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41“情侣当然要用情头啊。”……
程桑榆到家的时候,斯言也已经回来了,正坐在沙上看电视等晚饭。
她被一种难以排遣的愧疚感支配,在斯言身旁坐下,陪着看了好一会儿。
直到斯言忍不住暂停了电视,把遥控器递给她,说道:“妈你是有什么想看的吗?”
“……没有。”程桑榆哭笑不得地起身,去往厨房,看康蕙兰需不需要帮忙。
“回来了。”康蕙兰转过头来瞥她一眼,手里锅铲翻炒了两下,说道,“我上午出去买菜的时候,被唐录生堵小区门口了。”
程桑榆一愣。
唐录生憋不住她一点也不感到意外,意外的是速度会有这么快。
也幸好她提前给康蕙兰打过招呼。
“他怎么说?”程桑榆感觉康蕙兰的语气还算平静,不知道是唐录生没把事情抖出来,还是康蕙兰见过大世面,不至于被这么一个消息给吓到。
康蕙兰目光不由地往客厅里飘去,“……等会儿我们单独说吧。”
吃过晚饭,斯言在家写家庭作业,程桑榆以买水果为由,同康蕙兰一起出门。
两人默契地到了楼下,走出大门才开口。
康蕙兰憋了一整天,快要憋坏了,开门见山道:“唐录生说的是真的?”
“您先告诉我,他是怎么跟您说的。”
“说你跟郁野在搞对象。”最后三个字她声音又低又含糊,好像生怕被经过的邻居听见一样。
程桑榆坦然承认:“我是在跟他谈恋爱。确定没多久。”
康蕙兰神情复杂,仿佛一言难尽:“姓唐的跑来跟我嚼舌根,我嘴上虽然说跟谁谈那都是你的自由,别人,尤其是他们唐家人管不着,我当妈的只会无条件维护自己的女儿。但我心里其实是不大信的……桑桑,你是怎么想的啊,怎么会找个这么小的……”
程桑榆笑了声,“喜欢他啊,还有什么别的原因吗?您不是一直夸他吗,您说的那些优点,当然不是只有您一个人看见了。”
康蕙兰仍是难以消化:“你主动的他主动的?”
“他。”
“我就说他怎么对我们家人这么热情……”
“他即便没这个目的,有些事也会义不容辞。”
“那倒是,小郁确实是个人品端正的好孩子……”康蕙兰夸完又觉得自己夸早了,忙往回拽了一下,“当然,我觉得他人品好,不代表我支持你俩谈恋爱,这是两码事。”
饭后小区里都是遛弯的人,康蕙兰遇到熟人便会先把话题停一停,笑着跟人家打招呼,看见人走远了,才又低声继续。
“桑桑,你知道妈不会反对你再找,你才三十三不到,真能找到一个知冷知热的人,平常帮你分担分担,我觉得也是好事。但小郁还太年轻了,你俩能有什么未来……”
“我没想有未来啊。”程桑榆淡淡地笑一笑,“只是谈恋爱而已,您想得也太远了。”
“……那你这就有点不负责了吧。”
“您到底站哪边的?”程桑榆哭笑不得,“我是不可能再结婚生小孩了,这您很清楚。假如我跟他还比较合拍,谈上个几年,新鲜劲过去,他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我俩分手,正好各不耽误。”
康蕙兰注视着程桑榆,目光深了几分,“你是我养大的,你有没有这么洒脱我能不了解?唐录生要不是出轨了,你可能都还得跟他再耗几年。当年你俩短暂分手一个月,你能哭得天塌了一样……”
“我的黑历史您就别提了吧。”
“我跟你说正经的,你别打岔。”康蕙兰白她一眼,“好,到时候你俩分手了,他是美滋滋的谈婚论嫁去了,那你呢?”
“我享受了几年他的青春,我一点也不亏啊。”
“我说分手以后!你怎么办,你能走得出来?”
程桑榆沉默了一瞬,“人生没什么走不出来的。时间一长都能走出来。”
康蕙兰张了张口,一时不作声。
程桑榆的父亲程同舟去世的那一阵,她也觉得要熬不下去,可终究还是一分钟、一小时、一天、一个月……这么水滴石穿地熬了过来。
康蕙兰:“那你决定……就先这样了?”
“嗯。先这样吧。您不反对吧?”
康蕙兰和程桑榆都自发无条件地否决了,那个也许在许多人眼里,顺理成章的结局:
如果真能谈到感情稳固的阶段,是不是可以考虑再生一个?
这事换成其他人来,都有可能这么劝说,康蕙兰不会。
她亲眼见证程桑榆怎么从这泥潭里爬出来的,自然不会再把她劝回泥潭。
即便程桑榆自己脑子发热,萌生为爱勇做高龄产妇的念头,她也会把她痛骂一顿,骂到清醒。
“我反对有用吗?”康蕙兰说,“你是三十二不是二十二,你二十二我都劝不动的事,三十二我更劝不动了。差这么大岁数你也愿意答应,那肯定是喜欢得很,我就不要棒打鸳鸯惹人讨厌了。而且,人生就这么几十年,能快快乐乐的日子,本来就短暂得不得了。你要是觉得快乐,我有什么理由非要反对?”
康蕙兰并不是一开始就这样豁达淡然,是老程程同舟去世之后,她体会到了人生无常,才开始学着享受生活。当然也不无要把老程的那一份,一起活够本的意思。
同样,她也不是一开始就这样信任程桑榆,也是在程同舟去世之后,她的精神几乎处在一个半失能的状态,是程桑榆把一切扛了起来,鼓励、安慰她的同时,还能强忍丧父之痛,收拾掉了婚姻的烂摊子,从零开始发展起了自己的事业。
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女儿,其精神与意志远比她以为的要强悍。
对于这样一个人,只是谈个姐弟恋,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退一万步讲,小郁又帅又年轻,只从女人的角度,谈上一场是真的不亏。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为好。
程桑榆笑着往康蕙兰肩膀上一趴,“您真好。我就知道您这么开明,一定不会多说什么的。”
“少来。我跟你说啊,谈归谈,钱袋子守好,不要乱给男人花钱。还有啊,这才刚开始,后面不知道多少流言蜚语。还有斯言,你准备怎么办?一直瞒着她吗?”
