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有脚步声传来,祁砚寒转头看去,裴知悯递来一杯水,他伸手接过,低声问:“这些花你都认识?”
裴知悯扫视了圈院子:“差不多。”
他看着她,脸上有三分笑意:“那怎么你不知道我送你的花是芍药?”
裴知悯坦然道:“家里没种过,我怎么知道。”
祁砚寒笑了声,喝了一口水,倏地问道:“那束芍药花还在吗?”
“嗯,”裴知悯不明所以,“怎么了?”
祁砚寒眼神微暗:“没事,就是想提醒你——”
裴知悯抬眸看他。
“我在等你的回答。”
他的目光直白不加掩饰,裴知悯心头紧张得直跳,别开脸没有回答,祁砚寒盯着她看了几秒,放下杯子,轻声说了句“我先走了”便抬腿往门口走。
裴知悯偏过头,凝视着他宽阔利落的背影,忽地鼻尖一酸,关门声很轻很轻,那片衣角,一刹那便消失在了视野里。
第46章 第46章“你还喜欢他吗?”“早就不……
从邻居家出来,许兰君一眼就看见了那个男人,她瞥了眼还没合上的家门,心头明了了个七八分。
走进院子,裴知悯还发着呆,许兰君看
破不说破,故意道:“看谁呢?”
裴知悯意识回笼,敷衍道:“没谁。”
许兰君别有意味地笑了声,转过话题说:“今天生意好吗?我看微信里有不少进账。”
“嗯,”裴知悯应付道,“游客挺多的。”
许兰君蔼然地点了点头,背着手进屋做饭去了,裴知悯还在屋檐下吹风看日落。
世界逐渐黯淡,笼罩着烟火人间。
厨房里有闷闷的油烟声,饭菜香气慢慢飘了出来,远方的夕阳敛尽,裴知悯起身去了厨房帮忙,简单烧了几个菜,祖孙俩坐在餐桌前,外婆看她一副心事的样子,想着就是因为那个男生。
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许兰君讲起了她和苏献培相知相识的故事,裴知悯听得津津有味的,吃完上楼,她接着画起了前天没画完的画,夜渐渐深了,房间里灯光明亮,正收尾时,祁砚寒打来电话,她顿了几秒,按下接听。
“怎么不像下午那样秒接?”祁砚寒玩笑道,“这落差大的我都没反应过来。”
裴知悯咬唇,忍不住回嘴了一句:“我忙着呢。”
这声仔细听,有点小女生的娇俏。
祁砚寒心情顺畅:“忙什么?画画?”
裴知悯放下触控笔,轻轻“嗯”了声。
祁砚寒将手机贴到另一侧耳畔,摸出钥匙开门。
夜里安静,裴知悯能清晰地听到钥匙转动的声音,她柔声问:“你到家了?”
祁砚寒把钥匙放在玄关的柜子上,换上拖鞋往里走,“刚到。”
“哦哦,”裴知悯说,“那你早点休息。”
这话真是,不给人留话。
祁砚寒如今已经不吃这招了,张口就另起话题:“你画画完了吗?”
裴知悯看了眼平板:“没有。”
“那你继续画,”祁砚寒脱了外套往沙发上一坐,“不用管我。”
裴知悯直言:“那我挂了,电话通着没什么用。”
祁砚寒闷声一笑:“我只是想和你说说话。”
夜里静谧,他的声音低沉醇厚,像是酿了数年才开坛的酒。
裴知悯沉默了片刻。
祁砚寒摸出烟盒抖出一支烟,夹在指尖没点燃,“还要多久能画完?”
裴知悯估摸了下:“半小时吧。”
“嗯,”祁砚寒点燃烟吸了一口,“你画吧,我等会就挂。”
“哦哦。”
祁砚寒抽着烟,无声笑了下,这么听话?
一到了画上,裴知悯就很容易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这次也是一样,她根本没注意到电话什么时候挂的,手机还亮着屏,她关上走去洗漱,完事后躺在床上,还是会忍不住想起黄昏时的那个问。
她的答案,是不是在那天晚上就已经有了。
这个春节很热闹,或许是因为她的反抗有了效果,苏英再也没和她提去相亲的事了,裴知悯耳根清净,日子过得悠然自得。
祁砚寒却没清闲下来,有几个项目都赶在一块来了,那几天几乎都在饭局上,好不容易闲下来了,又要谈项目合作。
那个下午,南城街头人潮涌动,锣鼓喧天。
祁砚寒约了林泽民谈事,奈何对方堵在路上了,要晚些时候才能到,他喝了两口咖啡,想起这家店离繁华大街不远,突然来了兴致,去新开的那家书店逛了圈。
店里的书分区而放,祁砚寒一直在绘本漫画那片区域停留,正看着时,肩头忽然被人拍了下,一声清亮的“哥”响在耳畔,他转头看去,方芷宜戴着毛线帽,手里拿着奶茶,表情惊喜。
“你怎么在这儿啊?”方芷宜瞄了眼他手里的书,“上了班还需要学习?但是你不是不喜欢插画绘本的吗?”
祁砚寒轻咳一声,放了书说:“我在附近谈事。”
说完他又问她:“你呢?这里好像不卖五三模拟吧。”
“我不来买辅导资料,”方芷宜环顾四周,“远山老师在微博上说繁华大街新开了一家书店,我今天和同学出来玩,正好路过就来看看。”
祁砚寒面露了然神色。
方芷宜随手拿了本漫画来翻,嘴里感慨道:“远山老师这样的才是地道的南城人啊,在青城读完书再回来都比我对这儿熟。”
祁砚寒听到这句,眉头微皱:“你说什么?”
方芷宜抬起头,神情迷茫:“我说远山老师比我对南城熟。”
“前一句。”
方芷宜仔细回想了下:“她是南城人,在青城读书?”
南城人?在青城读书?
祁砚寒一时间有些怔愣,脑海里有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冒了出来,静默须臾,他问:“你怎么知道这个远山老师在青城读书?”
方芷宜翻了他一眼:“她微博里说的啊。”
祁砚寒目光深远,想到什么:“我记得你说她从前是在杂志画稿的?”
方芷宜视线还在漫画书上,语气随意:“对啊。”
祁砚寒眼神微眯,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混乱的意识慢慢变得清明起来。
书店里顾客来来往往,说话声很吵,方芷宜的同学这时来了,几个女生欢声笑语地往外走,兜里的电话紧随其后地响了,林泽民打来的说他还有五分钟就到,祁砚寒抬腿离开,返回咖啡店。
事情不复杂,主要是几个细节需要敲定,两个小时后,一切谈妥。
正值日落,阳光轻柔地洒在路面上,被一道道足迹踏过,赶路的大人匆忙赶路,天真烂漫的孩随肆意追逐。
“晚上一起吃饭?上次错过了,”林泽民看了眼手表说,“把知悯也喊上?”
说着他就要去拿手机,应该是要给她发消息。
“下次吧,”祁砚寒出声制止他的动作,“她不在市区。”
林泽民一愣,改将手插进裤兜里,笑着问:“你怎么知道?”
