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我们试试,认真的。”……
一月中旬,所有的考试已经落下帷幕,裴知悯终于轻松下来了,那时喻书也忙完了最后一个实验报告,豪情万丈地给她打电话说出来逛街。
年关迫近,街上张灯结彩火红一片。
两个女生在各大店铺里进进出出,商场里人来人往,这一层逛了大半,喻书买了两件毛衣一件风衣,裴知悯却还是两手空空。
“怎么回事?”喻书拱了拱她的手臂,“你兴致不高啊?”
裴知悯撇撇嘴:“有点累。”
十多天的监考,弄的人身心俱疲,何况她心头还装着事。
喻书没有强求,只是说:“那等会儿去点个蛋糕吧,吃点甜的放松一下。”
裴知悯笑:“好。”
彼时窗外的十字路口,车辆齐整整排列着。
祁砚寒停住车,等着这个红灯过去,副驾上的闻瑾在看文件,刚下飞机,她连家都没回就直接让他朝会馆开,自从和祁宏离婚后,闻瑾就一心扑在了事业上,经常全国各地跑,今年要不是因为在南城有个合作,都不一定会这么早回来。
“今天事情有点多,晚上我就不回家吃饭了,”闻瑾看着文件道,“你也不用来接我。”
祁砚寒没回,目光落在隔壁商场里的那道人影上,她穿着蓝色羽绒服黑色牛仔裤,头发半扎了起来,挎着小包,青春靓丽。
不见回声,闻瑾拍了下他的手臂:“跟你说话呢,听见没?”
祁砚寒转回头,笑了声:“知道了。”
闻瑾重新低下头,又道:“你记得跟你小姨说一声。”
祁砚寒:“她出差了,北京有个学校请她过去做个讲座。”
闻瑾了然地“嗯”了声。
红灯变绿,车流动了起来,送闻瑾到了商场附近的会馆里,祁砚寒开车回到了刚才的那条街,远远就看见她坐在街边的长椅上,手撑着下巴望着对面。
天空阴沉,飘着几朵乌云,看样子快要变天了。
在商场里待久了有点闷,裴知悯出来透透气,街对面有几个打闹的小孩,她笑着看他们奔跑玩笑,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缓缓走了过来,手里提着一个篮筐,里面摆着各种小玩意儿,和蔼地向她推销:“姑娘,来看看吧,不贵的。”
这寒冬腊月的,老人家卖点东西也不容易,裴知悯看了眼那些商品,选了一个绿色的捕梦网,圆网下面有几个小贝壳,还缀着一串流苏。
付了现金,裴知悯一抬眼,就和不远处的人凌空碰上眼神,她慌张移开眼,那时祁砚寒正欲过去,忽然来了一个电话,他接起说了两句挂断,再一抬头,她已经没了踪影。
祁砚寒眼睛微眯,舔了舔牙根,这会儿他算是看出来了,这姑娘在躲他。
回到车上,祁砚寒点了根烟慢慢抽着,车窗开着,夹着烟的手伸了出去,烟雾徐徐往上。
商场的二楼,甜品店生意正好,裴知悯心还乱着,他怎么在这儿?还是去陪别人吗?
吃着蛋糕缓神,喻书在店外打电话,没两分钟,她苦着脸回来。
“怎么了?”裴知悯问。
喻书不吐不快:“我妈说要介绍个男生给我认识,我还没点头呢,她就给我答应了。”
裴知悯放了叉子,静静地看她。
喻书一手戳着蛋糕碟子,一手指点江山起来:“学医的人为国为民,学业未成,怎谈儿女情长。”
裴知悯笑而不语,喻书没有意识到,她说“为国为民”的时候,眼里都有光,想起高三快毕业时,她对未来一片迷茫,问路在哪里,她回路在脚下,如今她在一条很艰难的路上苦苦坚持,没有热爱或许真的撑不下来。
那年高三,大家壮志凌云志在四方,也不知道有没有实现理想,思量到这里,裴知悯想到了林泽民,从前那个很谦逊低调的男生,现在成了林总。
外边的天暗沉了两分,她们聊着天把甜品吃完,又逛了两圈才分别。
夜色上涌,一整条街的路灯都亮了起来。
裴知悯独自溜达了一段路,这条街的尽头,坐落着一家小型的二手书店,门口摆了好些本一五一六年的青春杂志,她驻足看了看,惊喜地翻到了一本《惜时》,不过不是录取了她画稿的那一期刊,她拿上那本书,走进店里逛了逛,里面还有一些被淘汰版本的文学名著和绝版的绘本,她慢慢看着,最后挑中了西里尔的漫画集《春分秋分》。
付完款,裴知悯拦了辆出租车回学校,路上接到了邓漪的电话,闻霏出差去了,剩了一些资料要整理,她应下来说半小时后到。
单薄的风从窗外掠过,车辆在城市里穿梭。
到了南大西门,裴知悯下车后径直往办公楼走,大楼前的树荫下,停着一辆黑车,借着微弱的路灯,她一眼就认出来了是祁砚寒的车,瞥了一眼,她匆匆往楼里走。
没看到暗处抽烟的男人,眼眸如同这夜色一样漆黑。
外面的风忽然变得急促了起来,扫过树梢猎猎作响。
办公室里,邓漪已经理好一部分了,她们两个分工合作,没过多久,邓漪被葛怡老师叫走去帮忙了,裴知悯接着把文件分类归好。
夜里九点,外面下起了小雨,雨滴落在窗玻璃上,声音轻小。
这场雨好像从下午时候就开始酝酿了,迟迟没有落下来,像是少了一场风的推动。
刚把一摞文件放进柜子里,门上响起了两声扣门声,裴知悯以为是邓漪,转头一看,她霎时怔了。
五六米外的门口,祁砚寒穿着白衬衫黑大衣,身姿清峻,直直望向他,不知道是不是裴知悯的错觉,她总觉得那双深邃的眼眸里,蛰伏着侵略。
裴知悯故作镇定地看着他:“你来找老师?”
祁砚寒环视了一圈办公室,明知故问:“她不在?”
裴知悯点头,平声道:“她出差了。”
祁砚寒淡淡地“嗯”了声,自顾自走到小沙发上坐下,说:“没事,你忙你的,我来躲雨。”
这理由,无可挑剔。
裴知悯点了点头,默不作声地整理着文件。
雨声渐大,声响嘈杂,衬得办公室愈发寂静。
祁砚寒心头微燥,摸出烟盒想点一支,又想到她在这里,还是放了回去,拿着打火机把玩。
桌上摆着她刚买的两本书,祁砚寒瞥见那本稍显破旧的杂志,皱了皱眉头,他回忆半晌,感觉好像好多年前,他见过这一本杂志,可记忆太久远,他有点不太确定。
空气沉寂,窗外风雨飘摇。
只剩一点收尾工作了,裴知悯快速把纸页理齐,装进文件夹,又把文件夹按照时间顺序排好,放进柜子里。
祁砚寒听见那略显急促的声响,脸色沉冷下去,他抬眼看向柜前的人,办公室里有暖气,她脱了羽绒服,里面是紧身的白色毛衣,牛仔裤下的两条腿纤细笔直。
她的动作很麻利,暗藏着早点离开这里的急迫。
祁砚寒看得心情烦躁。
办公桌上的手机这时响了起来,打破了这一地静默。
裴知悯循声回身,韩照打来的,来问几个文件的先后时间,她翻了翻文档给出回答。
她挂断后,祁砚寒扯唇一笑,幽幽道:“上次我给你打电话你没接,我还以为你手机坏了。”
裴知悯抿嘴:“有时候开的静音,就会错过……接不到。”
祁砚寒笑意淡了几分。
是接不到还是不想接?