“斯言我会慢慢跟她沟通,我相信她会理解的。至于流言蜚语,我怕这个一开始就不会答应了。”
两人已经走到小区门口,拐个弯往水果店走去。
康蕙兰又说:“不结婚不生第二个的想法,你跟小郁说过吗?涉及到未来选择,你还是找个机会跟他交个底比较好,万一他接受不了,也好早点分了免得互相耽误。”
“我俩才刚开始谈,还远远没到聊这个的时候吧。而且,说不定谈不到聊这种话题就分手了。”
康蕙兰点点头,也不再说什么了,“你等我消化几天,找个时间请他到家里来吃顿饭。”
“好。”
康蕙兰拐进店里,挑斯言喜欢吃
的芒果,忽的想到什么,“哦,唐录生怎么了?谁把他给揍了?我看他来的时候脸肿得像个猪头。”
“……郁野揍的。”
“啊?”
“唐录生说我坏话。”
“那是该。”康蕙兰一顿,又恨恨地说,“我看揍得还轻了点,还有那个心思跑来跟我告状。他们唐家人什么玩意儿,给他们当过几年媳妇,就一辈子打上他家的标签了是吧,离了婚了还跑来指手画脚。”
“他就是女朋友跑了,见不得我比他过得好。而且我男朋友这么年轻,伤害了他的自尊心。”
“狗屎自尊心。”
程桑榆笑出声。
买完水果,回到家里,程桑榆拿上笔记本电脑,坐到斯言对面,陪她写作业。
她这时候才有精力把手机拿出来,查看微信消息。
好几个群时不时活跃,还有些工作上的消息,往后滑了滑,才看到郁野的头像。
她点开,顺便设置了置顶。
消息是半小时前发过来的。
【郁野:[图片]】
【郁野:我可以换吗。】
图片是《悠长假期》里的男主角濑名秀俊,手里同样端着水晶酒杯,是和她的头像同一场景的截图。
【csy:不可以。】
【csy:简念会狠狠嘲笑我的。】
【郁野:哦。】
【csy:而且,你把阿加莎换掉了,阿加莎会伤心。】
【郁野:哦。】
程斯言从作业本上抬起目光,往对面看了一眼。
程桑榆脸上虽无表情,却有无法掩饰的笑意,从眼底深处漫出来。
她蓦地把头低下去,焦虑地咬了咬笔杆。
/
暖风醺然的三月,这一周,程桑榆的生活多出了许多出其不意的惊喜。
周日睡前聊天,已经说了晚安,对面陡然发来新的消息,问她,可以下楼吗。她做贼一样溜出家门,他好像是凭空出现在了楼下,只说很想她,所以就跑来见她,无声地拥抱了她十分钟,就干脆地离开了。
周一困顿的下午,加冰咖啡和每日限量供应的某高级甜品店的点心,赶在她昏昏欲睡之前,送抵她的办公桌前。
周二清晨,她打着呵欠走到车位上时,他已经等在了对面树影下。走过来抱了她不到五秒钟,就像一阵风一样地迅速跑掉了,说是赶不上下班地铁上课就要迟到。
周三加班结束走到地下停车场,他已提前五分钟就位,拿了她的车钥匙送她回家,特意绕一段路,到一条没有人的小巷里。这种时候他才会展现他强势的那一面,把她禁锢在车厢里,接吻,或者更深地索取。她故意逗他,提议真刀实剑的时候,他却一秒烧红耳朵,严词拒绝。
微信时不时有他的新消息,看起来那么冷淡的一个人,其实有那样旺盛的分享欲,看到任何有意思的东西,都会同她分享。
有一次他遛狗经过了一家“桑桑超市”,把门头招牌拍了下来发给她,问她,姐姐什么时候连养老的恒产都已经置办好了。他独一无二的冷幽默。
他是春日里乍起的一阵风,翻乱了她手里的书页。
那样润物无声,并不觉得恼人,只是觉得,这样好的春色,合该阖上书,闭上眼睛好好地享受。
周五上午,程桑榆意外收到了孔新语发来的消息。
【桑姐!我发奖学金啦!你今天晚上没事的话,我可以请你吃火锅吗!】
孔新语这个人有种本事,就是仿佛哪怕隔着屏幕,都能把活力传染给其他人。
程桑榆先没回复,把消息截图了发给郁野。
【csy:怎么办,又来一个发了奖学金要请我吃饭的。】
【郁野:我先的。】
【csy:可是我还没答应你哎。】
【郁野:……】
【csy:要不就一起吃吧?】
【郁野:不要。】
【csy:吃完去你家。】
【郁野:我考虑一下。】
程桑榆哈哈大笑。
随后她便被拉进了一个叫做【请桑姐吃饭】的群里。
她被临时的工作给叫走了,等再回到电脑前,群里已经讨论出了请客方案:他们买食材和火锅底料,去郁野家里自己弄了吃,并且希望能够多加一个他们共同的朋友。
讨论的最后,是郁野@了程桑榆,问她可以吗。
换做刚认识那会儿,程桑榆很难相信郁野会愿意有人去他家里打扰,但现在她知道,他虽然朋友不多,但一旦被他认证为了朋友,就可在他这里享受极高的包容度和优先级。
而这个方案,程桑榆猜测郁野有一部分的动机,是为了照顾孔新语,她是投桃报李的好姑娘,但假如真去外面吃,没个三四百是拿不下的,自己在家涮至少能节约一半,两人再一平摊,压力就小得多。
程桑榆回复说没问题,不过晚上要稍微加会儿班,可能七点半才能到。
郁野来私聊她。
【郁野:要接你吗?】
【csy:不用。你提前准备好吃的好吗,最好能让我拎筷入住。】
【郁野:好。】
晚上差不多七点四十左右,程桑榆把车开到了泊月公馆。
这次进入,门禁竟然直接抬杆,而无需登记,大约是郁野把她的车牌号登记到管理处去了。
她上楼,直接输密码解锁,阿加莎例行上前热情欢迎。
与此同时,餐厅那里传来了孔新语的声音:“桑姐你来啦!你快去洗手吧!汤已经煮开了,马上就可以吃了!”
程桑榆笑着应了声,放下提包换上拖鞋走了进去。
孔新语伸手,正欲帮忙指一指厨房的位置,却见程桑榆挽了挽衣袖,径直走了过去。
那架势,仿佛比她还熟。
程桑榆拧开水龙头,水声中听见一阵脚步声靠近,不必回头,也知道是郁野。
她今天穿的是一件黑色薄针织修身吊带连衣裙,外面套了件烟蓝色的半透明衬衫外套。
身影贴在她身后,带着一阵干净的皂香,低下头来,飞速地在她耳朵上亲了一下。
程桑榆心口突跳,转头去瞪他,他已经轻声一笑,若无其事地退远,转身去拉冰箱门。
程桑榆洗过手,回到餐厅,脱下了外面的衬衫外套。
郁野接了过去,走两步搭在了沙发扶手上。
郁野将自己身旁的椅子提了出来,等程桑榆坐下之后,他把碗筷搁到她的面前,同时跟她介绍坐在孔新语身旁的陌生男生:“卓景阳。我们班第三名。”
程桑榆笑说:“你们学霸聚餐带我一个学渣是吗?”
