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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众人只附和了她几句,便又七嘴八舌地猜测起了戚五和镇上那位老爷的关系,雨婶子见这儿实在没有能让她插嘴的地方,叉起腰来冷哼一声,愤愤不平地转身回家找耀祖去了。

第66章 第 66 章 一直劝我过去帮忙。

耀祖全名叫郑家宝, 他的几个哥哥则分别叫大牛大柱,从名字里就能看出雨婶子一家的区别待遇。

耀祖……不对,应该说郑家宝是老来子, 与上头的哥儿兄长相差了足足五岁, 甫一出生就得到了全家的偏宠,连郑家那对苛刻又严肃的爷奶在面对他时都会不由自主地露出笑来。

雨婶子气势汹汹地往家里走,正巧碰见邻居家的夫郎端着个盆子走了出来, 那夫郎一眼便瞧见了她:“呦,这是怎么了?谁把你气成这个样子?”

雨婶子冷着张脸狠狠瞪他一眼,也没理他,推开自家虚掩着的院门大步走了进去。

只留下那中年夫郎站在原地冷哼一声。

夫郎眼珠一转, 快步朝前走了几步, 干脆利落地将盆里的水都泼进了污水沟中,随后转身回了院子随手将盆子往桌上一扔, 整个人都趴在了与雨婶子家相隔的那面墙壁上,不顾形象地偷听了起来。

雨婶子脾气不好且还记仇, 屁大点事儿都能与人吵嚷起来, 和这些住在她家旁边的邻居间自然也有不少摩擦。大多农家白日里都不关院门,纵是关了基本也都是将门虚掩,先前有次夫郎家里养的下蛋母鸡趁人不备偷跑了出去,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竟溜溜达达地顺着敞开的大门跑进了雨婶子家的院子里面。

白日里雨婶子摘了些青菜准备晚上炒了, 临时有事就将那菜放在了院子里面, 谁能想到转身回来就见夫郎家的母鸡正咕咕咕地啄她的青菜!当即火气就涌了上来,怒气冲冲地拎起扫帚照着母鸡就挥了过去,痛打了一顿后又抓着鸡的翅膀去找中年夫郎索要赔偿。

夫郎整日起早贪黑地喂家里的母鸡,每一只鸡都当宝贝似地捧着供着,见自家的鸡被打成了这个样子差点气的倒厥过去——的确是他没看住家里的鸡让鸡跑出去了, 但至于这样下手去打吗?谁家园子里没种上几垄青菜啊?好好过来说上一声他又不是不赔!

他咬着牙去摘了两把青菜匆匆将雨婶子给打发出了门,回了院子就抱着鸡心疼起来,母鸡可能是在雨婶子家受到了惊吓,原本风雨无阻雷打不动每日稳稳下一个蛋,这次以后却再捡不着东西,夫郎为此想了不少方法,看雨婶子也愈发不顺眼了。

这不过是无数小事中的一件,可当无数件都叠加在一起时……天大的不满都该积累出来了。

夫郎现在巴不得看雨婶子吃瘪。

他很清楚雨婶子为什么脸色难看,毕竟整个村里无人不知她和戚五那边的恩怨,现在眼看着戚五扒上了富贵人家,雨婶子心里指不定地有多难受呢!

夫郎悄悄笑了起来。

雨婶子大步进了屋子,猛地一下将房门合上发出一声震天声响,中年夫郎被这声音吓得一个激灵,却也没有放弃偷听,甚至思考了会儿后换了个位置重新贴了上去。

果然,墙后面隐隐传来雨婶子的尖细声音。

“你个只知道吃的贱骨头东西,我说怎么没在院子里面见着你呢,原来是跑这儿躲懒来了!家里明明有那么多活计,睁眼瞎似地装看不见吗?!”

屋里顿时传来了哭声,中年夫郎皱起了眉,想来应该是郑大柱的媳妇。大牛夫郎去山上捡柴了,要是回来得经过他家门口,夫郎在院里呆了一天,到现在也没见着大牛家夫郎回来。

大柱媳妇儿胆子太小,连哭都不敢哭的太过大声,雨婶子最厌恶她这哭哭啼啼的模样,过了半天才听她小声抽噎了句:“是、是小弟让我来给他收拾东西的。”

听到自家宝贝儿子雨婶子果真转移了注意力,也没心思再看眼前的人了,她恶狠狠地瞪了面前人一眼:“缸里的水满上,等大柱夫郎回来你们两个再把柴给劈了,还有家宝的衣服也该洗了,都洗干净点,别像上次那样想着糊弄了事!”

大柱媳妇儿哭着走了出去。

雨婶子进了郑家宝的房间,郑家宝正躺在床上摆弄着几个铜板,见雨婶子进来也没什么反应,眼皮甚至都没抬上一下。

雨婶子也不在意,笑着坐到他的身边,这是整个院里最好的一间房,无论是面积环境还是里面的家具摆设都是郑家所能做到的最好。桌上放着几件衣服,正是他家家宝常穿的几件,雨婶子不解看他:“怎么把这些衣服都拿出来了?还没冷到能穿这些衣服的时候啊。”

郑家宝的衣服是全家最多的,别人家都是一件衣服大的穿完小的穿,她家却是恰恰好好反了过来——一块布料要先可着郑家宝用,郑家宝若是有穿腻了不想要了的旧衣才能裁剪给其他兄弟。

“我有用。”郑家宝懒洋洋地回答。

“什么?”雨婶子还想再问,郑家宝却开始不耐起来:“唉呀娘,你少管我,一天天的怎么这么多废话!”

雨婶子这天本就不太高兴,戚五弄回来了那么多东西、徐氏这个新嫁到他们村里的小娘子居然也敢和她顶嘴……她这人性格本来就不好,即便面前的是她素日最最疼爱的宝贝儿子也难免冒出了些火气。

“我管你?!我是你娘!我不管你谁管你!”

“你看看你,每天就知道在屋子里一躺,吃个饭都要三催四请,长到这么大年纪连锄头都没摸过几次,现在能靠着我和你爹和你哥哥们养,以后你又该怎么办?”

