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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胆战心惊地夹在其中,偶尔成绩下落,做错事情,面对的不仅是母亲失望的眼神,还有那些噩梦般的咒语。

“如果不是为了你,我早就离婚了。”

“池雪,你能不能懂事点?”

那些记忆像是泡了雨的书页,经年累月后翻开,依旧泛着潮冷。

她揉了揉眼角,愈发无力。

手机在掌心震动两下,她强撑起精神点开。

今天一天没碰面的陈妄书发来消息。

PRN:【贝果想跟你炫耀它的新雨衣】

随之加载出的还有一段视频。

昏暝暮色中,呼啸的风席卷树影,细如牛毛的雨丝被迫改变轨迹,在路灯下化作斑驳的桔色亮点。

贝果身上穿着透明的小黄鸭雨衣,绕着院中的小水洼扒刨翻滚,像一只飞舞的小黄面包。

画面莫名治愈。

池雪拖动进度条,反复播放了好几遍,唇瓣不觉微微翘起。

准备给他回复时,又收到一条。

PRN:【近日陵市有雨,晚安】

第26章 Chapter26任性的权利

秋雨淋漓,不知疲倦地下了好几天。

断了线的雨滴拍打着急诊科的玻璃窗,汇成一道道蜿蜒水流。

阴雨天注定不会带来好心情。

“红黄绿黑,连最基本的肢体导联顺序都不知道,你们上学时有好好听过课吗?”

“我实习那会儿,书从来没离过手,除了科里的活儿,帮老师买水买饭,跑得麻溜着呢,哪像你们!”

负责带教的祝老师皱眉抱着手臂一顿输出,神情倨傲,“提前告诉你们,急诊科的实习章可不像其他科室那么好盖,你们两个上夜班的,先去把几个屋子的卫生打扫一遍,除了地面桌柜,电脑键盘也需要擦。等闲下来我会抽查最近说过的内容,别想着偷懒,平时成绩会计入总评分的。”

等祝老师转身走远,袁贞贞龇牙咧嘴地在空气中打了一套军体拳,“你说我这是什么运气,刚离开白虎岭,又入了盘丝洞,烦死了!”

她上个科室遇到位格外严苛的护士长,实习生多抽张擦手纸就被逮着训斥五分钟,平时走廊里看不到人就会挨个点名,生怕她们闲着。

“算了,她也教了不少有用的急救知识,”池雪安慰她,“一会儿咱俩对一下笔记,争取应付过去。”

袁贞贞嗯了声,还是压不下心里的气,“但是她训就训呗,搞什么人身攻击?昨天那姑娘眼睛都哭肿了。”

正是最爱美的年纪,有的女孩即便少睡两小时也会给自己撸个全妆,说这样能开启一整日的好心情。

却不知哪里犯了祝老师的忌讳,被百般挑刺了一上午。

“身为牛马的牛马,忍忍吧,”池雪叹口气,脸上也带着平静的疯感,“忍字头上一把刀,人被刀就会死,你拖地还是擦柜子?”

几个屋子的柜子加起来数都数不清,袁贞贞脚底抹油,“我去拿拖把。”

牛马二人组一边互相提问知识点,一边哼哧哼哧打扫卫生,怒干到大半夜,在空置的缝合室里用模型人练习。

“上次她怎么说来着,”袁贞贞扶着假人的手臂回忆,“前臂骨折”

“保持伤口清洁,“池雪翻开自己的笔记本给她念,“先止血,后固定,严禁私自复位。”

两个半吊子胡乱商量比划着,有人推门走进来也没在意。

洛桐把多余的换药包放回柜中,站在水龙头处洗手,好奇地看了一会儿,“你们在练习骨折急救处理?”

袁贞贞被吓了一跳,扭头看到是她,瞬间松懈下来,“是。”

经过几天接触,洛桐是她们在科室里唯一熟稔的医生。

她抽出纸巾擦过手,走过来询问,“病人是哪个部位受伤?”

“左前臂。”池雪侧身让开一个角度,指了指模型人的手臂。

“那这样不行,”洛桐思路清晰地给她们讲解,“绷带不能系在骨折处,包扎力度不宜过紧,一定要避免压迫血管,造成肢体缺血。最好是露出患者的指尖,这样方便观察血液循环情况。”

她嗓音柔和温婉,丝毫没有居高临下,好为人师的感觉,察觉到池雪微微愣神,歪头露出一抹笑。

“姐姐杀我,”和池雪挤在一张狭窄的抢救床上,袁贞贞在她耳边发出10086次感叹,“怎么会有洛桐这样温柔知性大方善良的小姐姐。”

池雪被她逗笑起来,“你见到美女都这么说。”

话虽这么说,池雪对洛桐也很有好感。

她和杨柳老师完全不一样的类型。

成熟优雅,内里坚韧,很有女性魅力。

两人躲在角落里,眯眼不知睡了有没有一小时。

祝老师咚咚咚拍响房门,魔音贯耳,“快起来,去检验科送个血!”

下班时雨势渐歇。

只是天空堆叠着铅灰色的乌云,透不出没有半点日光。

池雪不打算去食堂吃饭,跟袁贞贞告别,伸展着腰肢,往大门口走。

路过院中的小花园时,听到一声脆响,有样东西咕噜噜滚到她脚边。

弯腰捡起来,是只保温杯的盖子。

她扭头张望,在一株展阔的芭蕉旁看见坐在轮椅上的章老爷子。

晨起气温萧瑟,他却只穿了件单薄的病号服,连外套都没带,抱着只保温杯瑟瑟发抖。

池雪从包里掏出纸巾,擦掉杯盖上的污渍,迈步走去,“您的东西。”

章老爷子眯起昏花的眼睛,眼角满是岁月的纹路,颤颤巍巍接过来,“谢谢,给您添麻烦了。”

池雪喉头略哽,没忍住,问道:“这么早,您在这儿做什么呢?”

老人说:“晒晒太阳。”

这样的天气,除了寒风,哪里会有太阳。

花园拐角处,拿着高薪的护工正叼着烟卷不知跟谁打电话。

病区禁烟,这恐怕才是老人被推出来挨冻的原因之一。

池雪心底了然,默默叹了口气。

她不忍心多看,正要移步,却听老人放低了声音,满含希冀地问:“小、小同学,你能帮我个忙吗?”

