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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越深刻“不然怎么骗到你。”……

ch61:

有了和陈俏的相约,次日,沈可鹊预计的出门时间比楚宴还要早。

睁开眼的时候,旁边的人尚在熟睡中。

她半支起手臂,目光柔情地落过他的

眉眼,突然生了坏心思。

两指挑着楚宴的下颌,樱桃小嘴点落在他的唇瓣上。

温热相席,身下的男人忽而扯动嘴角弧度。

直接抬起手,宽大的手掌揽在沈可鹊的脑后,不许她逃。

沈可鹊整个人被锢住,脸颊贴在他的胸膛,滚烫横生。

“你醒了呀,”她食指微曲,在他结实的薄肌上勾画圈点,“那还装睡?”

“不然怎么骗到你。”

沈可鹊仰头望向他,白皙指头轻勾着他的下巴,像是在挑逗小猫。

“楚宴,别让我揪到你再骗我其他。”

她言语轻巧,可眼波狡黠,倒真有几分的威逼的意思。

“否则,你必下十八层地狱,万劫不复。”-

陈俏所说的小岛,名为迈从,距离林海不算远,轮渡过去只要一个小时。

途中,沈可鹊几次想问起她怎么不继续从事妆造相关的工作,都被陈俏巧妙地绕了开。

当事人不愿多说,她自然不能强求地继续聊下去,只能将话题扯向更无关紧要的方向。

仰仗祝今的事业心,沈可鹊有很久都没有和朋友出来旅游了,虽然和陈俏的关系不算亲近,但依旧难掩她的兴奋。

与林海相比,迈从显得更具海岛风情些,这大概也是这里的旅游开发程度更高的原因。

沈可鹊跟在陈俏的身边,东张西望地。

旅游大会要晚上才开幕,两人在酒店下榻,稍作收整。

闲也无事,沈可鹊本想约陈俏一同出门逛逛,可到了她屋前敲门,里面始终没人应声。

纳闷归纳闷,她实在不想浪费大好时光,只好自己出门。

误打误撞地走着,最后绕到了一条步行小街。

入目第一间,是粉饰风格极为小众文艺的纹身工作室,放着悠扬的钢琴曲,海风拂过来,墙上挂着的风铃轻轻作响,与乐曲共谱和弦。

“欢迎光临,有什么需要帮助?”

店面不大,只有一位蓝眼棕发的男生,个子修长,目测有190还多。

他声音也好听,中文发音标准而流利,沈可鹊猜他大概是混血。

“没事,”她轻轻一笑,“我随便逛逛就好。”

“好,我陪同。”男人亦回了她个笑,并不让人感到不适。

墙上罗列满各种纹身款式的照片,甜美、小众、暗黑……风格各样。

沈可鹊眼前一亮又一亮,之前被沈青长管教着,这方面的事情,她想都不敢想,自然现在看什么都觉得新奇。

“这些都是你的设计吗?”

“是的,”男人点头,“一人一款,独一无二。”

想称赞男人审美独特的话尚哽噎在喉,没能脱口,沈可鹊的目光落在了整面墙的一隅。

那里勾画着一只蝴蝶,盈飞着翅膀。

心里像是被扯去了一角,酸痛感浑然涌上,她被吸引着上前一步,白皙微曲,轻点在白墙上的蝴蝶花纹。

她太熟悉了。

纹理、脉络,每个精美的细节,沈可鹊都记得很清。

这个纹身,在她的梦里,出现过无数、无数次。

四年前,那个缠绵悱恻的夜里,她记不清那人的脸,却从未忘记那只手,和印在无名指侧蝴蝶纹身。

被她淡忘了很久的往事,又重新覆了上来。

指尖抵在墙上,轻轻地发着颤,喉咙不觉发紧。

“这是……”

“也是一样,为一位客人量身设计。”

沈可鹊的目光仍紧盯着不放。又确认了遍:“仅此一款?”

“是的。”

她不知道问出了结果之后,会怎么样,亦不知道现在的她能否招架得住。

可多年的疑问在心底积萦已久,她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脱口问出:“你还记得是谁吗?”

“这……”男人面露苦涩,“如小姐您所见,我店里的主顾很多,怕是……”

“知道了。”

沈可鹊也知自己有几分冒昧,讪讪收回视线。

离开前,她随手拿了张工作室的名片,念了声:“何晔?”

“是的,”何晔微颔首,“我的中文名字。”

沈可鹊点点头:“很好听,很有意境的名字,我会记得你的。”

也许有些事情就该追究不到结果,过去的就该过去了。

她稍驻停脚步,回过身,抬头望向工作室的牌匾,花式的英文字体写着“Riviera”。

海岸的意思。

沈可鹊抿了下唇,抬起手机给这家小店拍了张照片,发给了楚宴。

【发现了家很有意思的纹身店】

她又自己在小街上走走停停了好一会儿,眼看着天色渐深,她才开始往回走。

等了很久也没等到楚宴的回信。

沈可鹊已经习惯了楚宴忙起来时总会遗忘掉手机的存在,她已经不会为他的不秒回而且心生焦虑,也或许是因为她知道无论多晚楚宴都会一一看过她的日常分享,给她反馈最诚挚的回复。

回到酒店后,她将手机丢进沙发。

自己钻进淋浴间痛痛快快地冲了个热水澡,结束后,她扫了眼钟表,距离陈俏通知她的旅游大会开始时间还有一段。

她悠哉地坐到梳妆台前,慢吞地打开化妆包。

突然响起了叩门声,沈可鹊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是大半天都不见踪影的陈俏,她换了一身军绿色的工装,看起来不像是准备去旅游大会的穿搭。

沈可鹊多问了一句:“是要过去了吗?我还没画好妆诶……”

“小沈总。”

陈俏没等她说完,便开了口,话的内容也是莫名其妙:“对不起。”

“您……别怪我。”-

京临,楚氏。

偷闲了三日,回到公司,留给楚宴的如山般的文件档案。

宋观一路跟着他,絮叨地汇报着他不在的几天,公司发生的种种。楚宴大多时间沉默,只是听着,遇到需要抉择的,才偶尔说几个字。

“今天的工作安排是几个跨国会议。”宋观以今日计划结束了汇报。

楚宴点头,表示知道。

“沈副总那边,什么情况了?”他沉稳地开口问道。

“楚氏和他们断绝合作之后,跟在咱们后面的几家小公司也跟风和沈氏终止了合作,现在……沈副总那边的状况可能不太乐观。”

活该。

宋观在自己心里多添了一句。

沈书文将对国际的贸易划分出去给沈青长管理,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对沈氏原本的产业规模并无太大影响。

“继续观察,”楚宴冷白指骨描摹着纯黑的钢笔笔骨,“必要时候,再落井下石也不迟。”

一贯是他的作风,杀伐果决,不留情面。

是沈青长动他的人在先,商场里或许没有永远的朋友,但永远不缺敌人。

而楚宴是出了名的有耐心,最擅等到低谷时,再给对方以致命一击,让其终无翻身之机。

“明白。”宋观点头。

“安排的线上会议还有多久开始?”

