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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第71章帮忙亲亲我吧

“……”

凌长云没答,约格泽昂便一寸寸地深入□□,顷刻间便将怀里的雄虫半压下去,凌长云身后陡然没了支撑,身形不稳下意识抬手勾住军雌的背脊。

已至仲夏,天气热得紧,窗台边吊着的垂钟花都蔫巴了不少,军雌身上只着了件薄薄的衬衫,一搭上去便能触到皮肤的热意,手下随便一摸都是凹凸不平。

梳洗之刑何其伤,近两年也未曾恢复如初。

凌长云眸里的浓色霎时便散了,他沉默地任由军雌撩了衣摆往里探,手指一点一点地往上抚过那些掉了疤新长出来没几月的皮肉,最终落到了那两片微微凸起的翅骨上。

那是翅翼生长出来的地方,哪怕凌长云现在也有翅翼,可也只是天道基因改造临时安置上去的,到底不是天生天长。

月牙状的翅骨,独属于虫族的翅骨。

虫族的,翅骨。

凌长云的动作轻柔和缓不带半分情欲, 可约格泽昂却觉得身后被指尖触碰过的地方一并烧燎得紧, 连了筋钻了心, 灼得紫眸都染上烫色。

“阁下,”他含着雄虫的下唇咬了咬,松开后一路流连向下,在颈间不住啃噬,“想在这儿?”

凌长云被迫仰了脖颈,手臂滑下落在了他的腰间:“帮什么忙?”

“什么?”约格泽昂顿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却没有立刻答,只加重了力道,“不生气了?”

“没生这件事的气,”结婚一年多,脖颈早已被军雌弄得敏感不已,轻轻一碰便颤得厉害,更何况是这样,凌长云眼尾洇上了红,慢慢蔓上了整个眼眶,“什么时候去?”

约格泽昂神情一松,放缓动作下下啄吻安抚着,道:“托伯茨有个喜欢了很多年的亚雌,但一是在缡楼脱身不易;二是他讲求两情相悦,而那名亚雌对他无意,所以想请阁下过去帮帮他,时间你定。”

凌长云没想到是这个,慢了半拍才道:“他是想,让我帮他去追人?”

“算是吧。”

“可我不会。”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阁下去看看吧,”约格泽昂手搭在雄虫后腰上,手指动着一点点抽了议服上束紧的鎏银系带,“缡楼是贵族雄虫的流返地,阁下自入了内庭后还没怎么了解过。”

“……”凌长云闭了下眼,“好,过几天休假去。”

约格泽昂笑了笑,亲昵地蹭了蹭他的颈窝:“帘拉了,今晚在这儿吧?雄主。”

“殿下。”凌长云道。

“嗯?”约格泽昂应了声。

“亲亲我吧。”

这话说得实在太过反常,约格泽昂不由得一顿,抬起身往下望过去——

雄虫的眸子红了个透彻,里面隐隐蒙了一层水雾上去,偏偏嘴角是带着笑的,宝石珠子里只映着他一个人的身影,像极了往日情动的模样。

他俯下身轻柔地吻上了他因为刚刚的作弄而有些红肿的唇,温声道:“刚刚弄疼了?”

凌长云没说话,只勾了他的肩背回应着。

……

深夜,漫天的夏星也渐渐隐没在浓云里,外面风吹得大,一树的华花翠叶都被刮得沙沙响,偏又散不去几分燥热,连躲在茂树底下的草毛子都焦了边儿。

今夜无月。

屋里恒温系统调得有些低,凌长云手才伸出不久就感受到了几丝凉意,他掀了一角被子,握着约格泽昂揽在他腰间的手轻轻放下,起身站到了床边,又俯下去替他掖好被子,随即无声无息地走到对面柜子拿了个嵌了紫藤火漆的信封到落地窗前站定。

开了窗,站上廊台,许是在泛凉的房间里待得太久,这会儿出来竟也不觉得热,反倒风一吹散去了几许寒意。

他对着风抽出了里面自去年冬初收到后便反复看了多次的卡片——

一如既往的连串紫藤,一如既往的端庄典雅。

生辰喜乐,心有悦否?

系统给他信已是违了规定,想回过去自是更不可能,许是久不见他寄信回去,院长这才借着生日信调侃了他这么一句。

凌长云握紧手里的卡片仰头望向天,迎面的风吹得一头青丝在身后飞舞,无月无星,只有路边的灯施了点儿光亮过来。

心有悦否……

光亮透过厚窗潜进了昏暗的房间,眸光影影绰绰,浅淡的紫眸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外面的雄虫。

一望,便至天明。

……

那日去的学校出了点儿问题,凌长云一连几天都在待在那儿处理,倒是与里面的小虫崽们相处得愈发融洽,得了空便被打着圈儿地缠着,叽叽喳喳着实有些招架不住。

好不容易放了学,送走了人后凌长云才舒了口气。

米阶斯在旁边看得嘎嘎直乐,笑得停也停不下来。

凌长云瞥他一眼:“还笑?刚刚倒是跑得够快。”

米阶斯放声大笑:“主公,这可都是虫崽崽们的爱啊,我怎么好上前抢夺呢?”

凌长云都懒得搭理他,转身径直朝飞行器走去。

米阶斯几步追上去,挤眉弄眼道:“不过我瞧着那只橘色头发的小虫崽可是非常喜欢你啊,这几天要不是他雌父来了只怕要跟着你回家了。”

凌长云抬手将手里拿着的文件拍到他怀里:“还是得不定时抽查。”

“是啊,”米阶斯接了文件袋,“您才刚走呢,就开始篡改课程内容,胆子也是够大的。”

凌长云踏上舷梯:“可惜没什么人,建不起监察机构。”

米阶斯跟上:“放心主公,有我随时看着呢。”

凌长云笑了:“那真是辛苦我们米米阁下了。”

米阶斯已经习惯了这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称谓,闻言眯眼笑道:“不客气,我相信主公会好好安慰我的胃的。”

凌长云笑出了声:“会会会,明天——后天请你去虔屿那家。”

“主公明天有事?”