祁砚寒弯起嘴角,给了他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随后往街北走了。
林泽民站在原地,后知后觉地明白了。
目之所及处,夕阳还没下山,路上的车辆奔流不息,向着天际驶去。
林泽民这里的饭局逃过了,没逃过卫旭的,这人今天也在这一带,订了家商场的餐厅说一起聚聚,章钦也来了。
菜上得很快,几个男人说了工作说生活,话题就没断过。
章钦给祁砚寒倒了一杯酒,打听起了他追人的事,男人眼神微变,往椅子上一靠,想起她温软俏皮的样子,淡声说:“还行。”
章钦哼笑一声:“还行的意思在我这儿就是还差得远。”
祁砚寒缄默。
卫旭听着他们打哑谜似的对话,云里雾里的,多嘴问了句才知道事情始末,这个消息实在太过重磅,吃完走出商场,还在车上卫旭就把这事儿跟蒋琛讲了,蒋琛听完又给喻臣说,好家伙,这么一传,喻书怎么可能不知道。
听到之后,她就给裴知悯打去了电话,那边的人本来在家里悠闲地吃着桂圆烤着火,电视里重播着春晚,一接通,裴知悯就被喻书的一句“裴知悯,你给我老实说,祁砚寒什么时候开始追你的”给整懵了一秒。
喻书的音量拔高许多,苏英和裴振坐在她旁边,闻言双双扭头看了过来,裴知悯讪讪一笑,说我去接个电话,说完她就跑上了二楼,关好门,她趴在床上轻声问:“你知道了啊?”
喻书声音还没减下去:“这么大的事?你居然都不跟我说?”
裴知悯把手机拿远了一点,咬着唇说:“我不知道怎么说啊。”
喻书冷静下来,之前喜欢的人时隔多年喜欢自己,这种事情,好像是不太好形容。
她只问重点:“那你现在怎么想的?”
裴知悯侧头看向窗外的月亮,吞吞吐吐:“我感觉吧……可能会……哎呀,我现在稍微有点乱。”
喻书没再追问,咬牙切齿道:“那等你回来我再审问你。”
挂了电话,裴知悯在床上滚了一圈,直接把脸埋进了被子里。
那个寻常的夜晚,心烦意乱的岂止她一个人。
三个小时前——
祁砚寒把方芷宜很宝贝的杂志拿了出来,一页一
页地翻,在最后几页找到了那个远山画的图,他盯着那张图,思索良久,喻书说的人脉,会不会就是她?
平常不看青春故事的人,那天硬是把那篇小说一字不落地读完了,那幅插画他看了好几遍,视线最终停留在末尾的那个画师名字上,静默半晌,他关上书重重地吸了口气,走上楼敲开了方芷宜的房间门,直奔主题:“那个远山的微博名字叫什么?”
方芷宜不解:“你问这个做什么?”
祁砚寒微急:“你先告诉我。”
“寂静的远山。”
得到答案,祁砚寒转身就走,方芷宜不明所以地呆在原地挠了挠脑袋。
夜深人静,房间只开了两盏壁灯,单薄的月光从窗台洒进来,被裁得一地破碎,祁砚寒坐在卧着一小块月光的床尾,下载好微博,在搜索框里输入“寂静的远山”,用户只有一个,他缓了两秒,点了进去。
她的微博有四百多条,基本都是分享板绘图,偶尔会有一些风景照或是宣传别的小说,配图的文字都不长,一眼就可看尽。
祁砚寒慢慢滑着,其中有一条是读者的问。
[老师,你的笔名远山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
她手写字回复:取自杨万里的诗:远山不见我,我自见远山。
瞧着那簪花小楷的字迹,祁砚寒眯了眯眼,印象里她的字迹就是这样,他眼眸暗沉,继续往下滑。
几百条微博,翻看间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窗外月亮高悬,皎洁如水,这夜太过安静,安静地祁砚寒能听到心跳的异动,看了这么久,那个暗恋未果的故事主人公只在评论区里出现过。
微博的末尾有两张手绘的线稿,祁砚寒点开来看,第一张是下着雨的街景图,长长的玻璃窗上雨珠成串,桂花树下有一道高瘦的人影,那是个男生,白T黑裤,身姿挺拔,步伐很快,像是在赶路。
祁砚寒皱眉看了半晌,眼神逐渐变得不可置信起来,这是……他?
另一张画的是一个半倚在栏杆上的男人,侧头在笑,这图好像在哪儿见过,祁砚寒缓慢地闭上眼睛,在记忆深处搜索着,某刻终于记起,高一升高二的暑假,在那家名为“好久不见”的书店,他看见她的绘本上有这张图。
祁砚寒倏地睁开眼,偏开头笑了声,又转回头来,点开评论区来看,最上面的两条回复都有将近一万的点赞。
第一条是:[老师,这是你喜欢的男生吗?]
她回答:之前。(配了一个害羞的表情包)
时间是2019年1月10日。
第二条是:[老师,你还喜欢那个男生吗?]
她回答:早就不了。
时间是2019年12月22日。
夜深人静,风声轻缓地拍打着窗子,房间里灯光暖黄,照得那四个字略微模糊,祁砚寒浑身都僵了住,那一刻的感觉,像是子弹打穿了心脏,乱成了好多碎片。
》》
2019年12月22日,全国硕士研究生招生考试落下帷幕。
那天是个很阴沉的天气,冷风肆虐,呼啸而过,刮得人脸颊生疼,裴知悯迎着寒风跟随着人流走,四周全是释然的欢笑和宣泄,她想起这半年来背着千钧压顶的压力起早贪黑风雨无阻,一阵酸楚忽地涌上心头。
那时她的心里,只有前程。
第47章 第47章“我说你就是活该。”
那个晚上,祁砚寒一夜未眠,烟抽了半包。
隔日是一身颓然。
下楼时,闻瑾刚做好早饭,喊他一起来吃,坐在餐桌前,祁砚寒没先动早餐,而是先倒了杯水。
“你昨晚没睡好?”闻瑾和他相对而坐,嘀咕道,“脸色这么不好。”
祁砚寒喝着水润了润嗓子,没有吭声。
闻瑾优雅地抿了一口牛奶,和他说正事:“前些天跟你说的那个留学回来的女生,人家春节正好在我们南城,你看你什么时候有空,我好……”
祁砚寒拧眉:“妈,你别安排了。”
闻瑾略显不悦地瞪了他一眼:“你这岁数,自己不找女朋友还不让我给你介绍了?”
祁砚寒靠在椅子上,说出实情:“妈,我有喜欢的人。”
本以为上次他是在敷衍自己,没曾想他居然真有打算,闻瑾惊得放下了杯子:“真的?你别骗我。”
祁砚寒弯起嘴角,点头道:“真的,在追了。”
闻瑾端详了他半天,见他神色郑重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适时中断了话题。
吃完饭,祁砚寒想去投行一趟,拿上车钥匙就打算走,开门前却被方芷宜喊住了,这小姑娘环抱双臂,一副你不说我就不让你走的架势。
“你昨晚怎么问起远山老师了啊?”
