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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山温柔 祝明朝 23095 字 1个月前

第31章 第31章祝你前途坦然,岁岁平安。……

二零一九年的春节,裴知悯是在栖梧过的,她在外婆打造的世外桃源里,过得像是个小神仙,一点都不想再去回忆那些酸涩心事。

大年初九,裴知悯就在收拾行李打算回学校了,寒假前,她就在青城找了一家传媒公司实习,年后要回去上班。

箱子摊开着,苏英帮她叠衣服,期间旁敲侧击地问起了她的未来计划,如今她都大三下了,有些现实的问题还是要早规划早作打算。

“妈,你和我爸都希望我回来是吗?”裴知悯直言问。

苏英点头:“我们是这样想的。”

一猜就是。

“但你外婆说,一切都要看你,”苏英叠好衣服放进箱子里,接着道,“你如果想留在那边工作,我们也赞同。”

裴知悯抿了抿唇,事实上她也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在青城读书,在那里工作肯定要方便些,可南城是生她养她的地方……

外婆在楼下喊吃饭了,裴知悯扬声回了句“好”,便推着苏英的肩膀走出房间。

“走一步看一步吧。”

苏英握着她的手,无声地叹了口气。

吃了中午饭,裴知悯就坐车回青城了,后面的日子,她既要实习还兼顾画画,忙得脚不沾地。

二月底,实习结束,裴知悯如释重负地走出了公司,那时青城的气温还很低,风声肃杀,刮在脸上跟刀锋似的,生疼。

她裹紧围巾,在路边买了一份炒酸奶,摊主是个中年妇女,说的还是方言,她听了半天都听不懂,最后还是一个热心肠的男生出面解释,说摊主是在问她要什么口味,裴知悯看了眼招牌,说要草莓味的。

拿到炒酸奶,裴知悯边吃边往地铁站走,冷风白雾的街上,都是汹涌的人潮,一对牵手徐行的情侣打闹说笑着她身边经过,有个熊孩子不小心撞到了他们,着急地说“对不起”,说完就跑了,没两秒,又蹿出个气急了的大人,在追那小孩。

这市井生活,真是亲切,却不属于她。

裴知悯站在异地他乡,看着人潮涌动的街头,巨大的欢声笑语从她耳边跑过,心头冒出一种极致的心酸。

这一刻,裴知悯才终于读懂了朱自清先生说的那句“从此故乡只有冬夏,再无春秋”,她的外婆,她的爸妈,都在家里等她。

吃完,裴知悯坐在街边的长椅上,给苏英打了个电话,聊了两句家常,她说起正事:“妈,你说我考研怎么样?”

苏英停了几秒钟才说:“可以啊,妈支持你。”

冷风呼啸,卷起一地的枯叶,裴知悯这这只手有点冻僵了,换了另一边拿手机。

“那你想好考哪所大学了吗?”苏英小心翼翼地问道,“考本校还是回……”

裴知悯看着对面玩闹的孩童,缓缓道:“南城大学。”

“好,好啊,”苏英激动得语无伦次,“那我和你爸帮你留意着分数线和录取情况,帮你分析分析。”

裴知悯听着她讲规划,慢慢起身进了地铁站,下班的点,站里的人很多声音嘈杂,苏英没说两分钟就挂了。

坐了半个小时地铁才到达校门口,外面的店这时候生意正好,放眼望去各家店都坐满了人,男生的嗓门大,好些人围在一起喝酒,划拳声很大,裴知悯随意瞥了眼过去,竟然看到了一个穿旗袍的姑娘,她走近一看,真是虞净。

桌上摆着一菜一汤,还有四五听啤酒,歪歪倒倒乱作一团,裴知悯一慌,问她怎么了?

“从今天开始,”虞净举起酒,敬了天又敬地,伤怀道,“我就自由了!”

裴知悯品了品这话是什么意思,末了,她也坐了下来,陪着虞净喝,然后听她讲他和那人从学生时代开始的爱情。

那天晚上,裴知悯陪虞净喝了两听啤酒,睡到了第二天中午才醒,洗漱完点了外卖,她就开始上网查南城大学的研究生导师。

青大是有保研资格的,尽管裴知悯一直有在好好学习,但是新传卷得厉害,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她的成绩刚好挨到保研边缘,遗憾错过。

四月份,青城的气温渐渐回暖,春意漫上枝头,莺歌燕舞,又是一年好时候。

远在一千公里外的南城却还停留在冬天,卫旭留在了南城,学校和南大在一条街上,经常周末去找祁砚寒一起喝酒,那会儿他早就分了,一个人来应的约。

有次他们喝醉了,卫旭怀念青春,怀念高三,想起了远在北京的蒋琛,想起了电话时常打不通的喻臣,还有裴知悯。

祁砚寒当时尚留着一丝理智,听到她的名字微愣了一瞬,卫旭这个傻缺,要拿手机挨个给他们打电话,他说不清那时自己是什么心态,肯定醉了吧,不然怎么会有点期待呢。

一场沾着凉意的风自南而起,吹到了北方,让青城下了两天的雨。

因为微博上的分享,裴知悯被更多人看了见,有几家出版社先后找来请她画封面,由于她在备考,最后只接受了一家的邀约。

后面没多久,裴知悯又收到了一个单子,来自虞净,她家的画师家里出了急事,花纹一拖再拖,预计夏天上新的旗袍到现在连样衣都没做出来,她奶奶急得不行,电话打到她这里来让她想想办法。

虞净把之前有过合作的老师都问了个遍,不巧的是她们手头都有稿子要画,束手无措时,她把目光移向了裴知悯,虞净搂上她的肩,一脸的有事相求:“敢不敢试一试画花?”

裴知悯懵然:“什么花?”

虞净说:“垂丝海棠。”

裴知悯有点纠结,一是她没画过,二是时间问题。

为了请动她,虞净把前因后果解释了一遍,裴知悯傻傻地问了一句:“我要是没画出来,你会损失很多钱吗?”

虞净直直地点头,给出了个“那可不”的表情。

裴知悯末了应了下来,花的结构比人体结构好掌握些,她在网上找了好多海棠花的参考图案,又跟着教程学排版,画了近二十天,才有了一张“勉强能看”的成品图,虞净把照片发给了自家的打版师傅看,他非常满意,当即就说可以。

这事就这么成了。

样衣出来后,奶奶也觉得没问题,虞净便按照传统付给了她一半的版权费用,裴知悯看着那一串数字,眼睛都睁大了,第一次画这么值钱的稿子,她还有点没反应过来。

“你真没多打个零吗?”

虞净都笑了:“这可是要买断价,我们付了钱是可以永久生产的,我奶奶肯定能把这钱赚回来。”

她们没亏就好。

虞净和她商量道:“等开始旗袍批量生产时,我再付你剩下一半的钱,可以吗?”

裴知悯傻乐着:“可以可以啊。”

往后几个月,虞净都在忙着打版和上新旗袍的事,裴知悯则一直在学校复习,从酷暑到初秋,她白天捧着专业书狂背狂做题,晚上抽时间画稿。

就这样忙到了十月底,青城下了一场雪,这是今年的初雪,裴知悯从自习室出来,看见这漫天飞舞的雪花,眼眶不自觉地发酸了。

来青城三年,年年都下了雪,她却早已没了当年的欢喜,周围很多玩雪打雪仗

的学生,笑声畅快又肆意。

裴知悯撑着伞,慢慢走在雪地上,身边白雪纷飞,她拿出手机给许兰君打了个电话,铃声响了好久才被接听。

“囡囡呀,我刚才在炖汤,手上脏,没来得及第一时间接。”

许兰君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慈祥。

“没事儿,外婆,”裴知悯好奇问,“你炖的什么汤啊?”