雨婶子越说越气:“你瞧瞧你,你再瞧瞧山脚那个!这段时间也不知道是撞了什么好运结交到了镇上的贵人,一车车的东西往家里面拉!连那老不死的戚老婆子都能吃上牛肉,我这辈子却连你的一根野菜都没吃上过!”

郑家宝猛地坐了起来。

“隔壁家的四材子都去议亲了,八字都合过了就等着下聘礼等吉日,你呢?一听说是给你找婆娘一个个都找各种借口,你什么时候能让我省上点心!”

雨婶子仍在那边滔滔不绝,郑家宝却转过了头直勾勾地盯着他看:“山脚那家怎么了?”

雨婶子话音一顿,被他的目光骇了一跳。

“他、他……”,她这才想起她家阿宝根本就不知道戚家的事情。

她简单地与郑家宝说了几句,郑家宝却蓦地笑了起来:“呵……他命好?他命再好能有我好?”

雨婶子瞪大眼睛:“阿宝?”

郑家宝不屑冷笑:“娘,我只是没同你说,先前我在镇上偶然结识了位兄弟,我们两个一、一什么……”,郑家宝想了想:“哦对!一见如故!”

“他在镇上有家铺子,一直劝我过去帮忙呢!”

雨婶子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停了。

她蓦地伸出手来,死死抓住郑家宝的袖子:“阿宝?阿宝你不会是在骗娘吧?你在镇上结识大人物了?人家还要给你个活计?!”

郑家宝一脸高傲地抬起了头:“可不是吗娘,你看,我这正在收拾东西呢。”

雨婶子眼眶通红,过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止不住地连连点头:“好啊、好!”

“他戚五算是什么东西,还是我家阿宝有真本事!好啊!!”

“什么时候去?都要带些什么?阿娘这就帮你备着!”

雨婶子激动极了。

郑家宝要住在镇里,据说那兄弟给他安排了住处,雨婶子对此自然没有任何意见——住镇里面好啊!她家阿宝是有大出息的孩子,说不定还能结识上几个镇子里的姑娘,那可真是彻底翻身了!等她家阿宝搬去了镇上看村子里的那些人看那个戚五还怎么和她们横!

郑家宝明日就要动身,他要带的东西不少,雨婶子在屋收拾了半天,干脆咬了咬牙拍板决定去王家那里借明日的牛车。

郑家族里也有几户有牛车的人家,但雨婶子和对方家关系不是很好,掏银子给讨厌的人比杀了她还让她难受,想来想去还是选了王家。王家住的同样偏远,离她家有着不短的距离,雨婶子手里捏着铜钱喜滋滋地走着,几乎已经想象到了她家阿宝在镇上扎根、回来接她们去镇里享福的好日子来。

她心里面想着事情,迫不及待地想定了牛车回去找她的宝贝儿子,步伐飞快又心不在焉的,拐过弯时险些就与对面的一人撞了个正着,好在另外一人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扯了过去。震耳的狗叫声猛地响起,雨婶子终于回过神来,刚抬起头就见着戚五正皱着眉头盯着她看。

眼神极冷,雨婶子不由得打了个寒颤,鸡皮疙瘩霎时起了一大片。

赵岁岁就站在他的身边,戚长夜手里还抓着他的衣袖,雨婶子险些就与赵岁岁撞了个正着,大汪站在他们的身边“汪汪汪汪”地吼着,那声音……撕心裂肺震耳欲聋的,也不知道这么点儿的小狗是怎么发出的这样大的声音。

也是巧了,戚长夜今天刚好把大汪给带出来了。

“婶子以后可要看着点路。”戚长夜的声音并不算大,他说起话来基本都是同样的声调同样的语气,大汪却蓦地没了声音,甩了甩尾巴蹲坐在了赵岁岁的脚边。

雨婶子不服气,却又不敢说些什么,两次被戚五追着满村子打的经历给她留下了不少心理阴影,如今只敢在背后悄悄说道上两句,当面见着了便立时觉得头皮开始疼痛起来。

上次要不是大柱大牛死命拦着她就真的被戚五这狼心狗肺的东西给扯着头发丢进河里了!

“是、是婶子没注意……不会有下次了……”雨婶子怯怯道。

倒不是戚长夜欺负人,戚长夜看的清清楚楚,确实是她自己突然撞上来的,不过戚长夜同时也看出来了雨婶子不是故意撞的,她的心思根本就不在走路上,提醒一句便也罢了。

戚长夜点了点头,没再应声,拉着赵岁岁继续往前,态度冷漠极了。

赵岁岁跟在他的身边,走了几步又转过头去瞧了一眼,若有所思地回过头来。

第67章 第 67 章 省点是点。

若无要事, 他二人其实很少往村子里来,即便进村也都是往戚家大院的方向走,好端端地怎么突然跑到了这里?

雨婶子将这附近居住的人家都思索了个遍, 也没想出什么人来, 不过在宝贝儿子的面前什么事情都得往后面放,雨婶子纠结了片刻也不多想了,急急忙忙地朝着老王家走。

赵岁岁与戚长夜并肩向前:“家里和她的关系不好吗?”

戚长夜点头:“算是吧。”

“她在背后说家里坏话, 被我听见教训了几次。”

赵岁岁懂了。

每个村里似乎都有几个这样的碎嘴子,赵岁岁在杨东村时就深受其害,他掉水里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一个村子少则几百多则上千个人, 太阳下无新鲜事, 哪个村子没有类似的事情发生啊?至于这样大惊小怪吗?

偏偏就是那些碎嘴子的村人可着劲儿地盯着他说,说就说了还要添油加醋意味深长地顺口污蔑上几句, 仿佛他们一个个的都在现场站着亲眼目睹了全程一般,闹到最后传出了七八个版本传的人尽皆知。

赵岁岁也清楚, 事情之所以闹成这样……一方面是有着赵年年在背后推波助澜的缘故,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娘。

魏桂香在他们村里的名声也不太好,和雨婶子一样恨不得每天都找人吵上一架,那些平日里就与魏桂香结过仇怨的人家可不得借着这机会狠狠踩上一脚?

