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单手拄着下颌,淡橘色的灯盏光,投落在他的眉眼之间,错落出层次。
沈可鹊将脚步放轻,走到他面前。
她稍低下头,乌黑的发丝倾落,堪堪触过她光滑的肩头,惹出的痒意,让她眉间不禁一蹙。
“我回沈宅了。”
她语气淡淡的,却没留任何动摇的空隙。
言罢,沈可鹊利落转身。
下一秒,她的小臂被人捉住,力道来得骤急;楚宴不等她反应,就将她拉进了自己的怀里。
不知是不是刚刚流了太多眼泪,四目相对时,沈可鹊竟也没有太多的情绪波动。
她动了动手臂:“你放开我。”
楚宴没应声,冷白指骨落在她手腕上的纱布。
沈可鹊没注意到,淋水时,纱布已经被完全打湿,贴在皮肤上莫名有几分狼狈的感觉。
他动作放得很轻,但还是不可免地碰到了下她的伤。
沈可鹊摒着气,本能反应地往后缩了下手臂。
楚宴整个人怔住,停顿了好几秒钟,才重新凝神下来,继续为她擦拭着伤口。
更换了新药,又重新裹了几圈崭新的纯白纱布,系了两只小巧的蝴蝶结,楚宴才松开她的细腕。
“回去记得按时换药,避免伤口感染。”
他没说挽留的话。
沈可鹊知道,楚宴是在尊重她的想法。
她不知道,如果楚宴在现在说了求她别离开他的话,自己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幸好,他没说;哪怕挽留之意已在他的眉眼、举止之间,几近溢出。
但只要他一字不说,沈可鹊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当作没感觉到。
她极为冷静地从他手掌中收回手臂:“我可以走了吗?”
“再……”
沈可鹊的一整颗心都被他的话语扯动起来,呼吸节奏也下意识地放缓了半拍。
最后他只是说:“把头发吹干吧,别着凉。”
沈可鹊双腿并着,斜坐在他结实的大腿上,眼睑垂着,视线不偏不倚,悉数落在楚宴的眉眼之间。
她不想放过一丝他情绪的流露。
可楚宴刻意偏开视线,让她捉不住任何的蛛丝马迹。
她被他重新抱回浴室,对镜站着。楚宴在她身后,慢条斯理地将吹风机从柜上取下。
他的动作很温柔,指腹拨弄着她的黑发,时而拨弄过发根,酥酥麻麻得也很舒服。上次楚宴给她吹头发时,她没太关注到这些,此刻才发现他温柔专注又有耐心,沈可鹊的发梢垂到了腰间往上几厘,他用梳子理顺头发时,竟然半点都没有弄疼她。
沈可鹊鼻头一酸,有点想哭。
她下意识地转过了身子,张开双手,轻地环住了他。
他们之间有过很多次亲密接触,这样淡淡的蜻蜓点水一般的拥抱,好像还是第一次。
淋浴间还有些潮湿,密闭的空间里氤氲着她的沐浴香,是掺了点儿茶香的白桃味。
楚宴怔住,吹风机仍握在他的右手,没来得及按关闭键,还在呼呼作响。
他喉结上下地动了动,却欲言而止。吹风机的温度在他的指头之间越发地滚烫了起来,冷白的皮肤染上了些些的红,他却像是感受不到烫,亦感受不到疼一般。
“好了吗”
纵是在吹风机的呼声噪音中,楚宴还是清晰地辨出了沈可鹊的声音。
他将吹风机关停,声线沉平:“嗯,好了。”
“现在我可以走了吗?”
“嗯。”
沈可鹊从他的怀里钻出来。
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什么原因,她感觉周遭的温度骤然下降,微风携着凉意,肆意地钻进她的毛孔。
最终也没等到楚宴的一句挽留-
从家里出来后,沈可
鹊没回沈宅,而跑到了祝今公司大厦的楼下。
不知道她今天的加班情况,她随手给祝今发了个消息,便无所事事地坐在花坛边荡着腿。
最近几天的事情发生得到太快太乱,好像被扯得胡糟的毛线团,横在她的脑海里。
让沈可鹊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变得不真实。
从被陈俏带走,楚名文将她绑起又丢进海,再到从楚宴口中确认当年真相……现在不过天刚刚蒙上了些黑色。
手机震动了两下,以为是祝今的消息,她立刻亮屏去看。
没成想,是楚宴发来的。
【不忙的话】
【我让宋观接你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
除了手腕的伤,她没觉得哪里不舒服,看了楚宴的讯息,沈可鹊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觉得没什么必要。
更何况,他说的是,让宋观,不是他。
【不劳楚总费心】
她是秒回,但字字之间徒有冰冷。
沈可鹊没有看表,不知道等了多久,天色彻底地沉了下去,四周的大厦皆亮起了灯带,方格的窗子一个接着一个地亮。
里面不乏有人忙碌走动的身影。
她坐得腰都有些疼了,索性向后仰去,上半身躺在平台。
葱白的手臂抬起,张开五指,从指缝之中,她的视线触到了悬挂在正空的一轮弯月。
花坛旁边的射灯不断变换着光的频率和颜色,大脑彻底放空,沈可鹊摆弄着几根手指,享受着光影的变化。
突然,脸上的光被夺去。
沈可鹊定睛一辨,是祝今的脸。
她瞬间弹身坐了起来,语气不免嗔怪她:“怎么也不给我发个消息?”
“开了一下午的会,手机没碰到,实在是没办法回你消息。”
祝今在她身边坐了下来:“刚刚坐电梯下来才想起来看一眼手机,正准备回你消息就看到你咯。”
沈可鹊点点头,她们之间已经远超过需要锱铢计较谁秒回、谁又忘了回的关系。
“我问问你嗷,”祝今警惕地四下扫视了番,确认没有熟悉面孔,才凑近沈可鹊的耳边,声音压低,“你家楚宴怎么样回事?”
祝今所在的公司主营科技领域,今天紧锣密鼓地开了一下午的会,正是因为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突然官宣发布第一个全国产AI大模型。
而主工程师,正是前不久从楚氏离职的卢远。
明面上他们开各种技术分析会来判定这个紫微星是否会影响他们公司的主营业务,私下里同事之间都在各类小道消息地八卦九云和楚氏之间的关联性。
“……不是我家的,谨言慎行。”
沈可鹊对他们工作上的事情没什么兴趣,哪家率先掌握了这项技术,又会对其他公司产生什么影响,对于她来说更是像听天书一般的晦涩难懂。
祝今反应了半秒钟,抵了抵沈可鹊的肩膀:“怎么,吵架了?”