“要配合海外的时差,还有一个小时。”

“把叶工叫过来一下。”

“好的。”

宋观推门出去,楚宴片刻没停,立马投身于文件的审批中。

十几分钟后,叶程敲门进来。

“楚总。”他毕恭毕敬地叫着,不难看出有些局促。

常年钻心技术,难免有些不修边幅,身上穿着款式再简单不过的格子衬衫,脸上也冒出了些胡茬。

“嗯,”楚

宴抬头,十指扣住,放在桌上,眉宇之间十足的领导做派,“模型那边怎么样了?”

“昨天团队通了个宵,已经进入最后的冲刺阶段,”涉到专业领域,叶程整个人的条理都清明,“目前在沙箱环境已测试通过,达到了预期效果,现在已经接入预发环境,尝试接入真实数据,如果没有出现不可控的bug,考虑上线,比公司规定的ddl提前了一周时间。”

“嗯。”

楚宴点头:“辛苦。”

他们着手攻克的是第一个国产AI大模型算法,名为灵希,如若能按期上线,势必会在国际范围内引起一场轩然大波。

“只是……”

“怎么?”

“按您所说的,将上线日期改到明天,会不会有些冒险,如果出现问题……”

“冒险是冒险了点,但如果不搏这一把,很可能前功尽弃,你和你工作室同学的所有心血都付诸东流,你也不想看到这样的结果吧。”

“可是……”

叶程不是商人,在他眼中没有对时机的敏锐感;他更追求一款完美无缺、足以惊艳世界的程序模型。

“你比我专业得多,再好的程序也要经历技术的迭代,你是懂的。”

其实楚宴作为决策者无需对一个下属多解释什么,可他还是耐着性子地多言几句。

在他眼中,虽然两人之间横着无法逾越的阶级之差,但没有叶程和他的团队,不会有灵希的面世。

灵希不仅是楚氏的一个产品,更是他们这群技术人员几年以来的心血所凝。

“何况,卢远走的时候,手中到底将核心技术掌握到什么程度,我们都无从得知。”

一语中的,戳中了叶程的痛楚。

卢远作为他最亲近的副手,两人从大学相识,他被楚名文蛊惑,误入歧途,事发后楚氏第一时间将其辞退,双方闹得不算愉快。

叶程也拿不准卢远是从什么时候起了异心。

最终他点了头,楚宴对他们工作室有知遇之恩,叶程对他是无条件地信任:“都听您安排,楚总,我安排手下人再卯足最后一口气。”

“嗯,”到了会议要开始的时间,楚宴将电脑切至会议界面,“辛苦。”

与会人员三三两两地进入,他拂了下手,示意叶程先离开。

叶程走了两步,又想起了什么,停下。

“楚总,您夫人那边……最近没有什么事情吧?”

第62章 想说“……只想与她一人共白首。”……

ch62:

叶程多等了两秒钟,楚宴都没投过视线过来,他那边的会议好像很重要,看他眉宇略有不善。

在更大声地重复一遍,和转身离开不打搅之间,叶程选择了后者。

是上次楚宴联系不到沈可鹊的时候,让叶程远程定位了她的手机号。

后来他是通过齐肃那条线,更快地找到了沈可鹊。

叶程被紧急拉去解决bug,忘记终止定位程序,再之后一直忙着灵希的研发,把这件事彻底抛在了脑后。

直到刚刚,后台突然提示丢失检索GPS信号。

他只来得及匆扫了一眼,就被楚宴叫过来汇报进度。

大概只是信号不好,叶程没想太多,推门离开后由投于最后阶段的研发冲刺。

楚宴连着几个会议,结束时,天已经彻底黑了。

他仰着抵在椅背,脖颈发酸,眼睛也因为久盯电脑屏幕而干涩难受。轻阖眼睑,他只缓了几秒,便去拿放在旁边的手机。

他对猫毛过敏。

却阴差阳错地惹了沈可鹊这只粘人小猫回家。

楚宴早习惯了她事无巨细的分享,那些稀疏平常的琐事在她的视角下,总会被转述得可爱有趣。

他的生活曾像是被枯木干枝堆累而成,沈可鹊像是天际划过的烟花。

落下一粒细火,便轻而易举地将他点燃。

他像是蜗居在壳里的人,透过她,才能寻得见这个世界的色彩。

很不寻常地,她没发很多条消息来。

只有一张照片、配了句简单的话。

两指将图片放大,看清牌匾上的字时,全身流淌的血液霎时凉却,冷白指骨隐有打颤。在屏幕键盘上点落又删去。

半天没能拼凑出一句完整的话。

只回了个:【嗯】

指尖稍往下滑动了些,一众免打扰的群组中,一个纯黑的头像分是显眼,备注写着“何晔”二字。

【我见到她了】

【她也认出来了】

【你……准备怎么说】

楚宴一一掠过那边发来的文字,眸光渐渐转凉,仍是简短地回了一个:【嗯】

对面很快回信。

【她怎么会突然过来】

不同于传统的店铺形式,何晔的纹身工作室,一如他这个人的性子,放浪自由、不受拘束,没有一个固定的居所。

他周游世界,停在哪,便将店铺开在哪。

有无数的客人想再次约他做纹身,特意登门造访,都堵不到他的人。

沈可鹊却这样,机缘巧合地推开了“Riviera”的门,不费任何力地。

楚宴没有多余的脑子去将前因后果分析妥当,任手机在掌中,一下又一下地震着。

【诶,我说】

【这世界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

说不出心里是怎样的心情,楚宴还逼着自己将手头的工作全部处理完毕。

宋观送他回到家门口时,时间已经凌晨。

手机里,沈可鹊的对话框依旧是静悄悄的。

他心里像是被海水灌满,慌无可依——

“老大、老大。”