“莲藕排骨汤,”许兰君把火关小,走出厨房,“排骨是早上去市场买的,莲藕是昨晚邻居阿婆送的,脆生生的嘞。”

裴知悯轻轻一笑:“炖好了吗?”

外婆看了眼厨房:“还没呢,刚开火。”

电话那头很寂静,还能听见犬吠和咕噜咕噜的汤水声,这是曾经最平常的画面,如今却好难得。

“外婆,”裴知悯伸手接了一片雪花,完整的六瓣,“我这里下雪了。”

“嗯,”许兰君笑着问,“好看吗?”

“好看,裴知悯看向远处洁白的雪景,顿了顿说,“只是——”

老人家疑惑:“只是什么?”

裴知悯看着这满天大雪,声音里藏了三分哽咽:“我想你了,外婆。”

她不知道,这话一出,电话那头的老人也湿了眼眶。

“外婆一直在。”

裴知悯声音含笑:“我知道。”

雪地起了风,吹得枝桠摇晃,祖孙俩聊了一会儿,最后以裴知悯的一句撒娇“我也想喝莲藕排骨汤”结尾。

那时她只是这么一说,可是她没想到,隔天中午,外婆真的带了一盅汤来了青大,裴知悯看着这个年近七旬的老人,浑身沾满了风雪,就为了给她送汤,真的是都快要哭出来了。

汤还是热的,外婆说今早上才炖,一炖好她就坐上了高铁过来了,裴知悯听着她讲,几乎是含着泪喝完的,完事后,她带着外婆简单逛了下学校,差不多三点,许兰君就要走了,苏英会在动车那头接她,裴知悯把外婆送进站台,一老一少遥遥相望,都红了眼眶。

后来,裴知悯把全身心都放在了备考上,画稿也不画了,脑袋里的弦绷得越来越紧,直到十二月下旬,研究生考试结束,她才终于卸下了一身的担子。

那时剩余的版权费用已经结清,裴知悯拿着那钱,去了一趟虞净的故乡江都玩,不愧是杏花烟雨的江南啊,这里的风都是柔软的,能洗涤一切都辛苦和疲劳。

虞净给她当导游,带她去了著名的风景区和梧桐大道,隆冬天气,梧桐树已经掉了半树的叶子,树木寂寥,在一排排树下漫步,别有一番滋味。

“夏天的梧桐树才好看,”虞净说,“翠绿得像是要泼出来似的。”

裴知悯笑着道:“我外婆家也有梧桐树,只不过没有这么高。”

“那当然了,”虞净扬起小脸,“江都的法国梧桐可是全国闻名的。”

“确实。”

长长的梧桐大道,她们走了一个半小时才到一个景点,逛完了都过了四点了,回到虞净家,虞净的奶奶听说她就是帮忙画稿的人,还是自家孙女的好朋友,当即就说送她一套旗袍,裴知悯拒绝再三未果,便顺了老人家的心意。

奶奶为她量体裁衣,又拿出布料和花纹供她选择,裴知悯不太懂这个,按照老人家的介绍,选择了一套月牙白的暗纹全开襟旗袍。

选完,裴知悯想悄悄付钱给虞净,被她拒绝了。

“见外了啊。”这个女生说。

裴知悯笑了,不再提钱的事。

隔日是一个阳光温暖的好天气。

她们去了江都的城墙,登高望远,眼前的湖泊波光潋滟,风景优美怡人,赏了景,拍了照,下来后,裴知悯看见一大批人从同一个地方出来,手里拿着福袋和红绳,她问虞净那是哪儿。

“菩濯寺,我们这里最出名的寺庙。”

裴知悯看着如织的游客,来了兴趣:“我们也去逛逛?”

“你确定?”虞净细眉微蹙,“别怪我没提醒你嗷,这寺庙可灵了,一去寡三年。”

裴知悯不曾犹豫:“走吧。”

菩濯寺不高,她们没用五分钟就到了寺里,各路神仙前,红纸香火不断,两人各拿了三支香,点燃敬拜神明,敬完往里走,又到了菩萨殿,裴知悯在佛前诚心三拜三叩,保佑她心想事成,家人身体健康。

山顶有吃饭的地,虞净请她吃了素斋面和糕点,俯瞰着轻纱云雾笼罩下的江都,她问:“你刚刚许了什么愿?”

裴知悯笑:“说了就不灵了。”

虞净“切”的一声,环抱着手,幽幽道:“你没给他许吧?”

裴知悯微愣,“他”是谁,她们心照不宣。

这个人好像在她记忆里消失了许久,就像是从没来过。

裴知悯淡淡道:“你要是不说,我都不会想起他来。”

“真的?”

“嗯。”

虞净看她无波无澜的样子,是放下了吗?

放下了才好。

其实裴知悯也说不清楚,她是什么时候遗忘了他,或许是知道他有女朋友的那一刻,也或许是考研太累了她没空再去想他,又或许是外婆冒雪给她送汤时,在一个个稀疏平常的时刻,他默默淡出了她的世界。

有人曾经在网上问,什么才是告别?

底下有很多回答,裴知悯说,当你遗忘的那刻就是。

吃完下山,两人往城中走,沿路都是绿树和人流,暖阳普照,风里飘着一层浅淡的草木香气,吹得人很舒服,她们跟着街道转弯直行,在一条街上遇见了家书店,前面围满了拍照打卡的人,这家书店很不一样,它的入口路面是倾斜的,店名也极其简单,就只有四个字:一家书店。

耳机里放着梁静茹的《情歌》,正好唱到了——“时光是琥珀,泪一滴滴被反锁,情书再不朽,也磨成沙漏。”

温柔的女声听得既像是告白又像是告别,裴知悯和虞净进到店里,顾客往来不断,她们慢悠悠地逛着书,有一面墙上,挂满了明信片,都排出快二十米了,上面的每张卡片都写满了故事。

裴知悯站定在这面墙前,看了几份,虞净见她久久驻足,询问道:“你想写吗?”

裴知悯抿唇一笑:“来都来了。”

一封明信片有六张,她们一人一半,裴知悯先给父母和外婆写了一张,祝他们万事顺遂身体健康。

第二张她写给了自己,希望自己所愿皆所成,找到自己,找到理想。

最后一张写给了祁砚寒。

[祝你前途坦然,岁岁平安。]

那一张上面,只有一家书店的灰色印章,没有落款。

裴知悯买了两本名家大作就去了前台付款,听着那句“回忆如困兽,寂寞太久,而渐渐温柔,放开了拳头,反而更自由”,她慢慢走出了书店,明媚的阳光落满了向上的路面,歌正好放着——

“长镜头越拉越远,越来越远,事隔好几年。”

第32章 第32章“好久不见。”

下卷藏在手心的红豆

二零二二年十月,已过霜降,南城的温度一天冷过一天。

“嘶!”

裴知悯刚从办公楼出来,就和迎面扑来的冷风撞了个满怀,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天色惨淡,见不到一丝日光,又是一个阴郁的阴天。

开了一早上的周会,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裴知悯拢紧风衣前襟,快步往大门口走,答应了和喻书吃饭,因为师姐讲了下新课题相关的事项,现今都超出约定时间一刻钟了。

风渐渐转小,桂花香逐渐,那抹袅娜的身影,衣角还在飘扬。

抵达餐厅是十分钟后的事了。

“你可算来了,”喻书缩着脖子挽上裴知悯的手,“你再不来,我都要冻死了。”

裴知悯不好意思道:“今天会开得久了些。”

“没事没事,”喻书一脸理解,推开门进到餐厅,“走吧。”

餐厅里人不少,她们随便选了个位置落座点餐。

“约你吃一顿饭还真不容易,”喻书倒了杯热茶推到她面前,“你读研怎么比我这种学医的还忙?”