他自有答案。
理完文件,裴知悯把窗户关好,拿上羽绒服和书就打算走了,沙发上的男人没有要动身的迹象。
她咽了咽嗓子,交代道:“我先走了,你再坐会儿吧,走之前记得关灯关窗帘。”
铺天盖地的雨,让人的心情变得愈发沉闷。
祁砚寒直直地注视着她,把玩打火机的动作慢慢停了。
裴知悯低着头,穿好外套,干脆利落地往门口走,刚摸上门把手,身后就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掌伸了过来,按住她的手腕,往后一扯,她就被压在了门上,身前的男性身躯高大硬朗,紧贴着她压迫感十足,那股力道很大,裴知悯用了劲儿都挣脱不开,她气急:“祁砚寒!”
眼前的男人无动于衷,但瞧见她拧起的细眉,他还是放松了些力气。
裴知悯蹙眉看他,又急又恼:“你做什么?”
祁砚寒黑眸紧盯着她:“你躲我做什么?”
他身上的烟草气息又浓又苦,笼罩在她的鼻腔间让人莫名不安。
裴知悯死死咬住唇,硬声道:“我没有。”
没躲故意当没看见自己?遇见了他绕路走?
祁砚寒听完都笑了一声,眸光沉沉地压近来,他的胸膛坚硬,浑身的气场阴冷又沉重,锋利的眼神似乎要把她看穿。
外面风雨交杂,屋里却如死水般沉寂。
祁砚寒闭了闭眼,慢声说:“你知道我为什么送你那束花吗?”
裴知悯别开了脸:“不知道。”
就这么三个字,带着一种坚忍的决绝和抵抗。
祁砚寒愣了几秒,重重一叹:“不仅仅是想祝你生日快乐。”
南大校外有一家花店,他路过时,街边的卖唱片的店里正在放歌,名字他不知道,只是当听到“路过了学校花店荒野到海边,有一种的浪漫的爱是浪费时间”时,他刹住了车,后来他走进花店里,想买束花送给她,可他对花一窍不通,徘徊了许久,最后还是店主帮他拿了主意。
裴知悯慢慢抬起眼看他。
祁砚寒闭了闭眼,缓慢道:“花店老板说,送给喜欢的女生就应该送芍药,它是定情的花,代表我心属你。”
夜色深沉,风声呜咽,裴知悯浑身僵直,腕子被桎梏得有点疼,一想到那个女人给他挑领带的画面就心酸得厉害,她眼眶微湿,咬紧牙关,推了一把他的胸膛,“这句话,你去对别的姑娘说吧。”
身前的男人纹丝不动。
别人?
祁砚寒眉头狠皱,仔细回想了一会儿,恍然想了起来,试探问:“那天在繁华大街,你是不是看见了我?”
裴知悯垂下眼眸,没吭声。
不否认就是承认。
祁砚寒暗自一叹,解释道:“那个人是我学姐,她来南城和我们公司谈合作,逛街是因为她想给家人买礼物,我只是单纯陪同,并无别意。”
说到这里,祁砚寒明显顿了下,“真的,我和她,什么都没有。”
裴知悯绷紧的肩膀放松下来,畏缩混乱的心被安抚得平整熨帖。
“裴知悯。”他的表情郑重又小心。
裴知悯心颤了下。
祁砚寒压低身子,一字一顿:“你现在应该能看出我的心意,你如果愿意的话——”
房间安静,他的呼吸近在咫尺,那些话裴知悯听得清清楚楚。
祁砚寒目光深沉地攥紧她,低声道:“我们试试,认真的。”
裴知悯狠狠一怔,望着他炽热幽深的眼睛,根本说不出来话来。
雨声杂乱,没有回应的等待让人心慌。
见她久久不出声,祁砚寒妥协似的低下了头,语气近乎恳求:“你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
他低声祈求的样子,让她有好几秒的动容,裴知悯嘴唇翕张着,那一个“好”字真的差点就要跑出来了。
大雨疯狂,屋里一室暖光。
电话又响了,裴知悯如梦初醒,又挣了下手,微急道:“你先放开我。”
祁砚寒深吸了一口气,冷静下来,后退几步予以她空间。
闻霏打来的,问她文件是否弄完,又说了些课题的事,裴知悯一一回着。
收了手机,她抬头看向面前的人,两道目光在半空交汇,一个慌乱,一个热烈。
祁砚寒站定离她一米的位置,笑着道:“不用着急,你慢慢考虑,在你作出决定之前,我会好好追你。”
裴知悯心还滚烫着,哑然地愣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回应。
第42章 第42章平静舒适的雨天
那晚的后面,祁砚寒送了裴知悯回寝室,车辆在雨中穿行,这个点,校园
的路上几乎没有人,但他的车速仍旧放得很慢,雨刮器匀速扫着,车里的两人都没说话,可她也说不上来为什么此刻的氛围一点不僵硬,反而很温和。
夜色浓稠,学校静谧极了。
外面的雨好像小了些,裴知悯听着雨声,内心逐渐平静下来。
祁砚寒微微侧头,瞥了眼中控台上最上面的那本杂志,封面残了一个角,被翻过的痕迹很明显,他随口一问:“怎么想起买旧书了?”
裴知悯:“回校的时候遇见了一个二手书店,感觉挺投缘的,就买了。”
祁砚寒笑:“喜欢看这种故事?”
她其实很少看,只是偶然遇见从前投过稿的杂志,想买回来留个纪念。
裴知悯诚实道:“一般,主要是看插画。”
祁砚寒扬眉笑了:“难怪芷宜喜欢你,她也喜欢看这种杂志里的插画。”
裴知悯浅浅一笑。
车外下着雨,他们的聊天到此就终止了,一个普通的雨天,这样平淡有来有回的对话,怎么说呢?感觉很恍惚,却又刚刚好。
裴知悯余光瞥了他一眼,对比高中,他身上的张扬轻狂收敛了许多,多了一些成熟稳重,可是刚才那不算克制的行为又表明,他骨子里好像还是没变。
西门到宿舍走路要走大半个小时,开车五分钟不用就到了。
车平稳停住,裴知悯解开安全带下去,推门前的那一刻,祁砚寒拉住了她的手腕,她下意识转头,车里的光线很弱,那双眼睛却黑亮有神,慢声道:“关于我今晚说的话,你慢慢想,不用着急给答案。”
他的姿态诚挚又坚定,给足了她选择的余地,裴知悯含糊地应了一声,抱着书撑开伞进了宿舍楼。
雨声潺潺,落在树梢上有闷闷的轻响。
三楼楼梯的转角处,窗户半开,飘进来的凉风让她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视线往下一瞥,才看见楼下那辆开着双闪的车还没走,流畅的车型隐匿在黑夜里,昭示着主人还在沉思。
看了两秒,裴知悯踩上楼梯回宿舍,邓漪不在,她放下书,坐在椅子上翻开那本《春分秋分》看了几页,绘本的画风很法式,内容也很有意思,认真看的话肯定会感悟颇多,她却没看进多少。
这么晚了,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回家?
多了十多分钟,邓漪回来了,带着一身冷气,她的衣摆和裤脚被淋了个透,一边抽出纸巾擦脸上的雨水,一边忍不住抱怨道“今天的雨真大啊”。
裴知悯在一旁给她递着纸巾,忽然问:“你回来时楼下还有车吗?”