赵岁岁心里什么都明白。

他日后也是要在杨溪村里生活着的,戚长夜大致给他讲过些原主的人际关系, 免得赵岁岁哪日出门碰上连个心理准备都没有。两人白日里吃了不少东西, 坐在院里都撑得厉害,干脆决定离开院子去外面逛上一圈消消食。

正巧赵岁岁想到了戚长夜说过的家里缺些装水的东西,两人简单商量了几句,这才一起来找村里的木匠。

木匠是家里祖传的技术,祖孙三代都是做这行的, 虽是代代相传的手艺质量却是一代差过一代。爷爷的手艺最好,孙子的手艺最差,只能说有的人纵然有着家学传承也终究不是干这行的料子。

戚长夜本来有着一大堆东西想做,到木匠家里逛了一圈后却立时打消了这个念头,思索片刻只定下了两个木桶四个盆子。木桶都是最大号的,容积甚至比他家后院竹笕下的那个水缸还要再大上一些,盆子则是两大两小,戚长夜想着以后要是想折腾什么东西也能有个放置的地方。

六件物品共付给了六十文押金,依旧是赵岁岁付的银钱,戚长夜只站在一旁静静看着,从等待的时间到定金的多少全部都由赵岁岁与人商议,全然一副什么都由赵岁岁来当家做主的态度。

村子里面由媳妇夫郎管家的情况并不算多,年轻些的上面有婆母压着,大多数人家都像戚家大院那般所有的银钱开销都由家里的老一辈掌管,像戚长夜与赵岁岁这样的实在少见,木匠家里并不清楚赵岁岁在戚家付银子的事情,乍一看到满心都是不可置信。

他们要的木桶太大,全弄出来也得要上好几日的时间,年轻的木匠与赵岁岁说定了个大概的日子,等东西做好会直接送到山脚戚家去,倒是省了戚长夜自己搬运回去的这段路程。

村子里面并没有能烧制陶土的人家,坛子罐子这些得去七八十里外的某个村子,过去一趟最少也要一整天的时间,与其跑上这么一趟戚长夜还不如多花上些银钱直接在镇子里买。

他们两个回了戚家,戚长夜又往山里去了一趟,足足过了一个多时辰才终于带着几大截木头赶了回来,赵岁岁忙帮着他将木头拖到院里放在地上。

木头立起约至戚长夜的胸口那么高,每一截都有他的小腿般粗细,赵岁岁见着他又往柴房里面跑了一趟,将家里的锯子刨子都拿了出来。

“要做些什么吗?”赵岁岁问他。

戚长夜点头:“本来想着画个图纸让村里的木匠来做的,只不过刚刚走了一趟,觉得还不如我自己动手试试。”

赵岁岁也点头。

杨东村里也有户木匠人家,赵家的家具都是由那家人做的,有了对比就有了差距,杨溪村里的这家木匠手艺确实被比下去一大截。

戚长夜没有能测量的尺子,不过这压根就难不倒他,他仿照着尺子的形状削了根木条出来,心念一动便召唤出了系统页面,将系统光屏设置成了1x1厘米的显示大小。

而后他挪动了下“尺子”的位置,将光屏投影在尺子之上,拿出匕首在木条上面用力划出两道痕迹。

以此类推,一把按照现代厘米来计量长度单位的尺子便这样产生。

系统:“……”。

省点是点,系统商城里一把木尺子最低也要近百积分呢。

戚长夜想做出个折叠式的架子。

他仔细地测量了下木头的长度,思索了片刻将其纵向剖开,一根根地截成木棍,而后认真磨去了木棍上的毛刺。单单这几步就耗费了他近两个时辰的时间,待他弄完这一切时夕阳也快落下山去,戚长夜盯着一地的木棍思索了一会儿,仿照着现代常用的翼型折叠晾衣架搭建出了个折叠式的木架子出来。

他在院里忙来忙去,赵岁岁也不进屋,搬了他的小凳子来坐在门前不远处的位置忙活起了自己的事情,只时不时地抬起头来看上戚长夜一眼。

赵岁岁与戚长夜都不是多热闹的性格,两人同处一间院中,各忙各的也不觉无趣。手锯划过木头的声响一下下地响彻在赵岁岁的耳畔,正如当日戚长夜在院里磨刀那般极有节奏地一声叠着一声,无端让人心安下来,松懈下了所有的心事安逸享受着落日的暖光。

戚长夜并不算是第一次接触木工活计,只不过严格来说以前做的根本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木工活,刚开始时遇到了不少问题,奈何他人聪明脑子又灵,每次都能在短时间内快速找到解决方案,没过多久这张改造后的折叠式木质晾衣架就有了雏形。

为了防止木架倒塌,戚长夜特意将核心支撑的几根木棍加固了遍,待到天色开始昏暗他才终于停下忙活,拉着赵岁岁一起进了屋子点上蜡烛:“来,看看我弄的东西。”

赵岁岁的眼睛不自觉地瞥向了戚长夜抓着他手腕的那只手上。

原有的蜡烛已经燃尽,戚长夜便将他们上次进镇时新买的蜡烛点了起来,这架子在全部展开时呈“大”字形状,一左一右分别有四个卡槽固定,下方呈三角形来稳定重心,戚长夜伸手将赵岁岁下午编制出的竹篮子给拿了过来,稳稳当当地放在了架子上面。

赵岁岁惊讶地伸手摸了摸。

“不过只是暂时的雏形,等到天亮还要好好改进一下,届时还要再刷上一层防水的漆油,晾晒几日才能投入使用。”

他正说着话,余光瞥见一侧烛台里的蜡烛上倏地冒出了几缕黑烟,这蜡烛的质量似乎并不是很好,烛焰也是忽大忽小的并不稳定,空气中隐隐飘散着股刺鼻的气味,戚长夜不由得皱起了眉头——现在还没到最冷的时候,暂且还能打开门窗通风换气,再过段时间等门窗紧闭时难道也要日日使用这种窜黑烟的劣质蜡烛吗?

赵岁岁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戚大哥,蜡烛怎么了?”

