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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山温柔 祝明朝 23095 字 1个月前

祁砚寒摸出手机,跟她说:“我把钱转给你。”

裴知悯抱紧怀里的书,轻声道:“不用了,就当上次你送我回学校的报酬。”

上次?上次都是半月前的事了吧?

祁砚寒眉梢一挑,从前怎么就没发现这姑娘记忆力如此好呢?

他坚持道:“我这人不喜欢欠人情。”

裴知悯:“……”

说话间,他已经点开了微信。

于是,他们就这么加了联系方式。

夜色深重,月凉如水,两人出了食堂就分别了,裴知悯抱着书迷糊地走回宿舍,洗漱完,她后知后觉感觉不对,但具体说又说不上来,后面她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窗帘忘记拉了,屋里落满了月光,有无限希望。

第36章 第36章把他视作唯一的妄想

那段时间裴知悯忙得脚不沾地,好在两个论文的选题终于通过了,搭好期末论文的框架后,她去了趟闻霏办公室,闻霏修改了两个地方,就说没问题了。

裴知悯道过谢,抱着电脑想要离开,听见闻霏又问:“你投稿的论文是不是还没写完?”

裴知悯心里一咯噔,岂止是没写完,简直差老远了。

但为了留下一个好印象,她还是硬着头皮道:“在写了。”

她站得笔直,唇线也绷直了,这幅姿态,隐隐透着股心虚。

闻霏没点破,微微沉吟,道了句:“抓紧。”

裴知悯点头:“好。”

风从窗户溜进来,吹落了桌面上的纸页,裴知悯捡起来,放回原地摆好。

闻霏上下扫了眼她,穿着姜黄色毛呢外套,头发整齐地披在背后,二十三四的年纪,正是青春活泼的时候,她的穿着,脸色却略显疲惫,眼下有淡淡的乌青,看样子应该好几天都没有睡好觉了。

“最近压力很大?”闻霏关心道。

裴知悯抿嘴笑笑:“有点。”

闻霏靠在椅背上,耐心劝道:“年轻人,不要经常频繁熬夜,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为了一个论文,熬坏了不值当,未来的事情还有很多,不用着急,总会完成的,还有,最近要降温了,你注意保暖。”

说到生活方面,闻霏不由啰嗦了几句,裴知悯一一应下,拿着电脑带上门出去了。

上午十一点,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

正是上课的点,路上没什么人,裴知悯去食堂吃了顿中饭就回了寝室写论文,写了三四个小时,文献检索的网页都快要摆不下了,就这样也只憋出了一千字。

不得不说,写论文这事也是要看灵感的,脑袋一团浆糊的时候,一个字都敲不出来,读研以来,写论文真的是要了老命了,裴知悯叹口气,受挫般地趴在桌子上,书桌上躺着一小片阳光,她半眯着眼看向窗外,天高云淡,是个适合出去玩的天气。

裴知悯保存好文档,下楼去晒太阳,走出宿舍左拐走几步就是林荫大道,路边的香樟树繁茂葱茏,阳光穿过树缝落下一地破碎,她慢慢散着步,给虞净打了个电话,铃声响了半分钟才被接起。

裴知悯小心翼翼道:“我是不是打扰你了?”

“有点吧,”虞净故意道。

裴知悯“啊”了一声:“那我先挂……”

“没有,”虞净哈哈大笑,打断她的话,“刚才在算钱呢,不能分心。”

这个姑娘现在经营着自家的旗袍店,店里生意好的,她这个当老板的数钱都要数不过来了吧。

裴知悯挑眉问:“那你给我的版权费赚回来了吗?”

虞净“切”了一声:“八百年前就赚回来了。”

裴知悯无声笑了。

绿树底下,学生来来往往,欢声笑语不断。

虞净问:“你那边怎么样啊?读研好玩吗?”

裴知悯直言:“不好玩,忙得要死。”

虞净笑了声:“他们都说,读研只有拿到录取通知书和毕业证的时候是高兴的。”

裴知悯赞同得不能再赞同了:“正确率百分之九十九。”

这话说的,感觉读研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似的,虞净问就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吗?裴知悯很认真地想了想,说不用上班就挺好的,惹得虞净想打她。

那会儿裴知悯身边有一群男生经过,他们说话声很大,她们默契地都没出声,擦肩而过后,裴知悯随便走进了一条路。

虞净泡了杯茶来喝,慢悠悠地问道:“你在做什么?感觉周围人很多的样子。”

裴知悯使劲踩了下路边的落叶,闷闷道:“写不出来论文,在外面瞎逛。”

虞净可不想再提论文的事情,深表同情:“这事儿可就只能靠你自己了,姑娘我爱莫能助。”

裴知悯长长地叹息了声。

两个女生聊起来话题一个接一个,末了是虞净那边来了顾客,裴知悯不想耽误她赚钱才挂了,收了手机,她抬头一看,竟然走到了图书馆侧边。

孽缘啊。

算了,来都来了,不进去借本书都说不过去。

裴知悯绕过侧面到了图书馆门口,刚走两步就碰见了从图书馆出来的韩照,瞧她愁眉不展,他像是有透视术般问道:“是不是论文遇到问题了?”

裴知悯微愣,不太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韩照笑着问:“介意跟我说说吗?说不定我能帮到你。”

此话一出,裴知悯顿时觉得这也是个办法,和人讨论或许死看书有用些,遂摇头道:“不介意。”

图书馆不方便说话,韩照看了眼时间,快五点了,提议说:“我们去吃饭吧,路上边走边说。”

裴知悯顿了一秒,同意道:“好。”

此时的阳光依旧温暖明媚,他们绕过图书馆出去,这里离食堂还有一段路,韩照问了问她的选题和框架,得知是数字经济下文化产业的转型升级时,他不禁一笑,研一时,他发表的第1篇 论文和这个沾了些边,于是可以提供给她的思路也就很多。

裴知悯静静听他讲,即将走到到食堂前,她忽地顿住脚,咬唇道:“师兄,要不这顿饭明天再吃吧?”

韩照反应过来,笑着问:“有灵感了?”

裴知悯弯唇:“嗯。”

韩照:“那快去写吧,灵感来了就要抓住。”

“谢谢师兄,”裴知悯快速往另一路跑,还不忘回头道一句,“下次我请你。”

韩照望着她明亮的眼眸还有鬓边飘起的发尾,缓缓扬起了唇角。

茅塞顿开了后,裴知悯回去吭哧吭哧一鼓作气写了八千字,那时已经一点过了,她抬头看向墨蓝色的夜空,上面的星星又多又亮,漂亮得不行,她看了好一会儿才去睡觉,外面渐渐起了风,不轻不重地扫上窗玻璃,屋里的人睡得正香。

第二天依旧风清日朗,上午没课,裴知悯直接睡到了快中午才起来,邓漪昨晚也熬夜了,两个人对视一眼,同是天涯沦落人地笑了,快速收拾完去吃饭,今天是葛怡的课,她这年纪还坚守在教学岗位,做学生的迟到不好。

葛老师的学识渊博,讲课深入浅出,两堂课结束都四点了,邓漪要去图书馆,裴知悯一个人下楼,给韩照发消息,说别忘了晚上的饭,那边没有回复,她抱着书走出大楼,去学校小超市买了盒酸奶边走边喝。

小路两旁的榕树高大,裴知悯隔着弯下来的翠绿枝桠,看见了前方办公楼下出现的那道身影,一时停住了脚步,他穿着,单手插兜,步伐很快。

手机叮咚响了一声,韩照说他在篮球场,问她愿不愿意来等他一会儿,裴知悯默了下,再抬眼时那个人已经走进楼里,她淡淡收回视线往篮球场走。

到了闻霏办公室,祁砚寒径自在小沙发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

闻霏从电脑上移开视线:“你怎么来了?”

祁砚寒:“在附近谈事情,谈完了就想着来看看你。”

“可别,”闻霏笑了下,下一秒,心紧起来,“是不是芷宜出事了?”