“车?”邓漪想了想,“没看到车啊?”
裴知悯笑:“哦,那可能是我看错了。”
邓漪不疑有他:“闻老师那里的文件收拾好了吗?”
裴知悯:“嗯。”
简单擦了擦,邓漪拿上睡衣去卫生间洗澡,路过阳台,瞧见那捧被雨打风吹的花,霎时一惊,往里知会裴知悯:“知悯,你的花被雨打湿了。”
“啊!”裴知悯赶紧起身,走去阳台查看。
那天从繁华大街回来,那束花就被她以打入冷宫的形式放在了阳台上,这都好多天,她都快忘了,如今那束芍药花瓣零落,牛皮纸也沾了雨,湿哒哒的,裴知悯把花抱了进来,拿出吹风机把卷纸吹干,外婆说这种花很怕涝,要么不浇水,要淋水就要淋个透。
想起收到花的第二天,裴知悯打电话问外婆芍药要怎么养,许兰君见多识广,虽然没种过但还是知道一些,嘱咐完注意事项,她笑眯眯地问道:“有人给你送了芍药花?”
裴知悯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说没有,是一个朋友收到的,外婆乐呵地笑了笑,什么都没说地挂了电话。
牛皮纸粘在一起了,不好吹,裴知悯把缠花的丝带解开,又拆开一层一层的外纸,这才看见插花的花泥上面,放着一个黑色的小长方盒子,她疑惑地打开一看,里面居然是一条银色的项链,细细的,链条镶着星星,最下面缀着一个月亮形状的吊坠。
裴知悯抿着嘴,慢慢笑了。
这个人,真的是。
那时已经晚上十点半了,祁砚寒刚回到家,他脱了外套上楼往房间走。
闻瑾早就到了,见他现在才回来,顺口问他吃饭了没,他说不用,还没饿,闻瑾叹息,嘀咕说真该找个人好好管管你。
祁砚寒笑,想着不是正在找呢。
“欸,”闻瑾说,“我有个长期客户的女儿,今年刚从国外留学回来,我看着……”
祁砚寒打断道:“妈,你别操心了,我自己有数。”
闻瑾瞪他:“你最好有数。”
祁砚寒勾唇一笑,边说“真的”边开了房间门,简单洗了个澡,祁砚寒出来一看,书桌上的那本杂志竟然不见了,他眉头一皱,在书架上找了一圈,依旧没见到影子,出去一问,才知道是方芷宜拿走了。
她坐在沙发上看得津津有味的,祁砚寒松了一口气,若无其事地去了阳台抽烟,窗外的雨小了许多,淅淅沥沥的,他忽地想起什么来,摸出手机给裴知悯打了个电话。
那时她刚躺在床上,手机放在枕头下,铃声有点闷,她摸起来一看来电人,瞬间坐直了,顿了一秒,按下接听键贴在耳边。
“睡了吗?”他的声音低沉。
透过声筒传来,让人耳尖发颤,裴知悯轻声道:“还没。”
“刚才走的时候忘了问,”一口烟滚入肺里,他的嗓音微沉,“你这几天打算做什么?”
裴知悯不明所以地“啊”了一声。
“想问问你的计划,”祁砚寒轻轻一笑,温声道,“我追人总要拿出点态度来,你说是吧?”
裴知悯轻咬着唇。
没被人这么追求过,对象还是她曾经很喜欢的人。
裴知悯有点手足无措。
祁砚寒吸了一口烟,眼神落向远处阑珊的灯火。
“你先说说?”
裴知悯想了一下:“明天还会在学校处理点事,下午应该就回家了。”
祁砚寒:“那你忙完跟我说一声,我送你回去?”
裴知悯抿抿唇:“你不用上班的吗?”
祁砚寒拿下嘴边的烟,笑了:“怕我被扣工资?”
裴知悯捏紧了手下的被子,没吭声。
那头的雨声淅沥,有一声微小的汽笛声传了过来,紧接着她听见他说没事,这点时间还是能抽出来的,裴知悯默了半晌,才道:“好。”
祁砚寒“嗯”了声,说完“晚安”,让她先挂电话。
屋外的雨小了不少,但风却未曾减弱半分,刮得树枝倾倒。
一支烟抽完,祁砚寒走进客厅倒了杯水,见方芷宜一错不错地盯着自己,他以眼神询问。
“哥,”方芷宜往他那儿挪了点位置,挤眉弄眼道,“你在和谁打电话呀?”
祁砚寒不答反问:“你还不去睡觉?”
方芷宜才不被他的话绕进去,小声说:“你肯定是在和知悯姐姐打。”
上次她也是无意中看到的,她哥都抱知悯姐姐了!这两人肯定有情况。
祁砚寒眉头一挑。
这姑娘还挺机灵。
方芷宜冷不丁提起:“知悯姐姐也知道远山老师,我再看会儿怎么了?”
祁砚寒哼笑一声,视线投向她手里的书,又问:“她说的?”
方芷宜:“对啊。”
印象里,她画画好像也挺厉害,知道远山,好像也不奇怪。
风从窗子溜进来了两缕,吹得窗帘微荡,黑夜沉寂,祁砚寒目光悠远,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场雨下了整整一夜,直到隔日清晨,才堪堪停止。
裴知悯昨晚睡得不算太好,早上醒的很早,整理
了下东西就去和师兄师姐开会了,把课题做完总结,裴知悯就回寝室收拾起了行李,她没多少东西,三两下就收好了,祁砚寒的电话就是在这时候进来的。
“在做什么?”他问。
裴知悯喝了口水,如实说:“刚收好东西,在休息。”
祁砚寒笑了声:“你下来吧,我在楼下。”
裴知悯温温应了句“好”,拿上行李箱就要走,被邓漪拦住了去路,不怀好意道:“说说呗,谁来接你啊?”
裴知悯轻咳了声:“一个朋友。”
说完她就出门了,身后的邓漪在笑:“你可得把持住啊。”
日色灰白,隐隐有放晴的趋势。
裴知悯一下楼就看见了祁砚寒,他穿着一身黑色,安静地靠在车边,瞧见她出来,男人阔步过来拿走了那只行李箱。
正值中午,祁砚寒没先送她回家,而是带她去了南大周围的餐厅吃饭,店里暖气十足,他们相对而坐,吃了顿简单的午餐。
祁砚寒很照顾她的感受,又是端茶又是盛汤的,从他们身后路过的秦京宁看到这幅画面,震惊得都说不出话来。
原来他在追的人是她啊。
看了几秒,秦京宁无声离开。
一顿饭没花多长时间,吃完,裴知悯去了趟洗手间,刚进去就和补妆出来的秦京宁碰上了,她穿着短裙长靴,化着好看的妆,眉目间还是一如既往的明艳自信。
多年不见,两人简单寒暄了几句。
“我刚刚可是都看见了,祁砚寒对你挺照顾啊,”秦京宁笑着道,“他在追你吧?”
裴知悯难为情地笑了声,没有否认。
秦京宁“啧”了一声,一肚子坏水:“你要是不喜欢他的话,就多吊吊他,别”
裴知悯乐了,她还是他朋友吗?这么整他。
“要是喜欢的话——也千万别太快同意啊,可得好好治治他,”秦京宁说,“毕竟他脾气大,抽烟喝酒,打牌泡吧样样不落,还总是一张冷脸。”
这些话听着怎么这么耳熟?