戚长夜摇头:“没事,只是觉得这蜡烛不好。”

他挥了挥手将烟雾散开,先前家里用的那几支其实也有类似的毛病,只不过没有这批明显,姑且还在戚长夜的忍受范围之内。

这批他却有些用不下去了。

刺鼻的气味暂且不提,赵岁岁的眼睛不好,冬日里天黑的早,家里的蜡烛肯定是要时刻备着的,总不能让他眯着眼睛在黑暗里摸索,且通风不良容易导致烟雾积聚,到时候房间里面雾气缭绕的,密闭环境下很容易会出现各种问题。

他得想个解决方法。

戚长夜若有所思。

赵岁岁也看向了蜡烛,不过却没戚长夜的这诸多想法,蜡烛灯油都不便宜,农家很少舍得使用,即便是买也都是买最低价的那种,赵岁岁早就习惯了这样的蜡烛。

甚至在他的认知里面,蜡烛就是这样带着味道冒着黑烟的。

戚长夜摇了摇头,将注意力落回到架子上面:“这几天有空我收拾一下,到时候就用它来晾晒东西,要是落雨下雪了也方便挪动位置。”

院里只有一张石桌,桌子的面积也不是很大,放上盘子后再放上几双碗筷就摆的满满当当了,赵岁岁常常在石桌上面晾晒东西,但有的时候他做活时也要用到这块地方,便只能临时将盛了山货的簸箕放到其他地方晾晒。

小木凳的凳板面积太小,很容易让簸箕掉下去甚至倾倒过来,赵岁岁便只能暂且放在地上,下面用个东西垫着。

后来他索性不用石桌子了,自己带着小木凳子到院子里做活。

赵岁岁不知道他是怎么发现的。

第68章 第 68 章 只有戚长夜是个新人。……

次日清晨, 戚长夜早早出了院门,先是绕着山脚戚家跑了一圈,又进山里巡了一趟, 最终背着一大捆柴火回了院子。

他至今仍是不太习惯使用扁担, 总是难掌握好前后的平衡,好在这人天生就有着一股子蛮横力气,大力弥补了不少问题。

晨间寒凉, 山里尤甚,赵岁岁特意赶工出了一件罩在外面的袍子让戚长夜在上山的时候穿在外面,其实他更想给戚长夜做一身皮毛衣服,但家里的兽皮数量实在是少, 想要完完整整地做上一身需要不少料子, 还得攒上好一段时间。

戚长夜才刚刚推开院门,那边赵岁岁就迎了上来, 伸手接过他背上的柴火放到院里,指尖触到一丝湿意, 是戚长夜身上沾染的露水。

赵岁岁心疼他:“家里还有那么多柴火, 你没必要这么辛苦。”

戚长夜点头:“我知道,但我想烧制出些木炭出来。”

赵岁岁惊讶:“戚大哥还会烧木炭?”

戚长夜便应了一声:“以前喝酒时听人提过大致的过程,至于具体能不能成还不太清楚。”

烧制木炭又不像是陶土烧瓷,没什么需要隐藏的手艺, 甚至这过程都不用刻意瞒着——农家的土灶火坑里偶尔都能扒拉出几块半成品来, 有心人只要耐着性子试验上几次就能摸清楚个大概,是而赵岁岁也没怀疑什么。

灶台上面正煮着菜粥,咕嘟嘟地冒着热气,赵岁岁没法在院里呆上太久,简简单单与人说上几句便急匆匆地跑回到了灶房里面。

——刚跑进去就又窜了出来, 手里还拿着个竹筒杯子,里面的水还泛着热气。

“戚大哥快坐下歇上一会儿,喝一口水润润嗓子。”赵岁岁将竹筒塞进他的手中,话音未落又急急忙忙地跑回去了。

戚长夜看了看他的背影,又看了看手里的杯子。

昨天吃了顿难得的大肉,今早的菜粥便格外清爽,戚长夜果真煮了一锅鸡蛋,圆滚滚地一个叠着一个堆出了一小盆来,他伸过手拿了两个分别放在赵岁岁和戚桐的面前:“一人一个,补补身子。”

赵岁岁不敢接,桐哥儿看着他的样子也没有动。

“你不吃吗?”他问。

戚长夜点头:“我不爱吃。”

他倒是没有骗赵岁岁,他是真的不怎么吃水煮蛋,煎炸卤蛋他都爱吃,偏偏就是对水煮的不感兴趣,戚长夜知道赵岁岁的心情,紧跟着又补充了一句:“放心吃吧,我是真不喜欢。”

赵岁岁低低“嗯”了一声,盯着那枚蛋看了几眼,小心翼翼地拿了起来。

……

用过了饭,这一家人才真正开始忙活起来。

赵岁岁将戚长夜带回来的那捆木头拆开,因为是刚刚从山上带回来的缘故,木头里面还带着水分,要将它们全部晾干才能收进柴房。

戚长夜则去改进他昨晚弄出的折叠架子,提着他心爱的户外神器露营套装里的小锤将架子仔仔细细地敲打了一遍,彻底测试了稳定性和承重力后又拿了把刷子出来,认认真真地将架子给漆了一遍。

桐哥儿像条小尾巴般跟在赵岁岁的身后,四条奶狗又像四条小尾巴般跟在桐哥儿的身后,赵岁岁就像是老鹰抓小鸡里最前面的那只母鸡,后面稀稀拉拉地坠了一大长串。

戚长夜在刷漆间隙抬头瞧了一眼,险些就被逗笑出声。

刷漆是件精细活计,刚好戚长夜最擅长做这种细致的活,赵岁岁接触过的汉子也不是很多,也不知道其他人都是什么样的,只知道戚长夜格外耐得住性子,做起事来细致又完美,总能将方方面面都考虑周全,很多事情上甚至比他这个哥儿还要敏感细心。

赵岁岁觉得自己不能总和戚大哥呆在同一片空间里,他总是会忍不住地偷偷看他,时不时地就分一点心出一点错,在戚家院里一个月出错的次数甚至比在赵家一年都多。

戚长夜很快就将木架子给漆了一遍,漆是他在系统商城里用积分购买的环保木漆,这东西不能只刷一遍,戚长夜锤了锤胳膊站起身子,等架子晾干还要重新再刷一遍,到时才能投入使用。