“有约。”

“噢~~~”

米阶斯了然,一脸促狭。

……

“亲王殿下——亲王殿下!这儿!!!”

第二天中午,凌长云换了声常服跟着约格泽昂一路到了缡楼外,还没走近就听到托伯茨欢欣雀跃的呼唤。

托伯茨看到人就冲上来,拉了凌长云就往前跑,全然对旁边不知道跟来干嘛的军雌视而不见。

“……”约格泽昂额上青筋一跳,踏着长靴大步追上去。

……

“雌,雌父……”竹林的另一边,橘发小虫崽颤颤巍巍地爬到亚雌身边。

亚雌站在一支粗竹下,周身干干净净,只袖边染了点儿烟灰,他低头仔仔细细地将那点子灰拍去,周身还是往日的宁和,地上的小虫崽却是惧怕不已。

“雌父,雌父,”小虫崽抖着身体站起来,扒住亚雌的腿仰头叫他,“雌父,你怎么了?你别生气,我害怕……”

亚雌拍干净了袖口,理着挽了一圈上去,声音平静地紧:“不是让你不要过来吗?为什么说了这么多遍还是记不住?”

小虫崽抖得更厉害了:“我,我记住了,我真的记住了,是,是雄父让我来——”

“他让你来?”这句话仿佛激怒了亚雌,他一把拽着小虫崽的领口就把人拎起来。

“他让你来你就来?!为什么说了这么多遍还是记不住?!他让你干什么你就要干什么!他让你杀了我你也要杀了我吗?!啊!?”

……

雄虫力气大得出奇又临近缡楼不好动作太大,凌长云一路被拽着往前走,快到门口才堪堪拉住了旁边兴奋不已的雄虫。

“等等等等,阁下。”

托伯茨停住脚步,眼里都是急躁:“怎么了亲王殿下?”

凌长云:“……我们还是先了解了解情况,别激动。”

“哦,是哦,”托伯茨清醒过来,噼里啪啦就是一大串往外飙,“是这样的亲王殿下,我的心上人呢叫勒拉洛纳其,是住在缡楼最顶层的亚雌,颜如冠玉,风度翩翩,玉树临风,惊才绝艳,淑人君子,品行高洁,才高八——啊!!!”

约格泽昂慢条斯理地将手里的光能枪别回腰间,扯下他的手将凌长云拉回身边:“别废话,说重点。”

“你拿枪打我的头?!”托伯茨难以置信地瞪着约格泽昂,“走火了怎么办?!”

约格泽昂都懒得搭理他,直接转头对凌长云道:“走吧雄主,我们回去。”

“欸欸欸————”托伯茨也不捂头了,一个箭步冲上去挡住了去路,终于勉为其难地舍了他那些发自肺腑的赞誉之词,“五年前我对他一见钟情,再见倾心,百般追求,送了花送了树送了房子送了晶石,还求了约格泽昂要来了他的放行书,但是人根本不搭理我,除却一开始,近四年了,快四年了啊,一顿饭都没吃过!我又不是贵族,只要他不出来,想见他一面简直是难于上青天!人都佛了。”

约格泽昂撇了他一眼,神情有些微妙。

凌长云被他一大串话噼里啪啦炸得头晕,好半天才理了点儿出来:“你——”

他才说了一个字便顿在了原地,骤然抬眸:“你刚刚说什么?”

忽然沉下的声音听得托伯茨一愣:“什么——”

“砰——”

一声巨响自青竹林里传来。

“?”

几人齐齐转头望去。

第72章

第72章 卡琉希 为什么

动静之大让托伯茨神经一震, 下意识转头看向了约格泽昂。

凌长云本就注视着那边,余光一拢便将一切尽收眼底,他转了眸,平静地扫过托伯茨面上转瞬即逝的茫然震惊与疑惑。

“去看看?”

托伯茨抬手指了指那边。

约格泽昂没说话,只转头询问地看着凌长云。

“去看看吧。”凌长云移了视线,抬靴往前走去。

“?”凌长云一往前走, 托伯茨就使了个眼色过去。

怎么回事啊?

约格泽昂暼了他一眼,径直跟了上去。

“???”托伯茨挤了眉,咬着牙大步跟上去。

三人脚步匆匆,一路踏了落竹掠了飞叶,盛夏的青竹林密得紧,遍处都是交叠相撞的沙沙声,越走越深,越深越噪,窸窸窣窣不寻常的声响让凌长云莫名地有些不安。

“雄主。”约格泽昂快步上来握住他的手。

他刚想说些什么,凌长云却是骤然停住了脚步。

“怎么——”约格泽昂顺着他的视线往前看去——

地上零零散散落着一堆半臂长的碎石,切面平整,封口嶙峋,像是巨石坠下碎裂而致。透过石块间的空隙,一名身上溅了土灰的亚雌正捂着心口剧烈地喘息着,红得滴血瘆人的眼睛直直地望着地上。

前面地势有些高,几块碎石恰好挡了视线,凌长云看着连着几日都见着的亚雌心头一跳,下意识迈了步子上去,约格泽昂见状也跟着过去。

两人刚往上一站,便看到橘发小虫崽满面痛色地趴在地上,左手以一种不自然的姿势扭在身后,身下淅淅沥沥地染着红血,却是半点儿声音都发不出。

“!”凌长云瞳孔一缩,身形一动就要过去。

“当心!”

不想亚雌骤然暴怒,抓了地上的碎石块就往小虫崽的头处扔,约格泽昂眸光一冷,手上用力拽回了凌长云,旋身一踢踹碎了石块。

锋利碎片倏地冲向亚雌,顷刻间便刺破了他颊边的皮肤,鲜血倏地往外冒,一路往下滴上了外衫。

托伯茨刚迈上来就看到这么一幕,登时面色一变,快步走到几人中间站定:“卡琉希?”