宋观叫了他两声,楚宴才听见,心不在焉地吱应了个“嗯”。

“之前说小沈总明天回京临,您吩咐我去接,航班信息……”

话没说完,宋观抬起头,从后视镜里看到自家老板的阴郁黑脸,忙将原本的话咽下肚,多给自己辩解了几句:“我问过她助理孔钰了,她说这次是私人形成,小沈总没和他们同步过。”

楚宴面上没什么表情,冷若冰霜。

宛若一尊雕像立在后排。

宋观心里彻底发毛:“那个,我就是想表达,既然是私人行程,是不是您去问更合适些……”

等了良久,宋观一次次地扶着眼镜,才得来楚宴轻而落下的一句,知道了。

他拉门下车,步伐款然,每一步都迈得果决。

徒留宋观一人在车内,后脊梁蒙着一层又一层的冷汗。

他何德何能,有一天自家老大对他说“知道了”。稍微缓了几分钟,宋观才想起来还有正事没讲,他一拍脑门。

按照楚宴的工作习惯,是需要他在每一天的晚上,向他汇报次日行程。

他被楚宴身上不善的气场压得,竟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忘了。

可……

宋观往楚宴离开的方向又很不放心地多看了一眼,一反常态地忘了这么重要事情的,好像不止是他。

他点开与老大的聊天框,将锅都揽到了自己身上,语音输入着:“老大我刚刚忘记给您汇报明天的日程了,您抽空辛苦听一下。”

“按照您的吩咐,明天重中之重的工作是配合灵希模型的发布,需要召开董事会。”

一段距离相隔,楚宴进了家门。

四下漆黑,连空气都透着淡淡的凉意。

解开袖扣、抽下领带,将西装外套搭在衣架上,每个动作都是做过千百遍的娴熟。

唯有此刻,他像是被提了线的木偶,机械得不沾染任何情绪。

衬衫解开了最上的两颗纽扣,楚宴坐进沙发里。

视线扫过房间里的每一寸,不乏沈可鹊买进来的各式精美摆件,将他一贯的黑白灰条框设计打乱得干脆。

眼睛还是干涩得难受,楚宴抬手从抽屉里取来眼药水,滴入眼中,将眼睑轻轻阖上。

仰头等待的间隙,水珠不安分地从眼尾流出,滚过颊面锋利的线条。

凉薄的眼下,被染出了一抹淡淡的红。

四下越是安静,他越发地觉得心脏上那个空洞增大。

恐惧、无措,像是一块又一块的巨石,从天而落,砸在他的身上,锢得他连呼吸都变得奢望。

与何晔的结识,是在他的家乡,匈牙利的某个小镇。

楚宴也是第一眼便被何晔的才华吸引,无端生出了纹身的想法。

在无名指处,沉睡着的一只蝴蝶。

何晔的设计灵感常源于客人的故事,他能从来者款款而述的言语之中,洞察人心,设计出最能摄人心魂的款式。

“所以,是为什么想要纹身呢?”

自幼随母亲长大,郑小凤一心牵挂着楚名韬,对他从未有过任何宠溺和照料。

对楚家而言,他是可有可无的私生子;对他的生母而言,他是她失败爱情的苦果。

楚名韬不爱他,郑小凤亦然。

后来,是因为梁白生楚澜难产,险些一尸两命,才让她恍然生命之可贵,不再愿自己两个亲生儿子被迫卷入豪门纷争,穷其一生去追求并不喜欢的事业。

是梁白这个继母主动提出。

他才有了一个家。

哪怕明知是虚情假意,楚宴仍珍惜这份得之不易的“爱”。

虚无缥缈的人生有了价值,为了不再次被抛弃,他只能将自己活成傀儡,一规一板地学习着如何成为合格的继承人。

他的人生,是一场续了四季的雪。

而蓦然的一天,闯进了一只蝴蝶。

拨动了春天的气息,和他的心弦。

从此积雪相融,傀儡木偶有了心跳——

“为什么选择无名指呢?”

“那是婚戒的位置,如果我和她注定相隔太远,没办法走到她的身边……”

彼时尚露青涩的楚宴稍埋了些头,面容线条不似如今棱角分明,但那双眉眼仍是深邃。

“就以此替我许下诺言吧,我楚宴这一生,只想与她一人共白首。”

除她之外的任何,都只能是将就。

可他还是把一切都搞得糟糕,他明明好不容易触及到了她,守口如瓶地护着那个秘密。

唯一一次袒露真心,是在沈青长的面前。

四年前的那一夜。

是沈青长起了歹心,将沈可鹊灌醉。

也是他“趁虚而入”,将春宵的浪漫留在伦敦的夜。

楚宴仍然忘不掉那一夜,那是他久处黑暗阴影中,第一次承着光,出现在她的面前。

她的呢喃、她的体温、她的气息,对彼时的他而言,是寻不得解药的诱惑。

沈可鹊双颊潮红,葱白的指尖扯着他的领口不放。

他洇着发干的嗓子,拼命扼住心底丛生的那捧烈火。

可彼时穿着一身纯白吊带裙的女孩,像是不知危险似地,滚烫的手指,不安分地在他的身上勾勾画画着,她一双杏仁眸子,漾着水雾。

“……能帮我吗?”

“……求你了。”

他覆上了她唇瓣的滚烫,短暂一秒便抽身。

呼吸交织,愈渐急促,楚宴一遍又一遍地确认,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她只是点头,用着几乎要掐出水儿的甜美嗓音,轻地咬附他的耳垂。

只是反复道那一句:“求你了,帮帮我。”

他以为她尚存清醒。

却不想,她将那一夜忘得彻底。

她越忘记,楚宴越不敢忘。

越要一遍又一遍地在心中重复地告诫自己,他是罪人。

不该被她原谅的那个。

沈可鹊曾经问过他,为什么不去追白月光。

她劝他勇敢,和他说,万一,她爱他爱到,无论他做了什么,都愿意原谅呢。

彼时的沈可鹊,一双眸子水涔,透着无辜和认真。

与她对视的楚宴,心里像是千刀万剐过,渗着咕咕血珠地疼。

他不该被原谅。

他攥紧拳头,指甲深陷入肉,他却是像是根本感觉不到痛一样,发了疯地用力。

冷白的小臂,青筋迸起,楚宴整个人都轻轻地颤着。

可再多的惩罚,也无可补救。

良久,他松开了手,整个人宛若一张薄纸片,轻飘地向后倚去。

眼前的漆黑中,他看见了沈可鹊的影子,时笑时闹,有娇滴滴撅起嘴巴蛮不讲理的样子,也有莫名其妙泛起委屈落眼泪的样子……

他真的握住了那只蝴蝶,真的在漫漫春日里,与她共舞。

春日终短,一切还是不可免地要成泡影。

楚宴睁开眼,点亮手机屏幕,冷色的光投射入眼底,又惹起了一阵不适。

回了宋观的工作消息后,他迟疑地点进了和沈可鹊的对话框。

那边依然是无音。

何晔不会和她说什么,但她会不会自己掌握了更多的线索,楚宴无从得知。

【明天几点的航班】

【我让宋观过去接你】

他紧抿着下唇,喉结紧张地上下滚了几下,心跳猛烈如擂鼓。

【我有事情想和你说】

第63章 听说都不是她

ch63:

