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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31章缡楼原来二百七十岁在你眼里是盛年? ……

……

曼斯勒安亚雌数量虽不及军雌,却也还是比雄虫多了不少。只是生来一无精神力,二无强悍体质,当不了端坐高阁的议员也做不了征战沙场的将士,容貌又普遍上乘,在这样一个异兽横行雄虫持尊的星球,雌虫身份让他们不得不成为雄虫的笼中娈宠,匍匐脚下仰仗鼻息而活。

贵族雄虫过得骄奢淫逸纸醉金迷,底下雄虫为了讨好他们期望一步登天,每年都从各城搜罗姿容冠绝的亚雌进献。久而久之,雄虫不再只满足于自己豢养的小宠,宴上一遛,双目一对,交换雌奴便成常态。可诛求无厌的雄虫还是觉得不够,斥了数枚晶石于驭都最南郊外建起了占地百亩的玲珑晶石大楼——缡楼,里面住的都是曼斯勒安最顶尖的亚雌。

红烛帐暖,灌药笞刑,非死不得出。

“呼——呼——呼——”

西兰白坐靠在南郊的青竹林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几日前,一三五军都被以作战不利之名判处,议阁以近来异兽不敢再侵袭为由,全军各笞了一百鞭,西兰白身为第三军少将,又加了二十便。

军雌体质强悍, 愈合速度快,除去虫体骨筋受损,皮肉上再重的伤都能在极短的时间内迅速恢复,前几代议阁为此专门研发了一种名为翅棘鞭的异兽骨鞭。鞭体长、一手难握、上覆倒刺、通浸红药, 一鞭下去皮开肉绽都是轻的,就是以军雌的体质都得休养许久,彻夜难眠,血染黑服。

西兰白早年在战场上受了重伤断了左臂,而今身上鞭伤未愈又赶上精神海濒临暴动,他没有雄主,得不到雄虫的精神力安抚,以往只能靠军部暗中汲来藏起的一点点雄虫精神力和自己强撑着度过早前还不算猛烈的暴动期。

但这次不同了,军部遭受重创,元帅被扯下军部,到处都被人盯得死,已经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再引起注意了。

这次的暴动来得凶猛激烈,西兰白的眼睛已经充了血,他快要扼制不住了,预感快要……

至少,让他能趁着现在全主星的注意力都在最强精神力身上,让他去看一眼弟弟。

最后看一眼。

西兰白隔着林子遥遥望着那边丹楹刻桷的缡楼,舌尖咬出了血,手撑着地上凸起的砾石站起来,背脊撞上修竹,晃了又晃,叶片上盛着的细雪洋洋洒洒落了满头,发丝被遮盖得只能看见一点儿翠绿。

一路走,伤口的血一路染湿了其上的纱布。

……

皇宫湖亭。

你是说军部对祭司殿——

深恶痛绝,只是面上没有表露出来。

祭司掌管祭祀,是最近虫神的人,虫族不是尊仰虫神吗?

不过一个传话的,还不干虫事。

这么说吧,本来呢祭司殿是专门建了保护祭司安危的,祭司只需要在特定日子举行祭祀询问虫神有没有新的神意下达就行了。但记不得是从哪代开始,祭司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差不多三百来天都在祭祀,有神意传神意,没神意就找事问虫神,祭司殿也成了他探查主星各城尤其是安城的耳目,隔段时间就借着虫神之口明里暗里整军部一次,什么不允支援,不设重武器,修建缡楼之类的都有他的手笔。

虫神的意思?

那只有他自己知道了,天天祭日日祭,就是神也累死了。

……

凌先生,你在想什么?怎么不说话?

在想我一年上多少次班。

……呃,那什么,总之,路彻得斯说得没错,加入祭司殿就差不多相当于是站到了雌虫的对立面。

就没人怀疑过?

什么?哦,有是有,但祭司是唯一近神之人,质疑他就是质疑虫神,而且基本对雄虫有利,他们不上赶着踩一脚就不错了,怎么可能还去质疑,再者说……虫族是虫神一手创生的,嗯……

凌长云垂下眸子,想着先前和系统说的话,在虫皇落下一子后起身,扶肩,道:“陛下,我——”

虫皇见状也明白他的意思,抬手止住他的话:“先别急,棋还没下完,再聊聊。”

“……是。”凌长云只得重新落座。

……

缡楼十八层尽头房间。

房间只可以容纳一头长尾异兽,但里面的布置却是完全按照来往雄虫审美的。

玲珑晶壁,长绒软毯,馥郁奇花,以及,随处可见的各式金银刑具。

最前方是一张铺了华美软稠的长形床,一名亚雌仰躺在床上,破破烂烂的长袖华纱堪堪盖了一半,浑身都被鞭笞出来的血染透了,他半阖着眼,呼吸已然微弱。

床边一左一右站着两名雄虫,如出一辙的松绿长发散乱地披在身后,垂眸看着下面失血过多面色惨白的亚雌,染了脂红的眼角因为持续数个小时的折磨而流出了泪,落在他们眼中却是艳到极致的媚色。

暗黄的眸底满是鄙弃,手上却是一下一下地甩着由金丝编织而成的鞭链。

丹安瓦偏头,眼神示意了下对面的雄虫。

阿艾泽笑了,走到床头,随手拎起亚雌无力的手架到床头柱子上,链子一绕将他捆了起来,丹安瓦也是如此走到床尾。

亚雌就这么毫无尊严地被他们缚在了长床四角。

“哟,瞧瞧,”丹安瓦伸手扯去了最后一块遮布,“昨天不还清高得很吗?这会儿多贱啊。”

亚雌闭着眼,全身都被拉得疼,小声地抽着气。

“行了,”阿艾泽一掀衣摆坐到床边,看着下面的血人的眼神像是在欣赏一件美到极致的珍品,“没看到人快没气了吗?”

他倏地一抽手上的鞭子,声音阴柔得紧:“这样的美人,可得温柔对待啊。”

丹安瓦听着那一声接着一声的破空和闷哼,嗤笑道:“那你可真温柔的,这只再死,就是上月到今天的第二十一个了吧?”

鞭尾撞到床沿,其上缀着的珠子倏地碎裂,阿艾泽终于收了手,将鞭子扔到了地上,淡笑道:“美丽的东西染了脏污就不好看了。”

丹安瓦看着面前以癖好变态闻名的雄虫,懒洋洋地看着面前已然痛得神志不清,低声呢喃着什么的亚雌,道:“先说好,等下我先来。”

“自然,”阿艾泽起身,走到一旁的宽椅上落了座眼睛里是刚动了手的兴奋,“我什么时候跟你抢过?”