祁砚寒喝了口茶,笑着道:“没有,真的是来看看你。”

闻霏放下心来,接着看文档。

祁砚寒打开微信,点开了一个朋友圈,自从加了微信,除了那次转账说了两句,对话框便再无内容,她的朋友圈也没什么消息,之前发的都是一些风景照,偶尔有那么一两句吐槽。

一杯茶喝完,祁砚寒离开了办公室。

外头阳光正好,风拂过门口的绿树,一个女生打着电话从树下经过,背影有点像她。

他想起那张干净的脸。

祁砚寒走下台阶,往南大东边走,那时候他也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感觉,就想去碰运气见见她,偏偏运气顶好,走到篮球场,他一眼就看见了那个纤瘦的身影,一个人运着球,玩的不亦乐乎。

怕她干等着太无聊,韩照给了她一个篮球玩,大学时,裴知悯选修过篮球课,投篮嘛,马马虎虎,她站在三分线上,随便把球往前一抛。

哐啷一声,进了?!

裴知悯脸上是藏不住的兴奋。

祁砚寒挑着眉梢还没从她进球中缓过来,嘴角已经不自觉地扬起了个弧度。

篮球落地,弹跳几下缓慢朝外滚去,裴知悯跑了两步去捡,一看见门口的人,她定住了脚。

祁砚寒捡起那个篮球,迈着步子过来。

再次看见他,裴知悯平静许多。

祁砚寒走近来,看她一脸的淡定,不禁想起那晚上她的慌张无措,故意道:“今天看见我不意外?”

裴知悯咬着唇:“大白天的,有什么好意外的。”

祁砚寒笑:“过来看你们闻老师的。”

裴知悯:“嗯。”

风从侧面吹来,扬起球场上的灰尘。

祁砚寒缓步走近,把篮球递还给她:“这么厉害?三分球都能投进。”

裴知悯眼里的光亮还没消下去,整张脸鲜活有生机,祁砚寒看着她抿唇一笑,说:“偶然而已。”

他偏头笑了下,又转回头来问:“之前学过?”

裴知悯:“大学时选修过,但只学了最简单的技巧。”

祁砚寒“嗯”了一声,笑着说:“但看你运用的不错。”

裴知悯客气地抿出个笑。

天边的太阳逐渐移向西边,阳光变暗了两分。

祁砚寒朝她身后的球场轻抬下巴:“你继续玩,不用管我。”

裴知悯抱着那个篮球,愣着没动,她看着他这一身休闲的装扮,不慌不忙的,问出了心中疑惑:“你不用上班吗?”

投行工作的人不应该都很忙吗?况且,今天还是工作日。

祁砚寒看向她,眼底含笑:“这点时间还是有的,而且,上班不是都要去公司的。”

裴知悯没有正式上过班,对此还没有特别深刻的认识,只好干笑着点头“哦”了一声。

韩照注意到那边说笑的两个人,眉头渐渐皱紧,有男生喊了一声“接球”,他回过神,再度回到球场上来。

打了十来分钟,裴知悯也累了,她没再去篮球场,就坐在长椅上休息,祁砚寒在离她一个身位的地方坐下,拨弄了下放在他们中间的那本书的扉页,她坐得僵直,听见他问:“晚上还有课?”

裴知悯

擦了擦汗:“没有。”

祁砚寒收回手,微微撩起了唇角,感觉这趟应该没白跑。

时间渐暗,打球的人相继从他们身边经过走出去,男生们勾肩搭背问去哪儿吃饭,祁砚寒听着有点感慨,看向身旁的人,她的湿发干了一半,贴在耳后,安静地坐着看斜前方那群男生打球。

那时裴知悯坐在祁砚寒身边,想到此刻是在和他一起看球,心里真是百感交集,这要放在她的高中时代,她想都不敢想,可是她早已不是年少的模样,再用余光把他视作唯一的妄想。

她的发丝已经全干了,但她没一点要走的意思,祁砚寒看了眼天际的夕阳,轻声问:“怎么不走?”

裴知悯说:“在等一个朋友。”

祁砚寒皱眉:“晚上有安排了?”

裴知悯点了点头:“嗯。”

祁砚寒暗自咬了咬牙,忽然有点说不出来话。

正沉默时,韩照那边结束了这场球,他拿上东西过来找裴知悯。

看见他过来,裴知悯站起来整理了理衣发,准备离开。

祁砚寒看见她这个小动作,眼神微变,看向走来的这个男生时,眼里都存着警惕。

韩照站定和她说了句“打完了”,就看向了她身边的人,裴知悯简单向他们介绍了下对方。

“我师兄,韩照。”

“祁砚寒,我……朋友,”她斟酌了下,还是选择了这个词语,又添了一句,“他也是闻老师的学生。”

韩照朝他略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介绍完,裴知悯拿上书,看向祁砚寒:“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

傍晚的南大很安和,风都变得轻缓了。

他们一同走出篮球场,向学校外边走去,那一双身影走在光里,松弛自然,祁砚寒站在原地,看着裴知悯帮韩照拿走手里的东西,好方便让他擦汗,男生看向她的眼神,柔情似水,盛着好不明显的意味,祁砚寒舔了舔牙根,心头滋味不好受起来。

第37章 第37章想来他是有点栽了

那天裴知悯请韩照去了东门外的一家很受欢迎的餐厅吃饭,店里人很多,他们到的时候,正巧有一桌客人结账离开,服务生带着他们去了空桌,那个位置挺不错的,靠近路边,对面就是南大的操场,能看到散步的年轻男女。

点过餐,韩照倒了杯茶给她:“这么见外?还请我来餐厅吃饭。”

在课业上,韩照帮过她不少,于情于理,都应该好好谢一下人家。

裴知悯莞尔道:“应该的。”

韩照笑了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问起重要的事:“论文写完了吗?”

裴知悯微微一笑:“快了,还有一点。”

韩照略微颔首:“那就好。”

夕阳即将沉没到底,世界变得愈发黯淡了。

说完论文,他们又聊起了电影,今年出了一部文艺片,讲的是一对西北农村夫妇相互扶持的故事,票房破亿,却不知什么原因在全网下架了,说到此处,两个人都有些惋惜。

场面这时有点冷住了,韩照讲起了笑话。

与此同时,三米开外的路边,缓缓驶来了一辆黑色车辆,看到了那一双人影,祁砚寒将车靠边停下,往座椅上一靠,眼神投向左前方,这个角度,他看不到裴知悯的脸,但从韩照脸上的笑容就不难看出,他们相谈甚欢。

对面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引得她扭头噗嗤一笑,祁砚寒看着那张笑颜,怎么看怎么刺眼,他心头烦躁,摸了支烟出来点燃,吸了一口又缓缓吐出,烟雾徐徐向上,模糊了眼前的视线。

想来自己真是有点栽了。

先前目送他们离去,他一个人走回西区取车,本来能直接从西门走的,他鬼使神差地绕了半圈从东门出来,就想看看她的态度。

此刻他想,还不如不看的好。

祁砚寒敛下眼眸,重重地吸了一口烟,又缓慢吐出来。

路上往来的行人众多,车流不息。

韩照的目光本来都在裴知悯身上,直到外边有一堆男女打闹,场面混乱,他被吸引了视线,朝外一瞥,就注意到了那辆黑车,驾驶座上的人棱角分明,左手手肘抵着车窗,漫不经心地抽着烟,眼眸漆黑深沉。

这一刻,韩照隐约意识到了什么,他默不作声地收回视线,看了眼对面毫不知情的女生,低下头喝起了茶。

等了一会儿,菜陆续上来。

看见他们动了筷子,祁砚寒就驱车离开了,等红灯时,他给卫旭打了个电话,喊他晚上出来喝酒,那会儿卫旭这个社畜还没下班,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红灯还有三十秒,祁砚寒没说话。

卫旭忙着手头上的事,不解道:“好端端的喝什么酒啊?你生意没谈拢要借酒消愁,不至于吧?”