“我可以、可以给你钱的。”他仓皇张望四周,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哆哆嗦嗦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

泛黄褶皱的牛皮纸,风骨嶙峋的字迹,如同衰老垂暮的灵魂。

是一封信。

街边的法桐树冠被雨水洗深了几个色阶,风一吹,淅淅沥沥坠落几滴水珠。

高速运转的时代,池雪几乎忘记还有如此传统的通信手段。

她可以轻而易举找到快递点,却只能生疏狼狈地在手机地图上搜索邮局的方位。

医院到邮局没有直达的地铁公交,想要尽快穿越繁忙拥堵的早高峰,也许她需要打辆车。

打车

她微咬下唇,内心激烈交战。

车辆来来往往,轮胎碾过积水的小坑,带起湿漉漉的泥点。

裤角险些被溅到,余光瞥到又有车影驶来,池雪自觉往旁边挪了半步。

一辆熟悉的黑色越野缓缓降下速度,最终停在路边。

玻璃窗降下,穿着白色冲锋衣的陈妄书侧身望过来,眉目清峻,“你要去哪儿。”

半小时的车程告一段落。

墨绿色的邮筒安静矗立在围栏边,是匆匆路过很容易忽略的存在。

池雪视线扫过上面印刷的开箱时间,思索片刻,“我想寄个挂号信。”

她提前在网上查过,从邮筒投递默认是平邮,丢件率高达30%。

如果想要确保对方收到,最稳妥的是去柜台寄。

陈妄书抬腕看了眼表,神态自然道:“快九点了,去门口等一会儿吧。”

池雪才注意到他换了只表,黑色机械风表盘,皮质表带,和他气质十分相契,她轻微晃神,“你不会迟到么?”

“医院还不至于离开我不能运转。”他不在意地撑着伞,示意她一起走。

一路上又断断续续下起了雨,细密的雨珠砸在伞面发出闷响,又沿着伞骨徐徐下滑。

逼仄狭小的空间下,她手臂不可避免蹭到他的,窸窣的声响撩过心尖,像一阵微弱电流。

她悄悄抬眼,落在摇晃视野中的,除了倾斜的伞面,还有他肩上被雨水洇湿的一片痕迹。

邮局开门时间还算准时,保安大爷没料到这么早会有人来办业务,打着哈欠给他们指点窗口。

章老爷子信件看得出是仓促完成的,两张规格不同的信纸,地址标注在背面。

池雪仔细问过工作人员,要来一只信封,提起笔帮忙誊抄。

她伏在案前,睫羽微垂,乌发随意攒了个低丸子,碎发挽在耳后,显得颈骨伶仃细白。身上是简约的黑色打底衫,高腰牛仔裤,肩头的帆布包带因动作不断滑落。

陈妄书看了几秒,清洵指节避开她的手臂,拎住包带,“给我吧。”

她怔了一下,没有拒绝。

等待柜台里工作人员处理时,池雪把签字笔扣好,放回原位,侧头瞥向不远处。

陈妄书拎着她的包立在明信片墙前,垂眸看上面的留言。

白色冲锋衣布料硬挺,衬得他下颚线条清晰深刻,有种冷澈禁欲的少年气,矛盾又和谐。

从邮局出来,灰蒙蒙的天地间洇着湿漉漉的街景,池雪却缓缓舒了口气。

不论结果如何,她尽力做了能做的一切。

坐上副驾驶带上车门,微信上弹出谭薇的语音消息,池雪本想着转成文字,却不小心点成了外放。

谭薇兴奋的嗓音立刻在车厢内响起,“恭喜呀姐妹!你的票数反超过何安源,已经进入前五名喽!”

她尴尬地把手机锁屏,表情十分不自然。

陈妄书当然察觉到了,“咔哒”扣上安全带,偏眼看她,“你不是想留院,为什么看起来并不高兴?”

他的问题毫无铺垫,池雪措手不及,她早就后悔起当时的冲动上头,喃喃着,“其实我”顿了一下,她鼓起勇气,“我不想留在医院”

手指不安地绞在一起,她的声音越来越低,“专业是家里决定的,我根本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样的未来,但是已经走到这一步才开始后悔,是不是太任性了”

车厢内一片寂静,只有雨刷刮过前挡风玻璃的动静。

她的心脏重重下沉。

须臾,衣料摩擦声由远及近。

清冷好闻的气息拂过她发顶,传来微痒触感。

陈妄书修长好看的手悬停片刻,绕过座椅,拎来一个纸袋,“送你的。”

池雪视线低垂,认出他在邮局内买的立体明信片和创意冰箱贴,愣了下,“为什么?”

“祝贺你今天没有晕车。”

她呼吸微滞,徐徐抬眼,正对上他分外柔和的乌黑瞳仁。

整个人如同被春日雏鸟新生的绒毛包裹。

“放轻松,”陈妄书安静注视着她,语气平缓有力,“你还可以再任性一点。”

第27章 Chapter27孤儿寡夫

隔日八点,久违的太阳突破云层,晕出淡淡日光。

池雪换好护士服,和袁贞贞一起去抢救室报道,远远见到另外两个实习生拎着拖把死气沉沉地推门而出。

“怎么现在就开始打扫卫生,”池雪有种不大美妙的预感,“护理部来检查了?”

虽然她们这群小鸡崽平时也在勤勤恳恳打杂,但赶上每周一次的大扫除,祝老师会格外吹毛求疵,柜子上留个指印都不行。

“比那还惨,”其中一个小声哀叹道,“半夜拉过来几个酒鬼,又吐又闹,我俩愣是一晚上没合眼。”

另一个则笑她,“也不知道是谁刚开始还犯花痴,夸人家长得帅?”

“谢邀,已祛魅,都被酒精腌入味了,帅个屁!”

袁贞贞和池雪交换个眼神,同时叹口气,抱着上坟般的心情跟她们告别。

经过彻夜的忙碌,抢救室内寂然无声,只有心电监护仪运作的滴滴声。

办公桌前除了一位医生在电脑前忙碌,其他老师都困倦地或趴或靠,等待交班。

靠窗的抢救床上侧躺着一个男生,看不清长相,个头很高,单手捂着腹部,姿势十分难受。

身边的年轻女孩还是大学生模样,不时给他端垃圾桶,或是抬手帮他拍背,即使四周异味扑鼻,也没有丝毫嫌弃。

池雪和袁贞贞自觉挪去门后的角落,轻手轻脚归置起用过的机器和垃圾。

不知过了多久,医生拿起几张单子,“家属,去门诊缴费办一下入院。”又朝池雪两人招手,“还有你们两个,把液体带上,送病人去消化内科。”

池雪走过去接过东西,目光落在那叠A4纸上,略微扬眉。

周以北?