翌日醒来,楚宴缓而睁开眼。

四处安静、空气冷清,他彻底地懂得了沈可鹊所说的,醒来后空无一人时的强烈不安全感。

他痛苦地阖上了眼,抬手将被角拎得更高,脑袋往枕间埋得更深。

习惯性地将手臂揽身体左侧,徒捞空气;楚宴的嘴角扯起了一丝苦涩的弧度,深吸了一口气,鼻腔之间充斥满她的清甜的香。

指尖蜷起,终究还是什么都无法握住。

他一夜都睡得不安稳,时清醒时迷蒙,大脑里回忆与梦境不断地交织,强烈的窒息感几乎要将他吞噬。

手机的音量被他调到了最大,一次又一次地有讯息进来,他都立马去看。

不是她。

都不是她。

手掌发力,将沈可鹊的枕头在自己怀里抵得更深。

可她的气息,却像炉子里升起的一缕青烟,任他再怎么用力地留,终归是越来越地淡却。

不知多久过去,他眼尾弥上了红。

空气中,传来了极淡极淡的一声叹-

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再恢复意识的时候,沈可鹊觉得自己的身子像是注了铅一般的酸痛沉重。

双手、双脚都被束起,粗麻绳将她捆得极为紧实,丁点都动弹不得。

嘴巴被胶带封着,脑袋也被麻袋似的袋状物套着,能从缝隙中窥得一丝光亮。

最后的记忆停在了陈俏出现在酒店房门。

摸不清现在是什么情况,沈可鹊小幅度地挣了挣,喉咙里发出了些呜咽动静。

“你醒了?”

是陈俏的声音。

下一秒,沈可鹊脑袋上的袋子被人取下,重现光明。

视野之中,陈俏的清隽眉眼再清晰不过。

她双指擒住沈可鹊的下颌,另只手覆上胶带的一角,没有丝毫犹豫地将其扯掉。

瞬时的痛感让沈可鹊眉头紧蹙了起来,喉间沉闷了一声。

“对不起。”

“为什么?”

两人的声音在空中交叠。

“为什么?”沈可鹊又不可置信地重复了一遍。

如果从头论起,她与陈俏并不相熟,第一次见面是在海亚,再之后就是这次在林海遇到,是陈俏约她一同来迈从。

所以从哪一步开始是她的处心积虑?

无法分辨自己是被绑架在了哪个地方,逼仄的空间内,空气逐渐稀薄,让她大脑有些快要缺氧的感觉。

“我从小出生在海亚下面的一个小渔村,家里就是做大排档的生意,靠海吃海,我们那一带的人都是这样子长大的,出生、长大、结婚、生子,然后下一代继续往复。”

陈俏上前一步,用手指在她的脸颊上勾画游走。

她在青春期最爱美的年纪,喜欢上了化妆和穿搭;这种小爱好对于一个十几岁的小女生来说无可厚非,偏偏在小渔村里最是毫无用处,还会被人贴上不正经的标签。

事情的转折,出现在海亚在网络上突然爆火,引来了无数网红明星前来打卡。

陈俏和父母极力争取了很久,才换来到海亚里一家旅拍工作室工作一个月的机会。

哪怕每次给家里打电话都会换来对面的冷嘲热讽,陈俏也仍然坚持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

“后来,我遇到了你。”

陈俏扯着笑,可眼神却无比无奈:“那刚好是我想放弃的时候,家里给的压力越来越大,我也反思了我一厢情愿地追梦有多么幼稚。”

“可你偏偏夸我化妆有灵气。”

原本如死灰的心,又窥见了一丝微乎其微的可能。

“所以呢?”沈可鹊动了动手腕,酸痛不堪,她语气明显变得不耐烦,从小娇气地长大,她哪里受过这种折磨,“到底为什么要绑我过来。”

陈俏无视她的话继续。

“可是呢?你给了我希望,后来我去你住的酒店找你,想问你有没有可能带我去京临,哪怕是在你的妆造组里当个打杂的,我也愿意。”

那是她唯一能离开海村的机会。

“我没见到你,是你的助理接待的我,她说她会转达给你。”

沈可鹊在记忆里翻找,没有印象可以和自己说过这件事。是孔钰忘记了,还是她听过就忘了、没放在心上,已经无从得证。

“你不是好奇我为什么不再化妆了么,”陈俏的指尖发力,“因为你呀。”

她等了又等,最终也没收到来自沈可鹊的任何消息。

“你在秀场上大放异彩,各种名利场地出席,就连恋情都上过那么多次的热搜新闻,”陈俏眼圈红了,“为什么不肯分那么一点点的时间给我呢?原本只要你一句话,我就可以实现梦想了的。”

“我……”

沈可鹊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

“也是从出生到这个世界上,你就有沈家在背后撑腰,喜欢什么就能得到什么,”陈俏呼吸变得快了些,眼底的嫉妒几乎溢出,“肯定没尝过被别人挥挥手指,就毁掉了梦想的滋味吧。”

“你完全可以凭借自己……”

沈可鹊的话没说完,被陈俏的一巴掌打散。

空中清脆的一声响,源源不断地不断回荡着。

她乌黑的发丝泻下,左脸颊瞬间红了,火辣辣地疼。

“你说得简单,”陈俏的手仍停在空中,整个人都发着抖,“可惜了,我不是很爱听。”

“陈俏你疯了吧?”沈可鹊胸口剧烈起伏着,“这是犯法。”

“是哦,”陈俏顺着她的话说了下去,“反正我也没什么可失去的了,还怕什么呢?”