裴知悯顿了半刻,一下想起来了,她不好意思地抿唇一笑。
秦京宁凑近来了点,悄声道:“不瞒你说,之前我年轻不懂事和他乱表白被拒了,你现在可要好好折磨他一下,让他也感受一下这种抓心挠肝的感觉。”
裴知悯猛地一怔,他们没在一起过?
秦京宁给了她个“听我的准没错”的眼神就离开了,走出转角,是一条不算长的连廊,祁砚寒站在尽头,一手插兜,明显的在等人,秦京宁走到他面前,笑着道:“在等裴知悯吗?”
祁砚寒倒是承认得利索:“嗯。”
秦京宁幸灾乐祸地一笑,意味深长道:“好好追人家,别太自信。”说完她就走了。
身后的祁砚寒眉头一凝。
外面放了晴,空气里的潮湿气味还没完全消退。
回家路上,裴知悯渐渐接受了那个事实,从懵然的状态里抽离出来。
车辆在停在红灯前,祁砚寒转头看她,忍不住问:“你刚才遇见秦京宁了?”
裴知悯点头。
“她说什么了?”
裴知悯思索了两秒,还是原封不动地把那些话说了。
祁砚寒咬了咬牙槽,真有她的啊。
第43章 第43章追女孩子,要真心诚意。
回到家,裴知悯就变成了闲人一个,一天就看看书画画稿子,日子过得平淡又舒适。
南方小年很快就到了,那个夜晚,苏英做了一桌子菜,一家人整整齐齐地围坐桌前吃着晚餐。
“后面不忙了吧?”苏英问道。
裴知悯摇头:“没什么事了。”
“那就好,”苏英看她这两天都是清闲的,趁热打铁道,“上次跟你说的和我同事儿子见一面的事还记得吧?现在你有时间了,要不去看看?”
裴知悯装作不知道还有这事似的,只顾埋头吃饭。
苏英看她这表情一下就懂了,苦口婆心说去见一面又不算损失什么,念叨半天,裴知悯脸都要埋到碗里去了,悄悄给她爸递去信号,裴振会意,立马岔开话题:“你这个排骨汤是不是忘了放盐啊,没有味道。”
苏英被这么一打岔,重心就跑了,连忙去盛了一口汤尝味道。
裴知悯在桌底下给她爸比了个大拇指。
家人闲坐,灯火可亲。(注)
一顿饭吃到了七点,裴知悯溜回房间看起了绘本,过了半小时,电话响了,那时她看得正专心,摸过手机看都没看来电人就按了接听。
“喂?你好。”声音很淡。
祁砚寒轻声一笑:“我打来的不是时候?”
听见他的声音,裴知悯愣了一秒,才回道:“没有。”
他那头有点吵,她听到很多人的脚步和谈笑声,紧接着他的声音又传了进来。
“在做什么?”
“看书。”
祁砚寒:“那天买的吗?”
“对。”
祁砚寒绕过走廊,往隔出来的露台走,“很厚的那一本?”
这个应该挺好猜的,裴知悯不太惊讶地“嗯”了声。
彼时祁砚寒已经推开了露台的玻璃门,反手关上门,一下就隔绝了外边的吵闹声,那端安静了下来,裴知悯听到有凛风呼过的声响,她关上书放远,问道:“你在外面?”
祁砚寒靠在栏杆上,嗓音喑哑:“嗯,在和人谈事。”
这种饭局免不了喝酒,酒过三巡,他感觉闷出来透气,忽然想起今天是小年,想给她打个电话。
裴知悯咬唇:“那不然你先忙你的事吧?”
祁砚寒勾唇笑了,望向远处苍茫的夜色和闪烁的霓虹灯,吹着冷风醒酒。
“不碍事。”
裴知悯绷着唇没说话,声筒里忽地传来几声烟花爆炸声,她把手机拿远了一点,等到声响消失,她才问道:“刚才是在放烟花吗?”
“嗯,”祁砚寒的嗓子有点哑,想抽烟一摸却发现没带打火机,作了罢,他将手臂撑在栏杆上,问她,“想看吗?”
裴知悯嘟囔:“不是已经放完了吗?怎么看?”
祁砚寒轻笑:“万一能呢。”
裴知悯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他好像喝醉了,和她说了些有的没的,中途有人来招呼了他一声“祁总,怎么不进去啊”,他说“马上来”。
裴知悯适时道:“我先挂了,你忙吧。”
祁砚寒制止:“再说两句。”
“啊?”裴知悯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我没什么要说的。”
祁砚寒舔了舔牙根,一时无言。
电话安静得只有电流声,良久的沉默中,裴知悯的房间响起了扣门声,裴知悯赶紧说了句“你挂吧”就把手机藏在了枕头下,又重新把书拿上,下一秒,苏英拧开门进来了,在她床头柜上放了盘水果。
“还看书呢?”苏英坐在她床边,旧事重提道,“真不想见见他?”
裴知悯撇了撇嘴,一脸的不情愿。
苏英劝道:“知悯,那个男生真的挺不错的,你去见一面就知道了。”
裴知悯把书盖在脸上,没吭声。
苏英还没死心,跟她讲着那个男生多么多么好,裴知悯看着书吃着水果当耳旁风。
那时候她并不知道,枕头下的那通电话并没有挂断。
后来好不容易送走她母亲,手机猛地震了下,是祁砚寒发来了刚才的烟花照,照片拍得很清晰,有几张烟花炸盛开的样子特别绚丽,裴知悯一张一张划过去,不自觉地笑了。
相亲事情她这边逃过了,却在第二天接到了喻书的电话,硬是把她扯上一起去见她的相亲对象,说等她十分钟,她应付完她们就去看电影。
他们约在了商场的咖啡厅里,裴知悯全程坐在旁边一声不吭,听着他们简单无聊的问话,中间喻书起身去回了个消息,留下他俩在这里面面相觑,只能尬笑着聊两句。
好巧不巧,这一幕被门外经过的
男人看见了,祁砚寒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对面的男人,眼神复杂。
晚一点喻书回来,裴知悯赶紧找了个理由溜了,商场里云集景从,一片喧哗,她往一旁的楼梯口走,刚打开厚重的铁门,一阵冷风扑了过来,她微微侧头,和不远处的祁砚寒一瞬对上了视线。
他半靠在玻璃门,姿态松弛,脸上没什么表情。
祁砚寒抬腿缓缓走到她面前,朝那家咖啡店扬了扬下巴:“他就是你妈妈口中说的那个很不错的男生?”
他怎么知道这事?
裴知悯顿了下,反应过来:“你昨晚没挂电话?”
祁砚寒没否认,只是追问了一句:“你真是来相亲的?”
“不是不是,”裴知悯连忙摆手,“是喻书在相亲,我只是给她来壮胆的。”
“那你呢?”他紧盯着她,问道。
“嗯?”
“相亲的事。”
裴知悯低头看着脚下锃亮的瓷砖,小声道:“那只是我妈的想法,我其实不太喜欢。”
祁砚寒脸色缓和了些,悠悠开口:“做事不是都讲究先来后到吗?”
裴知悯懵然地抬头看他。
祁砚寒勾起嘴角:“我先来不应该给我个机会?”
裴知悯沉默了下,歪头一笑:“要是你非要按时间来算的话,我妈一个月前就说了这事,她早于你。”
祁砚寒注视着她明亮里藏着狡诈的眼眸,低低笑了,他沉思片刻,而后道:“但是你先见到我,这是不是算我先来?”