亚雌太疼了,两只雄虫又不知道拿了什么东西过来,忽冷忽热,他太想念自己的哥哥了,却也不敢大声嚷嚷,没有力气,也没有人会来救他,只敢小声地抽着气。

“哥哥,哥哥……”

……

安城军部大楼。

军医匆匆赶到第三军,推开门,里面却是空无一人。

“西兰白少将?”

……

皇宫湖亭。

“……所以,下一代祭司必然是你,”虫皇道,“多少人对祭司之位趋之若鹜,希边得尔,你难道不想吗?”

凌长云低头:“陛下,我初来主星,对其他事都不了解,更别说祭祀,实在惶恐,况且祭司大人正值盛年——”

“盛年?”虫皇嗤笑,“原来二百七十岁在你眼里是盛年?”

凌长云:“……”

多少岁?

虫皇蓦地丢了手中棋子,凌长云心头一跳,就听他道:“那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少不更事不堪大用啊?”

凌长云心底吐槽一句,倏地起身,扶肩行礼:“陛下,我——”

“开个玩笑罢了,不必紧张,”虫皇又笑了,摆摆手示意凌长云坐下,状似叹息一声,“还是少年不在主星的好啊,懂礼有分寸。”

凌长云坐下,没有出声。

“祭司老了,”虫皇捻了颗棋子收回去,“是时候该换些新鲜血液了,你说是吧?”

……

安城军部大楼。

“路彻得斯?”阿拜尔推开第三军中将办公室的门就看到他,诧异道,“你怎么在这儿?不是,你怎么来了?上将不是批了你二十天假吗?”

路彻得斯一身整洁的黑金军装,看上去有些行色匆匆像是刚赶来,站在那除了面色微白外仿若无事,但一凑近就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儿。

他抬眸:“怎么是你,奥列伦希呢?”

阿拜尔走过去:“跟上将去察看各军情况了,那边出了点儿事,走得急,他光脑落这儿了我给他拿过去。”

他说着就发现路彻得斯的脸色不太对劲,正了神色,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路彻得斯刚从第五军那过来,这会儿一边抬手点着光脑,一边道:“让他滚过来定位,自己军少将都暴动期跑出去了,还不拿光脑地在那转呢!”

暴动期的军雌严重的会失去理智,军部先前就有不少突发暴动伤了雄虫连着一家雌虫都被剥翅折磨最终处决的。路彻得斯刚到第五军就听到消息,这会儿人早没了影子,打了奥列伦希光脑也没人接,军雌光脑只有各军中将能定位,就是易哲维希也不能精确位置,他只得一边叫人查,一边上楼找人。

“什么?”阿拜尔面色一变,点了光脑通知自己部下叫人。

“路彻得斯?”光脑很快接通。

“上将,西兰白……”

……

缡楼。

“啊啊啊啊——————”

西兰白刚偷着爬上十八层,隔着门板就听见里面传来一声惨叫。

“?!”

第32章

第32章十八层是约格泽昂

……

皇宫湖亭。

凌长云:“陛下的意思是——”

“意思是让你先去祭司殿学习祭祀相关事宜, 熟练了之后,自然……”虫皇笑得意味深长,止了话消了音。

凌长云垂眸, 状似沉思一番, 道:“陛下,我还是——”

“陛下, 陛下!”

一名雄虫匆匆跑过来, 打断了凌长云。

“慌什么?”虫皇看了眼凌长云,不悦地扫过去。

“是,”雄虫稍稍放缓了脚步,走到亭边,俯身行礼,道:“陛下,第三军少将西兰白杀了一名议员。”

“?!”凌长云蓦地抬眸。

“什么?”虫皇感到有些不可思议,“杀了谁?”

“兰兹家的丹安瓦,现在人被围在缡楼。”

……

安城军部大楼。

“在缡楼。”奥列伦希拽了光脑就要往外走。

“嘀嘀嘀嘀。”

路彻得斯斜倚在桌边撑着,才直起身,几人的光脑就嘀嘀响个不停。

路彻得斯眉心微蹙,隐约有了不好的预感。

点了接通——

“中将,西兰白在缡楼杀了兰兹家的议员!”

“?!”

阿拜尔眼睛一瞬睁大, 奥列伦希已是冲出了办公室。

路彻得斯沉了脸,抬靴大步往外走去。

阿拜尔也反应过来,匆匆忙忙地追上去。

“阿拜尔!”

“上将!”

几人才出了大楼, 迎面就碰上临时赶过来的易哲维希和纳恒。

“你在这儿待着。”易哲维希对阿拜尔道。

“……是。”阿拜尔犹豫了会儿,也知道现在这个情况自己也去不太合适。

奥列伦希是西兰白的直属长官,纳恒是军部战神,路彻得斯是游移中将,自己这个明面上八竿子打不着的第二军中将再过去就是示威了。

“路彻得斯,你还伤着也别去了,我过去。”

“不,”奥列伦希几步就跨上了飞行器,路彻得斯也走到了易哲维希旁边,“是您别去了,别被扯进去。”

易哲维希皱眉:“路彻得斯,你——”

“上将,”路彻得斯偏头,附耳,是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是约格泽昂。”

“……!”易哲维希转头看向他。

路彻得斯不再开口,对着前面的纳恒微一颔首,两人一起踏上了飞行器。

……

缡楼十八层房间。

凌长云人就在驭都,很快便被近侍带了过去。

整条走廊都站满了人,尽头房间门大敞着,更是里三层外三层地被围了个严严实实,半只鸟过去都得被拔光了毛。

贝墁人在虔屿,一时半会还到不了,几位领事的都没到,哪怕出了那么大的事情,缡楼的人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唤了医生绑了西兰白。

边上人见到凌长云都侧身让开了一条道,先前只是在光网上见到这位传说中的冕下的模样,但这会儿在楼里出了大事,哪怕见到了真人也没什么心思仔细去看,至多偷偷瞧上一眼。

凌长云一走进房间,入目的就是遍地飞溅的残血和染了暗色的各式链子鞭子;一名大敞着内衬的雄虫尸首分离;西兰白一身狼狈地被几名雄虫军雌死死压在地上,身上的精神绳捆进了皮肉里,伸出的利爪裹着残肉险些扎进猩红的眼睛,发疯地朝站在旁边发着抖眼神怨毒的雄虫嘶吼着;再前方是一名衣不蔽体满身血污的亚雌,躺在那昏厥着,看着像是没了气息。

一眼望去便能大致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冕下,您怎么来了?”站在医生旁边被阿艾泽骂得狗血淋头的雄虫主管一头的汗,看着凌长云暗暗叫苦。

“陛下让我来的。”凌长云疾步走到床边,脱了长外套盖在亚雌身上,俯身伸手探他的鼻息。

还有点儿气。

他高了声音:“医生!”