她眼睛有轻微的散光,加上夜晚灯光照得人不算真切,这会儿她蹲在沈可鹊的面前,抬起眼睑,认真打量才注意到沈可鹊微红的眼圈。
心瞬间被绞痛,祝今握上她的手,又注意到两腕的纱布。
“……哭过了?”
在朋友面前,沈可鹊任何的伪装都不再,被祝今一句话挑得她泪水再次决堤。
潮湿默默地经游她的面颊,泪珠悬而在她白皙的下颌。
祝今慌地从自己包里翻出纸巾,细细地替她拭去,一把将她的圈进怀里。
手在她的后背上轻轻地拍,努力安抚着她的情绪:“没事,你不想说,就哭吧。”
沈可鹊抽哒着鼻子,在祝今的怀里摇了摇脑袋。
“四年前的那个人,”主动说起时,她的心还是像要被撕碎一般地痛楚难耐,“就是楚宴……”
她娓娓地将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和祝今说了个遍,尽量将语气压制得平静。
末了,她喃喃自语:“可是,他为什么要瞒着我不说呢……”
祝今只觉得受到的冲击太大,她心疼地看着眼前女孩,心口随着她的描述而一阵阵地抽疼着。
“无论有再难开口的苦衷,都是他的不真诚,他的罪。”
祝今的指尖轻轻地刮蹭过她手腕上的纱布:“很疼吧?”
她知道沈可鹊有多娇气,知道她有多怕疼,也知道她现在肯定是因为所有的精力都被专注在了和楚宴的情感纠葛上,才会对自己身上的伤表现木讷。
要是放在从前,她肯定会止不住地担心受的伤会不会留疤。
为了公司上的事情,将沈可鹊这样一个完全不相干的人牵扯了的进来。
祝今只觉荒诞,可转念一想,放在楚家那样的狼争虎斗的窝里,好像也是一件他们常会干的事。
她的原生家庭没有沈可鹊那样无忧虑,自然见过的水深要比她更多。
良久,祝今也只能前探了些身子,重新将沈可鹊揽入自己的怀里,抱她得更紧。
被伯父伯母放在手心里,娇生惯养地哄着;怕她受丁点的委屈,不惜将打拼了一辈子的产业交由一个养子继承,也不愿她涉商。
现在却因为楚宴一个男人,被卷入这样的纷争中。
祝今不知道伯父伯母要是知道这件事,会多么地懊恼顿首。
她放在沈可鹊后背的手掌轻攥成拳头,想把楚宴千刀万剐的心都有了。
“走,和我去医院。”
沈可鹊有些愣神,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我没事。”
祝今刮了下她的鼻头:“你看看你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哪里像是没事?”
“我……”
不容她多反抗,祝今想直接一把将她抓起来。
为了保持身材线条,沈可鹊偶尔回去健身房举铁,她反扣住祝今的手,瞬间压制了她的力量。
她一双水盈盈的眸子,直望向祝今。
“你说,我现在该怎么面对楚宴?”
祝今了解沈可鹊,她既然这样问了,一定是有了自己的判断:“你想怎么做?”
“离婚。”
第67章 我反正就此沉沦
ch67:
祝今轻地叹了一口气,一路走来,她也算是见证了沈可鹊的情感轨迹。
她更知道,四年前的那件事,对她来说是怎样的心结。
“我支持你。”
就算是两人真心相爱、情意相通,也没有那么容易携手一生。
祝今对爱情这两个字,向来没什么信心。
“无论你怎么选,都有我支持你,”她放在沈可鹊身后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背,“但现在,必须和我去医院做个全身检查。”
沈可鹊抹了一把脸上的湿润,点点头。
“……好。”
街角停着的一辆车,驾驶座上的人推了推黑镜框,将这边发生的一切都收入眼底。
末了,举起手机和对面禀告着:“老大,沈小姐等到祝小姐来了,两个人一起走的。”
“还需要我跟着吗?”
对面男人的声音发沉,字字端稳:“不用了。”
电话切断,手机屏幕的冷色光映在楚宴的脸上,平添孤寂之氛。
男人面上线条绷紧,眉眼冷然,唇线被抿住,偌大的房子里,只有他一人。
按说这么多年,他该早就习惯这种孤身一人的感觉。
可此刻,楚宴仍觉得强烈的孤独感将他裹挟。空气中留着的她的香气,渐渐地淡却,像是她曾短暂地出现在他的世界里,如今扇着衣袖,翩跹而去。
烈酒一杯接一杯地入喉,辛感霎时间斥满他的身子。
眉头都深地陷下,他却不以为意,仍是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着。
清醒太难,倒不如就此沉沦。
……
次日睁眼,楚宴整个人是蜷在冰冷桌前的,四肢被硌得生疼。
脑子像是灌了铅水一般地犯糊难受,条件反射地拿起手机,屏幕上安静地躺着两条未读。
【明天民政局见吧】
发送时间显示是昨天夜里十一点。
楚宴整个人瞬间泄力,手臂撑着桌沿,身子抖得像是细筛,五脏六腑像是被淬了毒一般地噬痛。
他右手抵在胸口的位置,失去了她,好像那颗心脏也失去了跳动的轨迹。
他的世界,又是寒冬。
最终,也只是颤着指尖,回她道:【好】
没有约定时间。
楚宴进淋浴间,任滚热的水冲过他的身子,带去一夜的酒气。
穿戴整齐,他从抽屉最底翻出两人的结婚证,红彤彤得在此刻刹是刺眼。
领了证之后,沈可鹊没提出过要保管,结婚证便一直放在他。
不敢有片刻耽误,楚宴立刻拿上、出门,生怕稍加晚了,让沈可鹊一个人等他。
车上时,宋观拨来电话:“老大,你在家吗,我已经到楼下了,按门铃没有反应。”
“嗯,”楚宴应了一声,“今天有事,不去公司了。”
“可是,灵希的……”
“明天再说,”楚宴没有丝毫迟疑,“挂了。”
等红绿灯的间隙,他反手给叶程去了个
电话。
对面接得也快:“楚总。”
“灵希相关的任何事情,想办法帮我拖住,我明天去公司汇报给我。”
“好的,楚总。”
暂时了结了公司的全部事务,楚宴的心却完全没有轻松起来。
路上的车流走走停停,他冷白指骨轻扶着方向盘,一时间不知道希望这条路走得快些还是慢些,他舍不得让沈可鹊等她、又不敢想……
真的离了婚,往后他的人生没了沈可鹊,该怎么活。
天空变得暗了些,乌云布在空中,将太阳光芒几乎完全地遮挡了去。深灰色的云彩,被镶了层细闪的金光,看得人分外压抑。
楚宴只将目光投向了大门方向。
他仍记得第一次带她来时,他隐于沉稳之下一颗忐忑的心。
那时候,他是心急。
那种急和现在相比,纯粹得很;是想要将她圈在自己身边,是想用尽全身解数护她周全、为她撑腰,但他好像还是没能做到。
他试图将所有会伤害沈可鹊的因素都隔绝在外,却还是一次次地置她陷入困境。
昨天从楚名文手里救下沈可鹊时,见她双腕绕着的红痕,还渗着血珠。
他心疼得不能自已,整颗心都像是被一只无形大手紧攥住,无力地窒息感席卷全身。
和楚名文争权多年,楚宴知道楚名文看得出沈可鹊是他的软肋。
他以身入险时,看似是利用沈可鹊,迷惑楚名文的视线,实则是他想将沈可鹊远远推开。
哪怕他没能从楚名文的圈套中走出来,也能保她一切安遂。
她是这世间最娇艳的一株玫瑰,本就不该被这些污秽缠身。
没想到最后,反而拉她入了另一个深渊。
楚宴稍仰起头,眼尾无端生出了淡淡的红,但又好似极淡,被途径的风一过,便散了。
他垂下眼睑,抬起手,落寞的目光倾注在了冷白两指夹着的红本上。
周遭的人群绕他而过,熙攘之中,他颀长的背影亦是最惹人注意的。
不远处,沈可鹊坐在车子里,目光则落在他的身上。
昨天的后遗症尚在,她觉得浑身酸痛不已,却还是撑着身子来赴约。
沈可鹊从手提包里拿出手机,拨通了楚宴的电话,她注视着他缓缓拿起手机,见他犹豫了一会才接通。
听筒之中,一片寂籁。
“去过医院了,”不知道多久过去,沈可鹊先开了口,“没什么事。”
“嗯。”
楚宴轻声应着,听不出波折:“疼吗?”