这个名字有点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前往内科楼的路上,抢救床上的病人因颠簸翻了个身,右手搭上额头,面色煞白,轮廓似曾相识。

池雪在记忆中检索着,将要寻到最关键的碎片时,男生的同伴,那位年轻姑娘十分防备瞪她一眼,侧身挡住她的视线。

袁贞贞撇嘴想说什么,被池雪轻拉袖口,忿忿作罢。

电梯门在六楼缓缓开启,一个背光的颀长身影映入众人眼帘。

陈妄书握着病历夹和手机,视线低垂似乎在思考什么,眉峰至鼻骨的线条陡峻冷峭,长睫被日光染上浅淡的金色,好看得不像话。

听到动静,他眼皮掀动,黑眸中倏然多了些情绪,移步让出空间。

袁贞贞很轻地“咦”了声,觉得对方有点眼熟,却一时对不上号。

池雪握着扶手的指骨收紧,目不斜视地推着病床往前走。

摇曳树影中透出浅淡月华,夜晚显得格外冷清。

陈妄书从浴室出来,拿着毛巾随意擦了擦湿漉漉的头发,搭回颈间,伸手按亮放在桌边的手机。

微信对话框里蹦出两条回复。

一只雪球:【临时遇到点意外,我妈寄过来的真题还没做完,这周应该过不去了。】

一只雪球:【猫猫叹气.jpg】

陈妄书神色冷倦地半靠在桌边,沉默注视着屏幕,唇线抿直。

电脑上的论文出现了多处平日不会有的语病和错误,工具书停留在许久前的一页。

他都没有去管。

心中缓慢升腾起一种尖锐的,奇怪的感觉。

今天从急诊转来的胰腺炎病人归在他负责的床位,下午最新的检查结果出来,在病房里却没找到人。

同病室患者笑容意味深长,示意他到窗边,“你瞧,到底是小年轻,有情饮水饱,刚能下床就急着去找人。”

雨后天空澄澈无云,像铺了层日系滤镜。

急诊科门前,周以北病号服外套着夹克衫,拎着零食和花束,见到池雪出现,立即眼巴巴走过去。

她神色为难地左右看看,摆手拒绝。

对方当即像只被抛弃的落魄大狗狗,耷拉下脑袋,身子摇摇欲坠。

她挣扎一瞬,似乎于心不忍,小声说了什么,最后接过东西

腿边传来窸窸窣窣响动,有只毛茸茸的东西凑过来,喉咙里挤出模糊的哼唧声。

陈妄书透过几缕凌乱的湿发看向脚边,兴致不高地问:“怎么了?”

贝果蹲坐在原地,仰头嚎了一嗓子,“呜——”

因为小家伙最近不肯好好吃粮,韩萍断了它的零食,这是想讨东西呢。

陈妄书睨它一眼,蹲下来,伸手,掌心向上。

贝果急不可耐地抬起小爪子搭上去。

这是,学会了?

他略扬眉梢-

隔日傍晚。

江城哼着小曲走下楼,见手机状态栏弹出物流通知,眉开眼笑地点开女友的微信头像,发语音卖弄,“薇薇,今年生日我特地给你准备了惊喜,两个字,绝了!你肯定喜欢!”

谭薇很快回了步惊云表情包——你不要过来啊.jpg。

从路口美团小哥手里接过外卖,江城耳边忽而飘过一道清爽悦耳的男声。

“对不起,我知道我讨人嫌,但是姐姐,只有你能帮我了”

此人信手拈来的撒娇中透着三分卑微七分委屈,只怕眼中还包了汪盈盈水波。

江城打了个寒颤。

草,究竟是哪位高手随地使用大规模杀伤型武器?

他凭借吃瓜本能很快寻到目标。

一只身高一米八几浓眉大眼的小狼狗,对面姑娘眉眼精致漂亮。

嘶,那不是

和两人相距没多远处停了辆黑色越野,江城眯眼一瞅,车牌号倒背如流。

他瞬间决定把晚饭搁置,做贼似的猫着腰,快步溜到车边,“砰砰”轻叩几下。

车窗丝滑降落,副驾驶率先冒出一只胖柯基,热情地舔了他一口。

“哎哟,好了贝果别闹,”江城扒开小狗的脑袋,费力朝里面打量,表情幸灾乐祸,“哥们儿,你这是下早班没回家,还是专程拐回来的?”

陈妄书单手支头,目光懒散地从远处收回,“脑子如果不会用,可以捐掉。”

“嚯,你还有心思挤兑我,”江城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添了把火,“那边小狼狗都掉抹茶罐里,化身绿茶了,当事人有什么想法?”

陈妄书懒得搭理他,背靠座椅,不置一词。

江城见状“啧”了一声,把目光投向贝果,坏叔叔般挠着小狗的下巴,戏谑道:“可怜的孩子,你妈妈怕是变心,不要你喽。”

“江城,”陈妄书偏眸睨他,凉如晨雾的眸光带些警告,“闭上你的乌鸦嘴。”

“草!”江城趴在窗边,肩膀颤抖着笑了好一会儿,“你也有今天!来,兄弟教教你,女朋友不能看太紧,就算吃醋”

陈妄书声音冷硬地打断他,“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吃醋。”

“还不承认?”江城吊起眉梢,乐不可支站直身子,伸手摸了摸装扮一新的贝果,“瞧瞧你们孤儿寡夫的,贝果这是什么打扮,还有你,”他抱着手臂,十分敏锐地分析重点,“衣服换了,香水也重新喷过,是不是带儿子来邀宠,想父凭子贵?”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他痛心疾首地摇头叹息,“正宫身份,小三心理,勾栏做派,太丢份儿了。”

陈妄书眸光微沉,从储物格内拿起一瓶冰水拧开喝了口,并不接茬。

这种态度无疑鼓励了江城,他继续眉飞色舞道,“我跟你说,越到这个时候,咱们越得咱端稳大房的派头。想当初薇薇痴迷乙游时,我一天接了她四个网络老公的电话,什么叫八风不动,游刃有余”

可惜他说的头头是道,也不耽误每次和谭薇吵架都哭成狗,最近为了准备惊喜还学了几周的陶艺课。

陈妄书微扯嘴角,但笑意不达眼底,朝他勾勾手指,语气平静,“滚蛋,回家玩你的泥巴去。”

江城热闹看罢,拎着凉透的外卖心满意足地滚了。

走到一半,见池雪打发走绿茶小狗,立刻好心提醒她有人在路边候着。

池雪意外转头,黑色越野闪了两下车灯回应,她连忙快步走去。

虽然俗话总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

但池雪今天还是做了不识趣的人。

鉴于鹿南表现出的态度绝无复合可能,她便严词拒绝了周以北托她约见撮合的请求。

想到最近因为周以北总被科室同伴调侃,玩笑,她焦头烂额,步履都沉重了几分。

然而下一刻,她所有的疲惫一扫而空。

越野车副驾驶中趴着一只圆墩墩的小可爱。

毛色柔亮的贝果头戴编织帽,身上穿着蓝白色水手裙,看见她兴奋地上蹦下跳。

呜呜呜呜,它还朝我wink!