喻书本科念的是五年

制的临床医学,今年在读研二,平常挺忙的,她们约饭都要提前看时间,本来半个月前约好了一次,但裴知悯临时有事来不了,后面她又忙着实验,拖到今天才两人见上一面。

众所周知,大学里论忙,医学生说第二,没人敢称第一,但看她这样子,竟然不遑多让。

裴知悯抿了口茶水,苦笑道:“课业多有什么办法?”

“唉,”喻书叹了口气,压低音量说,“当初你要是听我的话选择了葛怡当导师,如今肯定要轻松不少。”

知道裴知悯要考南大的经济学后,喻书就四处打听经济学院的老师风评,最后推荐了葛怡,原因无它,葛老师年近六旬,人很好说话,做她的学生压力会小许多。

偏偏裴知悯选了一向以严格闻名的闻霏,在她收集的消息中,这位老师手下的研究生可不是那么好“混”的。

“这你可就错了,”裴知悯放下杯子,“闻老师只是在学术上很严谨,私下里人还是很亲和的。”

喻书扬眉:“很亲和还能让你忙得团团转?”

裴知悯笑:“名师出高徒嘛。”

读研以来,除了论文和课题项目,闻霏对她没有过苛刻的地方,外界说她不近人情只是传闻罢了。

喻书一味地摇头,同情她的现状。

等了十多分钟,餐陆续呈了上来,还是南城的菜合口味,吃到半饱,裴知悯盛了一碗菌菇鸡汤喝。

“下午你有时间吗?我们去逛街?”喻书问。

“不了,”裴知悯边喝汤边摇头,“我要回去看新课题,早上师姐刚发布下来,我还没仔细看。”

不逛也没事,正好回去睡懒觉,喻书本来,下一秒,看见手机上师姐发来的“两点开会”,立马蔫了。

“果然,”喻书把那条消息给她看,“人就不能想着玩,一这样想就会被拉去干活。”

裴知悯对她报以同情地笑了。

窗外的天逐渐变得灰暗起来,像是要下雨了。

汤即将见底时,裴知悯的电话响了,瞥到备注,她应激般地放了筷子按下接听,恭敬喊道:“闻老师。”

对面简言道:“你在学校吗?”

裴知悯瞥了一眼喻书,回答说:“在的。”

“我有份资料落在办公室了,在柜子第二层的的右边,”闻霏说,“你能送来中心会场吗?”

“现在吗?”裴知悯忙问了一句。

闻霏:“对。”

“好。”

说完,裴知悯就开始收拾东西了。

喻书惊讶:“诶,你不吃了?”

“来不及了,下次换我请你。”

话音未落,裴知悯抓起帆布包风风火火地走了,最后两个字只有一点音节。

天色昏沉,灰色的云飘在低空,一场雨感觉很快就会到来,裴知悯一路小跑进办公楼,刚到三楼,雨就来了,淅淅沥沥的,打在树叶上,轻而脆。

柜子里的文件夹都是按时间顺序排列的,很容易就找到目标的那份,拿上东西,裴知悯一边往外走一边在手机上叫车,办公楼离西门更近,她径直出了校,路上的行人很多,各自低着头,步履匆忙。

雨势渐大,迅急的风席卷而来,裴知悯费力稳住伞柄,打车页面上还显示着“正在为您匹配车辆”,红圈转个不停,就是转不出来一个“接单成功”。

裴知悯略显着急地望向街道,想寻找街上的空车,每逢雨天,坐车出行的人就很多,今天同样如此,一连驶过好些辆计程车,都是满客。

正焦急间,电话又响了。

闻霏问:“找到文件了吗?”

“找到了。”

“大概多久能到?”闻霏说,“我好下来取。”

裴知悯望着紧张的车流,解释道:“雨下大了,还没打到车。”

窗外风雨叫嚣,拍在玻璃窗上,沉沉的,一声又一声。

闻霏抬手看了眼腕表,想了两秒道:“你等一会儿,我让人来接你。”

裴知悯乖顺地应:“好的。”

收了线,闻霏给祁砚寒打了过去。

那会儿他刚和一个合作伙伴吃完饭,在通风口处点了支烟解乏。

“我记得你中午在南大附近和人谈事?”闻霏问,“现在还在吗?”

祁砚寒缓慢吐出一口烟,轻“嗯”了声。

那就正好。

“我学生要送份资料到我这里,但她打不到车,”闻霏说,“你去接一下,她在西门。”

祁砚寒伸直手臂,弹了下烟灰,失笑道:“小姨,我什么时候成司机了?”

会议还有四十分钟就开始了,这是国内著名经济学家的讲座,业内很多有名有姓的学者和教授都会来,闻霏中间有一段致辞,上午走的急,她忘带了稿件,这才如此着急。

“你别贫啊,”闻霏笑说,“这次的会议是真的很重要,不然也不会喊你。”

祁砚寒眉头一挑。

“你快点去,”闻霏旧事重提道,“你大学时旷了我那么多节课我都没挂你,现在是时候回报一下了。”

祁砚寒听得弯起了唇。

这都毕业一年多了,怎么还逃不过被老师支配的命运?

这通电话最后是以闻霏的一句“我马上把她的电话发给你”而结束的。

祁砚寒还没反应过来,手机就跳出了一串数字。

得,这是真把他当司机了。

祁砚寒无奈摇了摇头,掐灭烟蒂,走去停车场提车。

后来想想,若没有这通电话,有些故事或许不会这么早开始。

雨下得又大又密,天潮地湿,路面积了一层水,有车溅起水花,裴知悯裤管被淋湿了一截,她默默退到道路最里面等待着。

前方是个红灯,车辆整齐地排成了长河,那辆黑色大G低调地隐在车流里,雨刷器有节奏地扫着,祁砚寒手搭在方向盘上,视线不经意地往前方一落,意外地瞥见了个眼熟的身影。

他目光一动,定定地望着那个方向。

桂花树下,女生身姿纤瘦亭立。

她穿了件藕粉色的风衣,内搭一套杏色针织衣裤,柔顺的黑发自然垂落,铺在腰间上方,风吹起发丝贴在脸颊上,她侧头一理,下颌精致,露出的脖颈又白又细,那张小脸还是一如既往的白皙干净。

那年喻臣说她越长越漂亮了,祁砚寒只是单纯地以为是她褪去了青涩,五官长开了,如今他亲眼所见,这姑娘确实变漂亮了啊,身上都有了两分女人的韵味。

祁砚寒盯着裴知悯看了好一会儿,视线才下移到她怀里的那个蓝色文件夹上,他眼神微敛,思量了片刻,又投去目光,她的背后就是南大西门,是巧合还是真就如他猜想的那样?

那串躺在微信里的数字被复制去了拨号盘中,按下拨通后,铃声响了两秒,他看见不远处的女生拿起了手机。

祁砚寒闭眼笑了声,想着这世界还真是小。

这时的雨好像比方才下得更急了些,嘈嘈的声响,掩盖住了微乱的心跳。

裴知悯一般是不接陌生来电的,只是当她看见来电地址显示的南城,顿了两三秒,还是选择了接听。

“喂?你好。”

嗓音轻柔,还带了点小心翼翼。

祁砚寒刚想开口说话,前面的车动了起来,他按断电话,慢慢将车子往前开了五六米。

那会儿裴知悯正疑惑呢,不是老师喊来接她的人吗?