“不疼。”
沈可鹊葱白的指尖点在方向盘上,时停时落,目光透过车前玻璃,含着悲哀地注视着楚宴。
看见他之前,她的态度很清晰,她无法容忍楚宴对她的欺瞒。
尤其是他明明感受得到她对四年前那件事的在乎。
可……看见了楚宴的这一刻。
沈可鹊无声地笼起了心软。
她没见过楚宴这样落寞的背影,宽肩窄腰、西装剪裁得当,将他身材衬得极好;他也依旧挺立着身形,端正如路边白杨。
距离相隔得远,沈可鹊看不清他的眉眼。
可他的动作暴露了他的慌乱,不到十分钟的时间,楚宴一次又一次地抬手端详着掌中两人的结婚证,或向身后每一个沈可鹊可能出现的方向张望,没见人影的瞬间,他松下了气。
商界鼎鼎有名,一向端方自持的楚家太子爷,也会露出这样焦色的一面。
是为了她。
沈可鹊想到这,轻洇了下嗓子,将自己斩钉截铁的想法修订。
是为了她吗?
她并不想忤逆自己此刻的心里所想,从小到大,她永远有为自己喜欢而买单的权力。
“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
沈可鹊有些痛苦地阖上了眼。
哪怕当年的事情,她可以翻盘,当作过眼云烟般地不作追究;可由此引发的信任问题,像是两人之间横过的一条裂痕,许是难以逾越。
“你说你喜欢我很久了,是真的么。”
“是。”
沈可鹊的眉头稍有松解,继续问道:“比四年前还久,是吗?”
“嗯。”
“楚宴,”她稍顿了下嗓音,“为什么要瞒着我这么久,我想听实话。”
她的手指从方向盘上落了下来,蜷成了拳状,抵在膝上,指甲不觉地陷入肉中,泛着青白。
“你愿意说吗?”
目光中的男人顿下了首,脊背仍**。
听声音他是抿了抿唇,又长吸了一口气,才再度出声。
“你知道我家里的情况,在我走到你面前之前,我要先登上楚家掌权的位子。”
提到他的往事,沈可鹊心头不禁地疼了下,下意识地嘟嘴反驳:“又有什么关系嘛?”
“我成为你门当户对的那个选择。”
沈可鹊仍记得最初时楚宴向她提出联姻,就说过楚、沈两家门当户对,是他的不二选择。
原来背后,他默默一个人走了那么远的路。
从没人待见的私生子,一个自生自灭的棋子,到杀伐果决、一手揽权的楚氏当家人。
他踏过了所有荆棘,为了能走到公主宝座旁。
沈可鹊的眼眶蓦地有些泛酸。
“所以……你忍着这么久,不告诉喜欢我。”
她的心如刀绞:“你知道么,如果四年前你没离开,我们早就会在一起。”
不会有这么多年的误会和错过,楚宴不需要独自一人走过那段无光年岁,她不需要一遍遍地给自己洗脑她不能喜欢上那样一个人。
“不会的。”楚宴声音冷静。
沈可鹊捏着手机的指尖,微微地颤了下。
“不会的,”他重复,“也许我们会相爱,会度过一段无忧无虑的热恋时光,然后呢……”
沈可鹊没出声,她听过太多豪门之间的爱恨情仇。
“也许我们之间的信任会崩塌在一次谈判、一次利益合作;也许我这个身份不会被认可,我没法娶你,没法定终身;也许你会和其他人联姻,我会被无止境地利用,自此走上截然不同的方向。”
男人的声音好像有些湿润,细辨时能觉察出几分的哑意。
“鹊鹊,那时我能看到的未来里太多变数,我不敢冒险。”
他得强大到能护她周全、与她抵肩,才能出现在她的视线里,成为她的一个选择。
“结婚后,甚至我们互通心意之后,你还是选择了瞒我,”一滴泪从她的眼眶落下,沈可鹊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不出任何异样,“也是因为不想冒险?”
他的心迹表露至此,余下的也并不难猜,沈可鹊替他继续说了下去:“失去了坦白了最好时机,慌言越堆越不知道怎么说,怕我知道了真相,你这么多年的努力,全都白费。”
她颤着尾音——
“是吧。”
“嗯。”
乌云翻覆成雨丝,倾泻而落,打湿了他额前碎发,楚宴全然不觉,脚下的步子亦没动。
“对不起,是我的错。”
他觉得自己的心苦涩得几乎要碎掉,但还是稳声开口:“我尊重你的所有决定,如果……”
你觉得这段感情是时候断掉了。
楚宴几次尝试,仍然没能将这句话说出,只是道:“只要是你想做的。”
“楚宴。”
沈可鹊轻笑出了声:“这就是你内心的想法?”