裴知悯咬唇,缄口不言。
楼梯出口跑进来一丝冷风,吹冷了此刻的氛围。
祁砚寒注视着她白净顽固的小脸,轻轻笑了:“我不算先来的话也可以。”
裴知悯面露困惑神情。
“那咱们暂时就不谈先来后到了,”祁砚寒微微弯下了腰,直视着她,“还有一个词你应该听说过。”
裴知悯以眼神询问。
祁砚寒一字一顿:“叫做——后来者居上。”
裴知悯略微一愣,目光看向别处,几不可察地扬起了一抹笑。
这人,怎么说都是他占理。
祁砚寒站直身体:“等会去做什么?”
裴知悯:“去看电影。”
祁砚寒:“和喻书吗?”
她点了点头。
祁砚寒微微叹了口气,有一种无力感浮上心头,还以为能有机会和她待一阵,谁曾想人家早有计划,你连邀约都发不出去。
说曹操曹操到,裴知悯说完没半分钟喻书就打来了电话,她接起来说了句“马上回来”便挂断了。
他们分别后,祁砚寒从一旁的扶梯下去,裴知悯转身回咖啡店,彼时喻书已经走了过来,扫到了那个男人的背影,颇觉眼熟,思考了几秒,她不敢相信:“那个人是……祁砚寒?”
裴知悯点头:“嗯。”
喻书指了下远处的人,又指了指她:“你们俩这是……”
裴知悯避重就轻:“偶然遇见了,说了两句。”
喻书注视着她平静如水的脸,欲言又止。
当年还是因为她在微博上分享的一张手绘男生的侧脸照,她才知道她喜欢祁砚寒的事,只是那时候,裴知悯早已释怀了。
她再去问,已经没了意义。
就像此刻。
喻书收回视线,有点感慨:“偌大个商场,你们遇见真够巧的。”
裴知悯笑了,放出一记重磅炸弹:“他是闻老师的外甥。”
喻书瞬间瞪大了双眼,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你说什么?”
“是真的,”裴知悯说,“我知道时也很吃惊。”
喻书轻叹一声,再巧也没用了,她不再谈论这个话题,往楼上的影厅走,电梯缓慢向上,裴知悯视线往下一瞥,楼下的那个男人已经走到了商场门口。
夜色降临,外面车水马龙,繁华一片,卖小吃的摊贩推着小车在街头叫卖,有归家的人买了一份拎着走向公交车站台,一道道汽笛声由远及近,由远及近,公交车先后来到,又先后离开。
走出商场,祁砚寒开车去找了章钦,那会儿他正在前台当着甩手掌柜玩手游,请他吃饭,这人二话没说就说可以。
一到地方,他才感觉被忽悠了。
谁家好人请人吃晚饭来夜市的烧烤店?
临近年关,街上热闹非常,红灯笼摆满了一条街,随风飘荡。
点了烤串,又要了几瓶酒,祁砚寒开了瓶的白的,倒了一杯出来,章钦环抱双臂:“你心情不好啊?吃烧烤喝白的?”
祁砚寒表情很淡,抿了一口就撂下杯子。
“你不是在追人吗?”章钦给他倒了杯啤酒,笑着推过去,“还有空来找我?”
祁砚寒没什么情绪地看了他一眼。
“不好追吗?”章钦笑。
他想起第一次见那姑娘,模样看着文静温软,其实有棱有角,一点不柔弱,这种女生,应该不太好追。
祁砚寒苦笑一声。
可不是吗?
加了联系方式,微信的聊天一眼就可以看尽,打电话拢共也没说几句。
章钦粗略算算时间,嗤笑道:“你这才几天,好好努力,那姑娘身边肯定不缺人追。”
祁砚寒赞同地笑了。
夜市人声鼎沸,正是灯红酒绿开始的时候。
“其实我有点好奇,”章钦喝了杯酒,“你怎么喜欢她了啊?”
祁砚寒懒懒地靠在椅子上,目光落向远处的桂花树,深思半晌,他忽然问他:“你相信缘分吗?”
章钦笑:“一般,我信奉的是,没有缘分就自己创造缘分。”
祁砚寒缓慢一笑,像无奈的妥协,亦或是该早点承认的,“我本来不太信,现在有点信了。”
他也说不清楚,他们之间总有一种很奇妙的磁场,就感觉,是命运把她推到了他面前,那年他和祁宏吵架被赶出家门遇见她是这样,多年后她成了闻霏的研究生,他们见面还是这样。
那个女孩子,心地柔软善良,有时候有点固执狡黠,刚才还呛了他一句呢,但那个样子,怎么说呢?特别鲜活有生气。
章钦被他一句有点哲理又没那么有哲理的话给弄不会了。
感情这事儿,千百年来的人都理不清,有人暗恋心思百转千回终究落了空,有人分分合合纠缠多年修成正果,到底怎么想的,只有当事人最清楚。
最后多少可以总归成一句:你失去后你后悔了吗?
那晚上他们喝到了十点,末了章钦给出了一句箴言:追女孩子,要真心诚意。
祁砚寒仰头将一杯酒一饮而尽,低喃着这句话,慢慢笑了。
第44章 第44章迟来的缘分
年前事情很多,祁砚寒不是在投行就是在去饭局的路上,闻瑾也挺忙的,经常外出谈事。
那天她要去繁华大街,祁砚寒刚好顺路,就送了她一程。
路上的车很多,刚走到繁华大街,就堵了起来,时间还早,闻瑾不着急,悠闲地看着热闹的街头,当年和祁宏离婚闹得不太愉快,以至于她对这伤心地也没了留恋,每次回来都是待个几天就走,很久没静下心来看看这座城市了。
前方车流微动,祁砚寒启动车辆,走过两条街,遇见一个漫长的红灯,他被迫又停了下来。
旁边的店好像在搞什么庆祝活动,周围围了很多人,声势浩大,闻瑾循声看了过去,想起来了什么:“新开了家书咖,前段时间就在宣传了,看样子今天应该是开业。”
“书咖?”祁砚寒来了兴趣,投了个眼神过去。
绿灯亮起,排成长队的车辆陆续驶离。
送完闻瑾,祁砚寒开车去了郊外的山庄谈事,那个地方僻静安详,他们聊得很顺畅,事情快了时,那个老总有事出去了一趟,祁砚寒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给裴知悯打了个电话,铃声响了快一分钟都没人接,他只好按了挂断,紧接着对方就回来了,歉然道:“不好意思啊,家里老婆打来的,不能不接。”
祁砚寒笑:“理解。”
重新落座,中年男人自罚了一杯,话题不自觉地往外一扯:“祁总还没成家呢?”
“还没有的。”
“女朋友总有一个吧?”
祁砚寒淡淡一笑,想起刚刚未接通的电话,略显无奈道:“正在努力中。”
那个男人笑意爽朗:“可要抓紧了啊。”
祁砚寒微微笑了一声,颔首应下。
回到正题上后,他们没花多长时间就将事情谈妥了,谈完走出包厢,外头蓝天白云,一望无际。
狭长幽雅的小路上,祁砚寒一手摸烟盒,一手点开了手机,那时裴知悯正蹲在床边发愣呢,那通未接来电明晃晃地摆在手机屏幕中间,她自然看到了,却很纠结要不要拨回去,犹豫间,电话倏地响了,那串眼熟的数字跳了出来,裴知悯怔了下,坐在床边接听。
“繁华大街那里开了一家书咖,好像来了不少书,”祁砚寒吸了一口烟,徐步往外面走,缓声道,“你想不想去看看?想的话我等会去接你。”
裴知悯默了片刻,前些天苏英总在说去见那个相亲对象的事,为了躲开她的唠叨,她就提前回了栖梧,如今离南城几百公里,怎么去逛?