不是就算了,她收了手机一抬眼,不期然间撞进了一双深邃英气的眼眸里。

苍薄的雨幕中,男人一身黑色,眉目凛然,执伞缓缓走来。

裴知悯眸光倏地顿住,记忆深处的那个少年,从时光里走了出来,变成眼前这个成熟的男人,望着那双凌厉狭长的眼眸,她觉得一点都不真实。

可是,皮肤之下陡然

加快跳动的心脏,快速流动的血液,又告诉她,这是真实发生的。

好久都没有这样了。

明明都几年没见了,明明她都快忘却了这张脸,怎么再见面,她还是会不争气地心动呢?

裴知悯攥紧手心告诫自己,再来一次,你和他之间也不会有结果的。

隔着一川雨,他们静静地注视着彼此,在离她一米的位置,祁砚寒停住了脚,看她一脸错愕像是呆住了似的,一时失笑。

“不认识了?”他笑得漫不经心。

他身上的黑色衬衫松了最顶端的两粒扣,领口微敞,半截清瘦的锁骨微微坦露,由于笑,他的肩膀微微抖了一下,自在坦然的模样,还是和从前一样。

那时如果裴知悯的视线稍微再往下几寸,就可以注意到他握着伞的手,十秒钟之前还是正常的白,那刻却已指腹收紧,泛起了淡淡的青。

裴知悯动了下唇角,不知道此刻是该摇头还是该说“不是”,愣了三四秒,耳边传来一声短促的鸣笛,她回过神,轻轻地说了两个字,“没有。”

祁砚寒笑意微收,暗吸了口气,薄唇轻启:“好久不见。”

声线沉稳清冽。

裴知悯咽了下嗓子,垂下眼眸,保持镇定地回道:“好久不见。”

第33章 第33章“不用,太麻烦你了。”……

这场大雨还在下,饱满的雨点砸向大地,声响重而闷。

黑色车辆平稳地穿梭在城市街道中,前面的红灯即将结束,祁砚寒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方向盘,等着这五六秒过去,狭窄的余光里,副驾驶上的人背挺得笔直,文件夹规矩地放在膝盖上方,目不斜视,她这拘谨端正的姿态,让他想到了方芷宜在家被训的样子。

祁砚寒看了她两秒,淡淡地移开眼神,再度启动车子。

倾盆大雨,雨刷器匀速地工作着,声响轻微。

车内的气氛有种说不上来的奇怪,从前他们的关系就谈不上多么熟稔,阔别已久再同处于一个空间,除了尴尬还是尴尬。

裴知悯微微扭头,看向窗外倒退的街景,事实上雨那么大,车窗上沾满了水珠,她根本就看不清外边。

雨声杂乱,听得人心也乱了。

祁砚寒视线往旁边一瞥,眼里一点只有她圆润的后脑,他随便找了个话题,率先打破这诡异的沉默。

“怎么来南大读研了?”

他的语调仍是一如往昔的懒倦自然,旧友重逢,这种语气开场好似还挺合适,但她却不太喜欢。

裴知悯转过头,思考了下,回答的得有模有样:“南大的师资力量强大,学术氛围也很浓厚,我想在此深造,提升自身的能力和见识。”

祁砚寒嗓子里溢出轻轻的一声笑。

说的话官方得你挑不出一点错,跟考研复试似的。

他随意一问:“那怎么不接着念新闻传播?”

裴知悯呼吸微滞,印象里她没告诉过他自己本科念的什么,他应该是从喻臣那儿了解到的。

“太难考了,”裴知悯解释道,“为了提高成功率,就跨考了个和它沾边的专业。”

新传的卷是人所共知的,考研更是卷生卷死,她主要是想回南城念书,学经济和学新闻对她而言,没有本质上的差别。

这话倒有五分真心了。

祁砚寒又问:“导师是你自己选的?”

裴知悯点头。

祁砚寒唇角轻勾。

闻霏一年最多收三个研究生,她也是真厉害,能夺得一席之地。

车里一时沉寂,中控台上的电话忽地响了,两人同时低头看过去,上面的来电显示是:闻老师。

大概是职业的原因,闻霏从前教育他颇有点说教的意味,祁砚寒给她这个备注就是因为被说多了。

这么多年了,懒得换了。

开着车不方便去接电话,他看向裴知悯:“帮我按一下接听,开免提。”

裴知悯拿过手机,照做。

电话对面果然是闻霏,来问了下他们大概什么时候到,祁砚寒预估说差不多还有一刻钟,闻霏了解,说了两句注意安全就挂了。

裴知悯把手机放回原位。

他们运气不好,走到这条街的尽头时,信号灯由黄变红,一个一分钟的红灯,车慢慢降速停住。

“你和闻老师关系很好吗?”裴知悯忍不住问。

祁砚寒手腕搭在方向盘上,眼里闪过一丝不可置信,他平静地问:“她没和你提过我?”

裴知悯小弧度地摇了摇头:“老师只是说让我等一会,会有人来接我。”

祁砚寒直视着她那双单纯真挚的眼睛,笃信她确实不知道,他脸上浮起了一丝笑意,不想这么快戳破这层身份。

“我大学时上过闻老师的课,也是她的学生。”

这话只说了三分。

他是学金融的,闻霏主要研究经济领域,是他老师也不奇怪。

裴知悯未曾深想,目光落在路面的车况上。

前面好像出了事,车辆都被迫待在原地,等待的时间里,雨下得好像不似之前那么猛烈了,声音小了许多,打在玻璃上,自动将车变成了一个密闭空间。

既然走不了,那就随遇而安吧。

裴知悯塌下肩膀,无声叹了下。

祁砚寒放松地往后座椅一靠,没话找话:“你导师平常对你们严吗?”

裴知悯谨慎地答:“还好,要看具体是什么事。”

祁砚寒笑了声,小姨还没有把名声远扬嘛。

窗外的雨慢慢转小,没多久,车流重新动了起来。

会展中心,闻霏等在门口,裴知悯赶紧下车,把文件给她。

“是这个,”闻霏检查完毕,对她说,“你跟着我一块儿进去吧,来了几位教科书上的人物,你和他们聊几句,比看论文期刊有用多了。”

裴知悯默了片刻,点头道:“好。”

闻霏正欲进楼,视线扫到走过来的祁砚寒。

“忘了介绍,”闻霏看向他说,“我二零年收的研究生,裴知悯。”

那她现在是在读研三?

闻霏看着裴知悯,又说:“祁砚寒,我……”

她话还没说完,祁砚寒握拳轻咳了下,闻霏领会到意思,只道:“学生。”

他读大学时,为了避免亲戚关系所带来的人情往来,闻霏对外都是这样说的。

他还真是老师的学生?

真巧了。

介绍完毕,闻霏询问他:“你下午的事情多久结束?”