“我看错你了,你不仅不怕错过我,原来……你也不怕失去我。”
第68章 注定留在角落“那……你
还来吗?“……
ch68:
听筒里的安静,在此刻忽然变得有些刺耳。
沈可鹊的手指握着手机,感受得到随着时间流逝而渐渐发烫的温度。
她没出声,也没有想下车的动作。
雨势逐渐地转大,雨点在车的前窗,推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将他的背影模糊了边际。
“那……你还来吗?”
是楚宴先出声。
哪怕他为了等她在淋着雨,楚氏那么多事务都被他搁置在脑后,也不影响他此刻,脑海里希冀着她不要出现。
他心甘情愿地等。
却固执地希望沈可鹊永远不要出现在转角的街口。
“不知道。”
沈可鹊抬手,开了雨刮器,把湿漉水意推去,楚宴的身影重新变得清晰。
仗着是在通话,楚宴看不到她脸上的神情,沈可鹊随口扯了声谎:“雨太大,堵着车呢。”
她反手将电话切断,轻抿住唇。
那天,楚宴在民政局门前淋了许久的雨。
发丝全都湿了,将他身上那股矜贵英气勾勒成更锋利的线条,他却没萌发任何一丝退却的想法。
他在雨丝中站了多久,沈可鹊就在车里隔着窗子看了他多久。
漫漫的时间长河中,她不知道楚宴曾经这样偷偷注视她多少次。
但以后每每回想起来,沈可鹊都忘不了这个雨天。
连绵的潮湿,一次又一次地掩去他的身影。
却一遍又一遍地将眼前之景刻入心里,处处清晰。
……
祝今忙完了手头的工作,看了眼钟表的时间,给沈可鹊拨去了语音通话。
响了几声才被接听。
“怎么样啦。”
昨晚沈可鹊是在她家睡的,祝今看出来她对于这段关系的纠结。知道她一早就去了民政局,可究竟会是什么结果,祝今也拿不准。
“还好,”沈可鹊声音淡淡的,“没离。”
她那边的背景混着些机械播报音,祝今第一时间地觉察出异样:“你那边什么情况,在机场?”
“嗯。”她声线平和。
沈可鹊指尖轻点在一旁的扶手上,娓娓道来:“我打算去巴黎了。”
“什、什么?”
祝今的声音大到直接惊到旁边坐着的同事,她脸上扯着笑,抬手表示歉意,将自己的声音压低下来:“不是,什么意思,你这一天天的决定也太快了吧。”
“我问过齐肃,巴黎那边刚好有一个模特集训,很合适我。”
祝今反应了两秒钟,才又出声道:“那……你和楚宴呢?”
“不知道。”
明知祝今看不到,她还是摇了摇头,饶是这样也根本缓解不了她此刻的迷茫。
“我只知道,我现在狠不下心和他离婚。”
他们之间还是需要一点彼此冷静的时间和空间。
沈可鹊的眼睫怔颤了一下:“今今,我要去努力搞事业。”
她现在之所以会囫囵在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和楚宴的关系,不过是因为在她的世界里,楚宴的地位太重要了,她无力承担他每一句谎话的后果,她不敢赌。
畏畏缩缩的纠结中,她就迷失了自己。
敢作敢当,想做想为,才是沈可鹊。
“在爱他之前,我得先找回自己。”
再度掀开眼睑时,沈可鹊眸里燃起了烈火,熊熊着野心。
祝今只是在听筒里听她的声音,却能感受得沈可鹊前后声音的变化。
“我支持你。”她依然是那句,和昨天相比,她此刻是嘴角带着笑弧的。
Vertoria的理念,沈可鹊不敢苟同,这条合作之径,沈可鹊碰都不想碰。
来机场的路上,她和齐肃通了很长的一个工作电话,两人细数了能走入Sumi-Rosa殿堂的路线。今年以来,一直是Vertoria担任Sumi-Rosa的主设计师,想要绕过他去秀场,不算件容易的事。
甚至这么多年,闯入Sumi-Rosa的新锐设计师都少之又少。
“唉,”沈可鹊也煞是犯愁,“机遇这种事情原来是这么可遇不可求。”
有沈家的资源人脉在她身后,进入娱乐圈这么久来,她还是第一次发出这样的感慨。
最后她也只能无奈地轻叹了一口气:“反正,我提升自己的能力,总没错吧。”
这样一来,齐肃提出了巴黎这个集训。
沈可鹊来回翻看了几遍纳新宣传,觉得和自己的长处短板很是贴切,她没有丝毫犹豫地来了机场,定下最近的一班航班,飞往巴黎。
远离了那些烦扰,沈可鹊此刻的心情竟无比空畅。
决定得突然,沈可鹊没带任何行李箱,她一身紧身露脐长袖,宽松版的工装裤,脖上挂了个红色头戴耳机,颇有自由美高的感觉。
被空姐引到了自己的座位,沈可鹊点头谢过后,将耳机戴上,双臂环在身前,想直接睡去。
她正要闭眼前的瞬间,视线中出现了一个男生,深棕色的卷发。
对她打了个响指。
沈可鹊不得不承认视线中的这张脸堪称完美,三庭五眼的比例良好,像是游戏世界里面的建模人物。
她缓缓地摘下耳机,声音有些迟疑:“……你是?”
“我认识你。”
沈可鹊更懵了:“那你是——”
“传说中的绝色美人,还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男人朝她伸出手掌:“我是邬怀,算是你半个同行。”
沈可鹊大方地回握上他的手,眉头稍挑:“模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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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邬怀在与她过道相隔的另一侧坐下,“更准确来说,是个新人模特,您不认识我也是自然的。”
他的脸看起来很年轻的样子,像是能掐出来水似地,是很健康的小麦色。
沈可鹊被他的一本正经逗笑:“不用叫‘您’。”
邬怀明显还想要多聊几句,沈可鹊装作没看见,直接收回视线,摆弄着手机,自拍了几张-
在巴黎的日子过得很快很纯粹,健康饮食、规律作息,模特步的练习日复一日。沈可鹊好像回到了当年岌岌无名的时候,会练习到白衬衫都被汗水浸湿,也好像重新感受到了那颗追求完美的赤子之心。
白天总是被训练塞得满当,唯有黑夜漫漫让沈可鹊深陷入短暂的空虚。
她无数次换算着巴黎到京临的时差换算。
一遍遍地点进那个沉默无音的对话框。
很久都没有出现的失眠,再次像一个鬼魇,缠上她来。
将她夜里的每一次呼吸都无限地拉长。
她一声不吭地离开,没有特意告诉过楚宴,但沈可鹊知道他的人脉遍及京临,这些消息无论怎样都能传入他的耳里。
可是他还是没有任何讯息过来。
没关心她飞机落地是否平安、没关心她在巴黎饮食起居是否适应……
沈可鹊其实还偷偷藏着小心思,想看楚宴因为失去她而慌乱阵脚的一面。
如今看来,他自己一人,倒也是很好。
京临的一切,仿佛都被她搁置到了脑后,可又怎么忘都忘不掉。
这些念头总是会翻来覆去地深扎在脑海里面,伴着皎洁月色,发酵加深。
因为训练营的全封闭管理,她身边没了孔钰这个全能助理,沈可鹊还总觉得空荡荡的;好在在飞机上偶遇的邬怀,竟然也是来这个训练营的。
两人是训练营里,唯二的两个黄皮肤,一来二去关系自然就变得亲近了些。
“邬怀,”一次休息间隙,沈可鹊和他坐在半人高的台子上,荡着腿,“你说,我们最终能登上Sumi-Rosa的秀吗?”