消个屁的愁。

祁砚寒咬了下腮帮,利落地把电话掐了。

夜幕降临,灯红酒绿的城市热闹非凡,街上的车辆穿梭不止。

路过繁华大街,祁砚寒下车去路口的便利店买了包烟,刚抽了两口,意外地碰见了秦京宁,这大小姐拎着小包踩着高跟鞋,妆容精致,不用猜就是要潇洒的,反观之下,他穿着休闲,手里夹着烟,脸上有显而易见的不快,有点反常。

“祁总,不对啊,”秦京宁端详了他几秒,“今天下班这么早都不高兴啊?”

祁砚寒表情清淡,没搭腔。

秦京宁细眉拧起,揶揄道:“你这什么表情?为情所困啊。”

祁砚寒眼皮微跳,默不作声地将烟头踩灭了。

这个哑巴。

秦京宁白了他一眼就走了,走出几步,又哒哒哒地返回来,不可置信道:“我难道说对了?”

祁砚寒咬了下牙,冷冷道:“还没到这个地步。”

“说来听听呗?”秦京宁来了兴趣,“我挺好奇是什么样的女生。”

印象里他就大二谈了一个,还没多久就分了,工作了后,身边更是见不到一点异性的影子。

“我可没有对你余情未了啊,”秦京宁环抱双臂,悠悠道,“我只是问一问好帮你出出主意。”

年少不懂事,错把友情当爱情,故意喝醉去告白这事,她这辈子都做不出来第二次。

更丢脸的是,还失败了。

祁砚寒瞥了她一眼:“无可奉告。”

秦京宁哼了声,嘀咕了句“不说算了”,又哒哒哒地离开了。

高跟鞋的声音有节奏的远去,祁砚寒返回车上,一路疾驰。

南城的夜色慢慢变得浓稠起来。

回了家,祁砚寒在柜台取了酒和玻璃杯走向沙发,一杯酒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流进胃里,刺激直抵大脑皮层。

心烦意乱的时刻,酒精或许是个好东西,它让清醒的人短暂沉沦远离痛苦,让不清醒的人变得愈发清醒。

那是个什么样的女生?

很久之前,祁砚寒好像就想过这个问题,她的长相很大气舒展,身上的那股感觉,怎么说呢?像是溪水一样,宁静温和,看起来不显山不露水温吞内敛,其实柔韧又有力量。

你说从前那时候,他没被她吸引是假的,只是当年他心高气傲随性不羁,她没那意思,他那点想法摊开来讲就不合时宜了。

那瓶酒,祁砚寒喝了很久,越喝到后面越清醒,他看着这幽深的夜色,低低笑了声,真是造化弄人啊,怎么兜转几回他还是有点喜欢她,后来醉意上来,他脑子一片混沌,只记得她今天穿着杏色外套黑色牛仔裤,头发扎在脑后,没化妆,却也漂亮得不行。

入了夜,屋外不知何时起了风,从窗户溜进来,吹得窗帘和灯光都在乱晃。

有点晃眼睛。

裴知悯揉了揉眼窝,继续完善论文,从回来到现在,她在电脑前坐了有四个小时了,这个论题一展开来,其实有许多可以写的,她把本科期间学的新传的知识用了进去,不知不觉竟然又写了两千字,这个时候,她好像能理解外公从前说的那句“人生没有白走的路”了,那时她要是知道闻霏要她把这两千字删去,肯定觉得有些弯路还是不走的好。

大功告成后,裴知悯难得睡了个好觉。

隔天一早,她就从被窝里爬了起来,收拾好去绘画机构。

天空阴沉,路面笼着一层薄雾,风从中间穿过,

扫在车窗上声音近在耳畔,裴知悯睁开眼,看着倒退的街景,有点恍惚。

手机日历显示今天是11月22日,小雪。

前些天的晴天给了她错觉,以为冬天还远,这会儿大风一刮,她才有了入冬的实感。

一上午的课过得很快,中午时分,大雾已经散去,这时的天色更加昏暗,裴知悯坐在休息区,百无聊赖地托着下巴看向窗外,没坐多久,忽然下起了雨,淅淅沥沥的声响,让人听得舒服。

方芷宜走进来,窗边的那张脸,总感觉似曾相识,看了十来秒钟,记忆终于苏醒了起来。

雨声渐大,掩盖住了方芷宜惊呼的那声“姐姐,是你啊”。

“我哥上次还旁敲侧击地提醒我来着,”她腼腆地笑着道,“我都没想起你来。”

裴知悯早在上次捡到玩偶时就认出她来了,但听到和祁砚寒有关,她顿了下,微笑说:“没关系。”

方芷宜拉开一把椅子,坐在了她旁侧。

裴知悯欣慰地感慨:“还在坚持画画,不容易啊。”

方芷宜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事实上她前些年还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后面因为那个画师,她才真正走进了画画。

雨愈发大了,她们聊了十来分钟就各自去了班上。

一忙起来这一天就过得很快,回了学校,雨堪堪停了。

走回宿舍,经过了一个篮球场,雨才停,地面还是湿的,就有人兴致高涨来打球了,裴知悯站在防护铁栏外看着他们奔跑传球,想起有一年祁砚寒和蒋琛他们打球打到一半,忽地落起了雨,正在兴头上,那群男生一个都没走,在雨中打得疯狂。

那时候裴知悯从场外经过,看完远处的天,远处的地,才敢把视线投过去,那时他全身都被雨淋湿了,T恤贴在紧实的腹部,她随便看一眼都会脸红。

看了两分钟,裴知悯默默收回目光往回走。

后来的日子,她还是一边上课一边写论文,闻霏去出了一趟差,等到她回来,她就抱着电脑去了她办公室。

奈何里面已经有人了,裴知悯正想走,门里却突然传出了一声懒散至极的笑,她停住脚步,紧接着,有一道男声传了出来——

“知道了,小姨。”

裴知悯猛地一僵,难怪他和闻老师看上去不像一般的学生和老师,原来是有这层关系。

话音落下没几秒,门从里面打开了,四目相对时,祁砚寒都愣了瞬,裴知悯倒是平静许多,她朝他抿出一个笑,绕过他,侧身走进办公室。

闻霏的专业能力很强,指导起论文来直击要点,听到新传的那部分要删去,裴知悯简直想给那天做无用功的自己哐哐两拳。

讲完都是一个小时之后的事了。

“还想读博士吗?”闻霏笑着问,“想读的话,你可能还要辛苦一下,再写两篇论文准备着。”

裴知悯摇头:“不读了。”

闻霏有点好奇:“为什么?”

这个学生,学习能力很强,又专注细心,再磨砺磨砺假以时日,肯定会是个做学术的好苗子。

裴知悯回答得很真实:“以我目前的能力读博有点吃力。”

闻霏浅浅一笑,表示尊重她的想法。

理好文件,裴知悯抱着东西下楼,大门口,那个男人站在树下抽烟,肩宽背阔,姿态端正笔挺,瞧见她出来了,他顺手把按灭在了垃圾桶上方的托盘里,抬腿走过来,看着她平静如水的脸,祁砚寒有点拿捏不准,试探道:“你生气了吗?”

裴知悯看着他没动。

祁砚寒闷声一笑,自顾自说:“是该生气的。”

裴知悯眉头微蹙,她只是有点吃惊,生气倒不至于,可是他这样熟稔自然的模样,却让她感觉不自在。

祁砚寒轻轻吸了一口气,柔声道:“故意隐瞒我和你导师关系这事,是我做的不对,你别和我计较成吗?”