亚雌闻言一震,僵了身体朝托伯茨望去。

凌长云跑过去捞起地上的小虫崽查看情况,约格泽昂看着他:“认识?”

“认——”

“殿下!”

一声唤,约格泽昂大步走到凌长云旁边,蹲下身检查。

“没事,骨折了,碎石割了血管。”

他一边说着一边拔了横插进小虫崽手腕上的硬石片,从兜里抽出一张贴片裹上暂时压了血口,随即手指一翻,捏着小虫崽的左手一转,“咔嚓”一声将骨头重新接了回去。

凌长云眉头紧锁:“我先带他去医院——”

约格泽昂按住了凌长云:“四大城医院不接亚雌。”

“知道,我——”

“阁下,”约格泽昂看着身边的雄虫,“提案才实施不久,我让人把他送去军区总院。”

他摘去了浸了血的手套,随即点了几下光脑。

亲卫来得很快,从凌长云手上接过小虫崽后便振翅朝南面飞去。

约格泽昂从兜里抽了张帕子出来,拉了凌长云的手,一点一点仔仔细细地替他拭去了黏稠的血,安抚道:“没事,破……小伤而已。”

“……嗯。”凌长云望着转瞬间便消失无踪的军雌,点了点头。

这边检查着,那边托伯茨是满心的不解。

“你到底怎么了?那是你的虫崽。”

亚雌红得愈发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托伯茨,嘴角扯出的笑森寒又诡异:“我的虫崽?我的虫崽会杀我吗?!”

“你说什么???”托伯茨简直要怀疑起自己的耳朵,“杀你?他杀你???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亚雌原本降下去的情绪骤然升高,“我说了让他不要来这儿不要来这儿!从他记事起我就开始说!说了那么多遍说了那么多年可他还是记不住!”

亚雌神态渐渐疯癫,沾满尘土与褐血的手猛地抱住了头,结了血痂的指甲几乎要抠进头皮里,整个人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制住了一般尖声叫起来。

“他雄父让他来!就因为他雄父让他来他就来了!那我说了那么多年的话算什么?!我带了他那么多年算什么?!他雄父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我不让他做什么他就非要做什么!他雄父让他杀我他也要来杀我!!!如果不是因为他,如果不是因为他我怎么可能忍这么多年?!我早就一刀了结在了那个晚上!!!都是因为他我才一直忍着,都是因为他!可他现在还是要来杀我——”

亚雌的尖啸在青竹林里震荡杀冲,满竹的青叶晃得响,落在顶上歇息的鸟儿一窝蜂地被惊飞,翅膀的扑棱与受惊后的鸣叫混杂着冲向天际,拉出最凄厉的哀鸣。

约格泽昂眉心一皱,上前劈手就将开始剧烈颤抖的亚雌打晕。

“带去安城医院。”他对托伯茨道。

“好!”托伯茨惊得不轻,这会儿脑子里乱糟糟的什么也理不起来,只能先捞起晕在地上的亚雌疾行而去。

“阁下——”约格泽昂本想说点儿什么,不想一转头便看到雄虫苍白如纸的脸色。

惨白的,半丝血色也无。

……

小虫崽和亚雌很快便被送去了安城军区医院,缡楼外也很快被亲卫收拾干净,没有生出半点儿波澜,仿若三人只是去林子里随意逛了逛。

小虫崽的伤经过了及时的处理,医院检查后确定没什么大事,唯一的问题便是心理精神上受到的冲击和惊吓太甚,自苏醒后便一直沉默不语,不喝营养液也没提过雌父,每天就这么呆呆地抱坐在病床上。

凌长云每天都过去陪陪他,一连五天也没开过一句口,只得打了营养针吊着。

“亲王殿下。”凌长云刚出了病房,路彻得斯就走过来,俯身行了个礼。

“中将。”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楼,进了间封闭的空屋子。

“今天那么快?”路彻得斯去旁边桌上倒了杯温水。

“嗯,他雌父那边的亲属来了。”凌长云抬手揉了揉眉心。

路彻得斯走到凌长云身边坐下,将手里端着的水杯递给他,道:“这几天都没睡好。”

凌长云手上动作一顿,随即低头喝了口水润润嗓子:“说梦话了?”

“要是说了还好。”路彻得斯伸手碰了碰雄虫眼下的乌青,雄虫皮肤很白,一点点的青色都显眼非常,整个人看上去有些憔悴。

凌长云喝了两口便喝不下去了,转头看着军雌笑了笑,道:“为什么?”

“这样我就可以知道你在想什么。”路彻得斯接过凌长云手里的杯子,重新抵到他唇边,“嗓子都哑了,再喝点儿。”

凌长云只得就着他的手再喝了一口,含着水便轻推了推军雌的手腕,示意自己真喝不下了。

路彻得斯将杯子放到一旁的桌上,没再追问,只道:“卡琉希这两天的情绪稳定不少,阁下要去见见他吗?”

那日打晕亚雌送来检查,初步断定有严重的精神疾病,具体情况还有待观察,但基本能确定曾遭受过巨大创伤。

说到卡琉希,凌长云慢慢吞吞地咽下了水,垂到膝上的手指也无意识地攥紧。

路彻得斯察觉到他的沉默,垂眸扫了眼雄虫膝上隐隐有些发白的指尖,倾身搭在他的手背上,盛夏酷暑,触手却是微凉的温度。

“怎么了?”路彻得斯道。

凌长云缄默半晌,抬眸对上路彻得斯的眼睛,轻声道:“有件事一直想问。”

路彻得斯也缓了声音,覆了层薄茧的指腹摩挲着凌长云的指节:“什么事?”

凌长云抬手抚上军雌的眼尾,似是要从那双浅红的眸子里看出点儿什么:“你那天想让我看的,是这个吗?”