她之前只知道Sumi-Rosa的主秀设计师被Vertoria包揽,而后者又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存在,她才一直寻不到等上Sumi-Rosa这个
世界最顶尖秀场的机会。
到了这里,云集着世界各国最优秀的模特。明明大家都长着精致得过分的脸蛋,但眸里的疏远和夷意,都太过清晰。
沈可鹊才知道,或许有更无力的深层原因在。
她和邬怀的皮肤、发色、血脉,早已决定了一切。
在这个白人审美主导的天下,他们的手里几乎不握话语权。
“会啊。”
邬怀看待未来,好像比她要乐观得多:“我相信,有一天,你会成为登上Sumi-Rosa的第一位黄种人。”
沈可鹊笑意加深:“你这么自信,怎么不说说你呢?”
“我啊,”邬怀故弄玄虚地挑了挑眉,“我自有想法。”
两人毕竟也没有多深的交集,沈可鹊没有继续问下去,她也回了邬怀一个明媚的笑容。
“那就借你吉言喽。”
回国的日子定在了训练营结束后的第二天。
邬怀还挽留她了几次:“巴黎有挺多景点呢,都可以逛逛的。”
沈可鹊不以为意,耸了耸肩:“你刚入行,过几年就知道了,巴黎这个地方,以后有太多太多次机会来逛了,早够你把所有景点都看腻。”
邬怀见劝说无门也不强求。
“那你回去有什么打算?”他看着沈可鹊,总觉得她的神情有些不自然,“这么急,有人在国内等你?”
沈可鹊收拾着行李的动作一滞。
她不想让邬怀知道她是单纯地不想在巴黎逗留。
这里有楚宴的痕迹,她上次来巴黎,心情就沮丧。
楚宴将她圈在怀里,哄她说,以后不来了。
没想到再来时,他们两个之间,成了这样的关系。
“没有,”她耳廓淡淡地红了些,是心虚的表现,“我……回去和经纪人商量下一阶段的工作安排,这不是还得为了Sumi-Rosa继续努力呢。”
沈可鹊倒也没有完全地骗他。
她昨天收到了祝今的第一手线索,说楚宴要去加州出差,未来一段时间不在京临。
于她而言,是个极好的机会。
“既然这样的话……”邬怀想了想,“有个秀在京临,你愿意来走吗?”
“你邀请我?”
邬怀点头。
沈可鹊双手叉腰,做出了决定几乎没有经过太多思考:“当然好呀。”
毕竟,他是她这么多天唯一的朋友;沈可鹊这样的一个人,会把曾经对她好的人,都放在心尖上。
“那一言为定。”
“京临见。”
第69章 你能……没放下他
ch69:
“老大,该出发去机场了。”
宋观在楚宴的办公室门前,轻叩了两下门,不见应声,他又重了些力度。
里面才传来轻地一声“嗯”。
几分钟后,楚宴拉开办公室的门,身上是崭新的西服套装,连衬衫和领带都是纯黑色。
他整个人的眉眼之间都笼着淡淡的阴云感。
宋观站在他的对面,被他强大的气场压制,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些步子。
他跟在楚宴的身后,两人一同往楼下而去;其间,他好几次偷偷把目光落在楚宴的侧脸上。
被楚宴感觉到了,他直截了当地开口:“有事?”
“……老大,”宋观斗着胆子出声,“您这天天睡在公司,也不是个事儿啊。”
“轮到你过问我的私事了。”
他甚至没有挑起反问的尾音,只是平铺直叙着。
可字词之间的威摄却丝毫不减,宋观的后背已然蒙上了一层冷汗,手掌紧张地攥了紧。
自从沈可鹊出现,他就很少在自家老板身上感受到这种强大而可怕的气场,佛挡杀佛、神挡杀神。
宋观咽了几下嗓子,才让声线不太发抖:“是我多嘴,对不起老大。”
他从裴序那打听到沈可鹊出国的事情,除此之外更详细的,他就不知道了。
楚宴百年难遇地将公司事务推后处理,又接连请了几日的假,以及最近长时以工作事重为由,直接睡在公司,整个人身上散发着阴郁的生人勿近的气息……
综合种种细节,宋观觉得这小两口是吵架冷战了。
吵架这种事情可大可小,就是难免殃及他们这群“牛马”池鱼。
他这个月的奖金上已经看出几分端倪。
可现在这种时候,他哪里还敢多言其他。
只能谨言慎行,将自己的工作干到百分之二百的认真。
刚抵机场,宋观带箱走在楚宴前面些的位置,视线突然捕捉到人群中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
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脚下的步子也随之怔了一下。
引起了楚宴的注意。
“老大……”宋观曲起食指,往机场大厅的人群中指了下,“好像是沈小姐。”
楚宴一直低头处理事务,瞬间抬起头,怔住,半个身子都开始麻了起来,全身的血液都一霎地往大脑里涌。
他半眯起眼,在攒动的人群中一眼认出了沈可鹊。
她穿着一身红底白点的鱼尾长裙,高开叉到大腿上侧。
随着她步幅,白皙的长腿显出;乌黑的发烫成了大波浪,随着她的走动,亦是缱缱而动;各种色彩在她身上肆意地对撞,可并不兀眼;比半年前,要明媚动人得多。
楚宴觉得,他的心脏,停了半年,终于恢复了震动的频率。
可每一下都是那样掺着痛的。
大概百米开外,沈可鹊叉着藕白的手臂,视线没往这边来。
她和邬怀一班飞机回国,结果落地取行李时,被通知邬怀的行李出了些问题,她才陪着他辗转到机场大厅来咨询详情。
她一向对这种麻烦事不上心,要是这种事发生在她身上,她直接甩手让孔钰去处理。
实在处理无门,干脆直接断舍离。
所以沈可鹊等在旁边,很是无聊,东张西望地看。
视线收回正前时,蓦地怔住。
她这才知道,电影桥段里,男女主角久别重逢的场面,没有艺术加工过。
原来真的存在一个许久未见的人,出现在面前时,身上的每一个细胞都在被他吸引。
楚宴穿着一身的黑,整个人英气挺然,在芸芸人群中是绝对鹤立鸡群的存在。
沈可鹊以前就觉得,比起白衬衫,黑衬衫更能衬出他的气质。
骨子里那股对世界漠然傲视的劲儿,奠定了他的克己复礼都是伪装,底色其实是个悲观者。
嘈杂的人声在耳边回旋,终成了虚无缥缈的背景音;甚至连走动来去的人群都仿若加上了黑白滤镜。
只有楚宴明明一身黑衣,却弥足鲜活。
而耳边,清晰的,只有她如擂鼓的心跳声。
她没忘记他,更没放下他。
见不到他的这段岁月里,情愫被抑着,却仍在疯长,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已然成荫。
沈可鹊下意识地往前抬了半步。
后续的动作被身后的人打断,邬怀拎了件外套来,轻搭在她的肩上。
“京临天凉,披上点。”
沈可鹊心不在焉地应了声:“……嗯。”
她乜了眼邬怀,随口问着:“处理好了?”