池雪整颗心都被萌化了。

陈妄书目光始终追随着她,看她眉眼带笑地拉开车门,抱起小胖狗侧身坐进来,扣好安全带,才用平淡如常的口吻交待:“贝果好像会握手了,本来想问你要不要周六”

“要!”池雪惊喜地转头看过来,眼眸水润清亮,“我当然要!!”

她当然不能错过检验自己教学成果的光辉时刻!

“会不会耽误你的事,”陈妄书微顿,手指轻叩着方向盘,慢条斯理补充,“我之前说过,不会过多占用你的私人时间。”

如果江城还在场,只怕要挤兑他刚才喝的是西湖龙井。

池雪没听出任何异常,举着手机给小可爱取景拍照,不假思索地说,“没关系,我的事情现在处理好了,还是定在周六吧,我直接带着卷子过去。”

他眉头舒展,堵在胸口的躁郁悄然退散。

不存在吃醋。

只要一切重回正轨。

她不会用属于他的时间。

去见别人。

第28章 Chapter28咫尺

“膀胱癌患者术后接受铂化治疗遵医嘱输入大量液体急性水化”

池雪握着水笔蹙眉默默念完题干,勾了个B。

袁贞贞发消息问要不要出来逛街。

她打开照相机拍了张试卷发过去。

不一会儿。

不是真的圆:【太可怕了,你是卷王吗?!黄豆捂脸.jpg】

池雪没再回复,翻动试卷核对答案,有几道虽然蒙对了,但解析完全看不懂。

她悄悄抬头,望向对面。

书房落地窗前,陈妄书坐在电

脑前整理数据,英挺鼻骨上架只防蓝光眼镜,碎发垂落,眉眼专注。

留意到她的视线,他很快掀起眼帘望来,“做完了?”

池雪点点头。

陈妄书放下手头的工作,来到她坐的桌案旁,拿起试卷快速浏览完,根据她的疑问作答。

他讲解题目没什么废话,重点清晰,深入简出,还会顺便总结同类型题目解答技巧。

一套题梳理完成,池雪思路开阔不少。

陈妄书看她放下笔,歪头揉了揉脖子,低声问:“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不用了,”池雪瞟了下手机时间,今天宋老太太在家中接待十几年没见的老同学,她不方便过多叨扰,琢磨着是否该告辞,“我也该走了。”

陈妄书眼皮微敛,知道她慢热怕生,直接邀请她留下势必会被婉拒,“你想不想看贝果小时候的照片?还有它母亲的。”

池雪收拾东西动作蓦然停住,想起老太太描述过的情形,被勾起好奇,“在哪儿?”

“在隔壁,我带你去。”

陈妄书迈步走在前面,带她绕过谈笑风生的会客厅,在一层拐角的房间停下,按下门把,侧身请她进去。

此时正是一天中阳光最充沛明媚的时段,这间屋子却四下漆黑,迈步进去,伸手不见五指。

好在陈妄书及时按下门口的落地灯开关。

池雪眯眼适应光线变化,房间布局随之映入眼帘。

这是个空间宽敞的套房,装修风格和外面大相径庭,以黑白两色为主要基调,极具层次感。

里面的隔间布置成暗房,外间则主要用于陈列和休憩。一张质地柔软的皮质沙发,旁边是个三层高的实木柜,下层隔断中摆着《论摄影》、《明室》等工具书或相册,上方则是型号不一的照相机,镜头以及黑胶唱片机。

当然,最引人注目的还是满墙的照片。

池雪走上前,好奇地抬头观赏。

看得出来,有些照片年代久远,像素模糊,纸张也泛黄破损,被装裱在相框中。

除了建筑风景,人物摄影中大部分都有一个年轻女子,或颦或笑,五官鲜妍明媚。

“这里是我父亲的暗房,墙上挂着的都是他的作品,”陈妄书不急不缓地给她介绍,“他从小身体不好,有很多东西不能尝试,摄影是唯一坚持下来的爱好。”

池雪早就从韩萍口中得知,陈妄书的父亲名叫陈亦程,患有先天性心脏病。

她初见时听到宋老太太呼唤而推测出的cheng,和陈妄书没有任何关联,而是取自他父亲的“程”。

胸腔内不来由滚过晦涩的酸楚,她吸了口气,指尖虚点向某个相框,“这是在你父母婚礼上拍的吗?”

陈妄书“嗯”了声。

照片中女子穿着简约的鱼尾白纱,和身旁的俊秀青年挽手而立,笑靥如花。

在这对新人身旁,池雪也看到了二十多年前的宋老太太,她穿着剪裁得体的旗袍,身旁站着个器宇轩昂的男人,两人胸前各戴只红色绒线胸花——是池雪曾经帮忙修补过的那对。

“这是你祖父?”她惊讶地问,随即,口吻变得小心翼翼,“那他现在”

“他人在北城,身体还算硬朗。”陈妄书语气中没什么情绪,似乎不想多提。

等照片看的差不多,可以聊的话题似乎也说尽了。

陈妄书翻开实木柜上的一个收纳盒,停顿数秒,突然问:“想试试冲洗照片么?”

池雪没有拒绝。

她只是缺少停留下来的理由,并非真的想走。

陈妄书拿起胶卷带她来到暗房。

这里为了保证不漏光,窗户是封死的,安装有通风系统,左右分为干湿两区。

冲洗区墙面的固定架上整齐摆列着标签为“显影”、“停显”、“定影”的白色两杯,搅拌棒,未开封的药水,手套等,下方是长约两米宽约一米的不锈钢水槽,水槽内安装有水龙头,恒温器过滤器,还有几个颜色、标签各不相同的显影盆。

“冲洗胶片用到的药水有毒性,”陈妄书从柜子里拿出一盒型号较小的手套递给她,然后伸手去架子上准备其他的,“你先把这个戴上。”

“好。”池雪伸手接过东西,目光不自觉游移。

他今天穿了件圆领的白色棉T,因为在电脑前忙碌过一阵,鼻梁上的金边眼镜忘了摘,仰头时喉结凌厉,脖颈的血管线条若隐若现,有种说不上来的性感,狠狠踩在了她的性。癖上。

池雪偷偷甩头让自己清醒,撇开视线,认真拆开包装盒。

“整个冲洗步骤,只有显影和定影两步需要用到药水,”他安静等她收拾妥当,把药水和量杯放到她手边,仔细讲解,“定影液可以重复使用,直到失效,显影液却需要在使用时配比,一般浓缩液和水的比例大概1:8左右,你来试试。”