医生闻声下意识要跑过去,又在下一秒顿住了脚步,犹犹豫豫地看向雄虫主管。

雄虫主管擦了擦头上滴下来的汗,赔笑道:“冕下,这两只雌虫最后都是要死的,而且缡楼的医生都是专门为雄虫阁下提供服务的,这怕是不合规矩。”

凌长云转头,惊愕地看了他几眼,终是咽下了话音,道:“那也要查清楚,你不把人救活拿什么查?”

雄虫主管:“这,这不是明摆着的,等兰兹族长来了就是了,也没什么必要查吧?”

凌长云顿了几息,手指不自觉地攥了攥,平静道:“是我让看的。”

“这……好吧,既然冕下开口了,那——”雄虫主管转头示意踌躇在原地的医生。

医生立马应了一声,疾步走过去。

凌长云直起身让到一边,视线转向中间的几人,还没开口,雄虫主管就让人搬了把椅子过来:“冕下,您先坐,等兰兹族长来了有了结果了,您再回宫告诉陛下。”

雄虫冕下尊贵无比,但到底还不是祭司,手上也没有半分实权,他只管捧着把人招待好就是了,至于其他……自然还是得等着议阁过来处置。

凌长云看了他会儿,收回视线:“不必了,等着就是了。”

“欸。”雄虫主管应了声,松了口气。

要是这位硬要掺和进来,他还不好办。

事情闹得太大,贝墁很快就赶来了,一进门抬靴就将被捆久了身体有些僵硬的西兰白踹倒,军雌头撞到桌腿,上面摆着的琉璃花瓶“咚隆”一声滚下来砸碎在他脸上,一张脸登时血肉翻飞。

“族长……”阿艾泽看到贝墁来了,顿时站过去,又有些怯。

贝墁扫了一眼他脖子上被人死命拉走后留下的青紫指印,声音阴冷:“废物!”

“贱虫!”贝墁转头看见丹安瓦的尸身更加恼怒,“杀议员,我看你家有几条命可以抵!”

“来人——”

“等等——”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凌长云止了话音朝门口望去——

是路彻得斯三人!

贝墁听到声音才察觉到,先是抬头望了眼站在床边的凌长云又回头看了眼正朝西兰白走的三名军雌。

“哟,”贝墁笑得阴阳怪气,“哟,今儿什么日子,冕下大驾光临,几位中将也来了?”

“是跑来看看我是怎么处置这只虫豸的吗?”

奥列伦希冲上去查看西兰白的情况,纳恒和路彻得斯对了个眼神,走到雄虫主管面前:“监控呢?”

“什么监控?”雄虫主管看着这一群人,只恨不得立马转身跳下去。

纳恒声音冷得很:“别装傻,监控。”

“这……”雄虫主管视线漂移,有意无意瞥向贝墁。

贝墁盯着面前的路彻得斯,头也不回道:“给就是了,磨蹭什么?”

“是,是。”

录像很快就投到了房间光屏上,事情的全貌清清楚楚地展现在众人面前。

“行了,都清楚了吧?”贝墁道,“劳烦军部现在把这贱虫的资料给我,虔屿还一堆事呢。”

暴动期因为暴怒提前发作,又被雄虫精神绳捆了很久,近在咫尺又得不到安抚,西兰白已然快失了智,跪趴在地上抽搐不止。

奥列伦希也没有任何办法,只能死死按住他不让利爪刺破血管,闻言扭头:“你要干什么?!”

“奥列伦希!”纳恒低斥了他一句。

贝墁眯了眼:“你在冲谁吼?一个军雌胆敢杀了议员,按律是要全族雌虫处以烹刑的。”

“?!”

凌长云蓦地看向他。

路彻得斯抬步挡住了贝墁看向奥列伦希的视线,神情平静:“贝墁阁下,您家的议员险些弄死的是缡楼的亚雌,可不是你们兰兹的雌奴。”

贝墁盯着他。

纳恒走到床边查看着亚雌的情况,道:“缡楼可是前代祭司所提,虫皇亲批,议阁所建,阁下怎么说也得给个交代吧?”

“交代?”贝墁好似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缡楼又如何?别说十八层,就是顶层也比不过议阁雄虫半条命!”

一路从安城全速赶过来,上了楼又对峙,背脊一直被动作牵扯着,路彻得斯呼吸凝了一瞬,又被他不动声色地掩饰过去:“当然,我从未说过亚雌的命比贵阁雄虫值钱,只不过到底是兰兹家雄虫先弄死缡楼亚雌在先,西兰白护弟失控在后,怎么着也不能全按照先前的律令处置吧?”

贝墁上前一步,逼近他:“中将这是在,威胁我?”

路彻得斯微微一笑:“不敢,只是实事求是,这要是传出去了,只怕会有损兰兹清誉。”

“你觉得兰兹会怕这个?”

“那就得问族长了。”

那边两人步步紧逼,这边凌长云一边听着一边看着地上痛苦不堪的西兰白,悬崖边的情景仿若昨日,再想到贝墁先前说的全族烹刑……

眸子里霎时划过一抹异色。

他抬手在光脑上点了几下,不露声色地轻扯了下旁边纳恒的衣摆。

纳恒一顿,转头望去——

凌长云将光脑页面正对着他。

纳恒瞟了眼上面的一行字,定睛凝视着面前的雄虫冕下,几秒后转过了身,走到奥列伦希身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贝墁的呼吸逐渐加重,半晌后笑了声:“军部这是不打算把他族里的资料给我了吗?”

“自然要给,”路彻得斯还没说话,纳恒便走了过来,光脑对着贝墁虚投了影,“阁下请看。”

贝墁见他突然这么配合,心头划过疑色,低头看过去——

“?”

第33章

第33章到此为止我有病

贝墁看清了光脑上的资料,猛地抬头:“你在耍我?”

纳恒收了光脑:“一应资料尽数存于军部档案库,阁下若不信自可以去安城查看。”

投影出来,路彻得斯也看见, 浅红的眸子不疾不徐地转到贝墁脸上, 道:“族中只剩他们二人,亲属尽数葬身异兽之口……”

他偏头, 视线却一直定在雄虫身上:“纳恒, 我记得五年前那仗是打到了虔屿城墙下是吧?”