邬怀回答了很多句,都被囫囵成了噪音,被滤过而没能进她的耳里。
沈可鹊只是机械地点了点头。
可这一来一去,她再转头看向楚宴的方向时,他已经不见踪影。
她心里像是缺了一块。
明明她回京临,是不想见他的。
匆匆一瞥后,舍不得他的,也是她。
沈可鹊突然想起很久
之前,楚宴说她是个嘴硬心软的人。
“你还真是了解我……”她轻喃着声音。
“什么?”邬怀没听清。
“没什么。”
沈可鹊反手解下他的外套:“谢谢,但我不需要。”
她抬手挥了下自己耳侧的发丝,将所有复杂情绪都压下。
“那走吧,你说的那个秀,要什么时候开对接?”
事情的推进比邬怀预想中推进得要快。
他下意识地不敢相信:“真的决定了,不用和你的经纪团队商量一声吗?”
沈可鹊恍然大悟,拿手机给齐肃发了个消息去,只不过不是商量,而是通知。
她轻挑了一下眉梢:“我想做的事,还轮不到他们多管。”
饶是沈可鹊再三和邬怀保证她的档期不会出差错,可是邬怀还是放心不下,强烈要求今天就和沈可鹊方沟通细节、敲定合约。
沈可鹊拗不过他,只得通知齐肃一会儿一并去邬怀指定的地方洽谈。
临离开前,她又往回找了一眼楚宴的身影。
意料之中地没有看到,沈可鹊的心短暂地抽疼了一下。
他出现在机场的出发大厅,证明了祝今的消息属实,可她却没有想象中那样地松口气。
反而是不舍的情感,在心头滋长了些。
在路上,沈可鹊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猛地坐直身子,看向邬怀。
“你……到底是什么人?”她这时候才对这个即将达成的合作是由邬怀主导感到有几分不对劲,“你不是模特吗,怎么对我能不能参加一场秀这么上心。”
之前她被沈青长保护惯了,早已习惯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或事,都是对她无害的。
想事情自然单纯了些。
“我……”
邬怀瞥开了视线,在沈可鹊看不到的地方,眼底闪过了一丝的心虚:“这不是想和前辈一起走秀吗。”
重新对上沈可鹊眼睛时,他调整好了情绪:“您这么优秀的模特,我肯定不想错过和您同台的机会啊。”
沈可鹊被他恭维得有些不知所措。
她重新陷回车椅,支着脑袋看向左边的窗子。
依旧是第一次见面时,和邬怀说的那句:“不用称呼‘您’。”
“前辈也不要叫,”她顺了顺自己的发丝,“都给我叫老了。”
“好。”-
跟着邬怀到了目的大厦,看到一楼前台后的巨大logo,沈可鹊在心里大叫不好。
是楚氏的logo——
这意味着,这栋楼、这家时尚公司,是楚氏的子产业。
沈可鹊不知从何而来的心虚,抬手抓住邬怀的衣袖,轻轻拽了拽。
“那个……你是这家公司签约的模特?”
“……是。”
邬怀迟疑了半秒钟才回答,而后反过来问她道:“有什么问题吗?”
“也没有。”她咬了下唇。
虽然这是楚宴的产业,但楚氏在楚宴的领导下转型后的重心,一直都不在时尚领域。
这家子时尚公司在他们时尚圈几乎是查无此公司的状态,所以邬怀提到名字时,沈可鹊才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更何况,楚宴都已经飞国外出差了……
沈可鹊也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
“没、没什么。”她不想让邬怀看出来她这些纠结的心路曲折。
“看来沈小姐,是对楚氏有顾虑?”