作为摄影小白,池雪对所有一切都是陌生,一窍不通的。

但陈妄书说让她试,便真的不再插手,只在必要时提醒她步骤,完全不破坏她的体验感。

池雪配好药液,倒入水槽中的显影盆内,然后按照他说的,关闭其他照明灯,打开安全灯。

霎时间,漆黑的暗室内只有环绕在操作台前的深红色灯带幽幽闪烁,有种静谧的氛围感。

陈妄书站在水槽前,帮她拆开胶卷,教她在流水下冲洗胶片上的灰尘,“胶卷上的卤化银曝光后会生成潜影,潜影经过显影、停影、定影后会变成可以看到的影像,也就是常说的底片,底片再经过放大冲印,就可以得到照片。”

他向来言简意赅,除了讲题外池雪第一次听他讲这么多。

清淡平和的声线,语速不快不慢,让人觉得只是听他说话就是种享受。

池雪以前不理解,为什么那么多人在数码时代依旧沉迷胶片。

当她用镊子翻动着显影液中的胶卷,看着漆黑的胶片上一点点显出影像,像只无形的手缓慢绘制出当时的画面,她不由感叹,“这个过程确实很令人着迷,难怪你父亲会喜欢。”

她的眉眼被光影晕上几分绮丽,陈妄书安静注视着,“嗯”了一下作为回应,

“能够坚定选择自己喜欢的事情,并一直坚持,很难得。”池雪脸上浮现些羡慕和迷茫,昏昩的环境催生出她更多倾诉的勇气,“你为什么选择学医,是家里支持的吗?”

医生在外人听起来高薪体面,但其中艰难辛苦只有自己知道,医学生们都流传着“劝人学医,天打雷劈”的俗语。

陈妄书出身于优渥的环境,按道理讲有更多更好的选择。

“不是,”他看眼计时器,提醒她把停影过的胶卷放进定影盘中,“我母亲虽然一直想做外科医生,但学的是护理专业,她和我父亲是偶然在医院认识的,两人感情升温,但遭到了祖父的反对,后来出了一些事情我选择学医,他并不不支持的。”

“所以你祖父是因为这个才离开陵市,去的北城吗?”池雪小声问。

“跟这个无关,”陈妄书垂下眼帘,遮住更多复杂的情绪,“时间到了,把胶卷挂在这里沥干就好。”注意到她似乎有些后悔失言,他停了一瞬,声音放轻,“下次再告诉你。”

底片晾好,装进收纳袋中,可以整版或者单张放大,冲洗到相纸上。

陈妄书俯身把池雪挑好的胶片塞入底片夹,固定在放大机中,摘掉眼镜,凑近对焦器。

他清矍嶙峋的指骨捏着金丝镜腿,反扣在桌面,脖颈微弯,吊坠因动作滑出衣领。

池雪也不知为什么,总觉得这个瞬间简直涩到爆。

她清清嗓子,想把目光投到正确的方向,却蓦然捕捉到一抹幽亮。

一个模糊片段从脑海中闪过,她仔细回想,又消失不见。

“你的吊坠——”池雪迟疑道,“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陈妄书动作停住,偏头,看向她。

“我想起来了!”她

眼眸一亮,“外面有几张照片中,你母亲一直戴着的手链上,是这个吗?”

“是。”陈妄书喉结微滚,隐匿在长睫下的目光晦暗不明。

他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情况危重。

沈初宜在玄文寺烧香时,听从高僧建议把自小带着的虎眼石送去开光,戴在儿子身上。

此后,他的病情竟真的转危而安,玉坠便一直留在了他的身边,分秒不离。

他直起身,神色平静如常,“相纸冲洗和刚才步骤一样,你想自己试一次么?”

“好啊。”池雪应道,跃跃欲试。

她转身想去对面,不知脚下绊到了什么,低呼一声,下意识抓住身旁人的手臂。

意识回笼,掌心触感坚实紧绷,充满男性力量,而她整个人被笼罩在一抹高大的阴影中。

陈妄书双手撑在她身体两侧,划出掌控空间,长睫垂覆,深幽的眸光好似凝成了实质,燃起一片攻击性的灼热。

暗房内涌动着阴郁的深红色,像炙热的火,浓稠的血液。

令她有种错觉,好像会溺亡在这片欲色的红海中。

四下寂寥无声,只有纷乱的心跳。

是谁的?

她有些分不清。

只知道两人相接的目光仿佛化作无形丝线,缠绕拉锯。

罩在头顶的阴影缓缓倾覆,视野中他领口的缠金吊坠愈发清晰。

熟悉的青柑气息越来越近,不似往日清冷,带着滚烫热意。

空气中泛起潮热的濡湿,池雪逐渐失去了对时间空间的感知,只觉嗓子却干涩的厉害,内心深处蒸腾起一股陌生的渴求。

鼻息交错,如同涨潮的海浪一点点浸湿沙滩。

他们唇瓣相距方寸。

门外忽然传来宋老太太的呼唤。

世界暂停了一瞬。

陈妄书偏头,鼻尖擦过她脸颊。

炽热呼吸带起一阵酥麻的电流,沿着脊椎急速窜上后脑。

池雪瑟缩一下,手指蜷缩,腿脚发软。

须臾,一道喑哑嗓音落在她耳畔,砂纸般的质感。

“我先出去。”

第29章 Chapter29圆满

无意识在笔记本上写完最后一个“书”字,池雪笔尖一顿,蓝黑色墨水洇透纸张,扩散开来。

那道沉哑的声音又在脑海萦绕回荡,如同一根羽毛轻扫过耳廓,绵痒不绝,一直渗透到骨头缝中,激起层层战栗。

池雪咬着下唇,喝令自己清醒过来。

“你怎么了,”等候抽测的袁贞贞挪到她身旁,小声问,“最近几天魂不守舍的?”