“……那天是想带你先去见一见托伯茨喜欢的那名亚雌,”路彻得斯不闪不避地看着他,眸底困惑一闪而过,“到底怎么了?”

“……”凌长云看着他,看进他的眼睛,想从里面找到些什么,可搜来索去只有如水的平静。

“我去见见卡琉希吧。”他道。

……

亚雌一个人住在八楼尽头病房,帘拉到底,灯打到最大,推门进去就是一片有些晃眼的白。

凌长云按着开关将亮度调低了些,门被人刻意调了关不紧,只虚虚掩着一条缝。

他走到病床前的椅子上坐下,平静地注视着面前打着点滴半靠坐在床头的亚雌。

“卡琉希阁下。”

从推门进来到在椅子上坐下,亚雌一直没有动,就是连眼皮也没有抬一下,直到听见这么一道略哑却熟悉的声音,他才抬起了头。

“亲王殿下。”他好似又恢复了之前接小虫崽回家的平和模样。

久不曾开口,亚雌的声音仿若是从喉咙里硬撕出来一样掺了凝血,也像是身居火场吸了大量浓烟后一般,听着便如剜在皮肉上似的,一下一下刮得人生疼。

“亲王殿下来,是想骂我,些什么?还是,咳咳,我的刑罚下来,了?”他说得艰涩,不时夹杂着几声呛咳。

“不,”凌长云道,“我只是想,问一问。”

“问什么?”亚雌又咳了两声,这次说得要比之前滑顺了些。

“为什么。”

第73章

第73章苦痛你会杀了我吗?

“什么?”

凌长云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亚雌平和苍白的面容渐渐涌起了不正常的底色,嘴角几近扭曲又被强行压下,最终化为了一声嗤笑:“为什么?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要对他动手?还是为什么我想——”

他忽然像是有些说不下去,插了针的手拧着薄被掐紧,削瘦的手背往上鼓起,贴上去的流胶带被扯起了一角。

“杀了他, ”他道, “您不知道吗?到现在也有五六天了吧?想必四皇子也已经将我上下都查了个遍——”

“我是问,”凌长云出声打断了他,“为什么,你态度转变如此之快。”

“……什么?”亚雌懵然。

“你说得没错,我们是查了你。你对你的虫崽很好,你也将他保护得很好,我这几月去了那么多的学校,只有他是唯一一个敢悄悄跟在雄虫后面回家的人。所以,可以告诉我,为什么那天突然变了吗?”

亚雌手上的针骤然戳破血管,难以抑制的肿痛自手背蔓延开来。

“为什么?”他扯了嘴角却笑不出声, “亲王殿下你查过我,还不知道为什么吗?我有病,你还不知道为什么吗?”

凌长云的声线拉得平直,扯着细线绷在了里面:“他出生的时候你很高兴。”

亚雌嘴边硬摆出的笑僵在了脸上。

“你花了大半个月的时间给他取了个好听的名字。”

长云怎么写成十二啦?难写吗?哎呀,妈妈可是想了八个月呢,来宝贝,我教你。

“你天天带着他,给他讲故事,给他唱儿歌。”

那个呀?那个是我们阿凌以前的婴儿床, 里面还有念过的故事书,想去躺躺吗?

“不,不不——”亚雌脸上霎时满溢恐惧,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发抖,手脚并用地往后爬去,却是一下下撞在冰冷的床头,针头被彻底扯出,飙出的血划出了一道锋刃,倏地搭打在惊惶失措的脸上。

“你的雄主嫌弃他是个亚雌,对他动辄打骂都被你拦下来挡过去,你曾在大庭广众之下认真地告诉他,你很爱很爱他。”

阿凌是我最最亲爱的宝贝。

“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亚雌双手抱住了头,整个人都在高声尖叫。

“你每天接他上下学,教他如何寻求帮助,教他如何规避危险,你给他编过帽子,给他买过雪人玩偶。”

宝贝,看妈妈给你带了什么?

“你对他是那么温柔,那么爱护,你让他知道你是全世界最爱他的人,你永远不会咒骂他,永远不会鞭打他,永远不会伤害他!”

眼前的亚雌轮廓渐渐扭曲与雪白墙壁融为一体,一层水雾蒙上一切,再落下便是女人被烈火烧灼了大半的疯癫面容,四周都是焦臭的高烫,锋刀与尖钩都葬在里面。

“你的转变就在一瞬之间,猝不及防。”凌长云手杵着扶手撑起脱力般的身体,力道之大直接带倒了单椅,嘭隆炸在满是凄厉尖叫的火场里。

“但凡你先前表现出一点点,表露出一点点,哪怕只是一瞬间的不喜——”女人带着满腔被浓烟呛出的血尖啸着朝凌长云扑来,厌恶,癫狂,憎恨,仇视……杀意,一切都在放大,放大,占据了整双眼眶。

“我都不会那么痛苦。”最后一声轻得刹那便消散在了扑上来的尖指中。

“轰隆——”

雷声爆透了高窗,房门被人猛地推来,狠砸到墙上强行扼住了亚雌的尖声喊叫。

“阁下!”

一声急喊震碎了女人狠劲掐上脖子的双手,所有的鲜血淋漓伴着高火一起裂得彻底,坠落后露出的是军雌泛着银光的面具。

“轰隆隆隆——”

雨大得几乎要打碎窗子。

火灭了。

……灭了吗?