“是,”纳恒道,“第三军去的,西兰白一家军雌都在城外。”

贝墁听他们这么一说,某段渺远的记忆渐渐飘近,明黄的眸子微微一沉。

下一秒,就听路彻得斯道:“喔我想起来了,当时兰兹可是丢了不少雄虫下去吸引异兽注意呢,是吗?兰兹族长。”

凌长云的指尖倏地敲在光脑上。

“……”贝墁盯着他,又平移着盯向纳恒,最后笑出了声, “军部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拐弯抹角了?你直接说那贱虫一家全都死在兰兹手里不就得了?”

半跪在地上按着愈发狂躁的西兰白的奥列伦希瞳孔倏然放大。

那天被丢下去的雄虫里——

路彻得斯勾了唇, 眼里冷得森然:“我们可没说, 只是时至今日依然震惊罢了。”

“震惊?”贝墁不屑轻蔑溢于言表,“雄虫千千万万,位置就那么几个,没有精神力废物只能去荒星,精神力低的废物也要躬起脊背生存,几条命换得一城喘息,他们也算是死得其所。再者说, ”贝墁讥笑,“要不是第三军废物,异兽也不至于打到虔屿城下,你们要是一早灭了兽群,我们又何至于让本就稀少的雄虫愈发下减?”

“第三军废物?”奥列伦希扭头盯视着他,“是谁狂妄自大,让第三军远驻虔屿百里外才给了异兽潜地偷袭之机?要不是——”

“啊啊啊啊啊——————”

西兰白骤然痛叫出声,目眦欲裂,青筋毕露,尖锐的爪子挣脱开奥列伦希的压制深深戳进了胸口,像是里面有什么抓心挠肝让人生不如死的东西,不住撕扯着想将它拽出。全身的血一道一道地往外涌,站在远处的人都感受到了他自精神海崩溃迸出的精神力。

精神海彻底暴动了!

瘠薄的精神力疯一般往外泄,一旦泄完,人就毁了。

路彻得斯和纳恒闪身硬按住西兰白要抠向心脏的手,贝墁见此眉峰大挑,慢慢悠悠地往后退了几步,一掀衣摆坐在了雄虫主管新搬来的椅子上,摇着翘起的鞋尖看好戏。

西兰白自加入军部起就一直跟在奥列伦希身边,一路晋升成为第三军少将,为奥列伦希挡过议阁刑罚也拦过异兽利刺,忠心耿耿披肝沥胆,就连左臂也是为救他而被异兽活生生咬断,望着他现在饱受折磨痛苦万分挣扎越来越激烈气息却是越来越微弱的样子,奥列伦希也慌了神。

精神力安抚!精神力安抚! ! !

他仰头四处转着搜寻着,贝墁不会给!他身边的雄虫也不会给!还有谁? !还有——

纳恒手上一个用力压住了人,路彻得斯终于暂时抽开身,转头:“冕——”

“冕下!!!”

奥列伦希猛地站起,半跪在他旁边的纳恒一个不稳险些被他魁梧的身形带翻,这么一乱西兰白身上的精神绳滋啦被挣断,整只军雌猛地自地上弹起就要朝贝墁和阿艾泽冲去,路彻得斯听到动静只能转过来和纳恒一起强行把他锢在原地。

“西兰白!”

“冕下!当初枪射坠崖非西兰白所想!他也只是听从我的命令而已!求您救救他——”

“奥列伦希!!!”路彻得斯被失了智的西兰白利爪猛地刮在背脊梳刷出来的白骨上,骤然的剧痛让他整个人空白一瞬,下一秒就听到奥列伦希喊了这么一句,登时惊意与火气一齐冲上顶。

“你说什么?”怎奈已经来不及了,那一意外之喜清清楚楚送进了贝墁耳朵,殷红的唇角拉出扭曲的幅度。

那是败兴而归又在窝前逮到先前猎物的毒蛇的狂欢。

在西兰白叫出声的那一刹那,凌长云就被房间里得了令的军雌雄虫围了个彻底,个个面上恭恭敬敬,脚下却是寸步不让,唯恐他站到那边去。

在奥列伦希喊出那一声的时候凌长云就知道要出事,视线一扫落到左前方面色紧绷的两名军雌身上,上前两步:“让开。”

“是!”两名军雌迅速侧身后退,速度之快旁边雄虫都没反应过来,还没来得及阻拦凌长云就疾步走到路彻得斯旁边。

统哥,统哥,精神力安抚是怎么安抚的?不会是要——

不是,系统也知道情况紧急,冒出了声,那要结了婚的才可以,不然会被视为军雌在冒犯雄虫,枪决都是轻的。割了他后脖颈皮肉把你血和精神力灌进去修补,活不活得下来就看命,但以你的精神力多半没问题。

冒,割,灌——你们这书设定真的是变态。

凌长云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片碎玻璃:“按着他,把后颈皮肉割,割一点。”

路彻得斯几人也知道,当即利爪伸出刺进皮肉将西兰白硬生生按跪在了地上。

奥列伦希持刃抬手在他后颈一刮,涌出的是精神海崩溃后染成的黑血。

凌长云手里的玻璃片抵上左手手腕,到底以前没有割过自己,这会儿也不免滞了一瞬,下一秒,路彻得斯似也知道,伸臂两指夹过玻璃片就是一划。

划得极有分寸,血只是细细一缕流下来,凌长云一边翻腕探出精神力带着血一起在西兰白肉骨上浇,一边忍不住道:“你划得倒是快。”

“多谢冕下,”安抚一开始,西兰白的失控就渐渐弱了下去,路彻得斯也不用再像之前那般用力,“待会儿给您止血。”

“免了,”凌长云不甚熟练地操控着精神力在军雌濒临彻底瓦解的精神海里游走,一点一点尝试着修补,“中将还是好好想想待会儿怎么办吧。”

路彻得斯暼了眼站在旁边一直紧盯着凌长云动作的奥列伦希和远处神情激动飞速按着光脑的贝墁,道:“冕下心善。”

凌长云:“我有病。”

“……”路彻得斯转头瞄了眼旁边雄虫的表情,不自觉地眨了下眼睛,不再说话。

系统一直在脑海里引导着凌长云修补残缺,说着说着就忍不住感慨地插了句:凌先生,您真是我司……公司的优秀员工,时时刻刻都以任务为先。

凌长云没理他:这块拼不起来了。

系统感知了眼:那就换一块吧,这种方式也只能补个大体轮廓出来,不塌就行了。

……

皇宫主殿。

凌长云的精神力补起了军雌破破败败的精神海,射击坠崖一事也被贝墁直接捅到了几大城,西兰白被议阁带去关押,虫皇召见,几人被近侍带进了皇宫。

虫皇坐在上首,指间还把玩着一颗自湖亭带过来的黑棋:“也就是说你在异兽身上察觉到雄虫精神力,怀疑是在东林发现的希边得尔,就让西兰白将他带去悬崖边审问,又不慎让希边得尔坠了崖?”