祁砚寒略一沉吟:“五点。”

“那你好人做到底,”闻霏交代道,“晚点再来一趟,帮我把知悯送回学校。”

此话一出,祁砚寒还没作出回应,裴知悯就连忙摆手道:“不用了,老师,我自己回去就好。”

闻霏看向她,笑着说:“没事,他闲着也是闲着。”

裴知悯不想麻烦他,还想再挣扎一下,闻霏已经抬腿进去了,留下一句“就这么说定了啊”。

祁砚寒目送她们进去,上车打了圈方向盘,往另一边走了。

会场在二楼,里面的空间很大,裴知悯全程都跟着闻霏走,听她和其他的教授学者谈论学术研究、经济形势,偶有一些商界人士,遇见了直接聊起了股票市场。

裴知悯还生活在象牙塔里,只知道一些学术圈里的事,对股票市场尚未涉猎,她后程听得是云里雾里。

会议五点十分结束,会场里的人还有继续攀谈的,裴知悯和闻霏打了声招呼就下楼了。

外面的雨不知什么时候彻底停了,微弱的阳光透过云层照下来。

祁砚寒的车就停在门口,他懒懒地靠在车门边,指尖夹着一根烟,一面听电话一面将烟送往唇边吸上一口,这么多年了,他做这种很普通的动作仍旧是赏心悦目。

见她出来,祁砚寒说了两句就挂了,在垃圾桶旁掐灭烟,走过来问:“饿了吗?用不用先去吃饭?”

他这样自然的语气,真让裴知悯招架不来,她婉拒:“我想回

学校。”

祁砚寒没勉强,绅士地替她拉开车门,待她上车,他绕过车头,走入驾驶座。

为了少麻烦他,裴知悯说:“你就放我在西门下就行。”

祁砚寒微微皱眉,隐隐有点感觉有点不对,他看着裴知悯,这姑娘还是真诚透亮的一双眸子。

他凝视了几秒中,打消那个错误的念头,发动引擎。

返程比来时车少些,车子一路顺畅地朝着南大开,他们很少说话,裴知悯降了一点车窗,微凉的风灌进来,醒神。

走到南大附近,即将进入去西门的街,祁砚寒忽地打了一圈方向盘,将车子驶入了学校的另一边。

裴知悯急忙出言提醒:“走错了,这条路不是去西门的。”

祁砚寒:“不去西门。”

裴知悯轻轻“啊”了一声。

祁砚寒扭头看了她一眼:“我没记错的话,西门离研究生宿舍很远,你走回去大概还要二十分钟。”

裴知悯抿了抿唇。

“食堂也离北门更近,”祁砚寒说,“你吃饭也方便。”

她惊讶于他这样的周到得。

北门要绕好几条街才能到,裴知悯很客气地道了一句:“太麻烦你了。”

车在离校门还有十来米的地方停了,进入冬天,南城的天黑得很早,此时天已是墨黑色了,有风扫过,树枝飘摇。

车停稳后,裴知悯解开安全带,礼貌地道了谢就准备下去,祁砚寒忽而出声,截住她的动作。

他问:“你下午是不是接到了一个电话?”

裴知悯收回手,点头道:“但没人说话就挂了。”

祁砚寒低低笑了声。

“那是我的电话,”他说,“你存一下。”

裴知悯顿了一秒,顺从地应:“好的。”

那会儿她其实是不想存的,但面子上还是要过得去。

祁砚寒朝校门抬了抬下巴:“进去吧,今天风大,早点休息。”

裴知悯“嗯”了声,客客气气地又道了次谢,推开车门下去。

路灯亮了起来,昏黄的灯光洒在女生身上,祁砚寒降下车窗,手肘轻轻撑在上面,注视着她远去的背影。

第34章 第34章暗恋未果的故事

夜色暗浮,挟着凉意的风从半开的车窗涌进来。

车还没开出南大,蒋琛就来了电话,喊他出来喝酒,自从这家伙决定留在北京打拼,他们一年也难得见几次面,知道他在夜市,祁砚寒转了圈方向盘往城南驶去。

这个点,夜市正是热闹的时候,酒杯的碰撞声飘出了十里。

祁砚寒一过去就看到了独占一张桌子的蒋琛,面前摆了两瓶啤酒,他那瓶喝了一半了,他径自在一旁坐下,把另一瓶酒开了。

“对不住啊,”蒋琛自罚一杯,“没赚到什么钱,请你喝酒都喝不尽兴。”

“少说这有的没的,”祁砚寒和他碰了下杯,仰脖将酒一饮而尽,问道,“你那边怎么样了?”

蒋琛笑得勉强:“还行。”

祁砚寒没再追问,只一味的喝酒。

蒋琛大三就和几个朋友创业了,做无人机飞行方面的,折腾了这么久,也没整出多大名堂,但这小子志存高远,非要荣归故里。

这么快就要走,应该还在为投资的事奔忙。

祁砚寒默了半晌,神色认真起来:“真不考虑回来?”

蒋琛倒了杯酒,笑得开怀孤勇:“再闯闯,我还这么年轻。”

“行,”祁砚寒轻轻一笑,“不行就回来,总会有出路的。”

蒋琛白他一眼:“少咒我,老子肯定可以。”

祁砚寒赔罪似的点了点头,这瓶酒喝到一半,他就没再动了,点了支烟慢慢抽着,蒋琛的酒见了底,他伸直腿,颓懒地靠在椅子上,问了两句投行的事,祁砚寒说都挺好的。

聊了一会儿,卫旭来了,带着打包的餐食,蒋琛一眼就看出了是南大美食街的那一家,从前他回来南城,经常和祁砚寒去吃,味道挺好的。

“可别说兄弟不仗义,”卫旭边摆盘还边邀功,“我晚上加完班,马不停蹄就过去排队买了。”

蒋琛招呼服务员又要了两瓶酒,对他说:“谢了啊。”

卫旭摆手道:“客气什么。”

有酒有菜,他们三个在这里边吃边聊了好久,话题从现在扯到未来又绕回从前,身后的街道,有三五个女生活泼地跑过,带过一阵风,有人回头喊末尾的一个女生:“走快点,门禁要到了。”

那女生不情愿地跟上她们,抱怨声有点大:“诶呀,怎么读了大学还有门禁呀!”

话顺着风飘过来,卫旭掩面笑了声,待她们走远,他直接笑大了,追忆起了往昔:“还是女生守规矩,我们读大学的时候,好像就没有门禁这个概念。”

另外两个人都笑了,不置可否。

卫旭喝了口酒靠上椅子,双手叠在后脑勺上,悠悠道:“我们这几个中,好像就喻书和裴知悯还在念书了吧?”

喻书读研蒋琛知道,裴知悯也读研了?

“你怎么知道?”他问。

卫旭:“她考研时,找我了解了个老师的情况。”

蒋琛觉得好笑又奇怪:“找你问?”

“对啊,”卫旭吃了口菜说,“那个老师之前在我们学校教书,后来才去的南大。”

蒋琛“哟”了一声:“没想到她会去南大读研。”

卫旭笑着接了句“我也没想到”,两人就又喝起了酒。

祁砚寒微微皱眉,她都去问了卫旭,都没想过来问就在南大的他?

那个晚上,他们喝到九点才散,冷风穿过这条街道,吹不倒一片连着一片的谈笑。

祁砚寒叫了个代驾回去,家里漆黑一片,闻霏先前说了,今晚要和几个教授吃饭会晚点回来,这个时候,方芷宜应该也睡了。

客厅亮着两盏壁灯,平缓了会儿,祁砚寒摸出烟盒抖了一根点燃,才抽两口,楼上响起了微小的踢踏声,他抬头看去,半明半暗的楼梯上,趴着个穿着睡衣的姑娘,方芷宜用气声问:“哥,我妈回来了吗?”

祁砚寒吸了一口烟:“没有。”

方芷宜神情明显松懈下来,走下楼松垮地往沙发上一坐。

祁砚寒在她来之前就将烟按灭了,声调略沉:“做什么坏事了?”