他的姿态放得很低,说的话也是低声下气的,裴知悯望着他那双盛着柔情的狭长眼眸,一刹那就要沉溺下去了。

她别开脸,闭眼缓了一下。

手机震了下,邓漪发来消息,问她怎么还没到,裴知悯一看时间,完蛋了,还有五分钟就要上课了,她看向祁砚寒:“我没有生气,说不说是你的自由,我无权干涉,另外,我还有课,就先走了。”

没等他开口,裴知悯就走进了树下延伸出的小径,她看上去很着急,走了几步就小跑了起来,祁砚寒望着她奔跑的背影,不禁暗悔,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第38章 第38章“情有独钟的爱”

二零二二年的最后一个月,南城的天气总是不太好,阴雨连绵,断断续续下了一周,到了十号,日头才渐渐放了晴。

上午考完一门选修课的考试,裴知悯回了趟家,苏英正在厨房煲汤,瞧见她回来了,关小了火,走过去问:“这几天不忙?”

裴知悯舒服地靠在沙发上:“明后天没课,回来陪陪你们。”

苏英打量着她消瘦的脸:“感觉瘦了,你在学校是不是没有按时吃饭?”

裴知悯不敢直视她:“吃了饭的。”

苏英看了她两秒,说了句“你先坐会儿”,就进厨房忙活了。

这顿饭做得很丰盛,菜摆了半桌子,席间苏英给裴知悯又是盛汤又是夹菜的,她吃得可饱。

下午时候,阳光更好。

苏英在客厅里边修剪花枝边和人视频聊天,裴知悯坐在阳台的小桌子前画画,桌上摆着草莓,她一个接一个的喂进嘴里,阳光洒在地板上,屋子里敞亮温暖。

那阿姨健谈,话茬就没断过,苏英一味夸赞,裴知悯听了一耳朵,好像在谈论她儿子,挂了电话,苏英有意无意地提起:“我这个单位同事的儿子,长得高大周正,看上去挺不错的,噢,好像和你差不多大,后面介绍你们认识一下,就当交个朋友。”

裴知悯装不知道这话背后的含义。

“妈,我每天除了上课还要写论文做课题,忙着呢,”她一笔画完,委婉拒绝,“没时间去想别的事。”

苏英默不作声,只是“咔嚓”一剪子下去,一长段的花茎落地。

裴知悯哑然失笑。

她和苏英没在此事上深入聊下去,换了话题说起了别的,只是谈到家长里短,总会有谁家姑娘嫁人谁家儿子娶妻,苏英这时就会将风头对准她,裴知悯打着哈哈揭过话头,把最后一个草莓喂进嘴里,她抱着平板往房间走,“妈,我进去给平板充电。”

苏英听着她踢踏的脚步声,摇着头无奈道了一句“这孩子”。

到了三点,日光正盛,外头有小孩子的玩笑声,追逐打闹好不热闹,裴知悯专心不了,索性拿上东西出门去了外边的咖啡店里画,店里很安静,进出的人都刻意放低了音量,过了十来分钟,走进来了个穿着西装的男人,他在讲电话,轻声细语,末了听到他玩笑着道了句“这么晚还没到,这顿咖啡钱你付”,就挂了电话。

裴知悯没去关注那人,直到她整理好图层一抬头,和他的目光凌空碰上,她顿了下,惊喜道:“班长?”

高中毕业后,他们的联系就少了,只偶尔借着节日问候两句,此时遇见,很难不惊讶。

林泽民微笑:“终于看见我了?”

裴知悯抿唇笑了下,听见他又问:“来这处理工作吗?”

“不是,”她说,“我还在读研究生。”

林泽民赞许道:“有远见。”

裴知悯浅然一笑,看着他一派商务精英的装扮,忽地有点感慨,一晃同窗的时光都过去这么久了,他们都长成了忙绿的大人。

聊了两分钟,林泽民的视线忽然移向她身后,道了句:“来了啊。”

裴知悯转过身去看,祁砚寒一身黑色,拎着公文包阔步走了过来,她有点怔愣:“你们这是?”

林泽民简言解释:“公司之间有合作。”

裴知悯露出了然神色。

店门被接连推开,一连走了几桌客人,咖啡厅里更安静了。

他们在前桌谈事,裴知悯安静地做自己的事,谈的差不多的时候,林泽民被一通电话叫走了,祁砚寒倒是没

走,气定神闲地坐在了她对面的椅子上,裴知悯抬眼看去。

“不介意吧?”他问了句。

裴知悯望着他低垂的眼睛,很想问一句你怎么不走?但或许当时的店里太过寂静,她不想打扰别人,只是沉默地摇了摇头。

相对而坐,裴知悯画着稿,祁砚寒处理工作邮件,期间很少说话,但就是这样互不打扰的氛围,竟然意外的舒适和谐。

快画完时,她喝了两口咖啡放松了会儿。

“你画画还是业余爱好吗?”祁砚寒找准空档,同她聊了句。

裴知悯放了杯子:“不算,这些画也有会拿去商用的。”

祁砚寒眉峰微挑:“这么厉害?”

裴知悯低眉一笑:“运气好会有而已。”

手机屏幕这时亮了起来,韩照来问她课业上的事,裴知悯回复起了消息,一时忽略了对面的人,待她放了手机,他才问道:“你有事要忙?”

裴知悯:“没有,师兄来问了点事。”

祁砚寒沉吟片刻:“韩照?”

裴知悯眼瞳微怔。

这表情已经代表了答案。

祁砚寒轻咬牙根,端起咖啡抿了一口,美式真苦啊。

画完走出咖啡店,正是傍晚,柔和的阳光洒满了这条街道,祁砚寒说去吃饭,裴知悯顿了一下,本来说好是三个人一起吃的,但林泽民走了,他们两个单独吃,好像没什么必要?正纠结时,苏英的电话打来了,让她回家,裴知悯只好拒绝,说下次再吃。

后来的生活依旧平淡,但好在临近期末,裴知悯的课少了很多。

那天是个普通的晴日,无风无雾。

上午只有一节课,还没下课,突然收到了虞净的电话,她按了挂断,等下了课拨回去时,手机却提示“您所拨打的电话不在服务区”,裴知悯疑惑地退出通话页面,点开微信,才看到虞净发的信息,她那头声音有点嘈杂,起初裴知悯还没听清,到了后面,语音里出现了机场的登机提醒。

她慢慢听到重点:我要来南城谈布料采购的事,飞机两个小时后落地,要是我到了发现你没来接我,咱们就绝交吧。

裴知悯顿了一秒,快速跑回宿舍放书换衣服,又飞快地朝着校门跑去,踩实的脚步里,满满都是欢欣雀跃。

祁砚寒坐在车里,望着她飞奔的身影,好奇是谁能让她跑着去见,压着速度跟在她身后。

她似乎很着急,大步大步地跑着,到了道路尽头,她已经累得扶着腰喘气,祁砚寒闭眼吸了一口气,踩了油门开到她身边。

“去哪儿?我送你。”

裴知悯调整了下呼吸,看手机时间快来不及了,很客气地道了谢,走向副驾,打开车门坐了上去,说:“机场。”

天空澄净,散散地飘着几朵云,车辆驶离带起一阵阵风,吹起散落的叶片,开出南大,祁砚寒看似随意地问了句:“见谁需要这么着急?”

裴知悯说:“有个朋友临时要来。”

祁砚寒面色冷淡,心底隐约有点不安,又听她道:“她说下了飞机没见到我人就要和我绝交。”

这种话术,多半是个女生。

祁砚寒默默勾起了唇角。

车辆在行车道上疾驰,到机场时虞净的那班飞机正好落地,裴知悯站在出口处翘首以盼,穿羽绒服的季节,虞净穿着旗袍和大衣走在里面,特别好认,她只一眼就看到了她,招手喊了她一声。

虞净推着登机箱,径直走过来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笑意很深:“友谊长存。”

裴知悯拍了拍她的背:“你下次再搞突然袭击我们才真要绝交。”

虞净弯咧开嘴笑,讨好道:“这不是为了给你个惊喜嘛?”