卓景阳很不好意思:“其实我们班他俩断层,后面的三四五六七差别不大。”
“那也很厉害了,那可是工科试验班。”
卓景阳:“嘿嘿。”
郁野瞥了程桑榆一眼。
蘸碟也是自制,葱姜蒜末加上香菜、小米辣、花生碎和芝麻油。
锅一分为二,一格番茄一格红油,都已经汩汩地沸腾了起来。
郁野端起盘子,拿公筷先下了些肉菜。
火有些大,锅里沸得太过了。
程桑榆伸手调节火力旋钮,突然“嘶”了一声,蓦地把手一收。
“烫到了?”郁野忙将她的手腕一捉,往她手背上瞧去。
“没事,溅了一点。”
“过来冲一下。”
郁野就这样扣着她的手腕,把她从椅子上拉了起来,往厨房走去。
孔新语咬着筷子尖,和卓景阳大眼瞪小眼。
孔新语低声说:“你觉不觉得……”
卓景阳点头:“觉得。”
没一会儿,郁野和程桑榆从厨房出来。程桑榆手里多了根没拆封的雪糕,正压在手背上。
两人回到原位坐下。
程桑榆烫的是右手,此刻压着雪糕,没法动筷。
新鲜牛羊肉卷不能久煮,郁野用漏勺舀了一些,拿筷子挑进程桑榆的碗里。
片刻,郁野抓过程桑榆的手,挪开雪糕,垂眼去瞧她手背皮肤。
“好像不红了。”郁野说。
“本来就没什么事,是你大惊小怪的。”程桑榆说。
孔新语和卓景阳两人吃着肉卷,不敢吱声。
雪糕拿开了,程桑榆提起筷子。
郁野拿起旁边的椰子水,倒了一杯,递到程桑榆手边。
“这个牌子我没喝过,有奇怪的味道吗?”
郁野便端起来,尝了一口,“没有。”
尝过的杯子,就这样又递给了程桑榆。
而程桑榆接过,自然不过地喝了一口。
孔
新语实在忍不住了,“那个,桑姐……”
程桑榆抬头:“嗯?”
“我有个问题,可能有点冒犯哦。”
“你说。”
“你们……”孔新语目光在郁野和程桑榆身上依次点了一下,“你们两个的微信头像,是不是情头啊?”
程桑榆笑了笑:“情侣当然要用情头啊。”
孔新语一整个呆住。
卓景阳呛得剧烈咳嗽。
至于郁野,他耳朵泛红的同时,嘴角忍不住微微扬起。
第42章 42“姐姐真棒。”
为了这情侣头像,程桑榆挨了简念不止三天的嘲笑,说她一把年纪的人,谈个恋爱跟高中生一样,藏都藏不住。
郁野最初换上头像,做好了程桑榆一旦不高兴,就换回去的心理准备,但她并没有说什么。
此刻更是坦然承认,让他始料未及。
孔新语和卓景阳的世界观受到严重冲击,许久没能消化。
孔新语:“什么时候的事啊?”
程桑榆:“最近。”
“郁野,你好……”孔新语一时想不出合适的评价,“……你好那个。”
卓景阳则说:“牛啊。”
不知道在评价他们中的谁。
孔新语把这大半年的事都梳理了一遍,后知后觉很多事早有预兆:“我说呢,郁野这个春秋两不沾的人,居然会主动揽活,原来早有企图。”
程桑榆不解。
孔新语这才把功劳还给了郁野:“桑姐你当时让我帮忙校订斯言翻译的绘本,那件事其实是郁野完成的。”
程桑榆立马看向郁野,“还有这种事?”
郁野的表情有种本想保持事了拂衣去的洒脱,却偏偏被揪了出来的微微局促。
“还有,一开始我拜托他接手这个家教的工作,他本来是不怎么乐意的,后来跟我抢着做……”
“班长。”郁野出声,声调有点懒洋洋的,“还想不想继续做朋友。”
孔新语哈哈大笑,“你看他都不好意思了。”
郁野:“……”
程桑榆莞尔。
现在的年轻小孩都相对更有边界感,孔新语并没追问细节,只托腮看着郁野和程桑榆,感叹道:“郁野你命真好。”
郁野:“我也觉得。”
程桑榆被夸得脸红,端起杯子喝水,转移了话题:“你们发的是什么奖学金?国家级?校级?”
“校级。国家的要下半年才会发。”孔新语说。
程桑榆:“哇,那我下半年的火锅也有着落了。”
郁野笑了笑。
孔新语则颇受鼓舞地立誓:“我这学期一定会考过郁野!他都谈恋爱了我还考不过那就没天理了。”
郁野:“不会给你这个机会。”
锅里空了,大家又往里下了些调味的辣牛肉,
卓景阳不大能吃辣,尝了一口辣得嘶嘶哈气,孔新语倒了杯椰子水给他,评价他人又菜瘾又大。
话题再转,孔新语问郁野:“你GRE考试准备得怎么样了?”
郁野筷子稍顿,平静地说:“还在准备。”
程桑榆不由地多瞥了郁野一眼,相处久了,她也算摸到了一点他的习惯。
他这种平淡到毫无情绪的语气,通常是一种反常的表现。
没等她仔细琢磨,卓景阳转头看向孔新语:“你呢?
“我在准备推免外校,查了一些几个学校保研夏令营的资料。你呢?打算保本校还是外校。”
卓景阳说:“两手准备吧。找工作或者保本校。”
程桑榆插话:“现在本科毕业不好找工作吧。”
“嗯。大公司都要卡学历。但我想早点工作挣钱。”
卓景阳没细说,但程桑榆能猜到他家庭经济方面有些压力。
“你们聊这种升学找工作的话题,我才真的感觉到我们不是一代人了。”程桑榆笑说。
孔新语:“哪有!桑姐你心态年轻,我感觉我们根本没代沟啊!”