方芷宜眼皮一跳,解释道:“没做坏事。”

祁砚寒噙着笑,没戳穿,只是换了个说法问:“有事找我?”

天色漆黑,清冷的月光洒进屋子,把昏黄的家里映得明亮了两分。

方芷宜看了那星月光好半天,才低低“嗯”了声。

祁砚寒以眼神询问。

方芷宜笑容谄媚:“你明天给我班主任打个电话吧?”

祁砚寒稍一联想,就猜到了原因。

“又考差了?”

“嗯,”方芷宜略微点了下脑袋,又马上举起四根手指,信誓旦旦道,“下次我保证好好复习,好好考。”

方芷宜如今在南礼念高二,成绩忽上忽下的,好坏之间能差一百分,简直堪比坐过山车,老师找家长沟通也不是第一次了,基本上都是祁砚寒应对的。

“知道了,”他糟心地按了下眉心,交代道,“记住你说的话。”

方芷宜一脸大功告成的样子,“谢谢哥。”

这事谈妥,她就想上楼了,起身前瞥到烟灰缸里的烟头,劝解道:“哥,你少抽点烟吧,你工作本来就忙,更要好好爱护身体了,研究显示,抽烟的人比不抽烟长寿十年。”

年纪不大,倒是继承了小姨的衣钵,能说教。

祁砚寒撩起眼皮瞥她一眼,幽幽反问:“你还管起我来了?”

哼,忠言逆耳,听不进就算了。

方芷宜撇了撇嘴,头都不回地往楼上走。

祁砚寒看

她脸上了无睡意,提醒道:“晚上不要玩手机,早点睡,明天要上课,周六记得去绘画班。”

方芷宜淡声道:“知道了。”

说完她嘴里还念念有词的,祁砚寒一猜就是骂他的,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手机屏幕蓦地亮了,一条消息停在中央,蒋琛说他那边出了点事,飞机改签到明天一早了,让他不用来送。

祁砚寒脸上看不清什么情绪,简单回了条“好,一切顺利”,发完消息,他往后一靠,极轻地叹了下。

月光爬上茶几,被裁成了不规则的几何图形,这夜太寂静了。

“嗯~”

一声轻吟不合时宜地漏了出来,将宁静的夜撕了个口子,裴知悯的脚步瞬间定住,不远处被灌木丛挡住的长椅上,隐约有一双人影,女生坐在男生身上,这个时间,这个亲密的姿势,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在干什么。

先前吃过饭,裴知悯去了趟图书馆,查完资料出来,夜完全暗了,图书馆离宿舍还有好一段路,她就想着抄近道回去,谁料这么不巧,撞见了小情侣约会。

愣了一秒,裴知悯转身离开这条路。

夜深人静时分,校园里只有三三两两的人影,弦月当空,光辉清亮,裴知悯踩在月光里,听着《富士山下》慢慢往回走,从前她还听不懂粤语歌,后来有了阅历,沉淀了一些思考,越听越觉得有韵味。

回到宿舍,裴知悯放了东西进卫生间洗漱,那首歌最后在“谁能凭爱意将富士山占有”戛然而止,退出音乐软件后,她手一滑,不小心点到了通话页面,最上面的那行通话记录,只有五秒。

犹豫半天,裴知悯还是把他的电话存进了联系人里,备注:祁砚寒。

短短的三个字,礼貌又疏离。

再早几年,在她还对他念念不忘时,她对这串数字的备注肯定会不同,小心思都倾注在上面,或许都能倒背如流。

关掉手机,裴知悯打开电脑看新课题,又是二十多页的文档,看完后,她眼皮都在打架,关了灯躺下,睡意四处蔓延,那张熟悉的脸慢慢浮现出来,她猛地睁开眼,就见了一面,为什么又想起他来了?

墨色深重的房间,月光铺成一片。

裴知悯拍了拍脸颊,把他从脑袋中赶走,再度闭上眼后,却始终都睡不着,辗转了好几次后,她干脆从床上下来,拿起平板画了张新稿子,不得不说,这方法还是管用,勾完线稿,她困得粘床就睡了。

这场雨下完,后面几天的天气渐渐转好。

裴知悯又忙着上课和写论文,忙点才好啊,忙起来后,她再没想过祁砚寒。

周五的晚上,线稿完成了铺色,裴知悯照旧发到了微博上,传完,她就去洗漱了。

隔日,天气晴好,阳光穿过云层,普照大地。

南城的街道依旧忙碌,早高峰,路上的车走得缓慢,鸣笛声接二连三响起。

方芷宜被吵的睡不着,歪着身体坐在副驾上,眼睛还半睁着就刷起了手机。

祁砚寒一眼就看出她昨晚熬夜了。

“还有精力玩?”他瞟了她一眼,轻嗤,“不补会儿觉?”

方芷宜给了他个白眼:“你不懂,我玩手机就是在醒瞌睡。”

那他确实不懂。

正是堵车的时段,车才走出十来二十米,就又停了。

“啊!”

方芷宜突然兴奋地叫了一声。

祁砚寒侧身躲远了一点,出声制止:“清静点。”

方芷宜嘿嘿地笑,独自欣赏着新鲜出炉的帅图。

见她冷静下来,祁砚寒问:“出什么事了?”

方芷宜把手机递到他眼前,欢欣道:“我喜欢的画师大大更新了!”

祁砚寒垂眼瞥了下照片,一秒钟都没有就收回了视线。

可即使这样,他也能看出那幅画用笔的流畅,线条潇洒至极。

“这可是远山老师新画的图,”方芷宜把图片放大缩小看了又看,嘴里喃喃道,“这也太好看了吧!”

祁砚寒看她一脸崇拜的模样,不以为意。

印象里方芷宜喜欢这个画师两三年了,时不时就会在他耳边念叨两句。

“就一张图而已,”祁砚寒轻道,“至于吗?”

“至于,”方芷宜瞪了他一眼,坐正身体道,“你不知道远山老师一路走来有多不容易,她最开始是在杂志上画稿的,后来因为升学停画了两年,再回来就在微博分享画稿了,起初没什么人看,如今有五万粉丝,真的是因为技术过硬,她人也特别好,经常回复我们的评论。”

她讲完这一堆,祁砚寒表情没什么变化,只当听了个乐子。

“而且,”方芷宜说,“她很有故事。”

祁砚寒手肘撑在门框上,打发时间地问了句:“什么故事?”

方芷宜:“很多,但最惋惜的就是她暗恋未果的故事。”

祁砚寒不以为然地笑了,就这种营销手段,只能骗骗她这年纪的小姑娘。

“听听就好,别当真。”

“是真的,”方芷宜滑着手机给他找图片,“她还给她暗恋的那个男生画了图,可帅了。”

图还没找到,后车就鸣了一声喇叭,祁砚寒这才发现前车已经走远了,他抬起刹车,车子汇入车流。

方芷宜记不得那张图是什么时候画的了,找了好一会儿都没看到,一抬眼看她哥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她索性不找了,继续玩手机。

走过堵车路段,后程不知道顺畅多少,十分钟没到,车辆就停到了机构门口。

祁砚寒出声:“到了。”

方芷宜看了眼窗外,背上包下车了。

遥远的天际,太阳已经升起,天上飘着自由的白云。

到了路口,祁砚寒往右打了半圈方向盘,朝市中心的方向驶去,后视镜里忽地闪过一张清丽的侧脸,他愣了一秒,再定睛去看时,哪有那个人。

祁砚寒自嘲地扯了扯嘴角,觉得是昨晚的酒还没醒。

裴知悯走进一楼办公室放了东西,和其他老师打了招呼,就去了班上,这家机构是喻书父亲的朋友开的,前些时间缺助教,喻书就问她愿不愿意来试试,裴知悯一问工资和时间,感觉挺合适的,就答应了。