裴知悯哼了一声,不再揪住此事不放。

寒暄完,虞净才注意到她身旁站了个男人,目光交汇,她倏地睁大了眼,较之于那张照片,他的五官没什么变化,只是更加硬朗英气。

她木讷出声:“你不是……”

裴知悯赶紧给了她个“你小心你说的每一句话”的眼神。

“你好,我是祁砚寒。”

虞净会意,保持镇定,同样做了个自我介绍:“你好,我叫虞净。”

机场里人流如潮,声音喧闹,不适合聊天。

祁砚寒绅士地接过虞净的行李箱,朝外面走去,两个女生走在后面窃窃私语,虞净掐了下裴知悯的胳膊,凑近到她耳边:“你这什么情况啊?他不就是你从前暗恋的那个男生吗?”

裴知悯小声道:“今天这是个意外,晚点再跟你说。”

出了机场,祁砚寒正欲把行李箱放去后备箱,裴知悯出声截住他的动作:“要不你去忙自己的事吧?我们自己回去就行,机场打车很方便的。”

祁砚寒看向她,淡淡一笑:“没事,今天不忙。”

裴知悯抿唇,客气地说了句“麻烦了”,拉着虞净去了后座。

阳光宁静,窗外有架刚起飞的飞机,轰鸣声很大,在天际留下一条细长的线。

车上,虞净一反常态,话多的不行,动不动就说起从前大学的事,裴知悯生怕她说漏了嘴,听得一颗心不上不下的。

好在很快就到了下榻的酒店,一进门,虞净就盘问起了她,裴知悯一五一十地交代完了,以过来人的经验,虞净直觉这男人心思不简单,很有可能对你有意思,裴知悯慌乱摆手说不可能,让她别开玩笑了。

她哪里敢想,他会喜欢自己。

虞净看着她低眉敛目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反驳道:“怎不可能?你人美心善成绩好,又会画画又会挣钱,男生不喜欢你就是他眼瞎。”

裴知悯听着这个江南姑娘硬声道的一通,慢慢笑了。

事实上,虞净的性格其实挺温柔和善的,但后来当了店主,时不时就会遇见一些胡搅蛮缠的客人,她的脾气都是在这些事里锻炼出来的。

后来的几天,虞净去谈布料合作了,裴知悯开始准备期末考,考完了几门专业课,她带着虞净去了各大景点玩,照片拍了一堆。

月底那天,虞净给她庆祝生日,今晚跨年,街头巷尾全都是人,她们吃了饭,去逛街买个纪念品排队结账都排了半小时,两个女生都不喜闹,买了东西就不想逛了。

夜色四合,拥挤的人潮让她们走不动道。

末了,裴知悯和虞净去了南大,今天学生们几乎都出去了,校园里空空荡荡的,很是静谧,她们漫步在林荫路上,路灯昏黄,照着两个长长的影子。

整条路上只有她们两个人,风拂过两边的树木,发出的呼呼声怪吓人的。

虞净忽然说:“我们唱首歌吧。”

裴知悯也有点怕,为了壮胆说“好”。

她思索片刻,先开口唱起了虞净最喜欢的歌《人海》。

一首很小众的歌,当年她第一次推荐给裴知悯听的时候,她就觉得这首歌很有韵味,此后很多年,它都在她歌单的置顶里。

“想见却还在等的人不太多,连起来也让人心碎碎成河。”

……

“珍惜最是难得,爱你让生命变辽阔,温柔被我唱成了歌,伴你人山人海不停留。”

道路尽头一片黑暗,有辆车停在阴影里,一抹火光忽明忽灭,祁砚寒靠在车边抽着烟,静静地注视着远处那个走在树影里的女孩子,清脆的嗓音将歌唱得悦耳动听。

裴知悯开了头,虞净自然而然地接上了后面的歌词,

一首很温柔的曲子,她们唱得很轻很慢。

祁砚寒慢慢抽着烟,眼神一直落在裴知悯身上,或许她不知道,她唱歌的时候,特别鲜活可爱有生活气,他看得心神微动。

唱完歌,虞净又祝福了她一遍生日快乐,裴知悯歪头笑着,笑容格外明媚。

一根烟燃尽,祁砚寒看着她们两个走进便利店,在货架前各拿了一瓶酸奶,又朝着操场走去,他丢了烟头,上了车打了圈方向盘开出南大。

夜空明亮,零零散散地铺了很多星星。

两个女生在操场聊着天散着步,一圈又一圈,直到夜色深重,时间不早,虞净打算回去了,走出操场,迎面来了个跑腿小哥,给了裴知悯一束花,她一脸懵,说她没订过花你是不是送错人了,小哥一问她的名字,笑着说肯定没错,把花放在了她怀里。

那是一捧粉色花束,花朵很大,开得鲜艳绚烂,上面没有卡片,今天这日子给她送花,什么意思都不说个清楚?

虞净拨弄了下包花的牛皮纸,好奇道:“谁送的?”

裴知悯:“不知道。”

月明风轻,操场寂静。

裴知悯盯着那束花看了半天仍旧一脸茫然,还是虞净灵光乍现,一语中的:“你说……会不会是……他送的?”

裴知悯一时僵住,不可思议地看了眼花,慢声说:“不会吧?”

虞净也只是猜测,说不是他的话也肯定是其他哪个追求者送的,她看着那捧花,小声咕哝了句“是谁这么小气?居然就只送束花”。

裴知悯抿了抿唇。

后来她才发现,那束花的最底部,藏着一个盒子,里面是一条镶着星星的项链,熠熠生辉,很漂亮。

虞净环抱双臂,忽然问她:“你知道这是什么花吗?”

裴知悯关于花的知识都是从外婆那儿学到的,院子里没种这一种,她对怀里的花也就没什么了解。

虞净看着她懵懂无知的样子,稍显无奈地叹了口气,点明道:“这是芍药。”

裴知悯还是不懂,微微皱眉:“所以呢?”

“你自己去查查它的花语吧。”

虞净只能提示到这儿了。

这种花很不一样吗?

裴知悯愣了下,再抬眼时虞净人已经走到了校门口,裴知悯想要去送送她,虞净背身朝她挥了挥手,扬声说不用了,让她好好想想花是谁送的。

月亮很圆,银亮色的光晕洒下来,落在那个温吞的人影身上,裴知悯抱着花,慢腾腾地走回宿舍,邓漪不在,她开了灯把花放在书桌上,坐在椅子上沉默地盯着看,鬼使神差地想不会真是他送的吧?

手机这时响了,裴知悯看着来电显示,顿了两秒,才接了起来。

“回寝室了吗?”祁砚寒问。

裴知悯轻声:“嗯。”

祁砚寒看向天上的月亮,想她此刻或许还没反应过来。

“花收到了吗?”他直接问。

真的是他送的?!

裴知悯心头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她看着那束花,眼眶微涩,咬唇道:“你送我花做什么?”

祁砚寒在那头都听怔了一秒,想这姑娘也真够迟钝的。

他正想要不把这层窗户纸捅破算了,头顶忽然有烟花炸开了,电话两端的人同时看了过去,一簇一簇的烟花升腾炸开,盛大又绚烂,烟花还在放,他说生日快乐。

话音落下,裴知悯完全愣了。

“这就是原因。”

裴知悯心跳如雷,动了动唇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没出声,他似乎也不急,过了一会儿轻轻笑了一声,道了句“晚安”就挂了电话,手机屏幕还亮着,她点开浏览器搜索芍药花的花语,圆圈转了两圈,跳出答案。

芍药:情有独钟的爱。

裴知悯看着这一行字,心都漏跳了一拍,她曾经很喜欢的男生现在好像喜欢自己,听起来就让人不敢相信,像是青春年少里残缺的悸动变成了一个圆,在她珍贵的二十四岁生日当天。

第39章 第39章“重蹈覆辙只会遍体鳞伤。”……

虞净在南城了一周,就要回江都了,她是二号下午四点的飞机,当天中午,裴知悯请她吃饭当做告别。

餐厅在繁华大街那片,环境很好,幽静古朴,点完菜,虞净笑说:“破费了啊。”

裴知悯喝了一口茶,悠悠道:“还行,不会吃穷我的。”

虞净轻轻笑了。

“这一趟算是来值了,”她感叹道,“生意谈妥了,玩也玩开心了。”