“就算这样,”沈可鹊虽然害怕,可脑子还算清醒,“你又能得到什么,你放了我,我当今天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你来当我的化妆师。”

“晚了。”

男人的声音从远处席来。他整个人在暗处,随着皮鞋清脆叩地的响,渐渐走入沈可鹊的视线中。

他一身深棕西装,用金丝线板正走线出了格子的纹理,鼻梁高挺,是很典型的鹰钩鼻。单手拄着一根拐杖,指骨点落在其上狮首的装饰,握得款方大气。

是一张沈可鹊没见过的脸,可隐约有种熟悉感。

“没想到第一次见面是这个状况。”

男人拄杖,在沈可鹊的正对面坐下。陈俏往后撤步,站在了他的侧后边;谁是主谋,已然体现得再清楚不过。

沈可鹊被男人身上骇人的气场吓到,一时没出声。

“自我介绍一下吧,”男人指头绕着手杖轻点着,“我就是楚名文。”

“你……”

“能猜到为什么请你来吗?”

“楚宴。”

沈可鹊轻地唤出他的名字。

这是她与他之间唯一的关联。

前不久,楚宴布下棋局,引楚名文入,一举清掉他在楚氏的全部势力。

沈可鹊对上楚名文那双眼睛,总觉有种直视着蜷居在阴湿巢穴中的毒蛇的错觉,像是揣着一肚子坏水。

让沈可鹊不寒而栗。

她呼吸摒住。

“我是他叔叔,他都不留情面地对我下死手。”

楚名文向后仰去,狭长的眼睛乜着她,顺而抬头,挑着手杖拄地的一端,轻轻拍打着她的脸颊。

方才的红痕上,又附着了一层灰土;沈可鹊白皙的脸蛋,胡乱不堪。

“沈小姐你说,我是不是该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

手杖抵在了她的单薄的肩前,加重力道,将沈可鹊连人带椅地向后推倒。

她挣脱不开,只能重重地砸在地上,后脊正撞上,她整个人的四肢又被牢牢固定住,根本动弹不得,只能硬生生地抗着疼。

“他发起狠来自己的安危都不在乎。”

楚名文起身,从陈俏手里接过胶带来,重新将沈可鹊的嘴巴封上。

“可我看得出来,他在乎你。”

沈可鹊的双手双脚皆被从椅子上解下,她像是枝蔓上坠下的白絮,轻飘而无力地蜷在地上。

尘土将她的白裙染脏,发丝亦凌乱不堪。

后背疼得厉害,她条件反射地将身子蜷起。

“沈小姐,知道我为什么让陈俏把你带去迈从吗?”

“那个蝴蝶纹身,是不是眼熟?”

“关于它,我还知道更多,想必沈小姐一定感兴趣吧?”-

楚氏集团,正如期召开着董事会议,意要公布灵希模型的发布之讯。

经上次的内战,董事会内楚名文一派的余党皆被肃清,余下的人都颇为看重楚宴的能力,对灵希模型提前面世的决策并无异议。

“既然各位董事无异议,”楚宴一挥手,示意叶程手下负责展示成果的员工退下,他十指交叉,抵在桌上,“灵希将于今日十一点正式推行上线。”

众人轻声鼓掌,都点头认可着后辈之秀。

他手边的手机突然震动,楚宴心里一惊,立马抬手去拿。

要是放在从前,他绝不会允许自己工作时因为这点小事分心。

仍不是沈可鹊。

而是楚名文。

薄唇紧抿作线,楚宴眉眼阴下,一颗心没由头地沉下。

举起手机贴至耳边,楚名文熟悉的声音,转化成为了振动波形,尖锐地刺着他的耳膜。

“小宴啊,在董事会上吧?”

“你要做什么。”

他在心中无数次祈祷,楚名文此刻的趾高气昂与他心里最怕的那件事无关。

“楚氏掌权人的位子,坐得还好吗?”楚名文的尾音里掺了点笑,“踩着我上位的滋味,很爽吧,是不是无数个夜晚里,都在回味上次布棋的赢局。”

“你、到底要做什么。”除了一颗心越沉越低,楚宴没被他挑起任何的情绪波澜。

商场沉浮多年,他早已练就了岿然稳定的强大心理素质。

“楚宴,和我斗,你还嫩了点,”楚名文语气里透着自信,“叔叔送你一句话,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永远没有藏得住的秘密。”

楚宴眸子更黯了些去,手掌不自觉地攥作拳状,紧抵着桌面。

挤压侧泛白,青筋脉络乍起,蜿蜒着隐于西装袖下。

“公司内网的论坛上,有惊喜。”

第64章 别说“忍一忍。”

ch64:

楚宴的手指一瞬间收紧,指节泛白,给宋观递了个眼神,眸光冷得可怕。

后者将平板递给他。

屏幕上赫然一张照片。

沈可鹊紧阖着眼,脸色惨白,额侧的发丝被浸湿,紧贴在颊上,嘴巴被黑胶带捂住,脸蛋上的手掌红印,根根指头都看得清晰。

哪里还看得出一点小公主的样子。

楚宴的心像是被绞出一个巨大的洞,血涔涔地痛,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她在哪?”

听筒里传来布料摩擦的声音,紧接着是一声闷哼——是沈可鹊的声音。

楚名文低笑:“我的好侄儿,别这么紧张嘛。”

反着冷光的刀刃,被他把玩在指掌之间,贴压在沈可鹊的脸侧。

“我只是想要见见我的侄媳妇,还是初次见面呢。”

楚名文一顿:“只不过……沈小姐好像不太想见到我。”

楚宴猛地站起身,转椅的轮在地毯上刮过,重撞上墙壁,沉地一声响。

会议室里的大家也

纷纷看到了那张照片,原本细碎的闲声,被他的动作遏住。

“楚名文。”

楚宴的每个字都像是淬了冰茬:“你敢动她,我让你永无翻身之日。”

楚名文并未应声。

听筒里反而传来一声巨响,有海浪剧烈翻滚拍打,一声赛一声地骇人,混杂着呜咽的女声。

通话被猛地掐断。

忙音在死寂的会议室里格外刺耳。

楚宴能感受到全场董事的目光都倾注在他的身上,或不解、或关切;灵希的发布在即,他作为楚氏的主心骨,断然该坐镇楚氏,静等发布。

几乎没有思考,楚宴蓦地转身。

宋观慌忙拦住他:“楚总,发布会还有不到两个小时,你现在走……”

名为理智的弦在脑中几近烧殆,楚宴一把推开他:“滚。”

他从宋观手里夺来了车钥匙,边走边拨通叶程的电话:“叶程,帮我定位刚刚和我通过话的手机号。”