凌长云视线越过去,转了一地的水血狼藉,转了抱头发抖的亚雌,最终落在了那双凝着急色担忧与不解的紫眸中。

“……抱歉。”凌长云急促地喘息着,步履慌乱逃也似的出了房间,膝盖狠撞上倾翻的椅子腿也没停下。

“四皇子,这……”被狂喊吓进来的医生见到这一幕进也不是走也不是,还没纠结出个所以然来,一阵急风扑面刮过,里面的军雌早已没了人影。

“看住他。”

几名医生面面相觑,只得进去重新按住失控地要掐破头皮的亚雌。

……

雨下得突然,下楼的工夫就打落了不少细枝成叶。

凌长云出了医院大门便往下走,踏着漫上来的雨水下了台阶,整个人都暴露在暴雨里。

夏夜的雨裹着寒凉,噼里啪啦抽在身上,凌长云却只感到火燎般的疼痛,滂沱雨声也成了铁带鞭笞的震响。

火在烧,他想逃。

可逃到哪里都是烧焦的墙,所有的门窗都被封死,血从身上淌下去又被高温蒸腾走,逃去哪里?

无处可逃。

“阁下——!”

约格泽昂大步跨上来,硬生生拽住了凌长云。

别想跑!都跑不掉!都跑不掉——

“放手。”凌长云下意识后退,挣扎着要甩开抓上来的手。

“阁下!”

都去死! ! !去死! ! !都是因为你! ! !

“放手!”凌长云手上骤然一甩,力道之大脚下一滑猛然让他摔倒在地,飞溅的水花扑了一身。

约格泽昂猝不及防被他甩得踉跄了一下,稳住步子后立刻上前半蹲着要拉起凌长云:“先回去——”

你知不知道每次看到你都让我恶心至极!都是你害了我——!

“不是!!”大雨中伸过来的手像是要掐上他的脖颈,凌长云瞳孔骤缩,下意识抬手挥开——

“啪!”

沾满了潮水气的拍响在这一刻倏然盖过了雨声,约格泽昂眼中蓦然闪过当年红发雄虫狠拍下他拼命拽住军雌衣角手的样子,他眸底忽地沉下,半跪着强压上雄虫的肩膀:“希边得尔!”

凌长云被他这么狠力一按,大雨仰面冲进眼睛,刺痛伴着雨水洗去了大半火雾。

“你到底怎么了?”约格泽昂死死按住不让他动弹,“你是在为那只虫崽鸣不平吗?”

雨下得又大又急,打在身上蒙了视线,看不清雄虫的神情也看不清是旧日还是今昔,恍惚间各种情绪一齐上涌,顷刻间便摧了往日的觉察。

“你觉得那个亚雌不该出手伤了他是吗?”

话语字字窜进耳朵,听进去的只有“伤”一字,凌长云摇着头:“不,她是想杀了他……”

约格泽昂眸间思绪转瞬即逝:“希边得尔阁下,”他加重了语气,“你看清楚,卡琉希他病了,病得很严重。”

一声“卡琉希”将凌长云的神智拉回大半,他终于看清面前的人是约格泽昂:“你说,什么……?”

约格泽昂看着他,一字一句道:“卡琉希之前有个虫崽,他何尝不是全心全意地照顾他,爱护他,但他的雄主一声令下,那只虫崽便将他骗到缡楼外要联合里面的雄虫一起将他绑进去,供里面的下贵族雄虫玩弄虐杀。”

“阁下,如果是你,你看到那只虫崽又一次把他带到缡楼,你会怎么想?你会怎么做?”

凌长云神情恍惚一瞬,绕到遥远的过去,又在声声“独子”中转了回来,他沉默地看着面前的军雌,却发现雨大得起了一层水雾,夜里的灯也打得暗,什么都看不清晰。

半晌,约格泽昂松了手上的力道:“阁下,你来主星不久,鲜见亚雌处境之艰难,卡琉希先前的照顾已是多人望之而不及,况且他虫崽的伤并不严重。”

“他病了。”他道。

“……”

雨水不绝地冲进眼眶,刺得里面生疼,凌长云抬手触上军雌的面具,冰凉的,冷硬的。

他忽然就笑了,声音贯在雷雨轰鸣里:“说了那么多,你是怕我因为这件事对亚雌,或者说对雌虫心生芥蒂吗?”

“轰隆——”

电闪雷鸣,银白的光自天际竖下,一瞬照亮了两人同样苍白的脸。

凌长云手杵着冲进了碎石的地稍撑起身,微微仰视着面前的军雌,又问了一次:“四殿下,你那天想让我看的,是这个吗?”

“……”那一刹那的亮光让约格泽昂彻底看清了雄虫脸上的神情,那双被雨冲得血红的眼睛让他心下陡然一慌,不自觉地压低身子与他平视。

“不是,”他道,“我也很诧异,雄主。”

“所以你确实是有东西想让我看,”凌长云一字一句道,“除了那位托伯茨阁下喜欢的亚雌之外的东西。”

“……”

瓢泼的大雨像是冲进了嗓子堵住了喉咙,约格泽昂一时竟撕不出声音,只有心脏在不安地剧烈跳动着。

凌长云食指顺着抚过面具的蝶尾,有些尖锐的棱角轻而易举便划破了被水泡得发白起皱的指腹,鲜血顺着往下淌,很快又被暴雨冲散,转瞬间便消失在湿地里。

“约格泽昂,如果有一天我与你的夙愿相悖了——”凌长云扯着嘴角想笑一笑,却是连这点儿力气都使不出来。

“你会杀了我吗?”

第74章

第74章出事我刚和他吵了架

你会杀了我吗?

如果有一天, 我和你的夙愿相悖;如果有一天,我所行之事不再是为了雌尊;如果有一天,我成了你雌尊之路的挡道石——

约格泽昂, 你会杀了我吗?

然而当年大火浓烟问不出一句, 今日暴雨惊雷也得不到一个回答。

诡噩冲了天,骤雨打了身, 猛高的体温烧上了神经, 凌长云手指一落便倒在了大雨中的怀抱里。

约格泽昂揽住那人被雨水浸透的肩背,手臂不断地收紧再收紧,其上嵌着的金饰湿淋淋地摩擦在白布上,震出了惊天动地的缄默与疼痛。

少顷,他才像是被颈间的灼热烫醒了一般,慌慌忙忙地膝下用力一顶,借着碎石的刺硌惊醒全身疲软的神经,小心地抱着怀里的雄虫站起身,翅翼猛振向停在远处的飞行器疾行而去。

……

驭都,皇宫。

“雄父,您找我?”