程桑榆:“你讲这种话,我会以为你也打算追我。”
孔新语哈哈大笑。
旁边被影射到的郁野,把眉弓稍稍地扬了扬。
外卖下单时,郁野已经有意控制了食材数量,但还是剩下许多。
最后大家撑得神色呆滞,一再互相确认吃不下了,郁野把火关上,孔新语和卓景阳自发开始帮忙收拾餐桌。
程桑榆也要帮忙,被孔新语和郁野拦住,不许她这个被请客的人动手。
程桑榆乐得清闲,把露台门打开,陪阿加莎出去透气。
一人一狗惬意地吹了一会儿晚风,郁野走过来,站在露台门口,探身问道:“还有甜点,要吃吗?”
程桑榆已经吃不下了,但还是忍不住要去瞧一瞧是什么甜点。
孔新语和卓景阳围着茶几坐了下来,等阿加莎再凑过去的时候,程桑榆总觉得今天仿佛狗狗开大会。
是冰镇过的草莓大福,大家各拿了一个。
又闲聊一阵,孔新语和卓景阳就准备告辞了,孔新语要回宿舍休息,还得搭乘地铁。
临走时,孔新语故意问:“桑姐,暑假还招家教吗?”
“招啊。你们竞争上岗吧。”
郁野:“……”
郁野把人送到门口,折返回来。
室内有新风设备,那稍显浓郁的火锅底料的气味,没一会儿就已消散得差不多了。
程桑榆坐在地毯上,背靠沙发,拈上盒子里的最后一个大福。
郁野走过来,在她身旁坐下。
也不作声,只与她膝盖挨着膝盖。
程桑榆将要咬下去,瞥了一眼郁野,“你还要吃吗?”
郁野摇头。
程桑榆便把大福送进嘴里。
个头不大,基本三四口就能吃完。
就在她把最后一点送入口中时,郁野倏然侧身,抓住她的手腕。
她手指上还沾着白色的糯米粉。
郁野垂眸盯了两秒钟,抬起她的手,头低下去,衔住她的手指,把指腹的糯米粉舔掉了。
程桑榆头皮一炸。
他盯住她,“吃到了。”
程桑榆跪坐而起,手臂送过去,搂住他的肩膀,低头看着他的眼睛,声音低沉到有些发哑:“想要我吗?”
头发落下来,拂过他侧脸。
郁野以行动代替语言做了回答,他手掌按住她的后颈,使她脑袋稍低,毫无犹豫地仰面挨上她的嘴唇,停顿一瞬便把舌尖闯进去。
他们在草莓和奶油的甜香里,彼此吸吮索取。
程桑榆很快气喘吁吁,身体软得如同融化,指腹轻揉他的耳朵,拿气声问道:“……一起去洗澡吗?”
郁野摇头。
“……”程桑榆顿了一下,“你害羞啊?”
“……嗯。”他闷闷地应了一声。
程桑榆低笑:“又不是没看过。”
“……那不一样。”
程桑榆无比珍惜他这个状态,因为有些阶段,在一段关系里是一次性的,过了就绝对回不去了。
她笑了笑,“那我先去洗?”
郁野点头。
却没有立即放开她,又亲了她一会儿,才让她起身。
“帮我找一件换洗衣服?”
“好。”
程桑榆走往浴室,将要进门时,脚步一停,回头笑说:“你补货了吧?”
“……嗯。”
程桑榆洗脸刷牙的时候,郁野把换洗衣服送了进来。
是一套浅绿色的真丝睡衣,上衣下裤的款式。
“你买的?”
郁野点头。
“小朋友你的审美好保守啊。”程桑榆忍不住笑说。
郁野早被她逗得面红耳赤,这个时候已经不想搭理她了,衣服递给她就走,好像生怕晚一秒钟,她就会变身为吃人的女妖精一样。
程桑榆洗完澡了,走出浴室,经过客厅时,瞥了眼坐在垫子上看电视的郁野,他手里拿着遥控器,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敲着茶几。
“我洗完了。”
“嗯。”
程桑榆笑了声,自行去往卧室。
床单新换过,是一种更浅的灰色,程桑榆靠坐在床头玩着手机,有点心神不宁。
她提前把大灯关上,揿亮了台灯。
昏暗光线里,这种气息浮浅,
无法定心的感觉,更加明显。
没有等太久,外面传来了脚步声,紧跟着是卧室门被关上反锁的声音。
程桑榆从手机屏幕上抬起目光,往那边望去。
他穿着黑色的短袖T恤,头发没有完全吹干,有种微潮的柔软。
按理说不应该,也不是跟他第一次,怎么还是会这样忐忑,心脏好像堵在了嗓子眼,高频跳动,每一次呼吸都是紧张的催化剂。
郁野在床边坐了下来,程桑榆看他数秒,锁定手机,丢到一旁,而后勾了勾手指。
他手臂撑在床沿上,身体一斜,乖乖地凑过来。
程桑榆两臂绕去背后,紧紧搂住他身体,呼吸仍然一深一浅。
“知道我刚刚在干什么吗?”程桑榆轻声问。
“嗯?”
“在想你。”
似乎是一个单纯的回答。直到程桑榆捉过他的手,朝她自己探去,隔着被她评价为审美保守的真丝睡裤,以及里面棉质的布料,他的指尖仍然触到了一点温热的潮湿。
郁野脑中轰然。
仿佛是一种提示,可以不必那么细致和漫长,她已经准备好了。
“程桑榆……”郁野手掌扣着程桑榆的腰,呼吸时有些听不见自己的声音,“我做了留堂作业。”
“……什么?”
