重。”
他给出承诺:“灵灵,我答应你,以后不会再去了。”
方瑅灵没想到:“你还没有登顶,不遗憾吗?”
“有遗憾。”林朔沉吟,“但有对我来说,更重要的事。”
由覆盖再进一阶,他看着方瑅灵的眼睛,轻轻握住她的手,仿佛更重要的事就是在指她。
但她不会头脑简单地就相信了。
方瑅灵是无忧无虑的千金小姐,但她并不单纯天真,褪去那层童年的滤镜后,她对男人的本质有所了解,他们很擅长包装自己真实的目的。
虽然林声和林朔是当之无愧的继承人,但是,林家的内部争斗很严重,尤其是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哥哥林谦。方瑅灵有听到风声,林朔的叔伯和几位公司元老,有意站队林谦。
很少有人,在尝到掌权的滋味后能不被腐蚀,即使这人是生性自由的林朔。
林谦那边虎视眈眈,方瑅灵觉得,林朔所谓更重要的事,就是巩固在公司的地位。而如果能和方家的独女联姻,必然是如虎生翼。
她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一个背叛自己的男人。
正相顾无言,方瑅灵的攀岩教练发来信息,问她下一次约课是什么时候。
方瑅灵顺势抽回了手。
林朔惊讶地笑:“你还在坚持?”
她边回复教练边说:“我不是说了吗,不要小看我。”
林朔想起上回在攀岩馆外见到她和谈亦:“你会经常遇到谈亦哥吗?”
他建议说:“如果你不想下班了再遇到老板,可以转到我在的攀岩馆。”
“就遇到过一次。”方瑅灵说的是实话,“可能他也没有很喜欢攀岩吧。”
“我第一次攀岩,就是他带我入门。”林朔回忆起来,“不只攀岩,很多其他的极限运动,他都玩得很好。”
区别在于,这些成为了林朔的爱好,对谈亦却可有可无。
“嗯,你说谈亦哥可能不喜欢攀岩,但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好像没有什么真正喜欢的事。”林朔开玩笑说,“其实我一直都觉得他是个很难理解的人。”
在他看来,生命没有热情就难以为继。有一些人迷恋金钱权力——那也勉强是一种热情。
方瑅灵蹙眉思索,好像真是如此。
不过她很快表现出兴趣缺缺的样子:“我才不想知道上司的事,反正我实习结束,就从恒策离开了。”她打了个呵欠,“好困。”
“你昨晚不是睡得很早吗,还这么困。”林朔微笑,“是真的累了。”
方瑅灵很轻地嗯了声。
车厢很暗,他没有看到她微微发红的耳朵尖。
座椅调整到合适的角度,林朔温声说:“还有半小时才到家,你睡一会儿吧。”
深夜十点,车辆抵达方宅。
每次旅行回来,方瑅灵都要第一时间回家,见方綦和钟苑宁。
她将在曼谷疯狂购物的成果,作为礼物分发给在方家工作的佣人。
这是方瑅灵虽然难伺候,但大家也真心认可这位大小姐的原因。
她给父母带了精心挑选的燕窝、茶具和香料,请人帮忙拿上去。
其实方家什么都不缺,但钟苑宁曾经说过,只要是方瑅灵旅行带回来的礼物,无论珍稀还是寻常,都有不一样的意义。
听说方綦在书房办公,方瑅灵正要上楼去找他,正好在楼梯上遇到他和蒋祈言走下来。
“爸爸,我回来啦。”
方瑅灵声调轻俏。
方綦和蒋祈言不约而同地看向她,前者笑着说:“嗯,去东南亚玩,是晒黑了一点儿。”
“有吗?我每天都有涂防晒的。”方瑅灵认为方綦的判断不准确,转问蒋祈言,“诶,你觉得我晒黑了吗?”