“楚总,我这边忙灵希,抽不开……”

“暂停手上的一切工作。”

“可是……”

“我说、暂停所有,”楚宴连呼吸都颤着,“五分钟,我要得到结果。”

他猛地踩下油门,轮胎在地面上摩擦出尖锐的声响,他驶着车子,没有丝毫迟疑地扬长而去。

一遍遍地在心里忠告自己在现在这个时候,千万要保持十足的冷静理性,在心里反复推演着楚名文的心理活动。

在灵希即要上线的这个节骨眼上,他绑走沈可鹊。

只可能是为了打乱灵希的面世,既然如此,他带沈可鹊去的地方一定在京临附近。

京临的海边。

只有东面的海港。

手掌死攥着方向盘,楚宴利落地操控车子大甩尾,指腹青白。后视镜里,他的眼睛早已蔓上血丝。

宋观的电话拨入:“楚总,卢远那边有动静了,他从楚氏离职后入职的那家新公司,也扬言要在今天推出自研大模型,背后控股人是……”

“说。”

楚宴已经没有耐心再多听,戾言打断。

“是文总。”-

海浪卷潮,压榨着肺部残存的空气;每一声砸碎的浪,都像在倒计时。

沈可鹊的双手被麻绳捆绑,被吊在船边,大半的身子浸在海水中;在她觉得一口气快提不上来时,楚名文就朝手下人摆摆手指。

摇臂被操控着向上提,她整个人便被吊在空中。

裙子、发丝皆湿漉漉地贴在躯干上,随便一阵风过,沈可鹊便不自觉地浑身发颤。

空中还零星地落着雨丝,冷颤感从头到尾地裹缠着她。

楚名文耷下眼睑,抬起手腕,确定了下时间。

和旁边人打了个手势,后者将沈可鹊从摇臂上解了下来,可双手仍被绑住。

还是那把漂亮的美式刀,用刀背挑起了沈可鹊的下颌。

“距离发布会还有十分钟,”他的笑意越发地阴冷,“你说,楚氏和你之间,他会选择什么?”

沈可鹊只觉得到处都是冰凉一片。

裙摆的水滴落,在身下泞了些灰尘,贴附在她蜷缩的手臂外侧,狼狈不堪。

楚宴曾不惜以己入局、利用沈可鹊作套,只为彻底垄下楚氏的控制权。

沈可鹊痛苦地轻阖上眼,长睫一直打颤。

她对楚宴来说,到底算什么。

一颗棋子。

无足轻重。

“你这么对我,沈家饶不了你。”

沈可鹊已经不敢将再多希望施予在楚宴身上。

“我既然敢这么做,就证明我有足够的资本来要挟沈家不敢对我怎么样。”

楚名文拿指尖勾着她手腕间的麻绳,狠着地发力。

“小姑娘,你还是把商场里的尔虞我诈想得太简单了。”

沈可鹊死死地盯着他,喉咙里挤出一声闷哼。

她腕间的细腕已经被绳索磨破了皮,血丝渗入麻绳纤维,她痛得连连倒气。

岸边传来引擎的咆哮,轮胎在地面猛地急刹,刺耳的摩擦声划破天际。

楚名文松开了她,沈可鹊便像只枯叶碟般向后坠去,了无气色。

“看来他比我想的着急。”

下一秒——

铁门被一脚踹开。

楚宴出现在门口,黑衬衫被雨水浸湿,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紧绷的肌肉线条,一路跑过来,胸口剧烈起伏着,一双眼睛充血,锁在楚名文的脸上。

“放了她。”他的声音低沉得可怕。

“小宴,你怎么没去灵希的发布会呢?”

楚名文故意揣着明白装糊涂地挑衅着楚宴。

“我说、放了她。”

楚宴一字一句地从齿缝挤出,灵希也好、楚氏也罢,现在在他脑中都激不起任何一丝波澜。

他只知道,赶过来的每一分钟、每一秒。

他都在害怕失去沈可鹊。

“不就是拿走了灵希一部分底层代码,构建了一个模型,想抢在楚氏之前上线,让灵希胎死腹中么?”

楚宴冷笑了声。

“拿走,你都拿走。”

“我只要她,”他连呼吸都乱了节奏,“我只求你别碰她。”

楚名文耸了耸肩。

楚宴出现在这,他的计划已经宣告获胜。同一份底层架构搭建起的两个模型,他率卢远研发的九云模型,若率灵希一步面世,灵希大概率面临流。产,若是后续针对代码的专利打官司,也是一场持久战。

至少短时间内,能给楚氏造成不少的负面影响。

董事会自然会纠责于楚宴这个掌权者。

更何况,他们是眼睁睁地看着他置楚氏于不顾,在儿女情长和公司发展之中选择了前者。

给楚宴的回击,至此解气。

楚名文起身,双手理了理西装,款步往门的方向走去,他还有九云的发布会要出席。

经过楚宴的时候,他顿下脚步:“小宴啊,你和你爸还真挺像,为了什么爱情,拎不清轻重。”

“只可惜啊,”楚名文不怀好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知道你放弃了楚氏前途,也要救的人,会不会原谅你。”

楚宴猩红着眼睛。

“你和她说什么了?”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而已。”

……

楚宴没有心思多管,他抬步冲向沈可鹊。

一把将单薄的人儿揽圈在怀里,声声唤着她的名字。

意识时断时续,她柔弱得没有半点力气,缓缓睁开眼,注视着他。

他发丝被打湿,额角的涔湿不知是雨水还是细汗;下颌紧绷着锋利的线条,呼吸又重又急。

指尖触碰到她手腕上绳索时,颤抖得不成样子。

“忍一忍。”

楚宴的声音沙哑。

捡起楚名文丢在旁边的匕首,割断绳子,动作放得极轻,生怕弄疼她。

绳索被松开的一瞬,沈可鹊浑身失力,直接栽向他。

楚宴一把接住她,手掌紧箍着她的细腰,力量大得几乎让沈可鹊喘不上气。他的心跳如雷,隔着湿透的衬衫,震着她的耳膜。

“对不起……”楚宴的声音哑得厉害,手指抚上她的颈侧,眼底汹涌着自责与恐惧,“我来晚了。”

沈可鹊摇头。

想说话,可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她只能抬起手,攥紧他的衬衫;想控制,眼泪还是不受束地无声滑落。