奇利罗昂自殿外走进来,挥手让身旁的亲卫在门外等候,自己拖着步子缓缓走向里室。今夜雨大,饶是几人打着伞也还是湿了衣摆,一路淅淅沥沥地在琉砖上滑下水痕。

虫皇着一身华贵寝衣坐在宽椅上,长发闲闲散散地垂落身后,已是一副要睡的样子。

他等奇利罗昂在面前站定行礼后才睁开眼,点了下旁边的椅子,道:“坐吧。”

“是。”奇利罗昂依言坐下,满身的寒气一时半会还散不去, 激得他偏头咳了几声。

虫皇暼了他一眼:“身体还不见好?那些个皇医都在糊弄吗?”

奇利罗昂捂着帕子压了压,道:“一直都这个样子,左右也治不好,能撑一天是一天吧。”

“能撑一天是一天?你倒是想得开,”虫皇冷嗤一声,“这一代皇族只有你一个雄虫,你要是撑不下去,将来皇位由谁来继承?”

奇利罗昂放下手给自己倒了杯水:“雄父年富力强的,皇位继承都是远边儿的事。”

“年富力强?也亏你说得出口。”虫皇端了旁边的热茶喝了一口,“你那边的人都报来我这儿了,那些个药就没见你好好吃过一次,你想干什么?找死也不用这么积极吧?”

茶水凉得紧,奇利罗昂喝下去就感觉胃里一片冰寒:“那些药从出生起就开始吃,吃到现在也没见有什么效果。”

虫皇:“没效果?没效果你隔三差五就出宫去一趟鸣卫?”

奇利罗昂手上几不可察地一顿,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又抿了口凉茶,道:“宫里无聊得紧,只能去找艾瑟要些新奇的东西玩儿。”

“你们两个雄虫倒是玩得好,都去了顿特莱格了还不娶一个雌虫回来?”

奇利罗昂将喝了一半的银光杯放到桌上,杯底与桌面碰出了不大不小的声响:“娶了那么多雌虫也没见留下个虫蛋出来,何必那么折腾。”

虫皇睨着他:“温森一脉的君后都出自顿特莱格,你一直悬着雌君之位,难道不是有了心仪的雌虫?”

奇利罗昂无奈地摊了手:“雄父,我的身体状况您也知道,活不活得过今年都还另说,何况顿特莱格,咳咳咳,顿特莱格里也只有艾瑟一个我还勉强聊得起来,您总不能让我们两个雄虫结婚吧?”

“……”虫皇倏地冷笑一声,摆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别再让我知道你把药倒了浇花。”

“……是。”奇利罗昂轻叹一声,一步三咳地晃出了里室。

“殿下。”奇利罗昂一出来,外面等着的亲卫立马上前为他披上大氅,担忧地望着他被寒气浸得苍白的脸。

奇利罗昂抬手撑在他手臂上借着力站稳。

“回去。”

……

驭都东新府。

凌长云刚被约格泽昂从治疗舱里抱出来,这会儿昏昏沉沉躺在床上,枕头一沾所有的疲累便一齐涌上淹没,半丝挣扎也无便没了意识。

约格泽昂坐在床边,安静地注视着他苍白的脸,不时俯身探手试额头温度。

到了后半夜,他干脆直接坐在了床下梯上,握着凌长云的手不住地轻柔摩挲着。

今天只有凌长云一个人进了病房,等他听到穿透走廊的尖叫过去的时候也只堪堪听见一句“哪怕只是一瞬间的不喜”,后来的雨夜太过混乱,只以为……

约格泽昂手上动作一顿,被暴雨浇透了的神经骤然一跳,他放下凌长云的手,拉了被子盖住,起身无声无息地走到露台。

雨停了,空气中都带着一股潮土的腥咸味儿,约格泽昂拨了光脑——

“殿下?”

“天亮了把八楼卡琉希房间里的监控取来,从亲王进去开始。”

“路彻得斯中将要调吗?”

“嗯,”约格泽昂转身看着躺在里面的凌长云,“让丹纳略文把备份毁了。”

“是!”

通讯挂断,约格泽昂走进屋里,等了会儿散了那一点儿寒气才走过去重新坐下,牵了雄虫的手握在掌心,昏昏的月光从窗外透进来,映亮了指腹处那一点儿已经愈合的细小划痕。

约格泽昂俯身落了一个吻,从腰间抽出一柄晶刀,悄然无声地磨平了脸上面具两边的蝶尾。

“嘀嘀嘀——”

光脑蓦然急促响起,约格泽昂手一按关了声音,寂静无声中突然响了这么一声,凌长云无意识地动了动。

“睡吧。”约格泽昂倾身过去吻了吻他的唇角,一手按着遥控拉上了所有的帘子,冷湿与光亮一并被彻底隔绝在外,他近乎呢喃地安抚着。

等凌长云再度没了动静后,约格泽昂才起身。

他从兜里掏出一个半指长的黑盒子,打开取了枚墨色药丸咽下,出了房间点开光脑:“什么事?”

“中将,边境出事了!异兽大规模袭击!!!”

……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时隔六年多,主星警鸣又一次响起。

异兽群入侵!

……

“凌先生,是去议阁!你往安城跑什么?”

凌长云高烧刚退,这会儿身上什么力气都没有,一路强撑着踏上飞行器,全速朝着安城直奔而去。

烧退得急,头疼得紧,凌长云半靠着洗漱台,接了冷水一下下往脸上泼,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儿。

“我知道,先去一趟安城再赶过去,这次会开得大,光科米加的人过去就要点儿时间,来得及。”

系统不解:“凌先生,你非要去安城做什么?见约格泽昂?”