池雪“唰”得合上笔记本,绷起小脸,“倒班太频繁,睡眠质量不好。”

这话也算不得假,但她睡不好除了由于作息颠倒,还归结于繁杂的梦境。

光影昏昩的暗室,现实中戛然而止的吻得以继续,甚至发展延伸出她想都不敢想的尺度。

骤然惊醒后,整个人像刚跑完八百米体测,面颊灼烫,四肢酸软,贴身衣物濡湿一片。

“振作点,再熬一个礼拜就解脱了!”袁贞贞拍拍她的肩膀,听到祝老师呼喊的名字,脸上露出视死如归的悲壮,“现在当务之急是祝我好运,抽到的是心肺复苏。”

“加油”

好不容易熬到下班,池雪换好衣服,才摸出手机查看。

几天没有动静的微信对话框中多出一个红点。

她深吸口气,挣扎两秒,鼓起勇气点开。

PRN:【今晚的游园会还去吗?】

那日拜访宋老太太的老同学中有位赵姓爷爷,他看过客厅内摆放的折枝桃花,很是惊讶,“现在年轻人会这个的可不多,你是自学的吗?手法倒和我认识的一位老朋友有点像。”

简单交谈后池雪才得知,眼前这位是陵市有名的绒花大师,十几年前和她外祖父在同一个厂中共事过。

因着这个渊源,赵爷爷拿出几张门票,邀请她参加鱼灯节的游园会。

这日刚好是游园会开幕的日子。

池雪眼神闪烁,纠结半晌,缓慢打字:【去。】

十月的夜色沉凉如水,漆黑穹顶中闪烁几点疏星。

街道两旁的黄山栾枝叶繁盛,油绿的伞盖中盛开着鹅黄的花,长风拂过,簌簌落了一地。

池雪小心避开娇嫩的花瓣,脚步轻快地走向繁华喧闹的半云古巷。

半云古巷的村民祖上大多来自沿海,一直保留着鱼灯文化,逢年过节,拜神祭祖的重要日子都会组织鱼灯表演,祈福庇佑。

五彩的鱼灯装饰在商铺和树梢,火树银花,像一条煌煌灯河。

巷口老树阑珊的树影下,立着个高大寥落的身影。

男生穿件碳素灰的卫衣外套,廓形利落硬挺,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池雪停在原地,注视他被灯火勾勒得异常清晰的眉眼轮廓,分外清俊冷峭,让人移不开眼。

因为形象过于出众,他好像变成了人形观光景点,不断有姑娘拿着手机上前,都被他摇头拒绝。

陈妄书不知说了几次“抱歉”,忽然瞥到了远处的人,抿着唇,迈开长腿走来。

池雪目光掠过他唇角,晃了下神,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略带歉意道:“你等很久了吗?不好意思,地铁口有点远。”

“不会,我也刚到。”

他们都默契地没有提及近日的断联,以及为什么没有同路前来。

在巷口检过票,两人跟着人流进入游园会。

古巷沿路有各式各样的非遗摊位和展厅,很多穿着汉服的游客举着自拍杆打卡拍照。

古巷并不算宽敞,遇到受欢迎的摊位,人流更是摩肩接踵。

池雪想看看导览图,确定绒花展厅的位置,不防被匆匆跑过的几个姑娘撞到肩膀。

“对不住啊小姐姐!”莺声燕语的道歉很难令人生气。

池雪笑着表示没事。

下一秒,一只修长的手轻柔地拾起她纤细皓腕,“你走这边。”

陈妄书把她护到内侧,动作自然地握住了她另一只手腕。

池雪眼睫一颤,隔着衣袖,他温热的指腹正搭在她跳动的脉搏处。

她手指微蜷,不敢用力舒展或收紧,生怕被感知到任何细微的变化。

很快,他们来到了赵老先生的绒花展厅,里面的人流明显减少。

无需顾虑走散或冲撞,陈妄书动作缓慢地松开手。

腕间温度的撤离令池雪生出些怅然若失。

她告诉自己,应该把注意力集中在厅内作品上,从包里拿出手机拍照。

红枫环绕的遒劲枯木上,一只洁净无瑕的白孔雀安静回首而立,姿态骄傲,冠羽和尾翅的发毛走向分毫毕现,栩栩如生。

女生惊讶地弯腰凑近展柜,隔着透明玻璃板认真观察每个细节。

她垂首低眉时,微微张唇,娇艳的釉色在唇瓣上晕开,泛着莹润光泽,白皙后颈上袅绕一缕没束起的发丝。

陈妄书放在口袋中的手指轻捻,收紧,清甜馨香仿佛仍停驻其间。

他侧头撇开目光,试图驱散脑海中旖旎的臆想。

一周以来的回避疏远,足以证明她的态度。

以虚假身份越界触碰,是极其不负责任的行为,理应诚恳说句抱歉。

他唇线抿成薄薄直线,却一个字都没有说出口。

从绒花展馆离开,又逛了其他摊位,池雪挑了几个很有民俗特色的文创摆件。

跟展厅内的作品相比,她做的绒花看起来小打小闹,存在不小的差距。

但这更激起了她的斗志。

摊主把打包好的文创放进包装袋递过来,陈妄书很自然地都接到手中,点开付款码。

池雪回神,“我的自己付就好。”

陈妄书尊重她的意见,没有坚持,转而问起,“绒花是你想选的另一种可能么。”

“我不知道,”池雪还是有些茫然,她很轻易在他面前卸下心防,讲起儿时的那只绒花蝴蝶,“因为幼年父母离异,我母亲跟外祖父很疏远,她不喜欢他那些不务正业的东西。在她看来,除了她选好的方向,

其他都是歧途。”

“我到陵市上学时才跟外祖父有了更多接触,但他已经病入膏肓。起初去医院不知道该跟他聊什么,直到提起了那只蝴蝶,后来我喜欢上了把绒线变成不同摸样的过程,再后来可能是迟来的叛逆但也许并不是个正确选择。”

融融灯火倒映在池雪眸中,熠动着鲜活又惆怅的思绪,潋滟如波,足够引人沉迷。

旁边路过几个朝气蓬勃的年轻男大,频频朝她望来。

陈妄书也在安静看她,只是时间更久,“选择没有对错,要看以什么来衡量。”

“但是阻碍很多,我没信心。”池雪垂头,盯着脚下嶙峋的石板路,她挺讨厌自己的瞻前顾后。

“还没到非此即彼的时刻,你两件事都兼顾得很好,”他眉目依旧冷峭,声音却和风细雨,低沉柔和,“不放弃,也是一种坚持。”

像是早春的阳光从枝丫中漏过,绵暖烘烤着四周,池雪想,也许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只是缺乏一个认可。

更没想到,第一个完全理解并认同自己的人,是他。

巷尾似乎举行起什么仪式,传来喧闹的锣鼓声。

投壶摊位上的游客相继离开看热闹,摊主看到停在一旁的两人,很有生意头脑地开始拉客,“帅哥美女,要不要玩投壶啊?最后一只鲤鱼花灯,投中八支签即可带回家,鱼灯节赢鱼灯,可是个好彩头哟。”