他将架子搬到一旁,嘱咐着赵岁岁和戚桐看好家里的四个小家伙,别乱跑乱跳跑到架子那里蹭到一身木漆,这要是沾到毛上可不好打理。

赵岁岁连忙点头。

这漆可不是一时半刻就能干的,戚长夜回屋将刷子放好,同赵岁岁打了声招呼后又出了院子。这次他没往山里面去,而是去了村尾的方向,戚大伯那儿的房子约莫这几日就能收工,他去看看有没有能帮着搭把手的地方,忙完再去戚家问问关于扩建和修缮房屋的事情。

赵岁岁目送着他一点点走远,回院进到柴房里面选了些柴火。

烧制木炭最好使用枫木桦木等质地偏“硬”的木头,赵岁岁耐心找了半天,终于凑齐了两大筐来。他将筐子拖到院里拿了斧头过来一截截地劈砍成合适的大小,赵岁岁的思想非常简单——只要他能多做上一些,戚大哥便能少干上一点儿了。

他擦了擦额前的汗珠,卯足了劲儿地劈了起来——

戚大伯盖的是最简单基础的泥土房,戚长夜在盖房方面一窍不通,戚大伯说什么他便仔细听着什么,这过程中跟在一旁学了不少。

戚大伯的盖房方法非常简单——先将水土按照一定比例混合、再往里面加入稻草麦秆,据说这样能够增加粘性。房子的地基早就已经打好,调和好的土料一层层地夯实堆积、一点一点地砌出墙来。

听起来造法非常简单,实际上却有着不少问题,这样造出的房子并不稳固,汉子们便又拉来了几车石料和木头。在场的汉子们都是建房的老手,这里面只有戚长夜是个彻彻底底的毫无经验的新人,几乎每日进度都能往前赶上一大截,按这个进度下去明日或者后日就能基本完工。

之所以叫做“基本完工”,是因为盖出的只有房子的基本框架,屋顶门窗等都还没上,墙面地面也依旧是凹凸不平的,需要一定时间抹灰修补夯实平整。

这样的土房不太结实,每年都要仔细维修,到了冬日也不耐寒,但戚大伯的目的是给戚渔建个能安身的地方,时间紧迫也顾不得什么美观舒适,当务之急是先把地方搭建出来让戚渔从大院里面搬出来住,其他的一切都可以等到日后慢慢修整。

要夯土墙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要保持干燥,这几日戚大伯日日都提心吊胆的,生怕老天爷再像先前那样兜头降下来一大天的雨,到时候说不定他们这几日的辛劳全都会白费。戚大伯甚至将各路神佛都求了个遍,连戚家老头的牌位前面都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也不知道是老天爷听到了他的心声还是磕的那三个响头起了作用,竟然真的连出了几日的浩瀚晴空。

戚长夜这人虽不说话却很能干,起初戚家大院的人对他还有着些畏惧和偏见,没过多久就改观了不少,连带着村尾的其他几户人家都不约而同地有了些不一样的看法——就比如徐家的徐大郎夫妇。

因着鸭蛋全部都被戚长夜给买走了的缘故,徐大郎免了去镇上折腾的往返时间,徐汉子本就同戚大伯交好,空闲下来也时不时地过来帮戚大伯忙上一会儿,一来二去地也与戚长夜碰了几次面。

戚大伯亲自混合土料,戚长夜便与徐大郎一起夯实土墙,为了增加墙面的稳定性土墙需要错缝搭建,戚长夜虽没真正做过但也见过其他人用砖头砌东西的视频,看了一会儿就明白了过来。

他是新手,徐大郎却不是,两人一组分工合作,一方面能做的快些,另一方面也方便徐大郎帮戚长夜看着有没有错处。

徐大郎也是个心思细腻做事麻利的汉子,两人一起干活的速度竟超出了戚二戚三一大截。

“真没想到,你做起这些竟这么厉害!”起初戚大伯让他来戚长夜这边时徐大郎心里还有些担忧呢,生怕这村霸弄坏了什么地方他不知道该怎么提醒,却没想到戚长夜做的东西可谓是相当完美,徐大郎盯着瞧了半天,根本就没有任何需要他提示的地方。

他甚至怀疑戚家这位根本就不是第一次做,看起来可一点都不像新手。

“都是照猫画虎罢了。”戚长夜并不自满。

“按这个进度怕是根本就不用等到明天,今天晚上就能弄完。”

徐大郎与他一起忙了大半个时辰,起初两人半天才能交流上一句,说的也都是“帮我拿下这个”“帮我递下那个”,忙活了一段时间后二人间交流的内容竟也开始多了起来,虽然彼此仍旧不太热络,但好歹也不至于像刚开始那般寂静无声了。

“爹,大哥二哥,我给你们送了水来,快叫大家都过来歇上一会儿。”

戚大伯抬起头来,就见着戚渔背了个篮子跑了过来。

渔哥儿生性腼腆,住在家里又抬不起头,如今家里的汉子都为了他在外面忙活……渔哥儿心里就更过意不去了。他日日都往这边送水送饭,村尾和戚家的活恨不得都抢着干了,这几日两边来回折腾着,倒是比这些盖房的汉子还要忙碌。

起先戚大伯还试图劝他,劝了两次也没见着他往心里去,后面干脆也不说什么了,戚家的汉子们显然已经习惯了这个时间送来的水,今日却似乎不太一样。

戚长夜放下手里的东西,与徐大郎一起往树荫下走,没走几步就察觉到了股直勾勾的视线。

他顺着视线来源回望过去,才发现渔哥儿不是自己来的,他身侧还有着另外一人。

是一个有些脸熟的哥儿。

第69章 第 69 章 把门开开。

戚长夜认识的人不多, 哥儿这个身份就更加稀少了,因此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似乎是先前在镇上卖菜时遇见的那位。

他也没在意, 继续去做自己的事情。

村中汉子行事不羁, 纷纷凑到渔哥儿的面前去拿他筐里的竹筒,有些人的手上甚至还沾着土泥和汗水,抓过竹筒仰起脖子咕嘟咕嘟地往嘴里面倒, 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筒里的水就喝得干干净净了。

戚三随意地抹了把嘴角,手臂一甩便将水珠洒落在了地上,喝完的竹筒又重新丢回到了筐子里面,与其他汉子们刚刚丢回去的竹筒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声响。

戚三瞄了不远处的郑然一眼, 压低了声音悄悄问他:“渔哥, 这怎么回事?”