“见路彻得斯。”凌长云又掬了一捧水。

兽群来得太过突然,如此大规模的袭击,议阁只准留了一点儿人驻守的边境早已沦陷,根本等不及议阁再详尽统筹发号施令,只速命军部先行按57战役之部署前去,等商议过后再做调整。

凌长云被光脑叫醒得到消息时约格泽昂早已离开多时,这会儿军部说不定已经准备就绪——

“见路彻得斯?”系统满心疑问,“你们不是昨天才见过吗?虫族打仗很常见的,大不了到时候光脑联系不就行了,凌先生,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先去议阁以防——”

“我刚和他吵了架。”凌长云道。

系统一愣:“什么?”

“我刚和他吵了架,”泼上去的水淅淅沥沥顺着脸颊淌下来,滴在池子里,也弄湿了衣服,“我得过去一趟。”

系统蓦然明白:“你是担心……?”

他顿了顿,还是道:“可是凌先生,说句不好听的,你们昨晚才大吵一架,你现在就这么巴巴地过去,你——”系统嘶了口气,“要不……至少也得等个几天吧?”

冷水泼了一捧又一捧,冷意自皮肤侵入肺腑,烧才退的人感受到的是盛夏也消不下去的寒气。

“我刚进孤儿院那会儿脾气很不好。”

“什么?”系统一愣。

凌长云现在还是没多少力气,讲句话也喘得慌,好在跟系统是脑里的对话,让他能够不那么卡涩地说完:“发疯砸东西是常有的事,当时院里有位姐姐一直在照顾我。”

“她很温柔,好像我做什么她都不会生气,可就是这样的温柔,”凌长云顿了下,接着道,“让我愈发地受不了。”

系统没有说话,安静地听着。

“她就这么一直忍受着我。后来有一天,好像是一个月后还是两个月吧,她终于朝我发了火。”

凌长云按在台边的手无意识地用力攥紧:“我跟她大吵了一架,砸出去的瓶子划伤了她的左手手背。”

他眯了眯眼,忽然觉得眼眶有些疼:“再后来,我一连五天都没有见到她。”

“等再听到她消息的时候,是她出了意外去世了。”

“……”系统蓦地沉默下去,半晌才轻声开口,“是……”

“车祸。”

凌长云拧开旋钮,猛地将水泼到脸上,骤来的刺激冲进了眼睛,眼皮下意识地合上。

“凌先生……”系统想说些什么,开口却发现无从说起。

“谁也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凌长云杵着台子直起身,“谁也不知道下一秒熟悉的人会变成什么样——”

“我只能,在一切都还在的时候,珍惜所有。”

……

安城,到了。

第75章

第75章出发等我回来

军部集结很快, 不过半日时间一二三四军已经各自奔往南西东北部,安城霎时空了下来,偌大的城池只剩第五军机动压后。

“中将。”丹纳略文在路彻得斯身边站定。

路彻得斯收了前方传来的情报页面:“去南部。”

“是!”

丹纳略文振翅向前, 军令自耳麦传至所有第五军军雌耳中——

“全军向南出发!”

“是!!!”

“嗡嗡嗡嗡嗡嗡————”

架架军用飞行器冲天而起,循着队列向南全速前进。

大片大片的黑影径直打下,彻底笼罩了安城大地, 疾驰过来的银白飞行器也被染上一层暗色, 无声无息地淹没在浓墨之中。

凌长云开了舱门振翅飞下去,匆忙踩了高台站在大军身后的中楼上,视线一层层往前扫,借着手腕上的光脑最终定在了站在最后方的那道黑金身影上。

夏日的风吹得衣摆猎猎,那人背对着他抬头仰望一排排远去的军雌,纯白挑粉的长发在半空飞扬,道道荡出的都是凌厉弧度,挺拔身姿往那一站,矗的都是独属于战将的肃杀森戾。

不过这么一眼,底下的军雌便倏地转过身,隔着这么些距离,射过来的视线依然是摄人心魂的冰冷。

凌长云一怔, 下一秒, 冰消雪融。

“中将?”旁边的军雌下意识顺着路彻得斯的目光望过去——

“先走。”

还没完全转过去便听到这么一声,军雌登时肃了神色,振翅踏上了飞行器。

大部队早已远去,被挡得严严实实的天光又重新显露出来,洋洋洒洒地落在楼顶,在雄虫身上虚虚拢了层淡淡的金纱,逆着光望过去,朦朦胧胧地看不真切,却是一瞬便热了眼眶。

思念如新草疯长,意料之外填了满腔。

路彻得斯的身份让他拼尽全力遏制住不顾一切想要上前的冲动,却见雄虫似是抬了手,一道淡淡的燕尾青自顶上飘然落下,及至眼前,不等抬手便转着绕着在手腕上细细地缠了一圈,一触便穿没什么感觉,但光是看一眼,便能感受到蕴含其中的澎湃精神力。

楼前只剩下最后一架纯黑飞行器,第五军已经散在了视线外。

凌长云抬眸望了眼微光浮掠的远方,到底攥了手转过了身。

第五军中将该走了。

系统挠了挠眼下皮肤:“凌先生,来都来了,不再看看吗?”