“我不在市区,”裴知悯说,“我在栖梧。”
祁砚寒脚步一顿,拿下唇边的烟:“怎么突然回那儿了?”
裴知悯:“今年在外婆家过年。”
祁砚寒低头吸了一口烟,沉默了几秒问道:“什么时候回去的?”
裴知悯掰着手指算了下:“前天还是大前天吧,也有可能是大前天的上一天,我有点记不清了。”
“都是读研的人了,”祁砚寒轻笑一声,“记性不好可怎么写论文。”
裴知悯绞着手指,赶紧为自己辩解道:“我只是记不清日子,不是记不得读书的事,做学术的人记性再差也差不到哪儿去好吧。”
山里寂静,时而有鸟鸣声,她的声音清脆俏皮,像是悠长又跳跃的音符,听得人心醉。
祁砚寒咬着烟,低低笑了声:“是,您说的有道理。”
裴知悯听着他低沉含糊的声音,抿着嘴有点不会了。
太阳出来了,有几缕洒进屋子里,房间温馨明亮,她躺在被子上感受阳光,把手机放在了旁边,墙外忽然响起几声猛烈的犬吠,她好像听见他问了一句“你什么时候回来?”,只是干扰声太大,剩下的话她没能听清。
“你刚才说什么?”裴知悯说,“我没听见。”
电话那端没有回音。
他应该在走路,她听见有落叶的脆响声,还有两声鸟叫,安静的等待中,楼下外婆在喊吃饭了,裴知悯坐起来扬声喊了句“诶,就来了”,又跟他说:“我要去吃饭了。”
祁砚寒走到小路尽头的垃圾桶边把烟掐灭了,声音含笑:“我晚点再打给你。”
匆匆挂了电话,裴知悯往楼下走。
今天天气不错,许兰君把饭菜端到了院子里,祖孙俩在院落里的橘子树下吃饭,阳光挂满红橘的枝头洒下来,光影斑驳。
外婆问:“听说你妈妈想给你介绍个男孩子?”
裴知悯嗯哼一声。
“怎么不去啊?”许兰君给她夹了一筷子青菜,“不喜欢这种形式还是不喜欢那个男生?”
裴知悯吃着饭菜,闭口不谈这个话题。
许兰君笑:“这么不喜欢啊?”
裴知悯歪了歪脑袋,故作不喜:“外婆,你是来给你女儿当说客的吗?”
许兰君笑眯眯道:“我关心关心我外孙女还不行?”
裴知悯扒了一口饭,放下筷子说:“我也说不上来,反正就不太喜欢。”
许兰君无奈笑了声,嗓音苍老:“也是你回了南城读书她才给你安排这个,你要是在青城念研究生或是工作,你看她给不给你介绍?她生怕你留在那边被人拐跑咯。”
话是这么说,但是她确实不喜欢相亲啊,谁来说都无济于事。
外婆吃了口菜,笑着叹息了下,想起很多年前,她画里的那个少年,不知道真实原因到底是哪个。
趁着天气好,又临近过年游客很多,外婆吃过午饭就去集市摆摊了,院子里的花开得很茂盛,裴知悯浇了一遍水,又把杂草拔了,才回了房间画稿,阳光暖和,轻轻柔柔地落在书桌上。
手机被她翻来又覆去,还是没有来电,转了十来圈,裴知悯干脆不去想了,关了手机放远,拿了平板出来画稿。
每次过年,栖梧都特别热闹,邻里邻居围在一起干活聊天,谈笑声不断,屋外有小孩子在玩摔炮,响声急促,裴知悯带上耳机听着轻音乐,新建了图层开始起形。
一沉浸在画画的世界里,时间便一晃而过,她根本没发现外头的天色暗了下来,直到屏幕上出现了几星雨点,裴知悯才发现天黑了,还下起了雨,她赶紧下楼拿上伞去接外婆,刚走到门边,门就从外面打开了。
许兰君拎着摆摊的东西站在门口,旁边是一个高大俊气的男人,抱着张原木桌子,他穿着衬衫和大衣,头上和肩头都沾了雨,一身的清朗稍有凌乱。
裴知悯瞬时愣在当场。
四目相对,祁砚寒的惊讶不比她少,只是他面上还保持着平静。
先前是因为看见这个老人感觉眼熟,想起来他从前在她这儿买过东西,看她抱着很多物件在赶路,他就搭了把手帮她搬桌子回家,没曾想这个老人是她家的。
“快进来快进来,”许兰君热情招呼道,“下着雨呢,进来坐会儿吧。”
祁砚寒一脸懵的被老太太拉着进了屋,裴知悯回神,关上门,把伞放在屋檐下走进客厅。
隔壁家的小孩子贪玩淋了一身雨,一回家就被阿婆给收拾了,一通操作后,哭喊声总算小了些。
许兰君给他倒了杯热茶,笑呵呵道:“今天谢谢你啊,小伙子。”
祁砚寒恭敬地接过水:“没事,举手之劳而已。”
“噢,忘了介绍,”许兰君招手喊她过来,“这是我外孙女,裴知悯。”
祁砚寒看向她,眉梢微挑,嘴角带笑:“你好。”
或许是淋了雨,他整个人的气场收敛了许多,看起来居然有点狼狈。
裴知悯对于他的突然出现还没彻底缓过神来,嘴唇微张,哑着声音道了句:“你好。”
雨声不大,淅淅沥沥地落在院子里,壁炉的火滋滋作响,燃得正旺,衬得家里温暖又寂静。
许兰君敏锐地从他们这表情中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你们认识?”
祁砚寒不置可否,看向裴知悯。
裴知悯沉吟半晌,说:“嗯,他是我……朋友。”
许兰君微愣,没想到会这么巧。
“认识就好办了,小祁啊,那你再帮我个忙,”她指了指摆摊的那一堆东西,“把这些都搬到后院里去行吗?”
裴知悯几不可闻地吸了一口气,赶紧拉着老太太背过身去,低语道:“外婆,他是我导师的外甥,你对人客气点。”
许兰君微微吃了一惊,随即转过身换上了对待客人的神情:“小祁啊,你先别动了,我只是这么一说。”
祁砚寒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老太太旁边那个局促的女孩子。
“没事,”他说着就把那张桌子搬了起来,“您带路吧,我送过去。”
许兰君轻微顿了顿。
“那好吧,”她没再客气,对裴知悯说,“你去拿一条干净毛巾出来,小祁淋了雨,别等会感冒了。”
裴知悯迟钝地一应,慢吞吞地往卫生间走。
雨声不绝,墙外好像有猫咪跑过,窸窸窣窣的。
外边的客厅里,祁砚寒在和外婆说话,不知道他们在聊什么,裴知悯只听见了外婆的笑声。
后来把毛巾拿了出去,祁砚寒擦了擦身上的雨水,许兰君看了眼墙上的钟,提议道:“我看天色
不早了,小祁啊,你帮了我,又是知悯的朋友,不如留下来吃个晚饭吧。”
裴知悯听完一愣。
外婆,你要不要这么热情啊?