一道男声,从二人身后传来,低磁沉转,像是雪顶白茶,冷冽袭人。
沈可鹊再熟悉不过。
只不过,他不是半个小时前在机场大厅不见了身影么。
怎么会现在出现在这。
她的身体整个僵住,酥酥麻麻的感觉丛生,很快地便蔓延周身。
理性告诉沈可鹊,她该体面地回身,礼节地举起手,称他一声“楚总”;可她偏偏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失去了所有感知力,唯有鼻子酸楚,想要流泪的冲动明显。
“可鹊?”邬怀叫着她的名字。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沈可鹊感觉邬怀像是个“山顶洞人”,明明他也算半个脚踏在娱乐圈,可是好像对娱乐圈的八卦新闻都一概不知。
他不知道沈可鹊和楚宴的婚姻关系也情有可原了。
“楚总在后面,他是这次秀的资方,”邬怀见她还没回过神,抬手捏了捏她的小臂,“打个招呼。”
裸露的皮肤感觉到温热还有一丝痛意,才让沈可鹊缓过来。
她慢吞吞地回身,做足心理准备去对了楚宴的眼睛。
比起她乱撞的心跳,男人的眉眼依旧淡薄如雪,不着情动的痕迹,他仍是那个理性至上的楚家太子爷。
“……楚总好。”
鬼使神差地,沈可鹊听着邬怀的话,恭恭敬敬地问他好。
这举动落在楚宴的眼底,倒不是滋味。
他眼睑稍垂,盯着她被邬怀碰过的那一小段皮肤,阴霾横起,眼底的雾气加深。
“嗯。”楚宴压下汹涌的情绪,应了一声。
他抬手,两指在半空中点了点;身后的宋观见状,走上前,对宋观比划了个“请”的手势。
两人的脚步而后远去。
沈可鹊尚留在原地,在泪水欲转出眼眶的瞬间,转了身;想要追上邬怀和宋观的脚步,却被身后男人拉住。
他的手冰冷,刚好覆在方才那片皮肤。
中和掉了邬怀留在她手臂上的温度,现在沈可鹊只能感觉得到他的存在。
“鹊鹊。”
不再是冰冷的“沈小姐”。
沈可鹊没动,鼻尖的酸散不去,她强忍着欲坠的泪意。
“沈可鹊。”
楚宴开口,声音多了丝温柔。他抬手,将西装外套搭在沈可鹊的肩头。
沈可鹊整个人僵住,任属于他的气息和味道将自己紧紧包裹住;果然,在机场……他看到了。
“我们是在冷战,不是我死了。”
别的男人为她披衣服、别的男人在他面前碰她……楚宴还做不到视若无睹。
洁白手臂上无端被惹出的红,只会让他联想到从前笙笙夜色,她只为他一人所有。
他一边鄙夷着这种想法在自己脑海中的出现,又无可自拔地深陷其中。
强压下了想将她圈进怀里的冲动。
只是抬手,指腹轻蹭过她的眼尾。
“瘦了。”
“眼圈也红了。”
第70章 给我只左手“不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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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敏。”
沈可鹊冷着脸,随口扯了句。
三月份的京临,最是柳絮纷飞的时候,各类敏感高发。
她沾沾自喜自己寻到了一个完美无缺的借口。
却换来了男人鼻间轻地一哼,掺着淡淡的笑。
低沉的嗓音,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得到:“我还以为,是因为想我。”
沈可鹊背后起了一路的冷栗,连尾巴骨都酥麻。
她后撤了半步,楚宴便追前了一步。
沈可鹊想抬手褪去楚宴的西装外套,可他一双大手偏钳住她的肩头,让她挣脱不得。
无奈她只能抬过头,一双水盈的眸子瞪圆地看着他。
“楚宴!”碍于在公共场合,沈可鹊尚要顾及自己的淑女形象,她压低声音,“你别太过分。”
“里面冷,”楚宴将西装外套为她理正,“还是披上,别着凉。”
一时间,沈可鹊没能分辨出他所言意图为何。
直到两人走进了会议室,沈可鹊瞬间感觉到了凉意;尤其是向空调开关旁看去,与奉命“把守”在那的宋观,换了个眼神。
沈可鹊才彻底明白楚宴的“用意”。
她很怕冷,尤其是在这种空调人工制的冷。
算他狠。
沈可鹊只好默默地将楚宴的外套裹紧。
温度正时宜。
一切都落在了邬怀的眼里,他蹬了下地毯,转着椅子,到沈可鹊的身边,压低声音问:“你和楚总认识?”
“不熟。”
沈可鹊眼都没抬。
“开始。”
坐在主位的楚宴,抬了抬右手,打断了邬怀和沈可鹊的对话。
令沈可鹊意外的是,走上前做演示提案的人,正是邬怀。
沈可鹊的眼底瞬间笼起不解,她下意识地回头看向楚宴,后者倒是一贯风云不动的沉稳姿态。
沈可鹊问邬怀:“什么意思?”
邬怀站着,投影的白光有很大的一部分坠于他的脸上,将原本的瞳色冲淡了些。
“其实我还有另一层的身份,是Jaunatis的设计师,这场秀也是Jaunatis与楚氏的一次合作,想请你来担当这场秀的唯一女主角。”
Jaunatis与沈可鹊曾有过合作关系,对这个品牌的印象很不错,毕竟当年她是为了Jaunatis的秀,特意飞去海亚。
才有了和楚宴的“第一次见面”。
信息量有点爆炸,沈可鹊迟迟没反应过来。
“所以……你去训练营,是为了接近我?”
“是,”邬怀承认得很坦率,“我私认为,只有沈小姐才能将我的设计发挥到最极致。”
一切好像都能解释得通。
初次见面时,邬怀自我介绍是“新人模特”,她明明在圈子里大大小小的秀场去了不
少,却闻所未闻这个名字。
可从训练营的一些理论分析的课程上,又能明显感觉得邬怀不俗的艺术鉴赏能力。
“为什么要费尽心思地接近我?”沈可鹊依旧不解。
对于一个服装设计师而言,特意飞到大洋彼岸,参加一个要经过层层选拔的才能拿到入场券的模特训练营,只为了敲定她这个模特,未免有些大材小用。
“一个是,我与齐总,”邬怀对沈可鹊身边的齐肃点头致意了下,“邮件沟通了几次,齐总对达成这次合作意向并不强。”
沈可鹊看了齐肃一眼,后者心虚地低下了头。
“二是,我也想更深入地认识你,才能知道你是不是如我所想,是最合适我的女主角。”
沈可鹊脸色有些难看。
她既讨厌被人骗着,又讨厌自己不过是别人的备选。
要不是之前海亚那一次Jaunatis的风格实在是在她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深刻印象,沈可鹊甚至想立刻站起,转身就走。
念及那些美美的裙子,她稍顿了一下。
想听邬怀再多说几句好话。
倒是齐肃先解释了:“之前Jaunatis也没拉拢到楚氏的投资,给到的薪酬,我这边实在是……不好答应啊。”
“理解,”邬怀并没觉得如何,“天时地利人和,才重要。”
“人不和。”沈可鹊尚在气头上,双臂环在胸前。
尤其是鼻尖里还萦着西装外套上楚宴的气息,清冽沉韵,尾调里能嗅到茶叶的香;更让沈可鹊觉得一颗心被巨石堵住。
邬怀察觉到了她的抵触情绪,连忙挽回:“沈小姐或者先看看我们的最新设计款呢?保证不会让你失望。”
沈可鹊的胸口剧烈起伏,那些在巴黎时与他一同畅想着未来登上Sumi-Rosa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原来他当时说的自有办法,是这个意思。
她松口:“行,就暂且给你个机会。”
沈可鹊被邬怀手下的助理牵引着到试衣间的路上时,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多亏了有邬怀这件事转移她的视线,否则她难免会一直沉在与楚宴“重逢”的复杂情绪中。
试衣间的门拉开,邬怀口中“不会让她失望”的裙子赫然正中。
一条纯白蓬松长裙,上半身是深V设计,细纱裙摆犹如花瓣散开。白色丝带缠绕在肩、胸的部位,用洁白的羽毛拼作蝴蝶状,点缀在了丝带之上,随着她推开门时带起的一阵风,纤纤羽毛绕动,犹如翩跹。
哪怕只是被套在模特假人身上,都瞬间狙击到了沈可鹊的心。
沈可鹊抬步走进试衣间。
试衣间的灯光有些晃眼,她从假人身上取下裙子来,三两下褪去自己原本的衣服。
来谈合作突然,孔钰没能及时赶到,沈可鹊只能自己穿戴。
没多一会儿就有些犯难,拉链卷了衣料,卡在了不上不下的位置。
沈可鹊攥着裙子的吊带,声音有些发闷,难为情地求助:“有人在吗,能不能帮我……”
她话音未落,试衣间的帘子被人挑开。
沈可鹊背对着来人道了声谢。等了半晌,却不见身后的动静,她这才感觉到了不对劲。
后知后觉地感知到了空气中弥散着淡淡的茶香气。
她后脊瞬间僵直,喉咙随之发干,不停地洇着嗓子。
“怎么……是你。”
楚宴的手擦过她纤细的腰线,抵在了沈可鹊面前的墙壁上,整个人从背后虚环住了她。
她身上葡萄味的果香,将他身上尾调中残存的一丝苦味冲散。
“不然?”