裴知悯笑:“欢迎常来。”

“那可不能白占你便宜,”虞净摩挲着茶杯杯壁,“这批布料我选了好久,到时候做成旗袍肯定好看,样衣打好我就发给你看,你喜欢的话后面给你寄。”

裴知悯歪头一笑,没有客气:“好。”

这家店上菜很快,要动筷子时祁砚寒发来了消息,问她在做什么,裴知悯老老实实说和虞净在吃饭,对面应该在忙,没有第一时间回。

裴知悯关了手机,和虞净边吃边聊,不知不觉一个小时就过去了,走出餐厅,虞净就要去机场了,两人沿着那条路慢慢走去路口。

凛冽的风从前方扫来,裴知悯侧头理了理头发,一抬眼,看见对面的祁砚寒时,霎时愣住了。

卖饰品的店面里,他一手插兜,静静地等着身旁的人挑选,那是一个穿着大衣和半裙的女人,卷发红唇,干练优雅,她拿起了一条丝巾围上了脖颈,转头朝他笑着,应该是在问他合不合适之类的。

祁砚寒侧对她站着,裴知悯只看见他微扬嘴角,点了点头,那女人似乎很满意,把丝巾给了一旁等待的导购员,而后又拿起了一条蓝色领带,朝他比了比。

裴知悯心头微涩,愣愣地看了几秒钟,咬牙别开了眼。

虞净看她定住了脚,疑惑道:“怎么了?”

“没事,”裴知悯抿出个笑,挽着她的手走去路口拦车,“快走吧,再晚就赶不上飞机了。”

路口那里,出租车来了又走,虞净坐上车,朝她挥了挥手说了两句话,车子就汇入了车流。

她一走,裴知悯忍不住回想刚才看到的那一幕,印象里他对待亲近的人,总是那样松弛有耐心。

汽车鸣笛,人声喧闹,路边不知道是什么店,在放李健的歌,裴知悯脑袋里混乱一片,记不起歌名了,倒想起了李健曾经说的一句很有哲理的话:爱自有天意。

好像真没说错。

很多年前就没有结果的事,再来一遍,结局好像还是那样,重蹈覆辙只会遍体鳞伤。

又是一年冬天,街上有很多卖腊梅花的老人,裴知悯看着路边摆放整齐的花枝,新鲜青嫩,忽地想起摆在书桌上的那束芍药,也和这些腊梅一样开得正好,那两天她时常看着花发呆,邓漪看她一脸的芳心荡漾问起那花是谁送的,她模棱两可地说一个朋友,换来了邓漪意蕴深长的笑。

想到这里,她不禁难过起来。

那束花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裴知悯怕会错意,她一个人走进了这边的商场,漫无目的地在里面闲逛,琳琅满目的商品,看得人眼花缭乱,她走遍这一层,一件东西都没买。

上了二楼,逛到一家装修很独特的香氛店,她进去买了一瓶香薰蜡烛,结完账走出店门,裴知悯一眼就看到了电梯上的那一对人影,男俊女美,好不般配,她缓缓呼出一口气,快步走出了商场。

寒风扑面而来,吹得她一阵心凉。

裴知悯沿着街道随意地走,喧嚣的街市,她却听不进去多少声音,手机铃声这时急促地响了起来,邓漪打来的,想要她帮忙改一个论文的格式,她人在地铁上没带电脑,裴知悯此刻急需

别的事情来转移注意力,二话不说就答应下来了。

走进个网吧,里面没多少人,她挑了个靠近门口的位置坐下,开了机就登陆微信开始改文件。

章钦在店里转了圈回到前台,看见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愣了十来秒,才笃定自己没有认错人,那时裴知悯专注在自己的事儿上,等改完发给邓漪,她抬眼一瞧,章钦正靠在前台柜子上看着她,他挑眉问:“怎么来这儿了?”

裴知悯:“临时要改个论文。”

章钦微惊:“你还在读书?”

“嗯,”裴知悯浅笑,“在读研。”

章钦随便一问:“哪个大学啊。”

裴知悯:“南城大学。”

章钦沉默须臾,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拍了拍大腿激动道:“当年我说你读了南大叫我一声学长本来是随口说的,没想到还成真了。”

裴知悯扯唇一笑。

事情已了,她没多停留,拎着东西离开了网吧。

说来也巧,她刚走没一分钟,祁砚寒就来了。

今天和他谈项目的人是他学姐,之前在学校见过几面,如今在工作中遇见,事情谈得异常顺利,完事后,她要去逛街给家人买礼物要他作陪,他作为东道主不好推辞,跟着走了大半个商场,才可算抽身。

通风口处,两个男人站在窗前抽烟,章钦看了眼他:“今儿怎么有空跑我这儿来了?”

祁砚寒咬着烟,简言道:“在附近和人谈事。”

章钦明白,问道:“敢情忙完了来我这休息呢?”

祁砚寒吸了一口烟,勾唇笑了下不置可否。

今天的生意一般,章钦不用时刻守在前台,悠哉悠哉地和他在这儿聊天。

“你最近怎么样?忙吗?”章钦问。

祁砚寒:“还行,没到最忙的时候。”

他就知道。

“唉,我说你们一个个真是,”章钦缓慢吐出一团烟圈,摇头道,“无事不登三宝殿。”

祁砚寒拧眉问:“我们?还有谁来了吗?”

“裴知悯啊,好像是来写论文的,”章钦朝门口微抬下巴,“刚走一会儿。”

祁砚寒目光一顿,缓缓吸了一口就利落地将烟掐了,朝外走去,身后章钦在喊:“你这就走了?不是说好打游戏的吗?”

祁砚寒脚步未停,笑着道:“她比较重要。”

章钦茫然地站在原地,稍后仔细品了品这句话,反应过来后,一口烟直接呛进了嗓子里,留下两声长长的咳嗽。

那会儿裴知悯刚走到“北←繁华大街→南”的路牌下,苏英打来电话,问她什么时候放假回来,她回答说下周,外头灰尘大,她捂住声筒咳了下,苏英隐约听见了,不放心地叮嘱她要注意保暖,别为了风度不要温度。

正当她母亲长篇大论唠叨时,右边传来一声鸣笛,裴知悯以为是叫的网约车到了,扭头一看,却是祁砚寒的车,她应付了苏英两句就挂了电话。

车稳稳停住,祁砚寒走到她面前,她的发丝被风吹得凌乱,脸颊微红,有股楚楚可怜的意味。

“回学校吗?”祁砚寒说,“我送你吧。”

裴知悯站着没动,客气道:“不用了,我打了车的。”

祁砚寒笑:“我送你比打车快。”

裴知悯望着他那双浮着笑意的眼睛,平静地偏开眼,看着路上的车。

祁砚寒望着她干净固执的侧脸,欲言又止。

裴知悯的手机这时响了,司机大叔带着歉意的声筒穿出来:“实在不好不好意思啊,姑娘,我这边堵在高架上了过不来,你看你要不取消一下订单吧?”

裴知悯抿嘴,应了句“好的,没事”。

冷冽的冬风扫过街道,吹得落叶张牙舞爪。

裴知悯最后还是坐上了他的车,驾驶座上的男人穿着黑色大衣和西裤,手腕上扣着一块黑表,气质沉稳淡然,从前那个恣意轻狂的男生,已经长成了男人,眉宇间已然有五分成熟三分从容淡定。

恍惚间,祁砚寒转头看了过来,噙着笑问:“看我做什么?”

裴知悯赶紧摇头说“没什么”,扭头看向窗外倒退的街景。

车内的气氛沉默下去,走出商圈,祁砚寒主动搭话:“你朋友走了?”