祁砚寒整理了衣服,随口胡诌:“这不是关心你想了解一下你平常的爱好么。”
方芷宜环抱双臂,小孩子气地哼了一声。
说完,祁砚寒就要去拧门把手,方芷宜先他一步地挡在了门前,小姑娘眨巴着眼睛,一脸的八卦打听状:“哥,你刚才说在追的那个女生,是知悯姐姐吗?”
这人,原来在这儿等着他呢。
祁砚寒笑着看她:“你说呢?”
方芷宜思考了两秒,顿时眉开眼笑起来,“我觉得你挺有眼光的。”
祁砚寒眉梢微蹙,下一秒又放松下来:“我也觉得。”
方芷宜撇了撇嘴,上下打量着他,故意道:“就是不知道知悯姐姐答不答应。”
祁砚寒轻咬牙根,昨夜的那四个字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大清早的,她还来跟他添堵。
“你不是喜欢她吗?”祁砚寒暗自一叹,拉拢她道,“我追到她让她当你嫂子还不好?”
方芷宜抿嘴,表情动容。
“还不让我?”祁砚寒笑着睨了眼她放在门把手的手,“我要去追人了。”
话音刚落,方芷宜就侧身让开了。
祁砚寒感觉好笑,这招怎么还挺好使。
今早有雾,阳光被掩盖在了云层里,天地灰白,生机惨淡。
祁砚寒径直开车去了投行,公司里没多少人,他把堆起来的事情处理完,半天时间过去了。
喻臣春节休了假,彼时正在章钦的店里打台球,祁砚寒直接驱车过去了。
网吧里生意很好,各个电脑桌前都坐了人,他径直穿过前厅往里走,台球厅里,喻臣在和人较量,祁砚寒懒散地往旁边的单人沙发上一坐,静静地观看着,他们打得很焦灼,桌边围看的人逐渐多了,视线受阻,他索性没再看,拿出手机点开了微信。
朋友圈跳出了最新一条的消息,扫到了那个眼熟的头像,祁砚寒点了进去看,她发了一张小桥流水的照片,河的两岸是高大的梧桐树,有三两妇女在树下捣衣,阳光明媚,照在湖面上波光粼粼。
祁砚寒点了个赞,起身去了通风口处给她打电话。
那会儿裴知悯和苏英逛完集市,买了许多东西,母女俩从河边抄近道回家,正巧在这里遇见了个熟人,苏英和那个阿姨聊起了天,她一个人在站在梧桐树下踢叶子玩。
祁砚寒的电话就是这时候进来的。
她接起来,听见他问:“看见你朋友圈了,今天栖梧的天气很好?”
裴知悯抬头看向天上的太阳:“嗯,阳光灿烂。”
祁砚寒轻声说:“市区的阳光还没出来。”
“等等呗,”裴知悯说,“万一过一会儿就出来了。”
祁砚寒轻轻一笑,她那边有平缓轻宁的流水声,偶尔夹杂着两句妇女的谈笑。
“你在外面做什么吗?”他问。
裴知悯拨弄着脚下的两片树叶,想让它们靠在一起,老实说:“来集市逛了逛买点东西。”
她似乎在忙着别的事,回他的话只抽了一点心神。
早上的雾气早已散去,厚重的云层里,有几缕阳光穿透而下,照在落了半树叶子的银杏树上,把那点萧索衬得温和宁静。
“你没说错,”祁砚寒说,“刚刚阳光出来了。”
裴知悯:“哦哦。”
一小片阳光洒在窗棂上,祁砚寒手撑在上面,暗吸了一口气,用很轻松的语气问道:“听芷宜说,远山曾经有个喜欢的男生?这事儿你知道吗?”
裴知悯心里猛地一咯噔,含糊道:“不太清楚。”
祁砚寒眸光深远,看着不远处的空荡的长街沉默良久,又转而问:“那你呢?”
裴
知悯疑惑:“我什么?”
祁砚寒:“你曾经有喜欢的人吗?”
裴知悯唇线绷直,脚下的那片梧桐叶好像粘在地上了似的,和另一片怎么都靠不到一起,她泄了气,看了十来秒,四两拨千斤:“你不都说了是曾经了,再提又有什么意思呢?有或没有都没什么意义,再说了,就算有,谁还记得之前喜欢的人。”
她不知道,她说这段话的时候,电话这端的男人撑在窗沿上的五指不自觉地收紧了,青色脉络在白皙肌理下十分明显,过了须臾,又渐渐松开,祁砚寒的语气很轻很低:“你说的有道理,但是,曾经喜欢的人,也能再喜欢一次吧?”
他后面的话被一段嬉笑声给掩盖了。
祁砚寒淡漠地回头看向身后的走廊,几个男生勾肩搭背走过,吵吵嚷嚷。
裴知悯没听到后半句,待他那边安静下来,她才问道:“你说什么?”
祁砚寒温声道:“没事。”
他不说,裴知悯也没有追问。
太阳从云里跑出了半边,天愈发亮了。
“昨天我去那家新开的书店转了圈,里面有很多书,春节期间买还有折扣,三本书九点五折,四本九折,五本书八点五折,”对面的街上,缓缓走来一对老人,牵手徐行,祁砚寒注视着他们,慢声说,“你应该喜欢漫画绘本这一类的吧,这片区域在二楼,历史文学类的书在一楼进门的最右侧。”
裴知悯听着他这么一长串的话,缓缓站直了身体,微风从河面上拂过,吹来时味道清爽,她怔愣了一瞬。
印象里他好像从没有说过这么长的话,裴知悯缓了一口气,有些不解:“你想说什么?”
他问:“你什么时候回来?”
这话说的有点隐晦。
裴知悯无措地看向一旁的河水,没有应答。
河面上的波纹很浅很柔,一层一层往外推。
裴知悯抿紧唇,顿了几秒,说:“应该要初十之后。”
祁砚寒轻声道:“我来接你。”
裴知悯咬唇:“不用,我跟我爸妈一起回来。”
祁砚寒了然,低声说了句“那好”。
身旁忽然带起了一股风,骑着单车的人从身侧蹿出,铃声短暂响了两秒,苏英的声音在这之后冒了起来:“知悯,走了。”
裴知悯扭头回了声“马上”,又捂住声筒说了句话就匆匆按了挂断,小跑几步到苏英身边,她母亲旁敲侧击:“跟谁打电话呢?”