摊位上的锦鲤灯色泽艳丽,摸样喜庆,虽然做工算不得多精巧,但架不住寓意美好。

陈妄书偏头看来,以眼神询问她意见。

时机有些凑巧,当代年轻人又主打一个玄学,池雪心动了。

“你也来试试,”她小声说,“咱们一人二十支箭,你拿下鱼灯的话给祖母手术添福,我拿到的话那就事业顺利。”

陈妄书不习惯把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处,略微愣怔,却没有拒绝,“好。”

“说好了,你可不要让着我哦。”

“不会。”

池雪接过老板递过来的羽箭,把袖子挽折少许,站在标好的黄线外,全神贯注瞄准方向。

可惜店家定制的青铜瓶壶口窄小,她本身腕力就不足,站得又远,勉强投进了五支。

池雪虽说有点遗憾,但也没过于纠结,很快收拾好心情,围观陈妄书的进展。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经常打球,准头比她好很多。

只是随着投进的羽箭越来越多,铜壶空间被挤压,好几支箭刚碰到瓶口又弹落在地面

等他投进第七支时,手中只剩下两支羽箭。

池雪呼吸微屏,怕打扰他,紧张地把手插进口袋中,不敢说话。

陈妄书视线落在她扑闪的长睫,手指微顿。

两支羽箭先后在半空划出抛物线。

“当啷”作响,都落进了她那只铜壶。

古巷内热闹非凡,锣鼓声跟欢呼喝彩声交织在一起,震耳欲聋。

十几只色彩斑斓的巨大鱼灯在演员手中或摇头摆尾,或追逐嬉戏,轻盈灵动地游曳在半空,美轮美奂。

游客们举着彩灯跟在表演的队伍两侧,烟火气十足。

池雪被眼前场景震撼,举起手机录了段视频,“好可惜,你刚才差一点就能拿到花灯了。”

“三生万物,逢七必变,”陈妄书不甚在意地说,“这个数字也很好,我们都需要应对变化的勇气。”

池雪还想说什么,忽然望见游行的队伍中出现一只巨型彩色锦鲤,大概三四米长。

它迎面从半空舞来,在熠熠灯火中灵巧转动身体,偶尔朝行人垂头行礼,好似在向尘世赐福。

炮竹蒸腾的硝烟中,所有景象都那么光怪陆离。

陈妄书被她拽起衣袖,穿过拥挤喧嚷的人群,抬手摸到了大鱼斑斓的翅羽。

然后,看到她转头望来,清亮眼眸里映出他清晰的身影。

“好了,差一点的圆满,我们用这个补上。”

第30章 Chapter30笨拙

漆黑的背景幕布前,纤长白皙的手举着一只小巧精致的锦鲤花灯,头尾转动间,橘色灯光从它红蓝相间的鳞片中交替闪烁,这只锦鲤仿佛真的有了生命。

打卡,惊叹的弹幕井喷式增长。

【禁止在麻瓜面前使用魔法!!】

【有链接吗,哪里可以买?】

【啊啊啊啊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从哪一步开始跟不上的?】

【up记得加水印啊!!】

池雪没想到,一条制作绒花鱼灯的视频竟然令她一夜涨粉几万。

尽管晚上还要去上班,但她在床上兴奋地完全睡不着。

抱着肉松打了个滚儿,小胖猫“喵呜”着脱离她的魔爪。

她点开PRN的头像:【你下班了吗?我有几道题想问。】

如果没记错,他昨天值的是夜班。

这个消息她忍不住想找一个人分享。

好像也只有他可以。

几秒后,她收到了回复。

PRN:【在酒窖】

池雪没有惊扰其他人,从陈家院中的偏门下到负一层。

酒窖的门没有锁,她绕过门口几排酒柜,很快寻到了要找的人。

室内一片昏沉,除去投影屏播放倾洒出的画面光影,只有矮桌上几支电子蜡烛幽幽闪光。

对面沙发上,陈妄书半侧头靠在椅背中,眼帘垂覆,呼吸平缓。

池雪下意识放轻动作,在另一侧沙发上坐下,手肘搭在扶手处,探头看他。

他侧颜骨相优越,眉弓高,鼻额角立体协调,不笑时很有距离感。

睡着后却褪去几分冷冽,轮廓柔和许多,令人唯恐破坏这一霎的静谧。

池雪目光缓缓游走,注意到他眼睑处的淡淡阴影,长睫像鸟雀漆黑的翎羽,眼角平直,眼尾却自然卷翘。

她抬手在他眼前试探性晃了晃。

没有反应。

好像是真睡着了。

池雪大着胆子轻推那簇浓密睫毛,指腹毛茸茸的质感令人嫉妒,她小声咕哝一声,“睫毛精。”

再往下,是一张偏薄的嘴唇,唇线清晰流畅,好看的像副精心描制的工笔画。

斑驳光影与模糊梦境交叠重合。

酒窖唯一的气窗边披拂着几串风车茉莉,因着前些日的连绵阴雨,花叶蔫败,随风零落。

心底有个声音在诱惑。

她呼吸微促,身体不断前倾

当唇瓣代替手指触上一个温热的存在,近在咫尺的浓睫微动。

池雪意识回笼,骇然撑起身。

我到底在干什么?!

正在这时,门口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由远及近。

她心脏剧烈抖动起来,跌跌撞撞爬起身,快步躲到一排红酒柜后面。

不一会儿,韩萍略带焦急的声音传来,“阿妄,北城来了个电话,老爷子好像住院了。”

短暂沉寂后,陈妄书嗓音微哑,似乎还不大清醒,“知道了,我马上来。”

衣料和沙发的皮质摩擦出窸窣响声,接着是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不知为何没有朝大门方向前行,反而离她越来越近。

池雪缩着身子,大气都不敢喘。

“咔哒”一声,酒柜的门被拉开。

陈妄书偏眸瞥向玻璃柜后侧,一团阴影正努力抱紧自己,试图减少存在感,他撑着门沿的指骨因用力而线条紧绷泛白。

良久,他无声叹口气,扣好玻璃门,迈步朝外走去。

斜阳透过树缝徐徐漏出,在大理石地板上投落暖黄色光斑。

陈妄书站在落地窗前挂掉电话,转身观察过祖母神情,语调沉稳地说:“他血压一直控制的不好,这会儿在医院。您想去北城看看吗?”