裴知悯:“嗯。”

祁砚寒没说话,车里又安静了。

他车开得很平稳,裴知悯却心乱如麻,不想再去纠结于那些百转千回的心心结,她靠上座椅后背看着景色,后面竟然浑然不觉地睡着了。

到学校时天已经暗了,校园里的路灯亮了起来,祁砚寒把车停在了她宿舍楼旁边的树荫下,副驾上的人睡得很香,他没出声提醒,就这么看着她,褪去青涩之后,她的脸愈发清丽动人。

端详了一会儿,车外有几个女生走过,说笑声有点大,裴知悯被声音吵醒,迷蒙地睁开了眼,她环视四周,转头看他。

“到了?”声音很软。

祁砚寒看着她:“嗯。”

裴知悯低头解开安全带,嘴里嘀咕着“怎么睡着了”,祁砚寒看着她半清醒半迷糊的模样,无声笑了。

礼貌道过谢,裴知悯拿上礼品袋下车,径直进了楼里。

等她背影消失在视野里,祁砚寒才开车驶离南大。

南城的夜晚喧闹繁华,高楼大厦还是灯火通明,工作上出了问题,祁砚寒赶回了公司,事情有点棘手,办公室里的人都在紧急处理。

深夜十点,祁砚寒回到家。

那会儿方芷宜正躺在床上迷糊地玩着手机,页面忽然跳出消息:你所关注的@寂静的远山更新了,她点进去一看,是一张新画的图,一个很简洁的女生头像,她一顿彩虹屁夸完,听见走廊上有了踢踏走动声。

方芷宜趿上拖鞋,走去祁砚寒房间正想敲门,却发现门是开的,她摸黑往前走了几步,喊了声:“哥?”

没听见回声,她顺着门口的书架往前走。

灯光倏地亮了起来,方芷宜下意识闭上了眼睛,手一用力不小心碰倒了书架上某一层的书,“哗”的一声,掉在地上。

方芷宜睁开眼,看他悠闲地在喝水,一脸的惊魂未定:“你在家怎么不开灯啊?”

祁砚寒把外套丢在床上,理直气壮:“我在家还开什么灯?”

方芷宜哑然。

地上的书孤零零的,她捡起来一看,居然是一本青春杂志,兴奋道:“哥!你年轻的时候也看这种书啊?”

啧。什么叫年轻的时候?

祁砚寒淡漠地看了她一眼,又看向她手里的书,脸上写着“你看我像吗”这几个大字。

方芷宜觉得好笑,随手把杂志丢在了他的书桌上,说起正经的:“哥,我感冒还没好,这周就不去绘画班了成吗?”

方芷宜感冒了,去打了几天点滴,现在声音还有点哑,表情也是可怜巴巴的,祁砚寒没说什么就同意了。

说好这事,方芷宜就要离开,走到一半又折返回来,“诶,你可以跟那个姐姐说一声吗?”

祁砚寒舔了舔唇,点头说“可以”。

等她一走,祁砚寒给裴知悯打了个电话,铃声响了很久都没人接,他按了挂断去浴室洗澡,热水从头淋下来,氤氲的热气里,浮现出一张乖巧的侧脸,他闭着眼,咬牙忍了下来。

水流声停止,祁砚寒套上睡衣擦着头发去外边拿手机,上面没有未接来电,摸不准是不是她睡了没看见电话,他给她发了条微信问在吗,发完,他摸出根烟点燃,吸了一口。

那时裴知悯正

在微博上看评论,起先她在画画没听到他的电话,画完看到了想着应该没什么重要的事,她也就没理,不曾想他又消息发了来,她纠结半晌,回复道:你有事吗?

消息刚发送,他的电话就进来了,裴知悯顿了三四秒,按了接听,很轻地喊了一声:“喂?”

祁砚寒咬着烟:“在忙?”

那头的声音含糊,好像在抽烟,她听到有吸气声。

裴知悯咬唇,顺着这话接下去:“有点。”

祁砚寒拿下烟,笑着道:“那我算打扰你了吗?”

“没有,”裴知悯攥紧了手心,问起正事,“你有什么事吗?”

祁砚寒眉头微皱,沉默了几秒,缓缓道:“芷宜感冒了,周六不去绘画班,她让我给你说一声。”

裴知悯慢声道:“好,我知道了。”

这话说完,电话两端便陷入了沉寂之中,她都可以听见他那头的风声,裴知悯莫名不安,先开口道:“你还有事吗?”

祁砚寒从她这声音中察觉到一点不对劲,试探道:“今天心情不好?”

裴知悯轻轻吸了一口气,硬声道:“没有。”

祁砚寒低声笑了下,他都能想象到她言不由心地说着这句话的神态,肯定是一脸倔强的样子。

他低声道:“你这话说的有多勉强你自己知道吗?”

裴知悯绷紧唇,一言不发,又听他道:“没事了,早点睡,晚安。”

裴知悯“嗯”了一下挂了电话,“嘟”声传来,祁砚寒愣了一瞬,这么决绝?

夜色沉沉,风声过境,祁砚寒慢条斯理地抽着烟,烟雾徐徐上浮间,想起她今天的态度,这人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有点不对。

第40章 第40章萦绕不去的心动

到了期末,裴知悯不仅要交论文,还要忙着监考,这活虽然看起来轻松,但要从早上站到晚上,还有处理各种琐事,其实很费精力。

今天的这堂考试本来是十二点结束的,但试卷好像很简单,十一点半教室里的人就走光了,裴知悯将试卷密封好,下楼去教务处交差。

到了楼下,她一眼就看见了停在十米外的车辆,他穿着高领毛衣和大衣,一身疏朗,指间夹着一支烟,侧颜英朗,边抽烟边和人打电话的样子漫不经心又游刃有余。

裴知悯吸了一口气,装作没看见悄悄离开,韩照这时从楼里出来了,看他要开口,她立马把食指放在嘴边,韩照会意没有出声,走出这一带,他忍不住问:“你不想让他看见你?”

裴知悯低声:“嗯。”

韩照打量了她两秒,想问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裴知悯忽而看向他,浅笑道:“师兄,作为朋友,我知道你会帮我的。”

这话里的深意,不用想就能明白。

韩照顿了几秒,微笑点头说“肯定的”,随后转过话题和她说起了监考的事。

打完这通电话,祁砚寒继续等人,掐灭烟蒂时微微一转头,就看见林荫树下那一对并肩同行的身影,那时裴知悯正朝韩照在笑,他眼神微暗,点开通讯录给她打了个电话,远处的人顿住了脚步,两秒后,他看见她把手机揣回了兜里。

教学楼人去楼空,静得只有风声。

祁砚寒看着被挂断的通话页面,眉头一皱,目光沉了两分。

天色灰白,云层很厚,阳光被挡住了大半。

到了教务处,把卷子放好分类,又听老师讲了会儿话,一早上的事才可算了了,中午和邓漪去吃饭,说起这几天的监考,她一脸的生无可恋,裴知悯拍着她的肩安慰,那会儿她心思都在开解邓漪上,没注意到旁边驶过了一辆黑色汽车,驾驶座上的人眼神幽暗。

吃完饭正好一点,下午不用监考,裴知悯忙里偷闲地去了一趟市中心的美术展馆,这两天有一场漫画展览,其中的一位策展老师曾经请她画过稿,得知她是南城人,办展时她就邀请她要来看看。

到了地方,阳光已经出来了,落在肩头轻柔又温暖。

展馆很大,装修简洁明亮,里面的人不少,裴知悯慢慢走着,一部部的欣赏,有时一幅画前会围几个人,投缘的话,大家会低声交谈几句,欢快聊完,又各自去往别的画作前驻足。

裴知悯独自在展馆里走走停停,逛了一个小时,A馆还没逛完,肩头忽然被人拍了下,她回身一看,居然是方芷宜,身后还跟着祁砚寒,他还是上午的装束,眼眸漆黑,直直地看过来,和他视线交汇不到一秒,裴知悯就慌乱地别开了脸。

“知悯姐姐,”方芷宜看见她难掩激动,但还是压着音量问,“你也知道这个画展吗?”

裴知悯莞尔点头,关心道:“你感冒好点了吗?”

方芷宜笑:“差不多前天好的。”

“那就好,”裴知悯说,“我挺喜欢逛画展的,你呢?”