“……是,陛下,”奥列伦希跪在地上,“异兽突袭,西兰白也始料未及。”

“审问就审问,带去悬崖边做什么?”凯尼塞伦手指绕了绕镜链。

奥列伦希:“精神力一事干系重大,自然不便大肆宣扬。”

凯尼塞伦:“哦?可路彻得斯中将先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奥列伦希神情平静。

“第三军的事,还轮不到第五军来窥探。”

……

这次的事处理得很快,军部没有紧盯着异兽身上的精神力要求彻查,贝墁被凯尼塞伦压着出不了声,以议长为首的议阁也没有紧咬着军部前后矛盾漏洞不放,双方像是在暗处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很快便在虫皇审视的目光下将事情盖了棺定了论。

西兰白不做任何治疗流放荒星;其弟驱逐缡楼一并同行,并由阿艾泽·兰兹承担所有治疗费用;奥列伦希撤下第三军中将一职,交由军事法庭审判;第三军直归五军上将易哲维希所管。

到此为止。

被带去悬崖边审问的是希边得尔;被光弹击伤右腿的是希边得尔;“不慎坠了崖”的是希边得尔,但自始至终,他都像一个局外人一般站在旁边。

那只是两边对峙的一个筏子。

一个冠有最强精神力雄虫名头的筏子。

不赀之躯,事事不能为也。

“希边得尔。”

大殿里只剩下虫皇和凌长云两人。

“陛下。”

虫皇捏着黑棋,对着透光的琉璃窗仔细端详着:“这个结果,满意吗?”

凌长云垂眸:“是议阁和军部的事。”

“与你无关吗?”虫皇问。

光束自窗边探进,在凌长云眼前浮起了微小的尘埃。

凌长云没有说话,虫皇也并不打算要他回答:“如果是祭司,那两名军雌的结果只能由他来定。”

你进不了议阁,历代最强精神力都是祭司。

实现约格泽昂·温森特纳的夙愿。

捐一笔巨款。

祭司殿和军部敌对。

都有他的手笔。

“怎么样?这次考虑清楚了吗?”

两指一碾,黑玉棋子化作碎尘,洋洋洒洒顺着冬光飘落在地。

“是的,陛下。”

第34章

第34章见一面我有病?

凌长云右手扶肩:“请陛下允许希边得尔加入祭司殿。”

虫皇大笑。

……

那日之后虫皇便让凌长云先回安城继续住着,要进入祭司殿的消息也没有传出去。现在这个情况也不好贸然去见负着自荒星流窜出来的无精神力雄虫身份的米阶斯,免得他暴露出来,凌长云便一直待在酒店。

如此大动荡, 军部上上下下都很忙, 自凌长云问了路彻得斯亚雌两人的消息后,军雌便没了踪影。

到了第三天傍晚, 路彻得斯发简讯邀他到最南城墙外一见。

凌长云虽觉地点有些奇怪, 但转念一想现在军部情况,也就稍稍遮掩了身形去了。

安城的雪自入冬后便一直陆陆续续地下,凌长云出门时还只是带了些风,走到城墙处便洋洋洒洒开始飞雪,不一会儿便大了起来。凌长云这几天想着军部和祭司殿的事,心里有些乱,走的时候也没太注意,把伞忘在了玄关处,这会儿也只能冒雪往前走。

路彻得斯跟守卫打了招呼,几人目不斜视任由凌长云跨门走出。

一出来,就看到站在门口披着深色大氅的路彻得斯。

雪下得大, 那人似是等了不短时间, 军帽上肩上都落了一层不薄的白, 军服挺括,长身玉立,手里握了把伞也不撑, 伞色银红,倒是中和了些他身上过分冷冽的气质。

路彻得斯看见凌长云,抬靴大步走过来,手上一按,伞倏地打开,撑在了凌长云上方。

雪花蓦地被挡在伞面外,凌长云一愣,下意识对上路彻得斯的眼睛。

两人差不多高,伞撑得舒适,路彻得斯随口解释了句:“朋友给的。走吧阁下。”

凌长云疑惑:“去哪儿?”

路彻得斯伸手隔着衣裳轻轻带了凌长云一下:“去见个人。”

凌长云顺着往前跟着他走,抬手按着冰凉的伞柄往中间推了推。

路彻得斯顺着他的力道收回了点儿,但大半还是倾斜过去,笑了声:“阁下就穿这么点儿还是挡着吧,要是在安城病倒,军部罪过就大了。”

“……”凌长云收回手,直视着前方,“要是军部看见中将冒着大雪给我打伞,只怕眼刀都要把我剐了。”

路彻得斯带着笑:“怎么会?军部一向明理守礼。”

“是见谁?”凌长云一脚踩下去,靴底都没进了雪里。

“西兰白。”

凌长云顿住了脚步。

路彻得斯也停了下来,两人一齐望着远远朝这边走来的军雌。

“他弟弟可以下地走了,两人待会儿就要去A2荒星,”路彻得斯转头看着凌长云雄虫侧领上沾了几片长形雪花,已然透明大半,湿了点儿衣料,“他走前想见阁下一面,擅自做主,还请阁下原谅。”

军雌走到十米外便停了下来,扬在风里的翠绿长发暗淡了不少,清晰可见染了几缕白霜,上面夹杂着凝结成团的飞雪。

“他……还好吗?”凌长云知道军雌恢复能力强悍,但亲眼见过那日的情形,而今也不过三天。

“命救回来了,只是精神海算是废了。”

精神海于雄虫军雌而言重无可比,是虫体一切的根基,精神海废了,人也就废了。

路彻得斯将伞往旁边递了递,交到凌长云手中:“我在右边等您。”

说完便转身走向了远处。

西兰白见路彻得斯走了,犹豫了下,抬步走到凌长云面前:“冕下。”

“少将。”

“已经不是了,”西兰白面上没什么血色,雪天里冻得久了有些僵,比起先前在崖边见到的,更多了几分颓沉,他看着凌长云,道,“虫族有三性,雄虫、军雌、亚雌,但我和大部分军雌始终无法将雄虫完全划归于一族之内。”

凌长云一顿:“什么?”