裴知悯去拎她手里的袋子,脸不红心不跳:“一个朋友。”
苏英未置一词地笑了笑,前阵子本来想喊老太太来劝劝知悯去相亲的,谁曾想老太太竟说让她把心放回肚子里,过不了多久你的愿望就会成真。
看这情况,确实像不用她担心的样子。
这天的南城,全市都放了晴,似乎在昭示着,未来那些不确定的事情,仍旧值得期待。
收了手机,祁砚寒点了一支烟,刚要收打火机,身旁就伸来了一只手,喻臣说:“借我用用。”
祁砚寒随手一抛,喻臣稳稳接住,点燃烟,他又把打火机抛了回去。
外面的场子依旧热闹,兴奋的讨论声蔓延开来。
“赢了还是输了?”祁砚寒问。
“这还需要问?”喻臣乜了下,“肯定是我赢了。”
祁砚寒温淡地笑了下,缓缓吸了一口烟。
刚走过的那群男生又回了来,谈天说地滔滔不绝,喻臣看着他们,忽而有点感慨。
“蒋琛过些天要回来,到时候咱几个来聚聚,”喻臣声调缓慢,“那小子,不知道有没有把公司做起来。”
祁砚寒神情清淡:“等他回来不就知道了。”
“也是,”喻臣低头一笑,又忽地想起什么,“你刚下是在和知悯打电话吧?”
祁砚寒咬着烟,模糊地“嗯”了声。
“我说,”喻臣拿下嘴里的烟,侧身盯着他,“你这心思到底是什么时候有的?”
祁砚寒沉默地看着远方的山,呼出一口青白色的烟雾。
“大学吧?”喻臣笃定地试探,“大几啊?”
祁砚寒面无表情地把胳膊伸出窗户,弹了弹烟灰,一抖落,那抹灰烬就消逝在了风里。
“当时就喊你去追,”喻臣拱了下他的胳膊,“你怎么说来着?”
说着他拿下唇角的烟,回忆了下,学起来了他之前的话,“人家都对我没那意思,我去追她不是给人平添烦恼么?”
大一结束,祁砚寒依旧心高气傲漫不经心,即使察觉到了自己对她有三分好感,他还因为高傲没去理,后来卫旭组织聚会,她不愿见自己提前离场,那三分情愫根本没用武之地。
彼时他还不知道,多年后,他会和这个女生久别重逢,他也没意识到再重逢时,这个女生对他还是有很强的吸引力。
她捡树枝乱舞的神情,黑夜里唱歌的样子,都是坦荡鲜活,诚恳柔软的模样,一如多年前的那个雪天。
“怎么着?”喻臣眼睛微眯,故意戳他心窝子,“现在知悯对你有意思了?”
祁砚寒闻言低了低眸子。
“我当时让你去追你又不去,”喻臣恨铁不成钢地白了他一眼,“如今后悔了吧?追人,人家都不在这儿,你追哪门子的人。”
祁砚寒不动声色地按灭了烟。
“我说你就是活该。”喻臣恨恨道。
祁砚寒苦笑了声。
那可不是么。
很久之前,有个女孩子喜欢他,但好像他当时脾气不怎么好,抽烟喝酒打牌泡吧样样不落,还总是一张冷脸,她又不喜欢他了。
可过了这么多年,他还是栽在她手里了。
第48章 第48章“你愿意快点考虑吗?”……
大年十一的上午,裴知悯回了市区。
二月伊始,南城进入春天,满城的树都冒出了嫩绿的新芽,枝头缀满了生机。
春节期间来了一个商稿,对方急要,裴知悯熬夜画了一周,总算在昨晚的后半夜交了差,今晨坐了几个小时的车,脑袋昏得不行,一回到家她就补觉去了。
再醒来是在下午三点,日光晴朗,房间暖洋洋的,裴知悯伸了个懒腰,慢吞吞地起床。
客厅里,苏英在择豆角,电视里放着上次外婆跟她说的那个古代家庭剧,裴知悯喝完一杯水,蔫蔫地坐在沙发上缓神。
“熬夜留下的后遗症第一条就是精神不济,”苏英轻责道,“就像你这样。”
裴知悯讨好一笑,苏英拿她没办法,停下手里的活儿,说出去买食材给她炖汤喝。
家里很快就只剩了她一个人,裴知悯无所事事地看了会儿电视,接到了喻书的电话。
得,该来的还是躲不过。
奶茶店里,喻书抱着手机在敲敲打打,裴知悯瞥到一眼,惊讶道:“还没开学就开始写论文了啊?”
喻书愁容满面:“半小时前刚来的课题。”
裴知悯对此情况只能深表同情。
桌上摆着两杯五分甜的青提奶绿,她们一人一杯。
敲完这一行字,喻书关掉手机,靠在椅背上。
“说说吧,”她直奔主题,“祁砚寒什么时候开始追你的?”
裴知悯喝了一口奶茶,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都交代了。
喻书听完她平静的叙述,问道:“他知道你曾经喜欢他吗?”
“不知道,”裴知悯说完,倏地反应过来,“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在你微博上看见的,”喻书说,“但你没说,我也就没问。”
裴知悯抿了抿唇。
那时她刚开始在微博上分享画稿,怕没人鼓舞
坚持不下去,喻书便要了她的微博名,说给她当水军,但事情没有像她想象中那样发展,她也就很少去看她微博,知道这事纯属偶然。
“遵从你的内心吧。”喻书最后说。
阳光从玻璃窗轻柔地透进来,晒的人很舒服。
她们说了很久的话,后来喻书回去赶课题了,裴知悯在店里待了半晌才起身离开。
日暮时分,火红的夕阳挂在天边,晚霞铺了半边天,光景格外灿烂。
美景难得,街上很多兴致勃勃驻足拍照的人,裴知悯凑了个热闹,也拍了不少,完事后,她走去长椅上坐下,挑了几张好看的照片上传到了微博。
遥远的地平线上,夕阳渐渐西下,裴知悯静静地欣赏着日落,不知从哪儿跑出一只黑白相间的小猫,瘦骨伶仃,毛发也是乱蓬蓬的,看她的时候,溜圆的眼里满是脆弱和警惕。
看了数秒,裴知悯终归不忍心,小跑进了对面的便利店。
人来人往的广场上,有人步伐匆匆,有人驻足。
想起今天她回南城,祁砚寒出了公司就给裴知悯打了个电话,趁着铃声在响,他抽空点了根烟,微微一侧头,却看见了一抹熟悉的人影。
电话这时通了。
“喂?”声音很轻。
祁砚寒远远注视着她,柔声问:“在做什么?”
裴知悯:“喂猫。”
小猫有点怕生,舔一口酸奶就看她一眼,裴知悯笑意盈盈,小心翼翼地喂它喝。
“在哪儿喂?”
“一个广场上,”裴知悯头都未抬,“具体是哪儿我也不清楚。”
祁砚寒低低笑了,刚点的烟抽了两口就被掐灭了,他缓步朝她走过去。
或许是裴知悯的动作足够怜惜,小猫眼里的畏惧少了大半,乖顺地喝着酸奶。
离她还有几步路时,祁砚寒停下了脚,看着她姣好的笑颜,垂落的发丝,无声笑了下。
酸奶剩了最后一点,裴知悯全倒了出来给它喝,不曾想这小家伙舔完最后一口就跑了,她望着那团小小的背影,一时失笑,小声咕哝了句“吃完就走,你也太没良心了吧”。
电话里忽地传来一声轻笑。
裴知悯拿开来看,电话还显示在通话中,她微愣:“你没挂啊?”