方芷宜挠挠头,如实道:“我对于逛画展其实还好啦!是因为微博上有个画师的分享了这次展览,我正好有空又爱屋及乌就来了。”

裴知悯捕捉到重点:“画师?”

“嗯嗯,”方芷宜眼睛亮亮的,“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她叫远山。”

裴知悯狠狠愣了,看着眼前这个活泼的女孩子,真觉得不可思议,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收到了人家邀请,裴知悯为了还策展老师一个人情,就把展览在微博上转发了,不曾想真有人会因为她的转发而来。

更没想过这人会是她。

方芷宜见她神情木讷,追问道:“你知道她?”

裴知悯抿嘴一笑:“有所耳闻。”

方芷宜惊喜地睁大了眼,感觉和她愈发投缘了,于是问:“我和你一起逛可以吗?”

裴知悯瞄了眼三米外站着的男人,到底不想让小姑娘失望,她沉吟片刻,欣然道:“好啊。”

说完两个女生就结伴同行了,她们看上去很有话题,聊起画来有说有笑的,祁砚寒没什么兴致,跟在后面走马观花。

这里的画在兼顾艺术性的同时,还保留了观赏性,外行人也能看,他就在一幅画前多停留了一会,一侧过身,她们两个就不见了,环视一圈也没见到人影,祁砚寒手撑着胯都笑了,拿出手机给裴知悯发消息:你们在哪儿?

等了一分钟,他才收到回复:B馆入口靠近吊灯这里。

祁砚寒:我马上过来。

这边,裴知悯收了手机,对方芷宜说:“我们等一等吧,他很快就过来了。”

方芷宜轻点脑袋,无所事事地看着来往的人群,她哥对画这些从来都不感兴趣,车上起先说的是他送完自己就走,结束后再给他打电话,临了他却忽然改了主意愿意来了,全程还没一点不耐烦,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馆里很安静,只有微小的交谈声,仔细听,里面还夹着几句情侣的打情骂俏。

方芷宜看着其他成双成对的男女,纯粹好奇:“姐姐,你有男朋友吗?”

裴知悯望着她水灵的眼睛,轻轻摇了摇头。

方芷宜不信地追问:“真没有?”

裴知悯缓缓一笑,索性说得更直接一点:“是没谈过。”

方芷宜扬眉:“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裴知悯笑着逗她:“你猜?”

身后的转角,祁砚寒听到这几句话,步子一滞,眼神落在侧前方那个穿着毛衣和半裙的女生身上,眸光深远。

后程她们两个在前面走,祁砚寒一言不发地走在身后,这个展逛了一下午,结束时已经五点了。

暮色降临,天空飘着几朵淡粉色的云。

方芷宜去了洗手间,祁砚寒站在廊下抽烟等她,展馆隔壁是个公园,栽满了绿树青草,有一株枝桠特别茂盛,半弯着垂到了廊檐上。

裴知悯和一个老人交谈完,想出来吹吹风,刚走到廊下,一抬眼就和他撞了个正着。

祁砚寒定定地看着她,眼神浓重。

这样的对视有点难熬,裴知悯转身想走,“时间不早了,我先走……”

话还没说完,就被祁砚寒挡住了去

路。

“上午没看见我?”

许是抽了烟,他的嗓音有点哑,像是裹了一把粗粝。

裴知悯心头一咯噔,眼神飘忽,糊弄道:“我没仔细看。”

祁砚寒眼睛半眯,意味不明地盯着她。

裴知悯抬眸直视,干净的眼眸里藏着狡黠,反问他:“你不是来找闻老师的吗?她今天也在监考。”

祁砚寒都听笑了,黑眸紧锁着她:“是吗?”

裴知悯抿紧唇不回话。

有风吹过,树木沙沙作响。

廊下忽然窜过一只小猫,裴知悯被吓一跳,侧身一躲,差点踩滑台阶,祁砚寒揽住她的腰身,将稳稳她拉了回来,他速度很快,裴知悯还没反应过来,就一头撞进了他怀里,腰上的手掌宽厚温热,紧紧贴着她,裴知悯全身都僵硬了。

挨得这么近,她身上那股很轻很淡的清香,直勾勾地往心里钻,撩得人心旌荡漾。

廊间那头,忽地传来小孩子清脆的笑声,裴知悯回过神,赶紧推开他,捋了捋头发。

祁砚寒顺着力道往后退了一步,轻咳一声:“我去开车,等会送你回去。”

到了傍晚,街上行人多了起来,行色匆忙。

方芷宜出来时,祁砚寒正在和林泽民公司的谈话,对方穿着正装,旁侧还站着两个助理,他和他握了握手,从善如流地交谈。

柔和的背景里,他身姿挺拔,谈笑风生意气风发的模样,还是让人难忘。

头顶的树枝上,有鸟雀在鸣叫。

裴知悯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跟方芷宜说了一声学校临时有事她要先回去,就从这边的出口离开了。

祁砚寒开车过来,环顾四周没见着裴知悯,问方芷宜:“她人呢?”

方芷宜:“走了。”

祁砚寒眉头微皱,重复一遍:“走了?”

方芷宜点头,一脸无辜:“她说临时有事,看上去应该挺急的。”

祁砚寒眸光淡淡,看着远处的街道没有搭话。

这就跑了?!

这天的傍晚很漂亮,风轻轻的,吹得人心情舒畅。

回校路上,裴知悯买了一份糕团当晚餐,考完试,学校里空荡了许多,她一个人慢慢往寝室走,宁静的夜晚,人很容易放空自己,但她却静不下来,想起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心思一团乱。

不知从哪儿掀起一阵冷冽的风,吹起阳台上的衣摆。

祁砚寒靠在露台上的栏杆前,静静抽着烟,那股子香气始终在鼻尖萦绕不去,有了外界刺激,才渐渐消减下去。

方芷宜进来时没喊他,下午他的反常肯定事出有因,她想来打听打听,见他在抽烟,她也就没打扰,安静等着,桌角有一本杂志,她无聊拿起来随意翻了两页,看到某一张图,原地尖叫起来。

“啊啊啊啊!”

以为她出了事,祁砚寒赶忙从阳台进来。

“哥!”方芷宜举起杂志激动道,“你怎么会有这本杂志?”

祁砚寒凝视了那本花花绿绿的书两秒,笃信不是他买的,他想起家里还留着高中的书,应该是谁放错了,阴差阳错地被他拿了回来。

祁砚寒不解:“怎么了吗?”

“这是远山老师在杂志上最后一次画的稿,早就绝版了,我原来跑了几家书店都没买到,”方芷宜看着书眉开眼笑,“没想到你这儿居然有。”

祁砚寒松了一口气,轻嗤:“一本杂志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方芷宜白了他一眼,仔细看起了画,嘴里喃喃道:“其实算起来,远山和你年纪差不多,你读书的时候有这杂志,也没什么奇怪的。”

祁砚寒神色清淡,显然对她的话没什么兴趣,只是默默把烟掐灭了。

方芷宜换上谄媚表情,正想他讨要时,楼下传来了动静,好像是闻霏回来了,她赶紧放下书,溜回自己房间装作在温习功课,这都十万火急的时候了,临走前还不忘交代:“哥,这本杂志先放你这儿,你好好保管啊,千万别弄丢了。”

她风风火火一走,杂志就被遗忘在了书桌上,祁砚寒觉得好笑,随便翻开看了看,都是些酸涩的青春故事,没感觉到有什么特别的,不知道方芷宜这么宝贝做什么,他又丢回了原处。

那时他根本都没想起那书有什么不同,直到半夜睡醒,他起来喝水,房间里没开灯,夜深人静,一杯凉水入喉,人清醒了几分,他借着月光,望着那本杂志,大概想起了那书应该是高三那年的某次考试,大家搬书,别人无意间丢在他桌子上的,喻书好像还说上面有她的人脉?

祁砚寒闭着眼仔细回忆了下,一时间无法将所有的东西串联起来,他坐在椅子上想了会,心头思绪仍旧杂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