在他的胸前,洇开一朵又一朵。

不久之前,楚名文的所言,尚且回荡在她的耳畔。

“四年前,在伦敦,那个纹身的主人,是楚宴。”

思绪至此,沈可鹊阖上了眼,任泪水肆意地滑落过脸颊,徒留冰凉。

“那你怎么和楚氏交代……”她艰难发声。

楚宴的手收束得更紧,扶着她的肩头,稍侧了头,唇瓣堪堪吻过她的发丝间:“不重要了。”

“和你比起来,所有都不重要了。”

他罕少地情绪汹涌,不住地摇着头。只有怀中人儿的体温,才能填补他内心空洞的恐惧:“鹊鹊,我不能没有你。”

沈可鹊勾起手指,顺滑过他的鼻梁骨。

声音亦掺了泪水的潮湿,自嘲地弯起嘴角:“原来……我在你心里这么重要。”

“说什么傻话呢。”楚宴按住她的脑后。

沈可鹊顺势将脸埋进他颈窝,泪水彻底决堤,浸湿他颈下冷白色的皮肤。

他说他不值得让沈可鹊为他流泪。

沈可鹊当时不懂,现在却懂了;可还是控制不住,泪水犹如断了弦的玉珠,一颗一颗地滚落。

她明明贴他得那么近,明明眼睫触过他的脖颈时,能清晰地感知到他的心跳。

他说爱她,却瞒她、骗她,甚至当年抛弃她。

指尖脱力,自然滑落,他胸

口方才被她攥握的那一方,褶皱乍起,再捋顺不平。

她去勾楚宴的无名指,将婚戒缓缓取下,葱白指骨与之交缠,停在她记忆中,蝴蝶纹身的位子。

沈可鹊突然想起,海亚初逢那日,他手上带了双黑皮手套。

原来冥冥之中,答案早已在她的眼前。

被清去的纹身不留任何痕迹,指尖触上时也光滑得与正常皮肤无异。

她心里像是攥了只柠檬,被掐出了汁水般地酸楚。

不知哭了多久,沈可鹊只觉得眼周滚烫,呼吸被哭腔紧缠,几要窒息。

她撑着楚宴的胸膛,稍起身,抵上了他的眸子。

像是有万刃刺入她的心脏,疼得几乎让她感到窒息;可该面对的,终是逃不掉,红唇张合,轻声地开口——

“楚宴,你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

第65章 忍着“……是我。”

ch65:

楚宴不语,只是垂下了眼皮,视线落在了沈可鹊的身上,满眼心疼。

他当然感受得到她注视的目光,可不敢掀目对上。

她的眼里,该是什么情绪。

怨恨、失望、愤怒……无论是哪种,他都承受不住。

逃避已久,大概也不差这短暂的一时。

楚宴身子前倾,下颌紧绷,手臂游离至她的腿弯处,丝毫不费力地将她整个人抱在了怀里。

沈可鹊的指尖死死地揪住楚宴的衣领,指甲几乎要逼至他的皮肉中。

“楚宴,我在问你话!”她语气娇纵。

“先回去,”楚宴迈开长腿,大步走停在码头边的车,“处理伤口要紧。”

沈可鹊的眼圈红得更明显了些,她挣扎起来,势要从他的怀里挣出来。

雨水顺着楚宴的发梢滴落,砸在了她的脸上,冰凉刺骨。

“乖。”

饶是沈可鹊不想,她依旧溺于他的眼底,一时间竟忘了反抗。

楚宴将她稳放在副驾驶位上,取来车里备着的医疗箱。

她的外伤只有手腕处,幸好不算重,用酒精棉清理后,他折了碘酒棉签,轻轻地擦拭过。沈可鹊吃痛地往后缩,楚宴将她手腕紧压住,动作却放得更轻。

末了,他抬手落在她柔软的发丝上,温柔地拍了拍。

“先回家,好吗?”

车子一路驶过街景,午后刚过,不是高峰期,一路畅通,两人相而无言。

本就远的路程,好似被拖得更长。

到了他们的家前,楚宴将车子停稳,他绕到沈可鹊那侧的车门前,抬手拉开了副驾驶的门。

他公主抱地将她带入楼中,用指纹解开了门锁,房门被楚宴用后背狠狠地撞开。

沈可鹊还未来得及挣扎,就被他抵在了玄关处的墙上。楚宴的手掌垫在她的脑后,另一只手掐着她的腰,呼吸粗重地压下来。

她本能反应地阖上了眼,轻挑下颌。

眼尾仍潮红,一滴泪水滚落。

他的气息最终停顿在她的肩头,楚宴的头深埋在沈可鹊的颈窝中,几近贪婪得汲取着她的体温。

多亏此刻,她的呼吸就那样真切地萦在了他的耳畔,填补了内心的缺口。

只是……

他好像要彻底失去她了。

楚宴手臂撑着墙壁,理性地终止了这个不合时宜的拥抱。

眸光终于抵上沈可鹊那双通红的眼睛,他的心蓦然缩了一下,稍怔半秒,他抬起手,拇指指腹拭去她眼尾的泪。

徒觉凉意。

可与她眼中蕴着的情绪相比,又不值一提。

“别哭了。”

许久未言,他声线里掺了些些的哑意。

“是真的,”一路以来,他的表现已然证实了楚名文的话,沈可鹊心里最后一点希冀也破灭,“他没骗我,四年前的人是你。”

骗我的人,是你。

像有利刃,在她心头重重剐下。

“先去冲个澡,别着凉。”

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意更加汹涌而出,白皙的脸蛋重新被沾湿。

沈可鹊勾了勾唇角。

欺瞒是他,此刻的温柔也是他,浓雾之中的两个他重合在她的眼前,她辨不清。

“楚宴,究竟哪个才是你。”

……

她被楚宴抱进浴室。

楚宴折身出来,将换洗衣物为她找好,工整地放在置衣台上,正欲转头离开时,被沈可鹊一把扯住手腕,将他整个人都拉进淋浴间。

花洒被她反手打开,热水倾泻而下,打湿了两人纠缠的身体。

楚宴比她高了一头,却还是被她抵在了冰凉的瓷砖上,明明他稍抬手施力,就能轻而易举地推开她,但他没有。

后背贴着冷,胸前被沈可鹊扶着的皮肤,却逐渐灼烧滚烫着温度。

水珠顺着楚宴的眉骨滴落,划过高挺的鼻梁,最终悬在紧抿的唇边。

沈可鹊久久地与他注视。

她其实想问,他到底有没有爱过她;他说的对她动心已久,是不是也只是为了稳住她情绪的谎话。

利用、欺瞒,他是执棋者,而她是一颗尚有利用价值的子。

雪白双臂抬起,圈在了他的颈后,沈可鹊踮起脚,去碰他的唇,柔软相接,她尝到了咸湿味,是她的眼泪。

亲昵氤氲间,她被楚宴抵住。

他抓住她的纤细的手臂,按在头顶。

不知道缠绵了多久,沈可鹊只觉得整个身体都不受操控,明明内核是刺骨的痛,可偏偏每一寸肌肤都无比渴望他的温度。

交织打架,她整个人像要被扯成两半。

“为什么骗我?”