西兰白继续道:“我的亲族,一半葬身兽口,一半葬身雄虫爪下。”

“我可以为曼斯勒安死在与异兽的战斗场上,因为曼斯勒安是我的家,我的领地,我的归属。但一想到占在里面高高在上草菅人命的雄虫洋洋自得军雌是为护卫他们而死战,多少个日夜都让我呕吐不止。”

雪盖上了他的发尾:“军雌不是定好了程序的机器,上了战场视死如归力战群敌,下了战场备受凌辱仍恭俭顺良。亚雌不是,雄虫也不是。”

他隔着飘下的白注视着凌长云:“我知道有雄虫不是这样。结了婚的雌虫,有的被凌辱至死,有的也喜顺一生。但太少了,真的,太少了。我们,至少是我,没有办法也不想还要在这样的怨怒愤恨下分清谁是怎么样谁又是怎么样,都是一样的,都是雄虫,都是脚下垒起了雌虫尸山的雄虫。”

自五年前虔屿一战后,西兰白很少说这么多话了,这会儿说着都有些艰涩。

“东林一事,虽是中将交代,但我确实带了私人情绪。”雪落到眼睫上挡了些视线,西兰白僵着手指将他刮去,“我知道这像狡辩,但中将虽厌极了雄虫,那次的确是为了精神力一事。”

雄虫一直站在那听着,雪里站得久了,衣服都冻得寒。

西兰白右手扶肩,深深俯身,对着凌长云行礼:“多谢冕下当日救西兰白一命,悬崖一事,我很抱歉。”

大雪飘得远,遥遥凝了层无形的障,便是离得最近的路彻得斯也模糊了身影,苍茫中只余两人站在那里。

西兰白一直没有起身,隐约间雪好像停了,眼前映入一双白靴。

他愣了愣,后知后觉起身,顶上的伞落了片影下来。

凌长云没有说话,但西兰白已然明白,他头一次笑了,笑得极浅也极淡,转瞬就消散在风雪里。

“冕下的性子,不适合在主星生存。”

他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长形芯片,递过去:“这是我弟弟在缡楼听到的一些消息,或许有用。”

凌长云撑着伞没动:“为什么给我这个?”

西兰白:“冕下终要站在顶端,又自荒星而来,有些事他们未必会告诉您。”

“也是我的歉意。”他往前递了递。

“……”凌长云伸手接过,“多谢。”

西兰白俯身行了一礼:“祝您顺遂。”

说完,他转身就要离开。

“少将。”凌长云出声叫住了他。

西兰白一顿,回身。

凌长云将伞换到左手,右手扶肩:“余生平安。”

“……”西兰白眸子里映出雄虫如玉的面庞,他点了下头,转身朝远处走去。

终究是不一样的。

等西兰白挺拔的身影消失在大雪里,路彻得斯不知何时站到了凌长云身边。

“雪大了。”他道。

凌长云转头,慢慢悠悠地将伞柄递过去。

“……”路彻得斯看着近在咫尺的银柄,挑眉,“阁下刚刚还自己撑着,怎么现在就要我来拿了?”

凌长云清凌凌地看着他:“不是中将把我拐出来的吗?”

路彻得斯“啧”了一声,伸手接过:“阁下怎么还冤枉人呢?分明是邀请。”

凌长云转身往回走:“是吗?”

路彻得斯撑着伞跟上去:“不是吗?阁下要去哪儿?”

“回酒店。”

“我还以为阁下会留下来赏一赏安城雪景。”

“中将,你披着氅我只穿了外套,你要想看冰雪人建议自己去雪里刨一个。”

“……”

路彻得斯笑出了声。

……

“你跟西兰白谈了那么久,我还以为你要把他藏主星呢。”蓝发橙眸雄虫靠在城墙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路彻得斯慢条斯理地收着伞:“我又不是活腻了。”

雄虫撩起眼皮,面色古怪地瞥了他一眼,其中意味不言而喻。

“诶,真就一辈子在那了?”

“不然呢?”

“啧,”雄虫下意识要杵他一下,临到半路想起他的洁癖又险险收了回去,“跟你说正经的。”

路彻得斯扣上伞扣,挑了块干净地靠了上去:“该回来的时候自然会回来。”

雄虫懂了,他朝路彻得斯竖了个大拇指:“勇士。”

路彻得斯伸手抽了根烟,挡着风雪点上。

雄虫眼疾手快从盒子里抢了一根:“给我根给我根,困死了。”

路彻得斯两指夹着吸了一口:“你晚上去偷狗了?”

“那叫偷鸡摸——”他快说完才反应过来,仰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给他,“少挤兑我,我那是为了我伟大的爱情!”

路彻得斯:“骚扰吧,你爬人窗了?”

“滚,”雄虫恼了,“我又不是变态,你有没有良心?是谁冒着生命危险给你去治西兰白?是我!全曼斯勒安最善良的人——托伯茨。”

路彻得斯吐了口烟,袅袅烟圈还没荡起便消散在冷风冰雪中。

托伯茨莫名从那团消散的烟形中读出了“呵呵”二字。

“……”

他闭了闭眼,凶狠地猛吸了一口抢来的烟,道:“你真觉得极恨的怨就是真理?”

路彻得斯虚虚眺望远方:“我有病?”

“那你还那么说?”托伯茨诧异道。

“重要吗?”路彻得斯笑了声,眸底却凉得紧,“他只要知道雌虫被压在地狱就可以了。”

“……”托伯茨眉头微皱,没有吭声。

猩红的火星在风里忽明忽暗,在白茫中又亮得吓人。

“地狱的水已经开始沸腾了。”

“嘀嘀——”

光脑响起,路彻得斯低头按开——

“中将,驭都刚刚发出消息,希边得尔冕下要加入祭司殿了!”

第35章

第35章生辰宴是约格泽昂

“呼——”

城墙上风吹得大,狂风卷起了地上雪,掉落的长烟灭了火星,随着一起滚落下去。

消失无踪。

……

驭都的动作太快也太突然,本以为凭在位二百多年的祭司的地位,哪怕希边得尔是精神台认证的最强精神力,怎么也得先以预祭之名学习熟练几年再说,不曾想驭都一步将希边得尔即将继任祭司一事广发光网,等中心的几人接到简讯时,已然传遍了整个曼斯勒安。

若说先前还尚有转圜余地,现下却是毫无办法了。

传出去的虫皇之令,不可违。

那一天,内庭和军部都赶赴了驭都皇宫,彻夜灯烛不熄,宫门不开。

天将将明时,几架飞行器才自前庭离开,数条划出来的白线在皇宫上空割出了道道口子。

【虫皇令,祭司莫奇亚格·科米加于明年季春卸曼斯勒安琉璃晶阁祭祀穹天传神喻意其二之尊大祭司一职,由最强精神力希边得尔冕下继任, 在此期间, 诸卿以祭司之尊待之, 不得冒犯。 】

……

祭司殿在北部祂临,而虫皇给凌长云新辟的住所就在祂临最南。

“凌先生,你在想什么?”

凌长云坐在编织沙发上,看着腕上光脑道:“在想祭司殿是不是信奉道教的。”

系统:“蛤?”