祁砚寒悄悄瞄了下裴知悯的神色,见她难为情不太自在,他客气道:“不用了,就是个小忙,您别放在心上。”
许兰君笑了一下,没有勉强。
喝完一盏茶,祁砚寒坐了会儿就打算离开了,彼时雨已经小了许多,裴知悯本来只送他到了门口,谁知外婆让她多送他一段路,礼数不能丢。
隆冬时节,又下着雨,街上只有三两行人,做生意的店铺开着灯,偶尔有几句你推我扯的砍价声,不知哪户人家在看《情深深雨濛濛》,电视开头曲慢慢响了起来,“啊情深深雨濛濛,世界只在你眼中,相逢不晚为何匆匆,山山水水几万重——”,温柔舒缓的歌声飘荡在宁静的夜空里,这夜色好像变得浪漫了几分。
路灯昏黄,照得潮湿的青石板上泛起了亮光,映着一高一低徐徐向前的人影。
祁砚寒撑着伞,裴知悯站在伞下和他并肩而走,走出这条街巷,她忍不住问:“你怎么来了?”
祁砚寒笑:“我说路过你信不信?”
裴知悯:“不太信。”
他目光平静,转头看向她,慢声道:“想来见你一面。”
傍晚六点有过的时刻,他的声音和这夜色一样,平缓温和,不急不躁,一览无余地闯进她的耳朵,晃动她的心神,裴知悯垂眸看着脚下的路,步子慢慢放慢了。
“不曾想是以这样的方式,”祁砚寒低头一笑,感觉真是奇妙。
五个小时前——
祁砚寒走出山庄,眺望着远处岑静的山川和淡薄的云雾,反应过来他现在好像也不在市里,问了下工作人员这里离栖梧有多远,那人说不近不远,快的话开车两个小时就到了。
后来他一半冲动一半理智地开车过来了,惊喜地发现了一段不可思议的缘分。
“从前我在这里给芷宜买了一个企鹅小玩偶,”祁砚寒说,“你知道是从谁那儿买的吗?”
那天捡到挂件裴知悯就认出来了,此刻还是装作不知情的样子,配合他道:“是谁啊?”
祁砚寒:“你外婆。”
裴知悯恍然地“哦”了声,偏开头偷摸笑,她怎么会不知道呢。
祁砚寒短促一笑:“你还说她是黑心商家。”
裴知悯这时就不知道了,他原来听到了她说的话?!
小镇静寂,汽车引擎发动的声音响了一下,很快就消失在了黑夜里。
送走他,裴知悯踩着雨水回家。
家里灯火通明,厨房炖着汤,咕嘟咕嘟的冒着声响,许兰君坐在屋檐下的摇椅上,懒洋洋地喝茶。
先前她就感觉这个男生眼熟,得亏自己还耳聪目明,方才仔细想了一通就记起来了。
走进来收了伞,裴知悯顺势坐在了外婆身旁的小板凳上。
“他走了?”许兰君问。
裴知悯:“嗯。”
“你之前的绘本上,最后一页画了一个男生,”许兰君没有拐弯抹角,悠悠问,“画的就是他吧?”
裴知悯惊讶,嗔道:“外婆!你怎么看我画本啊?”
许兰君放下杯子,望着深蓝色的夜空:“我可没有偷看,是你的画本被风吹掉了,我帮你捡起来时无意间看到的。”
裴知悯哑口无言。
祖孙俩靠在一起,静静地等着星星出现,屋外下着零星小雨,房梁上偶尔响起两声猫咪的叫声,一切都平稳安详,一阵风拂过院落,草木摇晃,有很轻很轻的沙沙声,她听见外婆问:“是他吗?”
裴知悯咬紧唇,不知道该不该承认。
第45章 第45章“我在等你的回答。”
这个问题好像别有深意,裴知悯始终没能给出回答,外婆似乎也不急着要她的答案,悠闲地听着雨品着茶。
房梁上的小猫沿着木椽爬了下来,在屋檐下踱着步子视察她们,走了几个来回,又没什么收获地跑远了。
裴知悯忽地问:“外婆,你说人的心思怎么百转千回的啊,怎么都绕不明白。”
许兰君:“人都这样。”
放下了这么久的人,再一遇见,她好像还是会为他心动,想起那天晚上他灼热深沉的眼,沉重的低喃,凛冽的气息,裴知悯有些心乱。
外婆给她倒了杯茶,话里有话:“想得太多不一定是好事,当然,也不一定是坏事,慢慢看吧,随心而行。”
老人家的话总是能轻易抚平内心的烦躁,裴知悯望着蓝黑色的天幕,笑着“嗯”了一声。
厨房里传来了一点水声,应该是锅里的汤沸腾了,外婆赶忙起身去了屋里忙活,她一个人坐在屋檐下看夜空,今晚的云层很厚,星星一直没有出来。
窗外雨声渐小,屋子里灯火温暖,吃过饭,裴知悯回到房间,躺在被子里和给喻书打了个电话,两个女生说说笑笑聊着天。
外面的雨好像停了,风也没了踪迹,万籁俱寂。
裴知悯缩在温暖的被窝里,闭着眼睛听喻书讲着些有的没的,时不时回应两句,夜色渐深,她的眼皮逐渐变沉,后面不知何时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意识朦胧之际,她好像听到喻书狐疑问了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说?”只是她当时太困了,不自觉地“嗯”了一声就睡了。
隔天意外的是个风和日丽的晴天。
外婆昨天淋了雨,有点咳嗽,裴知悯不敢让她再去外面吹风,自己去了集市守摊。
正逢春节,街上人流如织,裴知悯守着那一方小摊,无聊地手撑着下巴看着街上往来的人群,碰见来问价的,她便热情地介绍着,但大多数游客都是只看不买,裴知悯闲得无聊,捣鼓起了竹筐里的毛线。
道路熙来攘往,声音嘈杂,有一道慵懒随意的男音忽然响在头顶——
“这个多少钱?”
裴知悯头都未抬:“五十一个。”
出门前,外婆千叮咛万嘱咐说不能按照平常卖东西的价格来卖,不然破坏了市场规则可是要被说的。
祁砚寒嗓音带笑:“没的少?”
裴知悯微微蹙眉,抬头看见是他,一时有点恍惚,他今天穿着很休闲,一手插兜,另一只手里拿着个小猴子的小挂件。
裴知悯看过去一眼。
“不能少,”她微笑道,俨然一副对待顾客的态度,“景区里东西的价格不能和外面的比。”
祁砚寒故意逗她:“熟人来买没有优惠?”
裴知悯略微抿唇,硬声道:“不能。”
祁砚寒勾唇一笑,停止了打趣,转而问道:“微信付可以吗?”
“可以,”裴知悯指了指桌上的立牌,公事公办“这里。”
付了钱,祁砚寒一点不着急走,越过摊位进来站在她的旁边,一派悠然从容的样子。
裴知悯眨眼问:“你又是路过?”
祁砚寒垂下头,低声一笑:“今天是这样。”
闻瑾去拜访恩师了,他在那儿没多大用处,就溜了出来找她,但等会儿要回南城,他其实也待不久。
裴知悯转头问他:“那你什么时候走?”
她的表情略微郑重,客气得不行,祁砚寒蓦地一笑,不答反问:“你呢?”
裴知悯看向挂在遥远天边的太阳:“差不多要太阳下山的时候。”
祁砚寒了然:“我送完你回家就走。”
裴知悯木讷了一秒,低头继续织着连她自己都认不出来是什么的物品。
祁砚寒的手机这时响了,他按下接听往外边走了几步,说了会儿话,他又走了回来。
阳光温和,风也温和,将这一街的吵闹都变得亲切可人。
那个女孩子安静地低着头织东西,嘴唇微抿,表情有些严肃,她好像遇到了问题,举起半成品左右瞧着,嘴里自言自语:“是这样勾的吧?”