说着她手撑着膝盖站起来,一抬眸,和三米之外的人径直对上视线。
他穿着深灰色的毛衣和黑色风衣,站在桂花树下,一身清爽,眼里暗藏笑意。
对视之中,祁砚寒先挂断了电话。
裴知悯往左迈了两步,把酸奶盒子丢进了一旁的垃圾箱里,彼时他已经走近。
“喜欢猫?”他低声问。
“还行,”裴知悯环顾四周,见那只小猫全然没影了,她才问他,“你怎么在这儿?”
祁砚寒不正经地笑:“我说是缘分你信不信?”
裴知悯微微蹙眉,显然不信。
祁砚寒笑意渐深,朝那边的一栋大楼抬了抬下巴:“我才下班。”
裴知悯顺着他的动作瞧过去一眼,那里坐落着一家公司。
“这下信了吧?”他笑。
裴知悯轻轻抿了抿唇。
暮色合拢,街灯亮起,马路上车流不息。
祁砚寒余光瞥到她身后长椅上的杂志,问道:“你去过那家书店了?”
他这么一说,裴知悯才记起来忘了正事,本来想拍完照就去的,谁知耽误到了现在。
她拍了拍额头:“还没。”
祁砚寒视线未移:“那这杂志是从哪儿来的?”
裴知悯回头看了眼,皱眉说:“不知道,可能是别人落下的吧。”
祁砚寒淡淡“嗯”了声。
天色暗了两分,裴知悯看了眼手机时间,不确定地问:“书店一般晚上才关门吧?”
祁砚寒反应很快:“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书店在繁华大街的北边,离这里不近不远,开车十分钟就到了。
到底是新开张的店,热度还没消减下去,店里顾客很多,谈笑声稍显嘈杂。
裴知悯在二楼走走停停挑挑选选,祁砚寒陪着她极少说话,她和店员交谈的时候,他就沉默地站在她身后等着,待到她走动时,他又跟上去。
书店灯光明亮,照得那一双人影从容般配。
逛到一半,裴知悯忽然停下来问他:“今天买还有折扣吗?”
祁砚寒笑:“有。”
“你确定?”
“嗯,”祁砚寒说,“我那天问了店员,她说春节期间都有。”
裴知悯放下心来,逛完整个漫画区挑出了两本书,末了祁砚寒让她给自己推荐一本,他买回去送给方芷宜。
裴知悯犹豫:“我选的她不一定会喜欢。”
“你选的她不一定,”祁砚寒笑,“反正我选的她肯定不喜欢。”
裴知悯噗嗤一声乐了,扫视一圈,往前走了几步,“这本吧,法国插画大师桑贝的《秋风平地起》,里面很幽默,读起来应该不会枯燥。”
祁砚寒笑了下,很信任地拿走了那一本书。
结账的时候,店员真给他们打了折,走出书店,夜幕低垂,霓虹闪烁。
隔壁是一个小型集市,裴知悯就在入口摊位的手工针织包上停留了两秒,那个摊主就捕捉到了,热情地向祁砚寒推荐:“我这都是纯手工制品,没得假,你女朋友喜欢的话,就买一个吧。”
那声“女朋友”,听得两个人都愣了一瞬。
这个词,真是够暧昧的。
裴知悯连忙解释道:“阿姨,您误会了,我们就是普通朋友。”
摊主干笑了两声,瞄了眼她身旁的男人,脸色淡淡,看不出多大的情绪。
那个集市他们没有往里逛,刚走出这一片,苏英打来了电话,说鸡汤快炖好了,喊她回家吃饭。
祁砚寒听见,真是心酸又无奈。
见她一面困难,想请她吃个饭也困难。
那晚的后面,祁砚寒还是送她回了家。
道路宽阔,两边的霓虹灯迷离璀璨,车辆平稳地穿梭在夜色里,裴知悯望着窗外热闹又平凡的街景,熬夜的劲儿还没过去,她有点昏昏欲睡。
祁砚寒将车速控制得很好,不快不慢,到了地方,天已经黑了,路灯亮起,光线昏黄。
车停在路边没一会,裴知悯就睁开了眼皮,解开安全带,她便想去推门。
祁砚寒率先握住她的手腕,唇角轻扬:“这就走了?”
裴知悯回过头看他,表情茫然:“不然呢?”
祁砚寒看向后座:“你的书不要了?”
差点忘了这个。
裴知悯懊悔地咬了咬唇,手撑在中控台上,半侧过身抬腰去探后座的书,因为姿势的原因,她靠他很近,身上那股清淡甘冽的香气如此近地萦绕在他的鼻腔间,他只要一闭上眼,就能沉沦。
拿到书,裴知悯坐回副驾不放心地看了看,正要走时,祁砚寒倾身过来,嗓音闲散:“你把那个称呼坐实,好不好?”
裴知悯刚睡意中剥离出来,脑子还有点迟钝,懵然反问:“什么称呼?”
祁砚寒盯着她的眼睛:“女朋友。”
“嗯?”
她这下意识的回答,一下就着了他的道。
祁砚寒眉梢一挑,一脸得逞地看着她。
空气沉默了十秒。
裴知悯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她也不言语,直直地和他对望。
外面起了风,拂上车窗衬得车里更加安静。
“你不是不着急要答案吗?”裴知悯眨了眨眼睛,反击道,“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
祁砚寒望着她明亮里裹着试探的眼眸,轻轻笑了。
“本来我也以为我会很有耐心,”他的声音又低又轻,在这夜里很清晰,“可是——”
“对于你,我还是高估了自己。”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里盛了三分妥协七分柔情,缓慢脱口出自真心。
裴知悯被他看得心头直跳。
车里光线微弱,男女无声的对视中,有种隐秘的旖旎在上浮。
“脸怎么红了?”祁砚寒故意逗她。
裴知悯碰了碰脸颊,小声道:“没有。”
祁砚寒低低一笑,再次看过来时,眸光愈发灼热,“你愿意快点考虑吗?如果同意,随时给我发消息。”
说完,他顿了下,苦涩道:“如果不同意,那也算我自作自受。”
毕竟,有些事情就像时光,一去不返。
那时候裴知悯并不知道那个“自作自受”是什么意思,她只一味地愣着。
一旁的马路上,传来一声短促的鸣笛声,裴知悯瞬间回神,抱紧书麻溜地推门下了去。
临走前的那个“好”字听得他心情愉悦,女朋友那三个字,是那么美好,却似乎感觉又那么遥远。
这阵风还没停,吹过树梢,影子在挡风玻璃上左右摇晃,透过阴沉的阴影,隐约可以看见驾驶座上的男人略显无力地靠上座椅后背,沉沉吐了一口气。
第49章 第49章“答应了就不能反悔。”……
裴知悯回到家时,饭菜已经摆好了,苏英从厨房里端了两碗汤出来,随口一问:“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裴知悯避重就轻:“去了趟书店,逛久了些。”
苏英没说什么,只让她赶紧洗手吃饭。
餐桌上,苏英时而会和她说两句话,裴知悯回得心不在焉的,她母亲几不可察地摇了摇头,姑娘大了,有自己的心思喽。
吃完,裴知悯被苏英早早勒令去睡觉,房间的窗帘没有拉严实,浅薄的月色从缝隙中溜进来,细碎地洒在地板上,她看了半天,脑海里还是会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双漆黑锐利的眼睛,像是千尺深潭,诱人沉沦。
心底的那个人住久了,即使悄无声息的离开过,但有些感觉不会消失,别再不想承认了,心动骗不了人。
世界寂静,无风无雨,一声声的吐息很是明显,祁砚寒坐在书桌前,缓慢地抽着烟,眼神一直落在桌面上的那本杂志上,黑夜浓稠,她身上的清香,绵软的音调,像是蛊一样往心里钻,让他抽了半夜的烟才睡着。
东方欲晓,又是新的一天。
投行有个业务出了岔子,祁砚寒不得不去出差处理一趟,到了航站楼,他给裴知悯发了条消息。
[公司临时有事,我要离开南城几天。]
那会儿裴知悯正坐在去南大的地铁上,今年毕业,有不少事还没弄完,看到消息,她回完那句“好”,地铁就到站了。
还没开学,校园里没多少人,邓漪已经在宿舍里了,两个女孩子相视一笑,表情都有些命苦。
后来的两天,裴知悯忙着完善毕业论文,在图书馆里一坐就是大半天,他好像也很忙,消息很少发,电话也没有打过。
那天下午,裴知悯改完论文给闻霏发过去,就去了食堂吃饭,刚吃完,电话响了起来。
“在做什么?”他嗓音微哑。
说实话,再次听见这道熟悉的声音,裴知悯是有那么两秒的想念的。
“刚吃完饭,”她慢腾腾地走在林荫路上,“正要回宿舍。”
祁砚寒淡声“嗯”了声,他那边好像在下雨,清脆的雨声跟随着他的一句“吃的什么”一起传了过来。
裴知悯老实答:“食堂的三鲜面。”
“图书馆附近那个?”