“北城”宋老太太脸上浮现出茫然,似乎有些不好的记忆,令她下意识排斥那个地方。

陈妄书略微停顿,“我之前托导师联系过,北城有位知名的脑科专家擅长脑膜瘤手术,正好可以”

“先不说这个,”老太太揉

了揉眉心,忽然记起什么,“小韩,今天是不是阿妄的生辰?”

不等韩萍接话,陈妄书低垂眉眼,“祖母,我不过生日的。”

宋老太太:“你从上午回来就自己窝在地下室,连饭都没吃,就让小韩给你煮碗面,不然初宜也不会安心的。”

陈妄书唇线抿直,仍有些抗拒,“我先去上香。”

沈初宜和陈亦程的卧房一直有人定期打扫,陈设还是原先的模样,只正中靠墙处设了供台,摆着夫妻二人的照片。

陈妄书把炉中燃尽的沉香换掉,重新点上,安静凝望照片中的父母。

虽然幼年失怙,但他对他们的记忆清晰如昨。

邻里总是夸赞他父母感情好,结婚多年仍似初恋。

陈妄书儿时并不懂那是什么意思,只知道他们总是形影不离。

沈初宜出现的地方,陈亦程视野中就看不到其他人。

他会用相机记录下她的一颦一蹙,她在他外出采风时只有穿上他的睡衣才能安稳入眠。

他们之间有一层无形的结界,连唯一的儿子也无法介入。

这样平静安详的日子本该持续很久,却在陈妄书十岁那年的生日戛然而止。

——“据说是小少爷八字太硬,亲缘浅薄。你们想啊,他出生时难产了两天,本来就是早夭的命数,好不容易长大点又生了重病,全靠他母亲把自己的护身符给他,那种东西可不是以命换命吗?如今到底是出了事,初宜多仔细的一个人,怎么会惹下医疗事故,还在取生日蛋糕的路上出了事”

——“哎呦,可不是,眼看他父亲也快不行喽,这个家算是散了。”

嚼舌根的保姆很快被辞退,但家门口不断有记者媒体前来骚扰。

不久后祖母大病一场,醒来后全然忘记了他。

自此,他的世界变成一栋虚有其表的华丽宅邸。

暴雨如注,冷清寂寥。

他不敢心安理得地生活,拾起了母亲救死扶伤的理想,父亲爱不释手的胶片,支撑起年迈虚弱的祖母。

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直到某个夏夜,这片漆黑的屋檐下闯入了一只躲雨的蝴蝶。

她蹁跹的蝶翼撕出一片空洞罅隙,抖落绮丽如梦的金粉。

令他逐渐滋生出不该有的妄念。

可以吗

该用什么将圈养她?

人生第一次感到束手无策。

陈妄书重新回到地下酒窖时,投屏上的电影已进展到了难以解读的情节。

空气中隐约残余着极为浅淡的葡萄柚香气。

他靠回沙发上,翻开微信上的新消息。

一只雪球:【我突然想起来有点事,下次一起问吧。】

指骨无意识碰及唇角,那柔软馨甜的味道似乎还萦绕其间。

陈妄书呼吸微乱,下颔绷得很紧。

须臾,他坐起身,端起矮几上的酒杯一饮而尽,还未融尽的冰块相互碰撞当啷作响,捏着玻璃杯的指背青筋凸起。

身体深处的躁动令人狼狈又唾弃。

他攥着颈间的吊坠沉思,眸光黯的似乎能滴出墨来-

办公桌上,半透明玻璃纸包着一捧粉白相间的花束,花瓣宛若翻飞的蝴蝶,色泽通透纯净,清香扑鼻。

“这是什么花,好漂亮。”

“好像是有人送给洛医生的,我打听过,是日本进口的香豌豆,这么大一束估计要四位数。”

池雪和袁贞贞刚迈进抢救室,就吃了口新鲜的瓜。

“提说我女神已经快成主治医了,”袁贞贞抬手挡在嘴边,小声跟池雪八卦,“前几个月一直在县镇医院支援,最近才回来,难怪我之前在医院没见过她。”

池雪十分佩服,“这你都能打听到。”

“我告诉你,世界上没有袁老师错过的八卦,”袁贞贞得意洋洋地卖弄着,忽然发动火眼金睛技能,“哎,你怎么总舔嘴唇,上火了?”

池雪动作迅速戴上口罩,瓮声瓮气别过头,“是有点”

恰在此时,祝老师的身影从门口闪过。

两人都立刻绷起神经,让自己忙碌起来。

这日的夜班还算清闲,危重病号很少。

只有位八十多岁的老太太突然面瘫,被家人急惶惶送来,被怀疑是脑卒中。

医生紧急问诊后,开了全面的检查,最终确定只是面部神经炎,问题不大。

袁贞贞跟着负责医生送病人去住院部,池雪则奉命去取血。

路过门诊楼时,她碰到了取药的杨柳老师,得知VIP病房的章老爷子被妹妹接走了。

“毕竟是骨肉至亲,再怎么也比护工靠谱,”杨柳老师提着药篮笑道,“我前些天就想着告诉你一声,忙起来就忘了,这下你可以放下心了。”

池雪不确定这件事是否跟她送出的信件有关,但打心底里为老人高兴。

杨柳老师又恭喜她成功进入技能大赛复赛,提醒了一些注意事项,两人才挥手告别。

池雪舒了口气,脚步轻快地往回走。

回到急诊科楼前,她在拐角处看到一个身影,以为是袁贞贞偷摸出来放风,便走过去准备吓唬她。

但很快她意识到自己认错了人。

“不用再说了,这些对我都不是问题。”轻柔冷静女声响起,“只要你知道,我在等你。”

洛桐挂掉电话,指腹轻揉过眼角,神情有些落寞。

池雪虽不是故意的,但此刻想藏也来不及了,对上洛桐转身而来的眼神,尴尬地招手,“对不起,我以为是我朋友在这儿。”

洛桐怔了一下,很快露出平和坦然的微笑,“没关系。”

池雪能看出她的心情并不像微笑和声音那样无坚不摧,想了想,从口袋里摸出一支草莓味真知棒,“请你吃糖,开心点。”

洛桐接过那支棒棒糖,忽然问道:“你有喜欢的人吗?”

“啊?”池雪有点懵,这个话题属实有点交浅言深了。

“我有一个喜欢五年的人,”洛桐惆怅地垂下眼眸,“但因为一些客观原因,现在还不能在一起。”

池雪知道洛桐大概只是需要一个吐露心声的对象,笨拙地安慰道,“我觉得,只要不是进抢救室的程度,应该都不是大问题。”

“有道理,”洛桐有点被逗笑了,不知道想起什么,她意味深长地眨眨眼,“也许以后有机会,我能介绍他给你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