“上次没有得到满分的课题。”
程桑榆仍然没有完全理解他的意思。
他没再说什么,把她推得仰躺下去,在昏朦的灯光里注视着她的眼睛。
他手指是温热的,但相对某些地方,反倒呈现出一种可明显感知的微凉。手指一寸一寸叩问,仿佛在做一项细致到极点的勘探工作,每到一个地方,便停下施力,并观察她的表情。
某个瞬间,程桑榆忍不住全身一蜷,从喉腔迸出一声无法克制的低-吟。
“是这里?”郁野歪了一下头,手指再度施力验证,看见她身体蜷缩得更厉害,他笑了一下,“我记住了。”
这是今晚,郁野漫长的课题实验的第一步。
之后,他开始调整距离、位置、力度、姿势……不厌其烦地控制变量,直到终于找到了那个最优解。
理论上,她背对他而坐,靠自己起落最容易触及,但考虑她是体能废物,那么真正的最优解是,她跪在枕上,两臂趴在床头靠背上,他从后面把她的一条腿抬起来。
在目标已经成功勘定的情况下,他技巧缺乏但力量点满,反倒成了一种优势,因此可以持续不断地发力。
“姐姐……”
程桑榆全身都在颤抖,根本无法主动地发出声音,也无法做出有效的回应。
他只好把她的脑袋扳过来吻她。
他没有很喜欢这样,因为看不见程桑榆的表情,会觉得稍有遗憾。
程桑榆也不是特意喜欢,主要因为,她觉得这样像小狗撒尿,非常的不雅。
但她极少有这样陌生到惊恐的体验,每条神经都在参与合奏一支失控的交响乐。
人类有时候会在某个瞬间,莫名地被死亡吸引。
比如爬上很高的建筑时,会骤然闪过从上方一跃而下的念头。
当然这可能是一种提前预警,是人类的“预知危险”的超能力。
而此刻,程桑榆觉得,她正紧紧地抓住那些战栗跳动的神经,找到它们汇聚的终点,而后一举爬到最高点,抱着必死的决心,一跃而下,粉身碎骨。
郁野抓住了她。
手臂搂住她的腰,把正在下跌的她紧紧抱入自己怀里。
悸颤是一场漫长的余震,持续许久,程桑榆才似终于找回自己的呼吸。
她手指发麻,脑袋后仰着靠在郁野的胸口,感觉到消失的五感在重新回来。
皮肤上的汗水正在蒸发,带来舒适的凉意。
郁野亲亲她的额头,夸道:“姐姐真棒。”
“……”程桑榆毫不怀疑,如果此刻面前有面镜子,她一定能看见自己红得如同熟透的虾,连那种仍然蜷缩的姿势都像。
“课题作业”完成得这样圆满,郁野却并不急于从她这里获得奖赏,抱了她好久,脸上始终带笑,那种得意和开心根本掩饰不住。
“……有这么高兴吗?”程桑榆忍不住问。
“因为下次你就可以跟我一起了。”
程桑榆立即撑起身体去亲他。
她知道此刻的心悸,不是方才坠顶的余波,而仅仅只是因为郁野的行为,和他说的话。
他最可贵的品格是尊重她,尊重她身体的客观规律,更尊重她对公平的追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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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点,两人平静下来。
程桑榆起身,把衣服依次地穿了回去。
明早要送斯言去参加滑板俱乐部的训练,她今晚不大方便在这里留宿。
郁野没留她,只是想开车送她回去。
“不送,好不好?不然我更舍不得了。”
“嗯。”郁野不再说什么,把她抱在怀里,脑袋低下去挨着她的脸颊,好一会儿没松开。
门厅里亮着浅黄色的灯,她睁眼去看,只看见晦暗之中,睫毛遮住了他的眼睛。
他从来没对她提过什么不合理的要求,见面也都选择她工作的间隙。
连留恋都会晓得适可而止。
程桑榆心软得一塌糊涂。她想,再怎么难开口,也必须找斯言坦白这件事,再想办法取得她的谅解。
程桑榆开了十来分钟的车,回到小区。
她在车里坐了一会儿,直到感觉自己完全平静下来,方才下车。
上楼,轻轻打开门,换了鞋,蹑手蹑脚地朝卧室走去。
“咔哒”一声。
程桑榆吓了一跳。
定睛一看,是斯言的房间门打开了。
斯言揉着眼睛,打着呵欠,“……妈,你加班回来了。”
“……嗯。还没睡吗言言?”
“我起来上厕所。”
程桑榆点头,“那快上了去睡觉吧。”
斯言往洗手间走去,到门口的时候,忽把脚步停了下来,“妈。”
“嗯?”
“下下周的滑板赛,你可以帮我邀请郁老师去看吗?”
程桑榆心脏陡悬,“……怎么突然想到要请他去。”
斯言沉默一霎,“你就帮我邀请好不好嘛。”
“好。”程桑榆笑说,“我问他有没有时间。”
程桑榆关上自己卧室门,听见一阵连续的声音:马桶冲水,斯言拖着拖鞋回到了房间,门重新被关上。
她回到床边坐下,思考斯言是否有所察觉。
斯言的电话手表没有微信功能,能发微信的手机,只有节假日的时候才会给她使用。
但是不能排除,她借用康蕙兰的手机,看到了两个人的头像。
小学生会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
斯言早熟,她不是很能拿一般的思维去揣度。
不好打草惊蛇,决定还是先依照斯言所要求的,把郁野叫去,看看她究竟想做什么。
/
滑板赛是程斯言上课的滑板俱乐部办的一个内部活动,根据年龄、比赛类型等分了许多组别,每组的冠亚季军,除了基本的奖品,还能获得相应的课时费减免。
斯言参加的是少年组的碗池赛,她对玩滑板没什么特别大的执念,平常只当个爱好培养,但遇到比赛却也较真起来,除了周六和周日,这一阵放学以后,都会先去俱乐部练上一小时再回家写作业。
比赛当天。
程家全家齐上阵,还有斯言的好朋友董星灿,和她妈妈周晴。
地点在俱乐部的碗池区,用于比赛的是迷你碗池,弧面小,碗区浅,还设置了缓冲垫层、防撞软包和安全护条等装置。
斯言穿着俱乐部统一的比赛服,正在准备区做身体激活。
程桑榆忽见她把手举起来挥了挥,立马转头看去。
仿佛为了契合今日主题,郁野也穿着黑色的运动T恤和短裤,头上扣了顶同色系的棒球帽。
阿加莎威风凛凛,胸口系着一条黑色三角巾。
等郁野拽着牵引绳,牵着阿加莎到了跟前,细看才发现,那三角巾上面有刺绣的彩色文字:斯言NO.1。
斯言顿时心花怒放。
她早跟好朋友董星灿讲过,自己的家教老师有一条特别聪明的金毛,这回总算有机会向她展示一番。
“阿加莎,伸手。”斯言命令。
阿加莎立即抬起一条前肢,放到董星灿张开的手里。
董星灿“哇”了一声,转头看向周晴,“妈妈,我可不可以……”
周晴:“不可以。”
程桑榆哈哈大笑。
做完热身和营养补充,便有俱乐部的工作人员过来做规则确认,并引导家长去往观赛区。
之后便要按照上场顺序进行10分钟的场地适应,程桑榆蹲身,为斯言戴上头盔,“紧不紧张?”