祁砚寒唇角上扬,靠在一旁的柱子上,饶有兴味地注视着她。
摸索了一阵,裴知悯还是硬着头皮按照自己的理解继续往下织,察觉到什么,她侧头一看,见他盯着自己,忽地有点不知所措。
祁砚寒走近来,淡然一笑:“你继续。”
裴知悯低垂眼眸,如他所愿。
祁砚寒身量颀长,顶着张俊气英朗的脸站在摊前,活脱脱的揽人招牌,小摊的生意明显好了起来,短短十分钟就成交了五单,从她坐在这里开始,就没有过这么高的效率。
真是托他的福。
裴知悯仰头看他:“你站这么久了不累吗?”
祁砚寒:“还行。”
身下的长凳一人坐绰绰有余,裴知悯微微咬唇,
让了一段空位出来,看向他说:“你坐这儿吧。”
祁砚寒笑了下,没有客气。
暖融融的阳光普照大地,集市里吵嚷声很大。
紧挨而坐,裴知悯没有管他,自顾自地勾线,但好多年前都没学会的技能,现在再来尝试,无异于是自讨苦吃,那团不明白的线在她的一番捣弄下愈发理不清了。
看她反复几次都是一个动作,笨拙没有条理,祁砚寒笑着问:“你会织吗?”
裴知悯诚实地摇头:“不会。”
祁砚寒感觉挺新奇的,眉梢微挑:“不会还织?”
裴知悯理着线,声线沉静:“试一试呗,总归没事。”
过了半小时,她织出了一个她自己都看不出模样的玩意儿,终究是长叹一声放弃了。
“这个能卖吗?”祁砚寒拨弄了下她刚刚织成的烂尾楼,“我买。”
裴知悯看了眼那个丑玩意儿,又看向小桌前摆着的可爱的挂件,仍旧不敢相信:“你要买这个?”
祁砚寒挑眉:“不可以吗?”
他的神情很认真,不像是在说笑。
裴知悯轻咬了咬唇,忽然有点感慨,好多年前,他买走了她第一次的那个很丑很丑的“毛毛虫”,过了很多年,他又来买她织成的丑东西。
“这个很贵的,”裴知悯环抱双臂,“我织了这么久。”
祁砚寒笑:“多贵?”
“一针十块,”裴知悯刁难他,“你算一下勾了多少针。”
祁砚寒扫了眼那个小玩意儿,这怎么看得出来?
他低笑着:“你要不直接说个数?”
裴知悯歪着脑袋,故作思考状。
旁边的摊主是一个头发花白的婆婆,老人家在绣花,听见他们“打情骂俏”,停下手里的活儿,用方言问:“知悯,这是你男朋友吗?帅的嘞!”
裴知悯看了眼祁砚寒,连连摆手:“不是不是!就是朋友。”
阿婆笑而不语,老人家到底经历的事多,一眼看穿了他们之间那种欲说还休的氛围:“他是在追你吧?”
裴知悯腼腆地笑了一声。
那个阿婆笑容和蔼:“小伙子一表人才情绪又好的,给人家一个机会呗!”
裴知悯抿着嘴,一笑而过。
她们说的是栖梧的方言,祁砚寒听不懂,只能在对话结束后询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裴知悯把剩余的毛线缠好,温声道:“没什么,就问了下你是谁?”
祁砚寒嘴角微勾:“那你怎么说的?”
裴知悯那那点毛线绕了一圈又一圈:“就说你是游客啊。”
祁砚寒眼底含笑,看了她半晌没有说话。
摊位前人来人往,来了顾客,裴知悯忙着做生意,祁砚寒静静地待在一旁,等到他们走了,他随口问她这几天在干什么,裴知悯说看书画画吹风睡觉,没什么很大的事。
“都画些什么?”祁砚寒来了兴致。
“有时候是一些商稿,”裴知悯说,“有时就随便画,记录一下生活。”
祁砚寒忽然想起什么:“芷宜说你也知道她喜欢的那个画师?叫……远山?”
这两个字从他口中说出,裴知悯不免浑身一怔,含糊地“嗯”了一声。
后来落日西斜,霞光满天,很是漂亮。
来逛集市的人明显少了,陆续有人开始收拾东西回家。
那个阿婆先走了,裴知悯与她背道而驰,祁砚寒拎着一大袋东西走在她身后。
傍晚的栖梧安静了许多,可以听见街头巷尾的小孩子的玩闹声,不知道哪一处巷子里,有推着小车叫卖的商贩经过,一声一声喊声嘹亮浑厚。
“刚才的钱还没算。”祁砚寒说。
裴知悯微惊:“你算出来我勾了多少针了?”
祁砚寒轻笑:“没有,不如你直接告诉我?”
裴知悯闷哼一声。
或许是因为这个黄昏太过柔和,不像是寒冬里的黄昏,又或许是他的声音太低缓磁性,让人有恃无恐。
裴知悯双手插在羽绒服口袋里,径自往前走,“算不出来就不用买了。”
祁砚寒停住脚步,看着她纤瘦的背影,一时失笑。
前面的巷口,驶出来一辆汽车,阻挡了裴知悯的踪迹。
一个愣神的功夫,她就不见了,祁砚寒舔了舔腮帮,往前走了几百米,又穿过一条小巷,却还是没看见她的人影,环顾四周未果,他摇着头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东西,给她打了个电话。
那时裴知悯同样在找他,看到来电人,一秒钟都没犹豫就接听了。
祁砚寒揶揄道:“第一次这么快接我电话。”
裴知悯才不理他的话,只关心正事:“你在哪儿?”
“迷路了,”祁砚寒语气悠悠,“我也不知道在哪儿?”
裴知悯拍了下自己的额头,遭了,忘了他不是这里的人,不认识路。
“你说一下你眼前的景物,”裴知悯边往外走边说,“最好是有什么突出的标志。”
祁砚寒看了眼周围,把所见的都说了出来:“我前面是一家卖音乐专辑的店,旁边有一棵很高的树,它的对面是一家早餐店,叫……”
裴知悯大概清楚他的位置了,她直言打断道:“我知道了,你在那儿等我。”
这话?怎么不太对?
挂断电话,祁砚寒笑意未敛,点燃了一支烟,对面的专辑店在放歌,是莫文蔚的《这世界那么多人》,烟圈一口一口地吐出,头上有飞机划过,轰声惊起树上的鸟雀,不远的转角处,跑出来个姑娘,她走在苍茫的暮色里,发丝飞扬,就像是歌词里唱得那样“远光中走来你一身晴朗,身旁那么多人可世界不声不响”。
祁砚寒眼睛眯起,干脆地把烟掐灭了,看着她由远及近,像是电影的镜头一样慢慢清晰,他不禁沉沦。
到了面前她还在喘气,就想去拎地上的东西,他抢先一步,轻松提起口袋:“我来。”
裴知悯愣愣地收了手揣进兜里。
这次她再不敢走快了,慢腾腾地回到家时,夕阳已经半落,院落空荡,裴知悯喊了声“外婆”,没听到回声,她才让他进来。
“你先坐会儿吧,”裴知悯朝院里的那套桌椅扬了扬下巴,“我去放东西。”
祁砚寒没去坐,就站在房檐下,观赏着这满院子的繁花茂草,种类不少,打理得井井有条的,看得出来,她外婆是个很热爱生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