凌长云垂眸,半晌才笑了笑,抬步往飞行器走去。

“够了,指不定他现在看我也别扭。”

白靴踩过一路的碎石飞灰,收拢的翅翼才要展开,一股巨大的拉力瞬间将他笼在了熟悉的冰凉布料里。

灼烫的呼吸喷吐上后颈皮肤,凌长云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路彻得斯几乎要控制不住手上的力道,只紧紧拢住了这两年来最为短暂的怀抱。

周围一切都静寂无声,仿若所有的不解难言与痛苦都在这一刻湮灭其中,呼吸触感里只有牢罩到身上的温热。

银白与黑金在光下交织成叠,胧胧在虚,牵出的是无从言说的不安歉悔与深藏其间的不舍。

“精神海不舒服了就用里面的精神力。”凌长云看着落在前方的飞行器支架。

“该走了,中将。”他道。

“……”路彻得斯沉默少顷,还是松了手上力道,“抱歉。”

凌长云终于还是没忍住转身抱住他。

不等路彻得斯回抱过去他便往后退了一步,看着那双浅红的眸子,笑了笑,道:“去吧。”

路彻得斯不再上前,目光深得仿佛要看进他的眼睛里。

“等我回来。”

纯白的翅翼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光,顷刻间便消失在了底下的飞行器里,不过几许就彻底没了踪影。

“凌先生……”

凌长云仰起了头望向天青烟云,恍惚间看见了微茫的水影。

等你回来……一切都坦言说清吧,殿下。

……

异兽入侵是举族关切的要中之事,议阁聚了全员连开了两天两夜的大会,就着前线传来的情报一一部署,下达命令。

“亲王殿下,军费的事情现在应该不用再讨论了吧?”

“不用再讨论?”凌长云抬手敲了桌上光屏,大屏上的战报图一再放大,其上飞速移动的红点密密麻麻触目惊心,“军费不用讨论,那我们讨论什么?讨论军部全军覆没后议阁怎么凭这么点儿根本没什么战斗力的人去抵抗异兽吗?”

“没什么战斗力?”森道利梵冷嗤出声,“亲王殿下,恕我直言,顿特莱格击退异兽的时候您恐怕还没出生。”

凌长云扫过去:“击退异兽?您是指在上代第一军剿灭了大半异兽群后,由顿特莱格带人冲上去做最后的清扫吗?”

森道利梵凌眉一拧:“你——”

“行了,”贝墁不耐打断,烦躁地敲了敲桌子,“亲王殿下,这次的军费比之上次也算是有所增加了,难不成还要几倍几倍往上升吗?”

“算是有所增加?单是今天从前线传来的数据,异兽群的数量已经足以比拟57战役,更不用说藏在后面探测不到的,贝墁阁下,”凌长云的声音骤然又轻又低,“你真的忘了上一次是怎么清灭异兽的了吗?”

“……”贝墁盯着他,倏地轻笑一声,“那就是军部,是战神的事了。”

凌长云也笑起来:“也是,左右就算放线破了也有三城顶着,驭都还没有那么危险。”

贝墁慢慢敛了嘴角:“亲王殿下果然对雌虫,关切非常。”

凌长云眸子转向底下全场,手指拨着话筒压低:“毕竟,军雌再重的战败惩罚也得等我有命才行。”

“……”底下人神色微变,左右觎着周围人的眼神。

凯尼塞伦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手里的流光笔,透亮的银光一闪划过镜片:“看来亲王殿下对战神不是很信任啊?”

“是议长对异兽的源源不断不太信任才是,战神是将军,您总不能要求他一个人对抗未来二百多年的不休异兽群。”

肩上的议阁与皇族徽章两相交映,金光银星在年轻亲王的脸上熠熠,一笑便失了万灯流彩。

“不是吗?”

……

“议阁居然真的同意加了军费?”

鸣卫西城边,奇利罗昂端坐在一古楼顶层处,青竹流水,古卷雕瓶,一支黄竹竿斜斜撑起了一条小缝,散散的夕晖悄然落下,在摆满了青瓷实盘的楠木桌上洒了一片鎏金耀红的光粉。

“也就那么一点儿,不知道能撑到什么时候。”凌长云拾了枚白玉棋子闲闲地在手里把玩,修长白皙的手指映在光下,瞧着比那玉石还要莹润。

奇利罗昂不经意间看到便顿了一下,随即收了视线端了杯茶抿了口:“那也比以前好多了。”

凌长云轻叹一声:“可惜皇室独立于外,要是三哥你也在内庭就好了。”

奇利罗昂眉峰一挑,抬眸笑看着面前的雄虫:“一年多了,还是头一次听你这么叫我,听着就挺不习惯的。”

凌长云笑了笑:“那再叫回去?三殿下?”

“别了,”奇利罗昂放下杯子,“这殿下那殿下的,我都怕你分不清楚,就这么叫吧。”

凌长云从善如流地应下:“是,三哥。”

奇利罗昂忍俊不禁:“阿希今日心情总算好了些?”

阿希……

凌长云手上一抖,棋子啪嗒直直地掉在了桌上,丁零当啷地撞了满杯,溢出的茶水溅了一手。

“怎么了?”奇利罗昂一惊,抽了帕子起身过去给他擦拭着手上的水,“烫到了吗?”

“没没,”凌长云一手按住要滚下去的棋子,接过帕子自己擦着,“我自己来就好。”

奇利罗昂手上一空,指尖无意识地收紧,随即又在一瞬放开,瞧了眼没什么热气的茶水便重新坐了回去:“怎么了这是?”

茶水已经晾了段时间,这会儿只是有些热,凌长云一边草草擦了手一边嘀咕着:“也没什么,就老在后面自动补个字。”

“嗯?什么?”声音太小,奇利罗昂没有听清。

“没,”凌长云擦净了手,将帕子放到桌上吸了吸上面的水渍,“只是从未有人这么叫过我,感觉挺怪的。”

“这样吗?”奇利罗昂愣了愣,随后想了想,道,“那这样吧,我还是唤你为冕下。”

“嗯。”凌长云忙使劲点了点头。

冕下好,什么都好,就是别——

“殿下。”

门忽然被推开,一名红发红眸的雄虫走了进来。

雄虫生得很是俊美,一双狐狸眼挑得极高,眸光一转便含上了风流情愫,偏偏又长了双尖晶玉红的眼睛,看棵草都多情得很。

奇利罗昂眼里的柔和刹那散了去,出口的声音无波无澜:“怎么了?”

雄虫见状脚步一顿,垂在两边的手紧了又紧,还是扯了个笑出来,走到奇利罗昂身边站定,对凌长云道:“亲王殿下,前面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