机构有五层,各种画种都有,学生从八岁到十八岁不等,裴知悯带的班里面都是十岁以下的小朋友,她的工作很简单,就跟着主教老师一起,带领他们画一些简单的儿童画,再做点手工或是一些关于激发绘画兴趣的小游戏就好。

一天四节课,上完都下午四点了。

送完学生,裴知悯拿上帆布包下楼,网约车还在路上,她就在一楼的公共休息区坐着等,放了学,这里没多少人,她随便选了个位置,戴了一只耳机,眯着眼靠在椅背上听歌。

不多时,好像走进来了个女生,脚步轻缓,从她身前经过时,有一道低沉慵懒的男声从声筒里传出来——

“等我两分钟。”

裴知悯倏地睁开眼。

那个女生坐在了她五米开外的对面,脸庞青涩稚嫩,大概只有十六七岁。

裴知悯没有认出方芷宜来,她不动声色地敛回视线,觉得自己真是魔怔了。

但方芷宜看见她,感觉有点眼熟却始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手机忽地震了下,裴知悯低头看去,页面实时汇报进度:预计还有五分钟抵达目标起点,她扣下手机,手托着腮靠听歌消磨时间。

歌放到尾声时,那个女生的手机响了,她接起来只说了一句“我马上出来”就挂了,噔噔噔地往外跑,方芷宜有点着急,一个没注意,和进门的人撞上了,书包上的玩偶被卡在了门把手上,掉下来后,一点点滚到了裴知悯脚边,她捡起来,想还给她却发现早没了人影,想来她应该没走多远,裴知悯赶忙去追。

大门口,方芷宜略微环顾了圈,找到祁砚寒的车就要过去,肩膀忽然被人拍了下,她回身看去。

裴知悯喘了一口气,把玩偶给她:“你的东西掉了。”

方芷宜见了,立马转头去看书包,真的不见了,她震惊道:“什么时候掉的啊?我都没发现。”

“应该是你出门和人撞上的时候。”

接过玩偶,方芷宜礼貌道:“谢谢。”

裴知悯客气地笑:“没事。”

身旁的街道有车辆驶过,扬起一撮尘土,裴知悯被呛了下,侧身咳嗽了声,一抬眼看见不远处那个高大清瘦的男人,一瞬间怔愣了。

祁砚寒和方芷宜的班主任交涉完,转过身来就瞥见一道熟悉的身影,那会儿裴知悯都走进大门了,他视线里只有青绿色毛衣的一角,那背影,怎么有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上了车,方芷宜边把玩偶扣上书包拉扣,边跟她哥讲了下那个姐姐捡到她东西的事,祁砚寒静静听着,眼神一直看着车左侧的后视镜。

事情很小,一分钟就讲完了,方芷宜系好安全带,见他迟迟不发动引擎,疑惑道:“哥,怎么不走啊?”

祁砚寒视线未移,只是道:“她是这里的老师吗?”

方芷宜转了一圈才反应过来这个“她”是谁,回道:“好像是来兼职的助教。”

祁砚寒清淡地“嗯”了一声。

后视镜里,有一道人影快速走了出来,肩上挎着帆布包,绿色外套配着针织半裙,扎着低马尾,风从侧方吹来,她的裙摆飘起一个小小的弧度,有两缕头发贴在面颊上,她一只手拨开,另一只手里握着手机,整理间还在张望四周,大概是想打车,祁砚寒正想启动车子过去,她却已先一步上了路边的一辆计程车,五秒没到,出租车从旁边径直驶过。

车窗半开,一闪而过的那张脸,还是一如既往的干净莹润。

第35章 第35章不一样的夜晚

出租车在跨江大桥上顺通无阻,落日西沉,或许是因为出了太阳,这天的风很温和。

降完车窗,裴知悯趴在车门上看夕阳,远处自西向东的江水滔滔不绝,车里放着梁博的《日落大道》,偏摇滚的风格,曲子热烈洒脱。

这幅光景,加上那句“每当黄昏阳光把所有都渲染,你看那金黄,多耀眼”的歌词,真是绝配。

间奏是清扬的风笛声,这种曲调本会让人听得很舒展,可裴知悯一想到那个挺拔的身影,那张的脸,心还是乱了两分,她闭着眼,静静地听歌声风声水流声让心沉静,在一个个平淡细腻的日子里遗忘的人,还是适合在落灰的记忆里躺着。

司机师傅是个性情中人,见她听得享受,询问道:“小姑娘,你也喜欢这首歌吗?”

裴知悯半掀眼皮:“嗯。”

司机师傅笑着道:“我觉得这首歌里有一种空旷孤独的自由,听着能忘却一切的忧愁烦恼。”

能忘却吗?

裴知悯不太确定,她睁开眼,遥望着那一江不急不缓向前流动的河水,心里是真的想。

日落灿烂,霞光亮眼,长长的大桥上,车辆一路松弛,但桥下面的立交路上,就没有这么顺利了。

堵在路上,方芷宜无所事事地拨弄着书包边的那个毛线玩偶,这个挂了好多年都没起球,可见卖家是真的很良心。

可买东西的人没有良心,那个姐姐走了后,他还愣着不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等车启动上路,出来一条街就遇见堵车了。

方芷宜小声嘀咕:“看吧,让你磨蹭。”

祁砚寒哑然,转头看向外边的河流。

“你和那个姐姐认识吗?”方芷宜自言自语,“就偷窥别人。”

啧,这词用的。

祁砚寒回头,侧面提醒:“你记不得她了?”

方芷宜在记忆里搜索半天,依旧没能想到,她想让他直接告诉自己,这人只来了句“自己想去”。

思索未遂,方芷宜摸出手机玩了起来,微博消息一栏有个红点,她点开一看,“寂静的远山”回复了你:“么么。”

方芷宜笑得跟捡到了钱似的,点了个赞,页面忽然弹出了个电话,备注的那个“妈”字把她吓得够呛,她迟疑半晌,接了起来。

闻霏打这个电话,主要就是问她的学习,方芷宜一猜就是有人告密,她被问得一句也不敢回嘴,等挂了电话,她气呼呼地瞪驾驶座上的人:“哥,你个叛徒!”

祁砚寒笑了声,轻声道:“警醒你。”

都高二了,不给这姑娘敲敲警钟,可能真没把学习当回事。

堵了十分钟,前路终于通畅了,车辆驶离立交路,祁砚寒目视前方:“好好学习,不然绘画班可能……”

话点到为止,方芷宜已然明白后半句是什么,她别过脸,降下一整面车窗,冷死你算了。

凉爽的风从车窗跑进来,又从车窗跑出去,吹起行人的发梢和衣摆,裴知悯一面整理一面走进路边的店,要了一份三鲜米线,等餐期间,意外地遇见了师兄韩照,他是葛怡老师的学生,但因为闻霏和葛老师关系要好,两人手下的研究也都彼此认识,他们是同级,但因为韩照年长一些,大家便都喊他“师兄”。

刚吹过风,她耳边的发丝还翘着,配以绿色毛衣,鲜亮又俏皮,韩照眼前一亮,和她简单打过招呼,就走向柜台点餐。

“你好,堂食还是打包?”店员问他。

韩照转头问一旁等待的裴知悯:“你是堂食还是打包?”