“嗯。”
祁砚寒笑:“一猜就是,那个食堂的面最好吃。”
裴知悯:“你吃过?”
“你这话说的,”祁砚寒语气悠悠,“我好歹在那儿读了四年书,能不知道吗?”
裴知悯笑了笑:“哦。”
隔壁包厢推杯换盏的声音还没消减,笑声很大,祁砚寒往露台的最边上走去,靠在玻璃窗上吹风醒酒。
“南城下雨了吗?”他听着嘈杂的雨声,忽然问起。
裴知悯:“没有,这段时间天气都很好。”
祁砚寒笑:“我这边下了雨,很大。”
裴知悯沉吟片刻,傻愣愣地问:“你不喜欢下雨?”
祁砚寒闷声一笑:“还行,你呢?”
“我挺喜欢的,”她说,“安静舒适。”
祁砚寒笑意渐深。
窗外的雨依旧猛烈,隔壁的场子气氛好像低沉了些,他不能离席太久,抬脚慢慢过去,“我要挂了,后面再打给你。”
裴知悯怔了下,轻轻“嗯”了一声。
“忘了说,”祁砚寒笑了声,最后道,“我后天回来。”
这话像是亲昵的报备。
裴知悯又“嗯”了声,说完,他那头响起了热络的打招呼,电话很快被挂断,忙音跳出来的那一秒,她心头一阵空荡。
收了手机,她暗暗做了个决定。
闻霏改论文效率很快,第二天就把她喊去了办公室,讨论说需要修改和调整的地方,讲了快两个小时才结束。
那是个很宁静的下午,学校里树木葱郁,空气中飘着新鲜的花草香气。
裴知悯抱着东西回了宿舍开始修改论文,手机一直放在电脑旁边,但她没等来祁砚寒的电话,倒是先等来了喻臣的消息,他说蒋琛回来了,要不要出来聚聚。
裴知悯思索两秒,回了个“好”,关上电脑,她简单收拾了下出门。
傍晚的天空一片绯红,云彩自由地飘着。
他们订的是个包厢,裴知悯到的时候,里面氛围正好,卫旭在唱《沧海一声笑》,他唱得豪迈潇洒,中气十足,喻书在带头鼓掌欢呼,裴知悯站在门口,听着听着就笑了,一曲唱罢,她缓缓推开门进去。
包厢里只有祁砚寒不在,打过招呼,裴知悯去了喻书身边坐下,她递来一杯果汁,又瞪了眼那边喝酒的喻臣,无奈道:“只有这个。”
裴知悯明了地接过:“没事。”
包厢里流淌着轻缓的伴奏声,卫旭一如既往的热情,递来话筒喊她们唱不唱歌,两个女生双双摆手。
卫旭没有强求,放下话筒,出去拿吃的去了。
喻臣和蒋琛边喝边聊,问起他创业的事,蒋琛直言道:“有点起色,很快就要步入正轨了,但后面研发的经费还没拉到。”
喻臣了然,举起酒杯:“敬你一个。”
蒋琛扯了扯唇角:“敬我做什么?”
喻臣一口气干了那杯酒,撂下杯子说:“凭你这股胆量,兄弟都高看你三分。”
这几年国内的无人机市场前景广阔,但蓝海市场市场进入者众多,不少创业公司在起步的时候就被淘汰了,蒋琛他们团队能挺过这一关,够他吹个一年半载的。
蒋琛自嘲地笑了声,仰头闷了那杯酒,这些年除了技术上的本事,就只剩酒量锻炼起来了。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真是酸爽,他忽然想起高三为了应付写作背的一首北岛的诗:“那时我们有梦,关于文学,关于爱情,关于穿越世界的旅行,如今我们深夜饮酒,杯子碰到一起,都是梦破碎的声音。”
拼了四五年,才拼出个起步的样子,说成功也成功,说失败当然是失败的。
没几分钟,卫旭回来了,他把蛋糕零食放在茶桌上,环顾一圈,“砚哥还没到啊?”
裴知悯闻言,微微蹙眉,他不是明天才会回来吗?
喻臣刚想给他打个电话,包厢门忽地被推开了,众人的目光一齐投了过去。
门口的男人穿着黑色的衬衫和风衣,从容淡定,又风尘仆仆,手上还推着一只拉杆箱。
裴知悯登时僵住了。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啊,”蒋琛说,“你再不来酒都喝完了。”
祁砚寒弯唇一笑,把箱子放在门后,走了进来。
“这是刚下飞机就来了吧,”卫旭揶揄道,“这么着急见我们啊?”
这话别有深意。
在场的人心照不宣地看向了裴知悯,她不好意思地低了点头。
“不说那些了,”喻臣笑着岔开话题,“迟到了这么久,怎么说?”
祁砚寒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后,他把杯子倒立:“这样可以了吧?”