“有点。”
“紧张也是正常的,不用怕。”
“我怕摔了。”
“摔了可能是会有点疼。”
“……会出丑的。”
“有头盔呢,看不到你的脸,我也不会叫你的名字,这样人家都不会知道是你。”
斯言哈哈大笑。
这就是她的妈妈,赛前动员的风格都跟别人不一样。
程桑榆在她头盔上亲了一下,“宝贝加油。”
斯言举起拳头,程桑榆与她轻轻碰了碰。
第43章 43“喜欢我妈妈的人,眼光也很好。……
观赛区,康蕙兰在跟郁野聊天。
这是她在知道了程桑榆在同郁野谈恋爱之后,第一次见到他。
不尴尬是不可能的。
有些事,观念上能接受是一回事,直接面对又是另一回事。
聊的话题也很有限,之前还能什么都问上几句,现在反倒不好意思。
在问过最近在做什么、忙不忙一类的废话之后,康蕙兰笑说:“我让桑桑请你到家里来吃饭,不知道她跟你说过没有。”
“说过的,不过她最近很忙,我想等她闲一些了再上门叨扰。”
康蕙兰见识过郁野的高情商。
她知道实际情况是两人因为斯言达成了低调行事的共识,但郁野就是有办法把话讲得让听者毫无心理负担。
因为还有董星灿和周晴在场,他俩说话声音很低,也有意把一些关键内容讲得很模糊。
不过董星灿的注意力,全都放在了阿加莎身上。
董星灿性格相对斯言更要内敛文静,但毕竟还是小孩,大部分小孩子面对猫猫狗狗都没有抵抗力。
此时太阳已经升了起来,这几天一直是晴天,气温也几乎逼近到初夏水平。
郁野扫了一眼,把牵引绳递给了董星灿,微笑问道:“可以麻烦你帮我照管五分钟吗?”
董星灿:“可以可以!”
程桑榆离开准备区,来到观赛区跟大家汇合,环视一圈,问康蕙兰:“郁野呢?”
董星灿:“郁老师买水去了。”
程桑榆哦了声,从包里翻出遮阳帽戴上,把相机也拿出来,一边调整参数,一边跟周晴聊天。
周晴:“你们这个家教是教什么的?”
“数学。言言不是每学期跟得有点吃力吗,就寒暑假让她提前学习下学期的内容。”
“那今年暑假他还教不教?”
程桑榆明白周晴可能是希望加个人,课时费照给的情况下,教一个也是教,教两个也是教。
“我估计他可能没时间了。马上升大四,暑假要备考GRE。”
“出国?”
“应该是。他专业第一名。”
周晴点头,“我看他跟你家的关系好像还挺好的。”
“……嗯。教过两学期了。言言觉得他教得很好。”
“狗可爱。”
程桑榆忍俊不禁,“对。”
“灿灿闹着要养狗。”
“言言也这样。”
“小孩都这样。”
两位妈妈都笑出声。
过了一会儿,程桑榆瞟见郁野的身影出现了在了入口处。
人多的场合,他更有种鹤立鸡群的醒目,即便棒球帽帽檐已经压得很低,低头时都快遮住了半张脸。
郁野手里拎着超市的塑料袋,走过来打开袋子,让她们自选。
乌龙茶、纯净水和苏打水都有,甚至还有两瓶酸奶。
周晴拿了苏打水,康蕙兰拿了茶,董星灿拿了酸奶。
程桑榆碰了碰纯净水瓶的瓶身,稍有疑虑。
郁野瞧出来了,低声问:“不能喝冰的?”
“嗯。”
“我再去买……”
“不用,放一会儿不冰了再喝吧。”
“那你现在渴不渴?”
“还好。”
“我还是去……”
“真不用。”程桑榆向着碗池入口处扬了扬下巴,“斯言马上要试滑,你过去肯定错过。”
郁野这才作罢。
他把剩下的水放进了背包里,又从中拿出一台运动相机,打开之后,勾住程桑榆挂在肩膀上的相机的带子,把相机卸了过来,递过运动相机,说:“这个轻一点,你用这个拍吧。”
“怎么用?”
郁野低头,指着那上面按键挨个解说,“……这样是目标锁定,确定主体之后会自动跟焦。”
“会不会抖?”
“自带云台防抖,我骑车拍过阿加莎,感觉还好。”
“那我跟拍全景,你拿相机拍特写?”
郁野比个“OK”的手势。
他转头看了一眼,见周晴正在跟康蕙兰请教独家私房牛肉酱的做法,没有注意到这边,便把头低下去,轻声问:“……到底是几号?”
“什么?”程桑榆有点没反应过来。
“你生理期。”郁野声音更低,“我以为是八号九号左右。”
程桑榆很是诧异,不由地想到了他生日那天,他给她烧热水,又疑惑她为什么能喝酒。
“你生日那天,你以为我在生理期?”
郁野点头。
“……你是从哪里得到这个印象的。”
郁野别过目光,似有些不好意思,“……第一次跟你在雲炉吃夜宵,你说你不能喝冰的。”
“你那时候就对我有意思了?”程桑榆越发惊讶。那已经是去年暑假的事,郁野这样一说,她才想起来似乎是有这么一件事。
“不行吗?”
理直气壮得很。
程桑榆忍不住笑,“我的周期是33天到35天左右,每个月的日子都会往后推一点,所以不固定。”
月经是地球上一半的人类,每个月都会经历的事,但此刻和郁野这样平常地讨论,还是让程桑榆觉得有些不真实。
虽然这件事,原本就应该和吃饭、喝水一样寻常。
郁野说:“记住了。”
“倒也不用刻意记。”程桑榆笑说,“我有PMS,要是哪天你觉得我比较臭脸,不耐烦,还一点就炸,故意找你的茬,那多半就快了。”
郁野被她的冷幽默逗得嘴角微扬,随即立即拿出手机,搜索PMS。经前期综合征。
“记住了。”
程桑榆莞尔,克制住了觉得他很乖,想要踮脚揉一揉他脑袋的冲动。
没过多久,斯言开始进场试滑。
她站在入场区,后脚踩住板尾,目光环视一圈,找到程桑榆他们,举起带着护臂的手臂,懒懒地挥了一下。
随即收回目光,停顿一瞬。
她整个人的气质都为之一变,仿佛盯准猎物,准备一击必杀的幼狮,格外的凛然专注。
下一瞬,重心压低,屈膝,前脚干脆利落地一压板头,一个Drop-in的动作,滑入池内。
像一滴水珠滚下碗底那么流畅优雅。
大家异口同声地“哇”了一声。
董星灿更是跳起来喊到:“言言好帅!”
试滑只做低速滑行,熟悉场地标记,以及模拟指定动作全流程,为保存体力,并不发力,只做形似动作。
即便如此,大家见斯言贴着弧面不断起落上下,身姿轻盈,几如海鸥掠水飞行,仍然忍不住发出一阵阵的惊叹。
试滑结束,斯言利用弧面惯性跃上池边,稳稳落地。
一个定格,往前滑行一阵,一踩板头,抓起滑板,往准备区走去。
董星灿转头看向程桑榆,“言言好厉害!”