凌长云指着“大祭司”三字前那一长串的前缀:“统哥,熟不熟悉?”

系统:“……”

他道:“那倒没有,祭司本来全称大祭司,但上上上不知道几代,反正有一代祭司突然觉得这么叫太敷衍,体现不出他尊贵无比凌驾众人之上的崇高地位,就绞尽脑汁冥思苦想了整整三天搞出了一串前缀。”

凌长云震惊了:“这个?”

系统:“初始版本比这个长……大概二三四五六七八倍吧,后来实在太长了,一代接一代祭司删删减减成了如今这样。不过一般非正式场合,都是简称为祭司。”

凌长云:“……………………”

多少倍?

系统说着突然发现了乐子:“听说当今祭司有尊先复名的强烈意思,凌先生,明年季春那光脑都要翻几页的称呼就属于你了。”

凌长云:“…………”

消受不起。

系统看着他的脸色,明知故问:“怎么了凌先生?你不欣喜吗?”

我心吓。

凌长云关了光脑页面:“等活到那个时候再说吧。”

系统:“嗯?”

凌长云起身走到侧面巨大的落地窗前,隔着点儿距离望向北边在白雪里闪着溢彩琉璃光的科米加主区。

“掀了人饭碗还大摇大摆地住进别人家,真是不怕我被活撕了啊……”

“叩叩叩。”

大门被人敲响,声音自传声器入了两人耳朵。

系统:“哦吼,来撕了。”

凌长云偏头看向监控,在看清来人后瞳孔一缩,转身疾步下了楼。

“主公——”

门一开,许久未见的米阶斯就径直扑了上来,力道之大撞得凌长云一个趔趄。

好在米阶斯扑了那么一下就退开,不好意思地转身关了门。

“阁下?”凌长云惊讶。

面前的雄虫眼睛晶亮亮的,看着貌似还稍微长胖了那么一点儿,不再是之前瘦骨嶙峋的可怜样。

“你怎么……?”

“路彻得斯中将让人把我送来的!他说主公现在身份不一样了,我不用再躲着了!”米阶斯也在仔细打量着面前的雄虫。

虽然早就知道他是最强精神力雄虫,但这会儿见到还是有些恍惚,有一种一起讨饭……流浪的小伙伴摇身一变成了皇太子的震惊与不可置信。

但先前在营地和凌长云朝夕相处了那么长时间,米阶斯心里也没有什么自卑敬而远之之感,反而在惊骇过后莫名有一种本该如此的想法。

主公长得好看人又好,脾气好,性格好,心地善良哪哪都好,就该闪闪发光地站在山顶,而不是像他们一样因为没有精神力而东躲西藏人厌鬼弃的。

他的眼神太过炽热,饶是早已见识过的凌长云也受不住,只得暂时抛了思索。

两人坐沙发上聊得正欢……主要是米阶斯讲得很欢——

“嘀嘀。”

“冕下,两日后是三皇子生辰宴……”

……

虔屿兰兹家主厅。

凯尼塞伦嫌沙发上镶满的晶石硌得慌,让人搬了把椅子自己坐过去。

贝墁躺在中间,犹嫌不够,又让人加了几把在身上,一动就是清脆的碰撞声。

他满面享受,闭着眼道:“有沙发不坐非要去那硬邦邦的凳子上,你怎么跟军部那些雌虫一个德性?”

凯尼塞伦端了茶杯吹了吹:“无福消受,你自己躺着吧。”

贝墁“切”一声,道:“你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凯尼塞伦用茶盖撇去浮沫。

贝墁:“别装傻,那可是实打实的最强精神力,到了明年,科米加说不定还得卸去祭司世家之名了。”

凯尼塞伦悠悠地品了口茶,茶香纯正,入口浓厚有喉韵,是他喜欢的味道。

“卸了就卸了,本就是底下人调侃之语。”

贝墁:“你倒是看得开,就不知道咱们在任二百多年的祭司大人看不看得开了,现在他在闭关祭祀还不知道这事,等出来后——啧啧啧。”

凯尼塞伦微微一笑:“那就是他的事了。”

“……”贝墁蓦地抬起上半身,身上的晶石噼里啪啦掉了一地,他看着对面老神在在的雄虫眯了眯眼,“借刀杀人啊?”

“怎么会?”凯尼塞伦放下手中的精雕杯子,诧异道,“我与冕下投缘,结交都还来不及。”

贝墁冷笑,又直挺挺地倒了下去,让人重新换一道晶石:“我看那位可不是想和你多谈的样子。”

“那可不一定。”

……

等凌长云跑完了米阶斯的一系列在主星手续证明,生辰宴也到了时间。

他穿着近侍送过来的精美礼服,靠着飞行器的舷窗阖眼养着神。

不不不,主公,除了雌奴外都是结婚,主星雄虫结婚的雌虫一般都不会少,雌君只有一位,雌侍就多了,雌奴就更不用说。

不过皇室是特殊的,只要是皇室中人,无论雌雄都可以结很多次婚,只是没有雄奴这一说法。

不不不,那也不是,虽说皇室尊贵,但雄虫也很尊贵,数量又少,繁衍可是大事。况且能与皇子结婚的基本地位非凡,像前几代就有位亚雌皇子,自己有很多雄虫,每一位雄虫又有很多雌虫,都多少和皇族沾了点儿边,每次皇家私宴都得分好几个殿,不然根本坐不下。

皇室的话,嗯……原本是有四位皇子的,但大皇子和二皇子一百多年前去世了,现在只剩两位皇子。

三皇子奇利罗昂是雄虫,君妃所生,精神力很强,但身体很差,呕血卧床是常事,也因为这样目前还没有结婚,好像也没有雌奴。他不常出现在人前,所知甚少。

四皇子约格泽昂是军雌,君后唯一的虫崽,也没有结婚,不过——有关这位倒是有个传闻。

主星有三人常年佩戴面具,从不示人。其一是君后,原因不得而知,也没有人敢去问;其二是战神纳恒,据说当年在穆叠与四皇子发生了激烈冲突,伤了四皇子,虫皇震怒,施以黥刑,这才终日戴着面具;其三便是四皇子,传闻他面貌有异,本人又是个极端的颜控,所以……据我所知,除了皇室,没有人见过他完整的面容。

嗯,四皇子虽为军雌,但虫神曾定皇室之人不得入议阁和军部,纳恒中将毕业后两人便再无交集……除必要场合外,两人都不会出现在同一个地方。

“嗡——”