楚宴的声音刻意压低,蛊惑勾人:“太太,是在等谁?”
他目光全然地倾注在沈可鹊的身上,她后背的肌肤在灯束的光下泛着细腻的珠光,像是湛蓝深海底等人采撷的粉白珍珠。
那两个字许久未说,可从喉咙溜出时,无比自然。
自然得仿佛,两人之间并没有那六个月的空白。
沈可鹊当然知道楚宴满含醋意暗示的是谁。
她偏要再多加一把柴,将这团火助燃得更旺些。
语调故作娇嗔:“帮模特量身定做衣服,本来也是设计师的职责。”
楚宴只觉得连额角的青筋都在跳;占有欲像是只刚苏醒的猛兽,几要把他整个人都吞噬。
可末了,他没说什么,这才抬手帮她处理拉链的问题。
楚宴的指尖很凉,碰到她脊背时却像是带着电流。他动作很轻地拨开了她散落的长发,呼吸扫过她颈后细小的绒毛:“别动。”
拉链齿牙细微的摩擦声,在狭小的空间里面格外清晰。
沈可鹊能感觉得到他的胸膛偶尔擦过她的后背,隔着两层布料,却依旧能传来温热的触感。
“好了。”楚宴的声音比方才要低哑些。
沈可鹊转身时,纱裙的摆扫过他的西裤。
立在侧边的镜子里,她看见了楚宴的手悬在半空,像是想扶她的腰、又克制地顿在原地。
“好看么?”
沈可鹊拎着裙摆,在他面前稍转了转身子。
楚宴伸手,替她整理了有些发歪的肩带,直接蹭过锁骨时顿了顿:“嗯。”
他的目光落在镜中她的倒影上,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沈可鹊注意到了他耳尖红得很厉害,连带着脖颈都泛着淡淡的粉色,青筋脉络有些明显,她鲜少见楚宴这个样子。
显是在隐忍什么。
“在巴黎这段日子,过得好吗?”
“还不错。”
“他呢,”楚宴的声音仿佛能掐出酸水一般,“对你好吗?”
沈可鹊怔了怔,她没想到楚宴会主动提起邬怀。
她踮起脚,凑向他,伸手拉住他胸口系着的领带,一圈圈地缠,将两人的距离越拉越近。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楚宴的唇周,像是羽毛轻轻地蹭过,她是懂怎么若即若离拿捏与楚宴的距离的。
沈可鹊一弯嘴角:“也还不错。”
“他骗你,你就不气。”楚宴眼底没有什么情绪。
沈可鹊怔住,两人的鼻息堪堪相缠抵;她不得不承认楚宴不愧是能游刃有余于谈判桌上的顶级大佬,切入问题的角度,永远能打她得措手不及。
“他……”
沈可鹊一时无言。
追其根本,大概还是因为邬怀于她而言,尚还是需要维系一层客套关系的朋友。
她就算再任性什么,也不能要求任何一个朋友都对她保持百分之二百的诚实。
朋友和伴侣。
本就有不同的划分标准。
显然,楚宴亦是揪住了这一点来对她展开攻势。
他的大手紧握住了沈可鹊的手腕。
他掌心滚烫得厉害,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脉搏再他的指尖下跳动。
沈可鹊下意识地挣脱着他,耸肩想逃离他的气息牢锢。
“楚宴,”她好心好意地提醒,“我们还在冷战呢!”
“冷战……”
楚宴一把捉住了她,重新搂好:“冷战,给亲么?”
这么耍流氓的话,偏偏从他嘴里说出来时,沾上了莫名的斯文得体。
像是海洋里低声吟唱的人鱼族。
而沈可鹊是那被吸引的船员,驶着再豪华的船只、端着再理性的思考,也终会沉溺其中。
沈可鹊只觉试衣间的空气变得单薄,连呼吸都变得越发困难起来。
楚宴环抵着她,将她困在镜子与他胸膛之间,他从后背抱着她不放,炙热的呼吸似有似无地落在她的后颈。
“我和他不一样,嗯?”
挑起的尾音,将此刻的暧昧气氛,燃至高潮。
强忍着连自己都骗的那些思念,终于在此刻,得到了宣泄,像是冬雪初融,化作袅袅清透的水,一滴滴地落下。
沈可鹊仰起头,看见镜中的自己双颊绯红,眼含春水。
她知道这对于此刻旖旎的氛围而言,是暗示、是准许、是成年人之间心照不宣地通行证。
楚宴的手托住了她的下颌,将她的头扭了些角度。
滚烫的双瓣降下,缠绵相抵,彼此的呼吸都变得暧昧不清。
他的指尖在沈可鹊的身侧肆意游走,方才的冰凉早已不复,染上了沈可鹊的体温,暖热得刚好。
“哪里不一样?”沈可鹊虽然喘息着,但不忘嘴硬,“都是男的,有什么可不一样的?”
楚宴不语,只让有些薄茧的拇指指腹,摩挲而过她细嫩的脖颈。
“一样的话,他也会这样,摸你、亲你、和你做……”
“ai”的音调已经到了他的嘴边,哪怕明明看出来楚宴是故意逗她,沈可鹊还是落进了他情绪的陷阱。
几厘米高的鞋跟,不由分说地踩在了男人的皮鞋上。
恨恨地转蹭了蹭。
沈可鹊想看到的他吃痛的场景没能如期出现,
面前的男人仍眉目不改,甚至连呼吸都没加快半分。
他只是将环住沈可鹊的手下移,稳放在了她纤细的腰线上,低苏的嗓音附着在她的耳尖。
温热的气息,断断续续地流淌,比亲吻还着情欲。
他轻声道:“不疼。”
沈可鹊只觉,空气中的茶味,好像更重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