程桑榆笑说:“你学舞蹈也
很厉害呀,言言总是说,你那些动作不知道要练多少次才能做到。”
董星灿坚持说:“言言这个更难一点,滑下来的那个动作,我看着好害怕。”
“都是熟能生巧,慢慢摔出来的。”
周晴笑说:“她俩每天都这样互夸,灿灿日常做个劈叉,言言都能夸上半天。”
又过了十来分钟,比赛正式开始。
少年组根据年龄分了8-10岁和11-14岁两个组别,斯言的这一组难度更小。
比赛分三轮,第一轮自由滑行,第二轮做指定动作,第三轮做自选动作组合。
每一轮预计1分钟左右的时间,很是短暂,故而让人有目不暇接之感。
斯言前两轮都顺利完成,成功闯入最后一轮。
一套Drop-in、弧面往返加池壁触手转向的组合结束,滑板贴住双脚腾空跃起,离池收尾。
毫无失误。
掌声欢呼声雷动。
程桑榆和郁野收起相机,大家一同去往赛后休息区。
斯言已将头盔和护膝等防具摘了下来,手叉着腰,站在阳伞下小口喝水,看见他们过来,把手举起来摇了好几下。
跟方才比赛时的那种冷淡的酷劲儿完全不一样。
董星灿走到跟前,一顿夸奖,把斯言夸得不好意思,她手里拿着本次比赛的宣传海报,更是把它折成了扇子,殷勤地给斯言扇风。
程桑榆从背包里拿出湿纸巾,抽出一张,帮斯言擦汗。她搂住斯言出汗的脑袋嗅了两下,皱皱鼻子,“一股小狗味儿。”
斯言哈哈笑了起来。
真正的小狗——大狗阿加莎哈着气,过去蹭了蹭斯言。
斯言抬头看向郁野:“郁老师你们帮我拍照了是吗?”
“嗯。我抓拍到了你最后的那个Ollie,等会导出来给你看。”
斯言很惊讶:“你也会玩滑板吗?”
“没有。临时抱佛脚看了一点科普视频。我没说错吧?”
“没有!”斯言笑起来,“其实我还想挑战RocktoFakie……”她看了郁野一眼,确定他懂这个术语是什么意思,才继续说道,“但我倒滑还没有练得很好,教练让我下次再试。”
“已经很厉害了。”郁野低头,“对吧阿加莎?”
阿加莎:“汪汪!”
郁野煞有介事地翻译:“她说,斯言NO.1。”
斯言笑得前合后仰。
又等了一阵,所有选手比赛完毕,主办方通知大家去往颁奖区。
斯言得了亚军。
冠军是个从4岁就开始学习的8岁女孩,既有天赋又很勤勉,她得冠军,任何人都心服口服。
斯言戴着亚军奖牌,抱着鲜花,提着奖品,从颁奖台上下来,说的一句话是:“饿死我了!”
程桑榆哭笑不得:“已经订好座了,到了就能吃。”
在俱乐部附近商场的一家西餐厅里,步行十分钟即可抵达。
老中青齐全的一行人,还抱着滑板,扛着花束,牵着大狗,走在路上,引得不少人回头注视,并不自觉报以微笑。
人多,程桑榆订了个包厢,空调开了起来,里面凉丝丝的。
坐下没多久,牛排、榴莲披萨、小食拼盘等小朋友喜闻乐见的食物便端上桌。
程桑榆注意到,郁野入座之后,没吃两口,就开始捣鼓手机和相机。
今天小朋友是主角,话题也围绕她们进行,所以郁野神隐也问题不大。
大约过了二十来分钟,程桑榆手机一振。
郁野给她发了两条消息。
都是视频,一条30秒,一条1分30秒。
她点开一看,正是斯言今日比赛的视频,全景结合特写,交叉剪辑,音乐踩点,几乎全方位展现了她最高光的时刻。
程桑榆将两条视频下载到相册里,点开递给斯言。
斯言点击播放,董星灿脑袋也凑过去,两个小朋友看得“哇”声不断。
斯言:“妈妈你剪的吗?”
程桑榆笑:“我刚刚一直在跟你周晴阿姨聊天,哪里有时间。你郁老师帮忙剪的。”
斯言:“谢谢郁老师!”
郁野:“不客气。”
程桑榆看了郁野一眼,“怎么发了两段?”
“30秒的那条可以直接发朋友圈。”
程桑榆忍不住扬起嘴角。
两段视频,斯言和董星灿反复欣赏了好多遍,尤其Drop-in和Ollie这两个瞬间。
康蕙兰也想看,程桑榆便把手机拿了回来,说发到朋友圈里,大家都能看。
郁野解锁手机,看见对面程桑榆发完放了手机,立即点进朋友圈。
一刷新,她的状态冒了出来。
30秒视频,配文:斯言NO.1
郁野第一个点了赞。
将要吃得差不多时,斯言忽问:“妈妈,这里的负一楼是不是有奶茶店?”
“好像是有一家。”
“我可以请大家喝奶茶吗?”
程桑榆点头,笑说:“当然可以。”
“我一个人拿不下。”斯言站起身,目光扫过一圈,最后很具目的性地定在郁野身上,“郁老师你可以陪我一起下去拿一下吗?”
郁野点头,把手机揣进短裤口袋里,站起身。
出包厢时,程桑榆看了他一眼,他很浅地点了点头,示意她不必担心。
两人乘坐扶梯,到了商场的地下一层。
点了单,郁野坚持付了账。
等待出餐的时候,两个人到奶茶店靠窗的位置坐下。
斯言双手撑在身侧的座椅上,目光垂下去,落在方形小桌上。
郁野不说话,等她先出声。
“郁老师。”
“嗯?”
“你爸妈也是离婚以后又再婚了是吗?”
郁野点头。
“上次跟你聊过之后,我好像已经不怎么在乎我爸爸了。”
“你这次也是想跟我聊聊?”
“嗯。”斯言声音有点闷,“我觉得我妈可能谈恋爱了。”
郁野一点也不惊讶。
当年叶琳找了新对象,他也是几乎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
“你不想她谈恋爱吗?”郁野尽量撇开个人利益,站在斯言的角度询问。
“……我不想。但是我感觉我妈很喜欢那个叔……那个人。她最近心情好好,炒菜的时候都会哼歌。”
郁野想象了一下这个场景,立场让他克制住了没有做出遵从本心的反应。
“你会好奇那个人是什么样吗?”