裴知悯:“打包。”

韩照看向店员:“那我也打包。”

“好的。”

拿到餐,两人一同回学校,时近五点,出校的人比进校的人多,这一侧路上,就他们两个。

“你们应该也要开始准备写期末论文了吧?”韩照估摸了一下时间,问道。

裴知悯点头:“这阵子就在写。”

韩照轻轻一笑。

“有需要随时可以找我,”他说,“乐意帮助。”

裴知悯微微一笑:“好,谢谢师兄。”

韩照:“别客气。”

东门离宿舍很近,他们不多时就分了别,裴知悯走进大门,和邓漪迎面碰上了,闻霏在去年只收了两个研究生,她就是另外一个。

邓漪抱着桶泡面,伸长脖子瞧了眼那抹远去的人影,挤眉弄眼地问她:“什么情况啊?你和韩师兄——”

“没情况,”裴知悯解释,“就买饭时遇见了,就一起回来。”

“是吗?”邓漪笑着拱了下她的手臂,旁敲侧击道,“但我怎么觉得韩师兄对你不一般啊。”

裴知悯当听不懂似的:“哪有,你想多了。”

邓漪一脸意味深长地盯着她,韩照为人和善,对他们都挺不错的,但对于裴知悯,他总会多照顾些,她一眼就看出来了。

裴知悯别开脸,转过话题:“你不是准备投C刊吗?论文写完了?”

说到这个,邓漪晃了晃手里的泡面,苦不堪言道:“闻老师刚把我的选题pass,今晚又要熬夜准备新的了。”

裴知悯一脸同情。

“你呢?”邓漪问。

她苦笑一声:“一样。”

选了一周的选题,闻霏凝神看了半分钟就被枪毙了,还得重头再来。

回到寝室,两人各自忙碌,裴知悯着手准备期末论文,这学期还要投一篇期刊,任务很重,那天她忙到了夜里一点才睡。

熬过周末,又是黑暗的星期一,邓漪顶着俩熊猫眼到了会议室,裴知悯比她好不到哪儿去,两个人靠在一起抱团取暖,闻霏长桌前在讲他们论文里的问题,一个个听得想睡觉却又不敢。

邓漪手撑在额头上,挡住一些视线,小声道:“闻老师真是劳模啊,都教授了,还亲自给我们这种菜鸟改论文。”

裴知悯强撑着精神:“说明我们导师敬业。”

邓漪叹气:“敬业也要分情况,她现在的敬业就是把我往绝路上逼。”

裴知悯笑了笑。

窗外天空青蓝,没有一片云,天气不阴不晴。

完事儿后,邓漪去了师姐那儿寻求帮助,裴知悯则去图书馆待了一个下午,出来时天都黑了,食堂的大多数窗口都关了,她随便对付了一口,抱着两本书走小路回宿舍。

小路的路灯隔了老远才有一盏,裴知悯开了手电筒,开始还不觉得有什么,走了百来米,她就感觉害怕了,但回去的路比剩余的路还长,

没办法,她只能壮着胆子往前走。

夜黑风高,风过树梢,呼声呜咽,你还别说,真挺吓人的。

裴知悯脚步轻轻,每一步都走得谨慎,电话这时响了,她被吓了个半死,拍胸口缓了好几秒才接听。

那端的声音有点吵,裴知悯拧眉问:“你在做什么啊?外婆。”

许兰君按了下电视遥控器,把音量转小,又把茶几上的收音机关了,“看电视听歌呢。”

听见外婆的声音,裴知悯不像之前那样害怕了,她按正常速度走着,笑着问:“又看电视又听歌?你能听得进去吗?”

外婆声线苍沉:“有声音总归热闹些。”

裴知悯脚步顿住,静默两秒道:“等我忙完这阵就回去陪你。”

“你忙你的去,”许兰君快速说,“我当外婆的可不能拖你后腿。”

裴知悯说:“不会拖后腿的。”

许兰君笑了声,和她聊起了刚才看的电视剧,裴知悯抬腿往前走,出了小路,她站在花坛边的路灯下,低着头有一搭没一搭地踢着路边的树枝,有淡淡的烟味飘过来,但她忙着听外婆讲故事,没第一时间去看。

十米外的路口处,亮着一星火光,祁砚寒注视着不远处那个突然出现的女生,她穿着白衬衣黑色风衣,紧身牛仔裤包裹着一双匀称笔直的腿,那节露出来的脚腕伶仃纤细,在浅黄的灯光下,都白的晃眼。

这么一身简单的衣服,她都穿的温柔动人,是真的长大了啊。

祁砚寒目光慢慢变得幽深起来。

外婆说到好玩的情节时,裴知悯都乐大了,走来走去地听。

祁砚寒吞了一口烟,眼睛微眯时,依稀看见她活动了动脚腕,看上去应该站累了,裴知悯把怀里的书放在了地上,正当他以为她要一屁股坐在那书上时,她一下蹲在了花坛边上。

这个人,固执得有点可爱。

祖孙俩东扯西扯地聊了十来分钟,末了,许兰君嘱咐了她两句要注意身体少熬夜就挂了。

那边的人一支烟刚好燃尽,他踩灭烟头,静静站着。

树林之上,有大雁飞过,突然传出的鸣叫格外吓人。

裴知悯赶紧拿起书起身,拍完上面的灰尘,又去把踢了五六米远的树枝捡起来乱舞着,走了几步,她望见前面的人,直接傻掉了。

祁砚寒看着她手里的那根树枝,眼里含笑:“好玩吗?”

裴知悯下意识地把树枝往身后一藏,目瞪口呆道:“你……怎么……”

一个问都没问清楚,她看了眼这条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路。

祁砚寒踩灭了烟头,双手插兜,接上她的话,“在这里?”

裴知悯无声地点了点头。

“来看望个老师,”祁砚寒简言解释,“我工作方面遇到点事,需要请教他一下。”

裴知悯了然,又问:“那你怎么还没回去?”

祁砚寒随口胡诌:“你们学校的路太绕了,我不小心迷路了,才走到这儿。”

“你本科不是在这儿念的吗?”裴知悯嘴快,“还会不知道路?”

祁砚寒眼神微变,看着她不说话。

裴知悯意识到了自己说漏了嘴,抿唇道:“喻臣哥告诉我的。”

祁砚寒恢复正常神色:“知道。”

裴知悯咬了咬唇,没说话,她盯着路面,手里的树枝不知道该不该丢。

“前面的食堂还开着吧?”祁砚寒忽而问。

南大食堂很多,这条路尽头的那一家最靠近她宿舍。

裴知悯眉头微蹙:“你不是迷路了吗?还知道前面是食堂?”

祁砚寒握拳轻咳了一声:“忽然又记起来了。”

裴知悯:“……”

“我还没吃完晚饭,”祁砚寒说,“可以借你的卡刷一顿餐食吗?”

裴知悯看了眼时间,委婉拒绝道:“这会儿……食堂窗口应该都关闭了。”

祁砚寒不甚在意道:“先去看看吧。”

说完,他就抬脚往前走了,裴知悯丢了树枝,跟上他的步伐。

一路上他们都没说话,好在很快就到了食堂,里面大片区域都灭了灯,只有一家面店还开着,祁砚寒要了碗馄饨,裴知悯用校园卡替他付了钱。

整个食堂就他一个人吃饭的人,一碗馄饨五分钟没到就出了锅,他吃得很斯文,裴知悯坐在他对面,还在疑惑事情怎么就朝这样发展了。

柔和的光线从头顶洒落,裴知悯看着他慢慢把馄饨吃完,放了碗,他们一同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