戚渔一脸茫然地摇头。

他自己都不太清楚。

今日他如往常那般来给大家送水,没走几步却突然就被郑然叫住, 然哥儿说他去山上挖菜要与他一起走上一段。戚渔虽然也是在村里长大的,与然哥儿却没什么交情, 在这之前两人甚至连话都没说过, 戚渔实在是一头雾水。

但这条路又不是他家里的,村里村外人人能走,戚渔又不知道该怎么拒绝,就这样莫名其妙地走了过来。

因为附近还有别人, 戚渔只简单地与戚三交谈了几句, 郑然却没有继续朝着进山的方向走,而是在原地停了下来。

戚渔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便见着他正立在原地盯着戚长夜看。

戚渔心里“咯噔”一下。

戚长夜与那些汉子不同。

徐大郎去一侧的木桶里面舀了瓢清水,找了个无人的空地缓缓倒下,戚长夜便借着这道水流简简单单地将手上的泥土给冲洗了一番, 等他将手冲干净了才过去拿渔哥儿递过来的那个竹筒,整个人与旁边一众满手脏污的汉子格格不入。

即便是喝水也是斯斯文文的,很难将记忆里的那个打人的村霸与面前的人联系在一起,戚长夜只喝了几口——水是直接从井里打上来的生水,他有些喝不习惯。

戚长夜将竹筒盖好放回原处,一群汉子纷纷各自找地方坐下休息,徐大郎拖过了张长条板凳,与戚长夜一左一右地分别坐在两端。

“然哥儿怎么来了?”戚大伯问道。

在场的都是些成年汉子,郑然一个哥儿杵在这里到底不是很好,让那些汉子过去问话也不太合适,只能由戚大伯出面问他。

郑然一惊,连忙回过神来,余光又瞥了戚长夜一眼后才转过头去回答戚大伯的问题:“我要进山摘些野菜,正好路过。”

戚大伯惊讶地看他一眼,像是没想到今日郑然的态度会这么好。

郑三叔公和戚家的关系实在是不好,在戚老爷子还活着时两方就明里暗里地互相给对方下了不少绊子,两家人都提起对方就恨得牙痒,平时要是在村里见着了都是将头一扭转身离开直接装作没看见的。

来的要是郑家的大人戚大伯现在肯定不会搭理,但郑然毕竟与他差了一辈,比他的渔哥儿还要小上几年,这地方又有这么多戚家的汉子……戚大伯到底还是问了一句。

他还以为郑然会当场转身就走的,万万没想到他居然回了自己的话。

戚大伯点了点头,本想着再顺口礼节性地叮嘱上几句,转念又想到了两家的关系,遂也不再多言了。

郑然又看了戚长夜一眼,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最后什么都没说出口,抓着篮子径自离开了。

他走以后,好几个汉子都盯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戚长夜直觉对方是过来找自己的。

但他与郑家的这个哥儿实在是没什么交情,仅有的一次接触就是先前对方去镇里卖绣品的那次,难不成是原主有什么与他相关的记忆?戚长夜皱着眉头思索起来,又在记忆中寻找起与对方有关的信息。

戚大伯天生在这方面少一根筋,连带着他家的几个孩子也没好到哪儿去,但戚三和徐大郎却都要心细上不少。徐大郎只是面上不显,实际上同他家娘子一样好奇着村里的事情,他本想着问戚长夜几句的,但一想到他和戚五其实也不是很熟……只得悻悻歇了这个念头。

这件事情很快就被略了过去,一群汉子歇了一会儿,没过多久又开始热火朝天地忙了起来,徐老汉上午去了地里忙活,忙完回家放下锄头挽起袖子也参与进了盖房的队伍当中,可能是帮忙的人多也可能是干活的大家心齐,原本预计着明后天才能做完的活计竟在今天就赶出了一大截。

戚大伯无疑是这群人里最开心的那个,只不过开心之余又隐隐地夹杂着些担忧——渔哥儿有了自己的地方当然是好事,可毕竟是为人父亲的,总是担心他一个哥儿独居在外会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戚大伯日日都愁着这事儿,也像戚长夜那般去了户养狗的人家预定了只小狗崽来看家护院,不过现在房子还没盖完,故而目前小狗还在那户人家的家里养着。

一行人就这样忙活了一大天的时间——

赵岁岁不知道戚长夜要烧制多少炭火,但看他的意思数量应当是少不了的,赵岁岁便多弄了一些。戚家院里已经有了一个戚长夜专门挖出的用来熏制肉类和鞣制皮毛的土坑,只不过目前还没用过几次,赵岁岁不清楚木炭的具体烧制流程,干脆照着坑的大小劈了满满两大竹筐出来。

做完这些,赵岁岁又进柴房里面扛了几根竹子出来,一点一点将竹子削开、准备将其编成几个大的鸡笼。

他正在院里修着竹子,狗窝里的大汪却骤然“嗷嗷汪汪”地叫了起来,大汪不愧于它的名字,虽然还是一只幼崽犬吠起来却也已经颇有些气势,下一刻其他三只小狗也跟着呜呜嗷嗷地叫做一团。

桐哥儿被这声音惊的跑了出来,赵岁岁也捏紧了手里的刀。

四只小狗有着狼的血统,似乎也多多少少地遗传了些狼的沉稳,小狗们也都各有着各的性格。大吃自不用说,看名字就能知道,大毛平日里则懒洋洋的找个地方就往那儿一卧,它对什么都不感兴趣,戚大哥说它长了一张厌世的脸。

大头则要活泼上不少,整日在院里蹦蹦跳跳的,戚大哥说它身上的凶性和狼性也保留的最多,估摸着日后会是跟着戚大哥一起进山的主力。

除了大汪以外其他三只都不怎么爱叫,与戚渔戚大伯他们接触时也没有过这么大的反应,赵岁岁几乎是在瞬间就想到了戚大哥昨日曾说过的最近有些太招摇了。他屏住呼吸捏着刀子走到门前,深吸口气扬声问了一句:“谁?”