飞行器缓慢降落,凌长云睁开了眼。

……

皇室雄虫的生辰宴办得大,更何况三皇子是皇室唯一的雄虫,唯一的皇位继承人,下一代虫皇,今年又是三十整岁,堪称一大盛事。

华灯盛璀,晶帘瑰美,红绸翩跹,丝竹悠扬。

琉璃钟,琥珀浓,小槽酒滴真珠红。 【1】

宴会没有固定位置,走哪坐哪,坐哪敬哪,凌长云对上次的宣祝宴还心有余悸,这会儿早早就躲了酒,溜到楼上吹吹风。

小窗开了条缝,夜风徐徐往里拂,不时还带进几片碎雪残花,悠悠隐没在璀璨流光中。

皇室坐在下面,虫皇举着酒杯一转一转地晃;君后安安静静地坐在旁边,不喝也不动,半场宴会下来,凌长云没有听他说过一句话鎏金的面具严严实实挡住了整张脸,就连眸色都在灯下模糊不清;三皇子体弱,只在宴会开始之时匆匆露了一面,短短时间就咳出了不少血,帕子换了五六张;四皇子……

凌长云俯瞰下去,扫了一圈都没有看到约格泽昂的身影。

回去了?

凌长云撑在玉栏上的手指轻轻敲了敲,正准备换个位置找一找,一声杯撞白玉的轻响便滑到了耳边。

凌长云转头——

身形修长,金绣银纹霜白底华服,其上缀着的晶珠随着走动轻晃出潋影,金发高束于冠,银白面具遮了半张脸,尾端勾得精致,如蝴蝶欲飞,扬进来的红梅落了一瓣在发间,隔着半个廊道瞧着,就是一位翩翩矜雅贵公子。

是约格泽昂。

第36章

第36章约格泽昂初见冕下,便如天上瑶华月……

众人都在下面欢饮畅谈,楼上狭窄的廊道里只有他们两人。

约格泽昂来得太突然,凌长云还没来得及想说辞,人就站到了他旁边。

军雌面具下的唇微微勾起弧度, 右手扶上肩, 稍一欠身,彬彬有礼地问候:“冕下。”

凌长云指尖一顿, 转过身, 扶肩回礼:“四殿下。”

约格泽昂站得不远也不近,是一个让人舒适的距离:“冕下怎么到这儿来了?如此盛宴,不下去喝几杯吗?”

凌长云笑了笑:“不胜酒力,上来透透气。”

约格泽昂了然。

凌长云:“四殿下怎么也上来了?”

“早就听闻最强精神力出现,只是之前一直没有机会,如今终于见了面,心中难免好奇。”约格泽昂笑得温和,语调平缓,高处的灯坠了几丝在身上,便是一位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

如果不是任务对象的话。

他说着克制有礼地端详着面前的雄虫冕下,叹了声,道:“见了冕下,才道何谓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1 】。”

“四殿下谬赞,”凌长云道,“殿下之风姿才谓立如芝兰玉树, 笑似朗月入怀【2】。”

“朗月入怀……”约格泽昂细细揣摩着,随后抬靴上前一步,流光慢慢在眼中宛转,“初见冕下,便如天上瑶华月,明月皎皎,星汉西流夜未央。【 3 】”

约格泽昂一下站近,衣摆轻擦,凌长云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才退出去便听到这么一句,登时人有点发愣:“?”

他左手搭上白玉栏,有些懵然,又不太确定,只道:“四殿下盛赞了。”

约格泽昂看着他的动作轻笑,道:“冕下怎么躲得那么快?我很可怕吗?”

凌长云:“……”

您雌尊都成夙愿了,问我一雄虫,还是明年季春很大几率继任大祭司的雄虫可怕吗?

他搭着玉栏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扣紧:“怎么会?只是底下人多,担心殿下被人误会。”

“误会?”约格泽昂非但没有后退,反而更近了一步,“误会什么?误会我和冕下吗?可我确实——”

“四殿下!”担心动静太大被注意到,凌长云也无法再退,只得出声打断了他的话,“你喝多了。”

“……”银白面具在散着光的灯下半明半暗,浅淡的紫眸却是一眨不眨地看着凌长云。

正当凌长云思索着要不要干脆不管不顾退到底的时候,面前的四皇子突然伸手,速度极快地碰上了凌长云垂落下来的发丝。

“?!”凌长云眸子微睁,“你——”

话还没说完,约格泽昂就收回了手,修长的指尖还捻着一小瓣不知何时落上去的红梅,他疑惑地看着凌长云:“我怎么了?”

凌长云:“……”

他不动声色地呼了点儿气:“多谢殿下。”

“冕下客气,”约格泽昂将花瓣随手放到窗台,在旁边小几上取了两杯清酒,微微后退一步,递了一杯给凌长云,“今日确实饮得有些多,如有冒犯,还请阁下见谅。”

凌长云看着递到他面前的隐纹玻璃杯:“……”

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今冬新开的梅子酒,”约格泽昂补充道,“不醉人。”

“……”凌长云伸手接过,“谢殿下。”

约格泽昂微微一笑,两只杯子轻碰一下,清淡回甘的酒液顺着滑入喉间。

凌先生,你的对象来了,把握机会啊!

系统骤然喊了这么一嗓子,惊得凌长云险些呛过去。

他匆匆咽下酒水,偏头低咳了一声。

视线中,一方绣着金线的帕子递了过来。

凌长云转头,约格泽昂目含担忧:“冕下,没事吧?是我之过。”

“多谢,”凌长云接过,捂着嘴又咳了一声,“殿下言重了,是我喝得太急。”

“冕下不善饮酒,”约格泽昂伸手端过他的杯子放到一边,“我宫中备了些解酒丸,明日拿给冕下。”

凌长云终于缓过了劲儿:“我去药店问问吧,不必麻烦殿下还跑一趟。”

系统那一声喊得实在吓人,约格泽昂今晚的举动也不太寻常,凌长云现在脑子乱得很,打算回去好好理几天。

“不麻烦,”约格泽昂仿佛没有听到他前半句话,“总归明日是要再见的。”

凌长云有些茫然:“明日?”

明日有什么事?这位的生日宴?还是虫皇的生日宴?

约格泽昂点了下头:“57战役已然结束,异兽短期内也不再侵袭,匹配场自明日起开放,我为证者之一,私人邀请冕下和我一同前去。”

什么场?

凌长云还没听明白,系统就在脑海里扮演起了复读机——

“去吧去吧,凌先生,任务成败在此一举。”

“快去吧快去吧,凌先生,任务成败在此一举。”

“快快去吧快快去吧,凌先生,任务成败在此——”

“好。”凌长云头疼得紧,眼见系统越来越疯狂,赶紧应了这么一声才结束了那穿耳魔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