男人们一笑而过。
L形的沙发上,卫旭本来坐在裴知悯左边,他一来,这人麻溜地起身去点歌机那儿鼓捣了,临走时还把她喻书喊走了,祁砚寒顺理成章地坐在了裴知悯身边。
“等会别急着走,”他倾身过来,温声道,“我有东西给你。”
裴知悯低眸:“嗷。”
“在说什么悄悄话呢,”喻臣推来一杯酒,碰了下他的胳膊,“今晚蒋琛才是主
角。”
祁砚寒淡淡一笑,拿过酒就喝了起来。
几个男人很久没见,酒杯热烈地碰撞在一起,喝到一半,卫旭不知怎的来了兴致,拉着蒋琛点歌,前奏一响,裴知悯就听出来了是那首火遍大江南北很火的《你曾是少年》,这次蒋琛没有开口跪,那一句“有些时候,你怀念从前日子”音准十分在线。
喻书依旧很捧场,在底下认真地听。
裴知悯看着眼前的这幅画面,真的感慨今夕是何年。
过了这么多年,大家都变了,又似乎没变,他们之中有人为理想奋斗,有人生活平淡普通,即便很少见面,但再次聚在一起,还是说说笑笑是老朋友,是旧时候。
几首歌唱完,卫旭累了吵着要休息,包厢里有那么一会儿的安静,裴知悯听见身旁的人闷哼了一声,转头一瞧,他的脸色有点难看。
祁砚寒放下酒杯,跟喻臣说了句便大步往外走了。
包厢门很快被关上,裴知悯心头一咯噔,吸了一口气,终究是放心不下跟了出去,走廊上人来人往,却没有他的影子,她沿着走廊走了一截路,又转了一个弯,还是没看见人。
正想要回去,手腕上忽然来了一股力道,一下把她扯进了一旁的隔间,里头光线黯淡,她下意识想要挣扎,她用了十足的劲儿,祁砚寒松了一些力气,笑声散漫。
“在找我?”他的声线又低又哑。
裴知悯浑身一怔,闻见他身上清冽的酒味,她瞬时失了力气,祁砚寒缓缓凑近,昏沉的光线中,他眼里的促狭意味很浓。
“是在找我吗?”
他重复了一遍问题。
这样的直视,裴知悯有些受不住,她咬了咬唇,不动声色地岔开话题:“你不是明天才回来吗?”
“事情提前解决了,”祁砚寒笑,“想回来看看南城的好天气。”
裴知悯抿紧了唇。
空气静默良久。
祁砚寒看着她干净又别扭的脸,慢慢皱起了眉,一点“嘶”声从喉间漏了出来。
裴知悯关切道:“你没事吧?”
祁砚寒咬着牙:“有事。”
裴知悯心一紧:“你哪里不舒服?喝了这么多酒,出去透透气吧,这里太压抑了——”
说着她就要去拉门把手,祁砚寒把她拉回来,按在门板上,快速把门反锁,眼神灼热得把她看穿:“这是同意了?”
裴知悯一瞬明白过来,脸颊都烫了。
祁砚寒声线微沉:“这么难回答吗?”
裴知悯嗓子有点哑:“我……”
“今晚没喝酒吧?”他问。
裴知悯轻轻摇了摇头。
祁砚寒低低一笑,缓慢把头埋在了她的肩上,他的呼吸又沉又重,喷洒在颈间,那块的皮肤温度都高了,连带着那张脸也红了,裴知悯一颗心直跳。
门外有很多人经过,脚步声急促杂乱,走廊尽头掀起了一阵风,重重拍在铁门上,人声风声交织在一起,这夜太乱了,她听见男人笑了声,强势道:“答应我了就不能反悔。”
第50章 第50章“害羞怎么不躲?”
裴知悯浑身紧绷,背后的金属门冰凉坚硬,肩上承载了小半个男人的身体重量,他靠在她的肩上,腰背微躬,以一种臣服的姿态,她从真实之中渐渐感觉到了一丝不真实。
空间安静得能听出门外有几个人经过。
祁砚寒吸了一口气:“怎么不说话?”
裴知悯回神,轻推了下他的手臂:“你先起来,我肩膀有点疼。”
祁砚寒清淡地笑了下:“我的错。”说着他缓慢从她肩上抬起了头,但胸膛依旧贴她很紧。
皎洁的月光从窗户洒了进来,地面上,男女的影子交织在了一起。
祁砚寒旧事重提:“刚才说的话,你没反驳,那就是同意了。”
这是什么道理?!
裴知悯缄默片刻,还没来得及给出回应,门上忽然有了轻微的声响。
工作人员按了按门把手,打不开。
裴知悯一激灵,赶紧去推身前的人,嗫嚅道:“有人来了。”
祁砚寒纹丝未动,笑着问:“怕什么?”
她的声音很小:“这样不好。”
祁砚寒觉得好笑:“我们做什么了就不好?”
裴知悯被问的说不出话。
见打不开,门口的人一边摸出手机打电话,一边还在尝试压门把手,裴知悯被那声响弄得心头直跳。
“经理!”门外的电话通了,“A区的隔间打不开啊?”
电话那头的人嗓门很大:“不是让你去A区,是B区!”
工作人员讪讪笑了声。
待他走后,裴知悯的肩膀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下来,祁砚寒敏锐地察觉到,闷声一笑:“我们刚确立的这么正当的关系,你还怕人看到?”
裴知悯脸色一红,抿唇不语。
月光照进来后,屋子里亮堂了几分。
他略显疲色的脸上,有两分的薄红,裴知悯拿捏不准,关切问道:“你到底难不难受?”
祁砚寒勾起唇角,看着她玩味的笑了。
裴知悯皱眉:“你先别笑。”
祁砚寒笑得没个正形:“有女朋友关心就是好啊。”
裴知悯瞪了他一眼:“你身体不要了?”
祁砚寒稍微收敛了点,揉着她的发梢道:“我没事。”
裴知悯不放心:“但刚刚在包厢,你的脸色不太对。”
祁砚寒简单解释:“有两杯酒喝得急了些,有点反胃。”
“那你现在还有没有不舒服?”裴知悯问,“想吐吗?”
祁砚寒摇头,诚实道:“想抽烟。”
裴知悯:“……”
以为他出了事,她才着急忙慌地追了出来,现在他好生生地站在这儿跟她开玩笑,裴知悯一口气不上不下的,索性别开脸看向了一旁。
她这样生动的模样,看起来可爱极了,祁砚寒笑:“两杯酒换来了一个女朋友,也是有点出乎意料。”
裴知悯的耳尖红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门外的脚步声消失了,想来应该是没人在外面了,裴知悯正想说出去,祁砚寒的手机忽然响了,摸出来一看,屏幕上的备注是:喻臣。
他顿了一秒,按了挂断。
裴知悯没有说话。
“回去吧,”祁砚寒一手拉着她,一手去开门,“喻臣看我们都不在,肯定要来问情况。”
他的手掌干燥温热,给人一种很踏实的感觉,裴知悯任他牵着走了出去,走廊上没有人,柔和的晚风从窗子吹进来时,她还有点恍惚。
就这么一刻钟的功夫,她就有了男朋友?