院外的人惊了一跳,似乎是忘了屋子里面还有个人。

为了防止野兽下山侵袭,戚家的院墙特意建的比村里的房子还要再高上一截,墙面也要厚上不少,这房子是戚长夜特意检查过安全性的,赵岁岁心里稍安了一些,还要再问,就听到院外的人问了一声:“你是杨东村的那个哥儿?”

赵岁岁刚来杨溪村时村里可着实热闹了好一段时间,郑然也跟着听了几回,不过那时候他都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思,从镇子里面卖绣品回来后才上了心,专门跑去找人打听了赵岁岁的事情。

打听的结果却让他生了一肚子的气。

碍于原主的村霸名声,没人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说戚五什么,至于私下里……大门一关小嘴一张戚五还能长了顺风耳去?

村里虽不像镇上那样注重大防,但赵岁岁与戚五同住了这么久,别说是他们杨溪村了,十里八乡但凡是知道这事儿的都觉得赵岁岁早就成了戚五的人了,名声?这东西早在赵岁岁当年落水的时候就没得一干二净了。

郑三叔公最为宝贝郑然这个孙子,别说戚五是戚家的人了,但凡是一个正常的长辈都不会将自家孩子嫁到这样的人家里去,何况……何况他要是和戚五成亲了,赵岁岁要怎么办呢?学着镇上的那些大户人家娶成侍君吗?郑然怎么可能接受这种事情!

他已经能强迫自己不在意戚五和赵岁岁间的那些破事了。

然哥儿从没想过戚五会拒绝这门婚事,毕竟他家在村里也算是说一不二的响当当的人家,村里不知道有多少汉子喜欢着他,求亲的媒婆都快踏破了他家的门槛。

戚五哥要是知道了这事儿肯定会答应下来的!

就是他爷爷那边不知道要怎么去说……

然哥儿皱着眉头。

除此之外,还有赵岁岁。

然哥儿可以不在乎以前的事,但他和戚五哥成亲以后是绝不允许那种事情再发生的,可……可要是这样将人赶走……这和逼赵岁岁送死有什么区别?

赵岁岁名声都被毁成那个样子了,离了这里他又能去哪儿?

然哥儿在家愁了好几天,又不敢表露出来自己的心思怕被他爷爷察觉,终于实在是忍不下去,找了个理由就跑了出来。

“是我,你是谁?”赵岁岁回答。

“我叫郑然,我爷爷是郑大先,是郑家族里的三叔公,你把门打开,我有话想和你说。”

赵岁岁:“……”。

赵岁岁当然不开,隔着大门对着他道:“这样也能说,你有什么事情吗?”

然哥儿气的直跺脚,戚桐同样捏着根棍子,有些紧张地盯着门看。

然哥儿又劝了赵岁岁几句,赵岁岁却说什么都不肯打开大门,然哥儿气急,终于按捺不住直接问了出来:“你就打算在戚五哥这儿这样住上一辈子吗?”

赵岁岁:“?”

赵岁岁:“!”

第70章 第 70 章 赵岁岁捂住了他的嘴。

赵岁岁的心脏猛地剧烈抽动了下, 但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厉声回问门外的人:“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郑然会找上赵岁岁纯属意外,他今天过来其实只是想找个理由来看看戚五哥, 这段时间他不是第一次往这边跑了, 只是一直都没能遇见。

然哥儿还以为今天自己也要空跑一趟呢,没想到戚五去帮了戚大伯他们盖了房子,郑然有一堆的话想与他说, 但旁边有着那么多汉子……然哥儿虽被宠出了个娇惯蛮横的性格,但到底也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将戚五给叫出去说私事?那他名声还要不要了?

所以他只得装出一副“自己只是恰好路过”的模样,急匆匆地从村尾离开。

但郑家的人都知道他今天上山摘野菜去了, 要是带着个空空荡荡的篮子回去实在是惹眼, 然哥儿只能顺着那条道路继续往前走,边走边想着刚刚在村尾瞧见的场景——在一群随意又狂放的农家汉子里, 干干净净认认真真的戚五实在是太与众不同了。

整个村里都找不出第二个如戚五这般的人,然哥儿怎么想怎么觉得喜欢。

他就这样边走边想, 直到走到了戚家大院的门前, 才被院子的大汪它们听见了脚步。

他很想回答赵岁岁的问题,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最终只能盯着那扇有些破旧的大门模棱两可地回了一句:“现在和我没有关系,以后就不一定了。”

毕竟事关到他的名声, 然哥儿到底不敢说的太过明白。

“戚五哥以后肯定是要成亲的, 你这样住在这里,他连亲事都不好说。”然哥儿道。

赵岁岁没有回话。

院门后面安安静静的,可能是因为赵岁岁已经过来了的缘故,院子里面的狗叫声也停了下来。郑然一时间又有些不忍,快速地补充了句:“我知道你是个苦命的人, 你的身契在戚五哥那里,我可以想办法帮你把身契要过来,到时候你就是自由之身了。”

然哥儿早就想过这件事情,连着说了一大堆话:“我小叔叔在镇上做活,先前过节时还提过一句东家铺子里打算招工,是铺子里的招待小二,可是个难得的正经活计呢!”

然哥儿继续道:“他是想着让我去做的,但我不想离开家里,我可以让他推荐你过去。”

“镇里人不清楚你的事情,你不回村他们也找不到你。”

赵岁岁惊讶地抬起了头。

镇上的活计可不是那么好找的,这周边大大小小十几个村子,哪个村的不扎破了脑袋想往镇里面去啊?可到最后才剩下了几个?

每年农忙刚过村里的汉子们便会扎堆结伴地往镇里面赶,即便能找到也都是些搬运东西的苦力活,拼死累活做上几日换来零星几个铜板,仅是这样便已经足够让汉子全家都高兴上好几天了。

郑然竟要把这个天大的机会让给自己?