蒋祈言站在比方瑅灵高一级的位置,看着她微微仰起脸。
她问这个问题,使得蒋祈言的视线,可以长时间落在她的脸上而不会显得突兀:“没有。”
方瑅灵得意地对方綦说:“看吧。”
在女儿面前,方綦收起了严肃的一面,顺从地说:“好,是我看错了。”他笑道,“刚才在书房,祈言还问了我你去哪里,你就回来了。”
“谢谢关心。”方瑅灵拽着蒋祈言下楼,“正好你来了,我直接把礼物给你,就不用麻烦了。”
行李箱敞开摆在客厅,方瑅灵从中翻出一尊由柚木手工雕刻的佛像给他:“这个。”她又拿出一组香薰礼盒,“还有这个。”
“上次见面,你是不是说你睡眠不好?我在泰国的时候,点了这个香,感觉很助眠,就顺便给你带了一套。”
蒋祈言握着金棕色的木质佛像:“你还记得?”
“不是记得,是刚好想起来。”方瑅灵说,“我决定今晚就点这个,有打火机吗?你可以试闻一下。”
蒋祈言从西服口袋,拿出一个蓝金打火机,拇指一抬,清脆的一声,随后火苗从他手中燃起。
方瑅灵注意到他的打火机:“咦,这不是我送给你的吗,你还在用?”
说“送”不够准确。
那时她和蒋祈言还处在关系很不好的阶段,高中寒假,她从英国旅行回来,去爸爸的公司,不小心撞见蒋祈言在阳台,取出一支烟,但没有带打火机。
他的背影给人的感觉很微妙,介于少年的清隽和男人的沉郁之间。
方瑅灵在伦敦随手买的打火机,正好放在她当天穿的大衣口袋里,她取出来扔给他:“给你。”
打火机在空中抛出小小的弧线,被蒋祈言伸手接住:“谢谢。”
早熟的女高中生态度轻蔑:“这个打火机我现在觉得很丑,不想要了,又懒得扔,给你算了。”
“对了,我很讨厌烟味。”方瑅灵那时还没成年,但已经出落得非常美丽,连威胁人的样子也是,“要是你敢让我闻到一次,你就死定了。”
后来两人成为朋友,方瑅灵就会认真送他礼物了。
香薰是静谧的海洋味道,在空气中柔缓扩散。
蒋祈言问:“你去泰国玩是一个人吗?”
“对,但有地陪。”
“那你在学校的课,还有实习工作呢?”
“请假了,而且,我本来就是先陪上司去印尼出差,再去的泰国玩。”
听到她说去印尼出差,蒋祈言摩挲着打火机的手指停顿:“谈总?”
方瑅灵蹙眉,蒋祈言的性格比林朔严谨,但她又不需要担心被他发现。
她的语气变得不好:“你问这么多干嘛,答得我好烦,收好你的礼物就是了。”
她在蒋祈言这儿的脾气特别大,但他一般是照单全
收,这次也不例外。
他垂下眼眸,沉默地敛起异常的情绪。
请了这么长时间的假,返校的第一天,方瑅灵就被导师抓到了办公室。
所有欠下的文献综述、课题任务和论文作业都需要补。
方瑅灵喜欢自己的专业,目前阶段,她还是先以学业为重,于是,她也没有怨言,继续在恒策请假,回归图书馆。
自从那天在机场分别,除了确认她安全回国的一个电话,她和谈亦没有再联系。
国外朝夕相处的紧密联系骤然斩断了,逐渐像梦一样遥远和缥缈。
等方瑅灵终于忙完学业上的事,打电话给恒策的人事销假,被提醒:“瑅灵,你的实习期只剩下一周了哦,你是在总裁办实习,我这边权限不够,如果你要延期或者开实习证明,记得在程序上提交给谈总批准。”
“哦。好的。”
周末,方瑅灵陪林朔去参加一场慈善晚宴。
遇到长辈,林朔介绍道:“陈阿姨,这是我的女伴,方瑅灵。”
对方和林家相熟,了解内情,打趣着说:“只是女伴吗,什么时候能听到你改口?”
林朔微笑着答:“再过不到半年,我就能有荣幸说,她是未婚妻了。”
女人欣慰地笑,闲聊了几句,忽然向方瑅灵身后打招呼:“谈总。”
方瑅灵身着礼服,挽着林朔的手臂,闻言微怔,侧过身,就看到谈亦朝这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