“为什么不告诉我?”

“为什么扔下楚氏也要来救我?”

水流而经面颊,遮去了泪水的痕迹,她声音裹满了水汽,楚楚怜人。

“对不起。”楚宴的头低得更深。

他声音低沉,在密闭浴室荡开:“四年前,是我。”

“我……该早一点告诉你的,”冷白指骨颤着拨开紧贴她前额的发丝,“对不起。”

“当时为什么不说。”

沈可鹊注意到了他紧张得发颤的指尖,却全然没顾,她声音平静得宛若水潭:“我们之前……的时候,我明明和你提过这件事。”

她还记得她当时的犹豫。

她怕楚宴和沈青长一样,觉得她不自爱。

可沈可鹊想坦率地面对这段感情,她喜欢楚宴,自然要毫无保留地去爱。

彼时的她好不容易想通,要款款大方地面对自己的心动,于是她诚实地告诉楚宴她曾和别人发生关系。

站在楚宴的全知视角看,她彼时的纠结来去,仿像一场笑话

她成了跳梁小丑般的存在。

“当时你是以怎样的心情,听我主动提起那件事的呢。”

男人眼睑垂着,眼睫投下了阴影,将情绪掩得很好。

“在你眼中,我到底算什么。”

沈可鹊阖上眼,牙关咬上他的锁骨线条,力道重得将她所有情绪都宣泄出来,直到舌尖萦上了淡淡的铁锈味。

柔软抵在他破了皮的患处,男人低闷了一声。

“我害怕。”

水雾氤氲中,楚宴的喉结剧烈地滚动。

“我怕你知道了当年的真相,会离开我。”

他宽大的手掌覆在她腰间曲线,不自觉地束紧,将沈可鹊稳稳地钳在自己的怀中。

“我知道你的生活因为四年前的那件事变了很多,而罪魁祸首,是我。”

第一次没能突破心理防线地开口,而后他的恐惧在心里便越堆积越深厚,压得他再也不知道该如何向她解释。

无数个深夜,他都囫囵在那个梦里。

谴责自己的不负责,在她最美好的年纪,却对她做了那样的事。

“楚宴。”

沈可鹊扯动了嘴角,明媚的眸子里淌着的却是无尽的悲凉:“你怕的东西好像很多,为什么……”

“唯独不怕错过我呢?”

四年前那件事情发生之后,她是一夜成熟了不少,褪去天真烂漫,不那么欣然地接受着这个世界的纷杂复冗。

他是“罪魁祸首”吗?

沈可鹊不知道。

或许比起他这个元凶,沈青长对她天性的无情扼杀,好像更为致命。

但沈青长终究是管不住她的。

哪怕能管得住她的身体,可终

究束缚不住她脑子里面在想什么。

她不过是还没有遇到值得她向沈青长竭力反抗的人或事,才任自己活成了方圆中的木偶人。

他短暂地出现,太过惊艳。

犹如羽毛飘然而过,短暂地在她的心尖掠过涟漪。

于是他离开后,心成了静止的湖。

“后来我没再喜欢上任何人,所以才觉得随便我哥怎么管我都无所谓。”

楚宴整个人僵住,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再?”

沈可鹊凑上前半步,莹白指尖,勾勒描摹过他英挺的眉眼。

她怎么会忘了这么好看的一张脸。

“四年前有个人突然闯进了我的世界,又悄无声息地走了。”

沈可鹊尾音有些颤抖,又有点想哭。

“短暂到我甚至来不及确认,那是不是心动的感觉,或者单纯地用……见色起意来形容更贴切?”

一见钟情、见色起意、冥冥注定。

好像都足以贴切地形容她对他的情愫。

楚宴能精算、能谋略的大脑,此刻却失去了所有的思考能力。

沈可鹊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他没想过的。

他以为她会恨死了夺走她第一次的他,以为沈青长下令封锁所有消息中有几分是她的授意,以为她根本不想再见到他。

原来……是他的胆小,让他们白白错过了这么久。

手臂自然搭在腿侧,手掌紧攥成拳,指甲深陷肉里,再钻心的疼都是他自找而来的。

楚宴眼中鲜少地浮起些些的无措,只能在嘴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

二人之间的距离被无限拉近,彼此气息的存在感越发地明显,温度攀升。

他们对彼此都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这一点二人都心知肚明。

捏在沈可鹊颈后的大手加深了些力道,楚宴的唇即而落下,她却颤了颤长睫,生生地别开了脸。

“你知道我为什么讨厌别人骗我吗?”

沈可鹊的手下滑,停在了他的手臂上,将他推开。

“那晚,有个人哄我睡觉,他说,明天见。”

滚热的水落在她白皙的皮肤上,水珠晶莹;雾气萦在她的眸底,取而代之方才的泪湿。

“他没有出现,我们没有再见。”

沈青长冷嘲热讽她被人骗了,沈可鹊都不信,心里仍觉得他会出现。

可一直等到离开伦敦那天,她都没见过他。

“我更没想到的是,他骗我到今天……”

她一次又一次地轻信了他的谎话。

沈可鹊彻底将他推出淋浴间的水汽中,决绝得没有半点犹豫。眼底被打湿,像是盏浸水久了些的浓茶,苦馥弥散。

她终于将楚宴看透。

可好像也看到了一条路的终点所归。

“楚宴,”她轻轻地道出心声,平静得宛如常时,“我们都各自冷静一下吧。”

第66章 言不由衷的段落“离婚。”

ch65:

淋浴间只剩下了沈可鹊一个人,她将水温调高,滚热将她团团裹住。

她双手环抱住自己,不自觉地收束紧。

一个热水澡结束,被海水和雨水惹出的寒栗终于被驱走,沈可鹊换上楚宴为她备好的衣物。

急着抽离现在的环境,她只将头发吹到半干,便推门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