赵岁岁一点都不敢相信。

郑然他家之所以在村子里面颇有些地位,一方面是因为三叔公的辈分,另一方面也是因为这个有出息的小叔。

连赵岁岁还在杨东村里时就隐隐约约地听过他家,说起来还是因为那个姓袁的。

袁赵两家仔细说来条件都差不太多,甚至袁家还要略好上一些,只不过供养一个读书人实在是太费银钱了,袁家甚至把家里的田地都卖了好几块。赵家因着有赵年年这个病秧子的缘故也没好到哪去,吹阵凉风就能病上一场,只不过每次病的都不严重,抓几副药喝上几日便能好的差不多了,但他每病上一次少说也要花上几百铜钱,以至于这么多年下来都没攒下什么银子。

如果说戚五这人不事生产从不劳作,袁书生则更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人自幼就拜了夫子学他的诗书典籍,这辈子的下地次数比戚五还少,说难听些稻苗麦苗放到他面前他都未必能分的出来。

一连数次都没考上童生,袁家早就被他给拖成了个空壳,要他放弃科考回家种地吧他又心有不甘,他最瞧不起这种顶着大太阳一身黑泥一头汗的脏累活。袁童生手不能挑肩不能扛的拎把大锹都要喘气,让他去种地……那就更难为人了,一锄头下去没砸到自己脚面就已经是谢天谢地祖宗保佑了。

所以袁家人为他定下了与赵岁岁的婚事,赵岁岁性子温软只知道干活,屋里地头都是一把好手,干完了活还能缝些香囊帕子填补家用,即便袁童生真的没能考上后半辈子也有人为他担负起了吃穿。

袁家人不甘心就这样放弃,又把主意打到了周边村落里的大户人家身上,试图能从中讨要出些“资助”来供他读书。奈何杨东村本就要比杨溪村里穷上不少,袁家的其他亲戚这些年来也被连骗带借的拿走了许多,一行人便又开始琢磨起了外村的人。

赵岁岁就是在这时候听说郑家的。

郑家当年因着这个在镇上做工的小叔可出了好一阵的风头,不过袁家也就是想想罢了,别说两个村子的关系本来就不好,倘若人家真的想要资助,郑小叔凭什么放着自家族里的小辈不帮、跑过来帮你袁家的人?人家是傻子吗?

袁家不好在村里找人,又将主意打到了更远的地方,袁童生这人嘴上功夫的确了得,折腾了几个月后竟真的骗来了个地主大户,更具体的赵岁岁也不太清楚了,总之他用这些银钱又考了几次,最后终于一跃上榜。

郑小叔在镇上生活了十几年的时间,如今早已在镇上立足,这才是村里人最羡慕的地方——一时去做工打杂也算不得什么,能扎住根留在那里才是真本事。

就像当年戚五戚六的爹爹们那样,最后不还是灰头土脸地回了村子和他们一起在地里刨食吗?

赵岁岁并不怀疑郑小叔是否有这个本事,却也不觉得这天大的好处能凭空落在自己身上,他只觉得郑然这哥儿实在是太单纯了。

——倘若真有这样的好事,然哥儿的那些叔伯长辈难道能不心动?郑然就没有什么堂兄弟在?那个据说顽固偏执又说一不二的郑三叔公能够同意?就像袁家二老说的那样,这样的好事不留给自己族里,反倒给他这个外人?

就算真的要落到他头上赵岁岁也不会同意,他只想安安静静地守在这间院里,和戚大哥一起哪儿都不去。

赵岁岁无奈地摇了摇头,突然没了刚刚想和然哥儿争执的那股火气。

没必要,何必和这样天真的小孩计较这些呢?

“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不需要。”赵岁岁道。

郑然却有些急了:“为什么?村子里的人都在说你,你知道他们说的有多难听吗?有些话连我都听不下去,你不想换个地方好好生活吗?”

“你这样子以后怎么办?你不想成亲了吗?就算你不想成亲,你在这里戚五哥也没法说亲啊!哪家姑娘哥儿愿意自家的汉子同别的哥儿有着这样的牵扯啊?”

一侧的桐哥儿闻言瞪圆了眼睛。

赵岁岁心头刚刚散去的那点火气霎时间又窜了出来,他终于是按捺不住自己的心情,“嚯”地一下拉开了院门,握着那根削了一半的竹子往门口一杵,锐利的竹尖直直插进泥土之中:“这都是我和戚大哥的私事,又同你有什么关系?”

然哥儿见状也生起气来,说话的音调都拔高了不少:“怎么与我没关系了?要不是有你挡在这里,我早就去找爷爷说这件事了,你在这儿爷爷肯定不会同意的,你为什么就不愿意答应呢?”

“我去给你要回卖身契,有了卖身契赵家的人也不能再逼你,小叔叔会帮你在镇上落脚,做上几年你就能攒出一笔银钱,到时候也能找个人家开开心心嫁……”。

然哥儿说到这里蓦地一顿,下一瞬声音划破天际:“你不想走该不会是想唔唔唔——”。

他话没能说完,因为赵岁岁已经冲了上去狠狠地捂住了他的嘴。

然哥儿瞪大了眼睛看他:“唔唔唔唔!”

郑然的想法虽然简单,却也不是没有道理,村里那么多汉子都想娶他,他觉得戚五肯定也是那群人中的一个,他爷爷的身份摆在这里,连村长见他爷爷都要恭恭敬敬的呢,戚家的人肯定也不会拒绝这样的好事!

戚家刚来杨溪村时为什么过的这么艰难?不就是因为同姓氏抱团排挤外人吗?戚五哥要是与他成亲了郑家人就不会为难戚家了,当年戚老爷子不也是为了这个才娶了戚奶奶吗?

两家闹了这么多年,爷爷年龄越来越大早就已经力不从心了,戚家的声望却因为戚五的存在越来越广,村子里的很多人其实都已经默认接受了戚家的存在,有着这么一件喜事做台阶,以后两家都有了休战的借口,不就能安安分分平心静气地坐在一张桌上当亲家吗?

这事儿真不是他在异想天开!

更不用说戚奶奶本来就是郑家族里的,像戚三和戚家的好几个小辈都娶了郑家的姑娘和哥儿,老人家肯定是不反对这些的,到时候找族里的老人与戚奶奶好好说上几句戚奶奶未必不会答应,他可是专门打听过了,戚五哥对谁都是一个样子,唯独对戚老太太孝顺极了,倘若老太太劝他他肯定会听。

与戚五哥同龄的汉子早就已经成亲了,整个杨溪村里就没有比他条件更好的哥儿,戚五怎么可能不同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