到了包厢,祁砚寒径直牵着她进去,大家瞧见他们相握的手,顿时心领神会了。
再次坐在他身边,裴知悯还没缓过神来,喻书给她使了个眼神,她自觉地往她那儿挪了点位置。
“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喻书凑到她耳边,眼神锋利。
裴知悯吞吞吐吐:“就……刚刚。”
喻书的表情一瞬间变得好看起来,她瞥了眼在另一旁喝酒的男人,想到问起他时她温吞不定闪烁其词的情态,这样的结果她大概也猜到了。
但就这么十来分钟,就被他拐跑了,想来还是她道行太浅。
喻书叹了口气,幽幽道:“没定力。”
裴知悯轻咬了咬唇,“没心没肺”地笑了。
包厢里灯光闪亮,《你曾是少年》的伴奏还在放,四个男人围在茶几前打扑克,输了一局一瓶酒,喻臣运气不好,输了好几局了,他偷偷拱了下身旁那个一脸带笑的人的胳膊:“你今儿心情不是挺好的吗?下手这么狠?”
本来能让他走的牌,他非要打一张下来拦住。
祁砚寒淡淡一笑:“你自己技术不行就不要怪别人。”
哪个男人听得了“不行”这两个字?
喻臣咬着牙道:“你人逢喜事精神爽,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得手的?”
他那酒量,喝个两瓶根本算不得醉,在那儿装给谁看呢。
祁砚寒勾了下唇,一笑置之。
“诶,
时隔多年,“喻臣打了一张黑桃7出去,悄声问,“追到了是什么感觉?”
祁砚寒扣了扣桌面,说“不要”,放水让他这张牌走了,扬眉道:“这种感觉,明白?”
这么直观,喻臣哪能不懂。
牌桌上的气氛很是热闹,背景音总是一首歌,喻书有点听烦了,选了一首莫文蔚的《忽然之间》来唱,有时换不过来气,她就会把话筒递给裴知悯,她也没忸怩,歌词滚到哪句她就唱哪句。
她的声线柔和清澈,一张口,总是会有一种特别的韵味,抓人耳朵,祁砚寒总是会默默地看过去。
这几句歌词还没唱完,新一轮牌局就开始了,喻臣摸了一张牌,忽地感慨道:“从前怎么不知道,知悯唱歌这么好听。”
祁砚寒目光遥远,他不知道么?他好像一直都知道,从前她唱《天黑黑》时,有一种从心底破出来的伤怀,听起来诚恳动人,那天晚上唱的那首歌也很动听。
牌权轮换,很快到了祁砚寒身上,他却一动不动地看着裴知悯。
“别看人家了,”蒋琛戏谑道,“看了这么久还没看够啊。”
祁砚寒收回视线,笑得闲散:“我女朋友这么漂亮,我多看两眼怎么了?”
此话一出,牌桌上男人一阵哄笑,坐在暗处的女孩子羞红了脸,裴知悯不自主垂了垂眸,手机蓦地弹出了几条消息,她点开来看,是闻霏发来的作为论据的补充案例,让她参考参考。
回过闻霏,裴知悯就看了起来。
她没唱歌,祁砚寒心思也放在了牌上,玩了十几二十轮,大家总算尽兴了。
外面夜色漆黑,星辰满天。
众人堪堪散场,卫旭醉了,被蒋琛和喻臣扶着走,喻书本想问一句裴知悯的计划,话都机会说出口,就被她哥拉走了。
不多时,包厢里就只剩了他们两个。
那时裴知悯正在回邓漪的消息,眼睛从始至终都在手机上,祁砚寒拿上那盒糕点,走到她旁侧坐下,询问道:“在看什么?”
裴知悯:“论文。”
祁砚寒笑着调侃:“这么忙啊?刚得的男朋友都不要了?”
裴知悯抿嘴:“毕业论文,花的精力要多些。”
她说这句话时,眼神都没给他一个,祁砚寒无奈地摇了摇头,看着她这张白皙温柔的小脸,好像比之前瘦了些,方才握着她的手腕,骨感明显。
“这段时间都在忙这个?”他问。
裴知悯轻声“嗯”了下,快速打字回复。
“难怪,”祁砚寒轻轻撩了下她耳边的碎发,“瘦了。”
裴知悯指尖微顿,她还不太适应这样的亲昵,小幅度地往后躲了一下,祁砚寒发觉到,一把将人揽进了怀里,独属于他的气息一下笼罩了过来,裴知悯霎时顿住。
祁砚寒笑了起来:“帮你适应。”
就这样抱到了她回完消息,收了手机,裴知悯去推他的手:“我们走吧。”
祁砚寒手臂收得更紧:“再说会儿话。”
裴知悯咽了下嗓子:“说什么?”
祁砚寒没吭声,只是朝茶几抬了抬下巴。
裴知悯这才发现桌面上摆着一盒四四方方的糕点,包装古朴精美。
她看向祁砚寒:“这是……?”
“出差时给你带的。”
盒身上的店铺名字是全国都很出名的牌子,裴知悯对它有所耳闻,限时限量,想吃的话需要长时间排队。
“本来想用来贿赂你的,”祁砚寒眼底带笑,“但现在看,是用不上了。”
裴知悯眼珠一转,明知故问:“贿赂我什么?”
祁砚寒咬了下牙根,盯着她,意思不言而喻:“你说呢?女朋友。”
这个称呼,听起来就亲昵美好。
裴知悯心头微胀,小声说:“谢谢。”
祁砚寒扬唇一笑:“怎么谢?”
裴知悯被这话弄懵了,沉吟着思考了起来。
她微张着唇,一脸懵懂又较真的样子,看的人格外燥,祁砚寒眼神幽暗,手掌扣着她的后脑,缓缓倾身过去,在离她咫尺的位置,男人停留了片刻,灯光昏暗,他的气息独特又迷人,裴知悯沉溺在了那双热烈又深情的眼睛里。
见她没有躲闪,祁砚寒直接吻了上去。
一时间,裴知悯心脏骤停。
月色中天,星光璀璨,他周身的酒味微浓,扑进她的鼻腔里,令人沉醉,裴知悯缓缓闭上了眼,一颗心扑通直跳。
他吻得轻柔至极。
这个吻没有深入,只在她的唇上舔。弄了几秒,却还是让她脸红得不成样子。
一吻完毕,裴知悯羞赧得低下了头。
祁砚寒慢慢笑出了声,揉了揉她的发端,又去牵她,一去摸,才发现她的手心冒了汗。
“害羞了?”他笑着问了一句,抽出纸巾给她擦手。
裴知悯头又低了些,没应声。
祁砚寒眼神促狭:“那刚才怎么不躲?”
裴知悯倏地抬眼,瞪了他一眼,声音细若蚊呐:“你别说了。”
祁砚寒无言一笑,给她擦净手,牵她起来说:“走吧,送你回学校。”
裴知悯暗自做了个深呼吸,缓缓起身。
余光瞥见她的小动作,祁砚寒轻笑了声,似逗似笑,裴知悯听见,挣开了他的手,独自往外走,祁砚寒望着她快步离去的身影,蓦地愣了下,不自觉地舔了下唇,唇上还有她的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