“好奇。但是我如果见了他,就代表他们会默认我已经在考虑接受了。”
斯言远远比他以为的更要通透。
他是在十几岁的时候才想明白了这些道理,而斯言还要几个月才满十一岁。
“你害怕你妈妈再婚,然后再生一个小孩是吗?”
斯言点头。
“如果那个人没有这样的要求呢?”
“不可能,除非他不是男人。”
“或许有例外?”
斯言不正面回答:“郁老师你的爸妈都再要小孩了吗?”
“……嗯。”
“所以。”斯言耸耸肩,“可能现在不要,但迟早会要的。希望那个时候我已经长大了,不会再为这样的事情感到难过。”
“其实,多大都会难过的。”
“是吗。”
“嗯。”
斯言叹声气,“那就……越晚越好吧。”
“那当下这个状况,你想怎么做?跟你妈妈挑明,还是……”
“我想当鸵鸟。如果我妈妈不主动告诉我,我就假装不知道。除非……除非他们要结婚,那就到时候再说——但愿他们不会结婚吧,不然我……”
她似乎也想不出来,假如程桑榆真要再婚,她能怎么办,只是叹了口气,“……我可以当鸵鸟吗?”
“当然可以。我相信你妈妈其实能够察觉到你可能知道了。你觉得她最近陪伴你的时间有变少吗?”
“和以前差不多。而且今天她的表现让我相信,只要不是再生一个,她对我的态度都不会变。”
“当然不会。你是她唯一的骨血,这一点天生注定。”
斯言好似稍稍松了一口气。
“如果你不打算
破坏他们的关系,也不想接受的话,那就装作不知道吧。“郁野说。
“……这样会不会显得很不勇敢。”
“不是任何事情都需要那么勇敢。你是小孩子,小孩子有逃避的权利。你要相信,你装傻的话,你妈妈一定能知道,她明白了你的意思,也就会配合你的。”
“我既希望我妈妈快乐,又不希望那个人插入我们的生活,跟我抢夺我妈妈陪我的时间,哪怕那个人也许很好很好。这种想法,是不是很矛盾?”
“不矛盾。这很正常。”
斯言把目光抬起来,望着郁野,“那会不会对那个人不太公平。他只是喜欢我妈妈,想跟她在一起,他没做错什么。”
“如果他爱你妈妈的话,不会觉得不公平,也会尽力配合你妈妈,让她能有充足的时间陪伴家人。”
“真的吗?”
“嗯。”
斯言一时不再说话,抬头看了一眼屏幕上取餐区的号码,又看了看手里的小票,“我们的好像已经好了。”
“你要再聊一会儿吗,还是现在上去?”
“上去吧。”
郁野点头,从她手里接过小票,走去出餐区。
一共六杯奶茶,斯言拎了两杯,郁野拎了四杯。
离开奶茶店,坐扶梯上楼。
“郁老师。”
“嗯?”
“我妈是个特别特别好的人。”斯言说,“我觉得,喜欢我妈妈的人,眼光也很好。”
郁野浅浅地勾了一下唇,“你说得很有道理。”
上了一层,拐弯时,郁野踌躇一瞬,说道:“你妈妈生日快到了是吗。”
“嗯。”
“你们打算怎么给她过。”
“姥姥还是倾向在家里过。”
“我和阿加莎可以参加吗?”
斯言倏地抬头,望向他,“我可以说不可以吗?”
“当然。你有这个权利。”
斯言注视了他好一会儿,像在判断,这是不是他的真心话。
片刻,她说:“可以。”
“谢谢。”
回到包间,斯言和郁野一起把奶茶分发下去。
大家都已经饱了,斯言又扒拉了几根薯条,吃过以后,放了筷子。
程桑榆买了单,随后大家商量去处。
董星灿下午要去上两节舞蹈课,斯言准备去旁边的书店等她下课,然后两个人一起去逛商场。
她们的电话手表都有定位功能,活动范围也都是闹市区,正常情况下,没有大人陪同也不会有太大的安全风险。
“妈,我晚上跟灿灿在外面吃可以吗?”斯言问。
“不吃路边摊,冰淇淋不吃超过两个就可以。”程桑榆点点手腕,“你小钱包的消费记录我都看得到的,自觉一点。”
斯言:“好。”
“八点半之前回家。”
“好。”
“那去吧。”
斯言把滑板、奖牌、奖品等一股脑儿的塞给程桑榆:“帮我带回去。”
周晴开车,送两个小朋友去舞蹈教室。
程桑榆送康蕙兰回家,顺便载上郁野。
到了小区门口,程桑榆把康蕙兰放下。
康蕙兰问:“晚上回来吃吗?”
“不回来。我下午得去工作室加个班。”
康蕙兰瞅着她,那表情仿佛在说,你最好是真的要去加班。
程桑榆哭笑不得,只好多解释两句:“下周要开剧本研讨会,我下午得把所有交上来的本子过一遍。”
康蕙兰:“那行吧。你们不在家吃,晚饭我也能省点功夫。”
车重新启动。
程桑榆早就忍不住了,开门见山地问郁野:“斯言跟你说了什么?”
“她知道你在谈恋爱。90%可能性知道是跟我。”
程桑榆已有预感,不觉得很惊讶,“……她怎么知道的?不是真的看了我妈的手机吧。”
郁野立即明白过来,情侣头像惹的祸,“……抱歉。”
程桑榆不怎么在意,她的性格不大喜欢追究已经发生的事,“她是什么态度?”
“她想装作不知道,也希望你最好永远不要告诉她。”
程桑榆没作声。
车过了一个红绿灯,又开了一阵,她才说:“也算是解决办法。只是……”
“我没关系。”
程桑榆转头看他一眼。
“她希望作为妈妈的你,和有了男朋友的你,这两个部分不要重叠,更不要后者侵占前者的空间。这是很正常的诉求。”郁野顿了顿,“我过去也希望这样。”
“她一定很信任你,才跟你这么坦白。”
“嗯。我很荣幸。”
“其实人都是这样的,我能理解斯言的想法。已经拥有的最好永远不要失去,否则就会没有安全感。我会照着她的意思做的。”程桑榆转头看向郁野,“只是你,你会不会觉得委屈。”
郁野耸耸肩,笑了笑说:“姐姐多补偿我一下就好了。”
“我敢补偿,你敢要吗?”
“……”
程桑榆如愿看着他耳朵变红。
将要开到前方路口,郁野把目光朝向车窗外,忽说:“去我那儿加班吧。”
程桑榆瞥他一眼。
他棒球帽上车时就摘了下来,这时候拿在手里,神态仿佛有点漫不经心:“今天我又不能把你怎么样。”
程桑榆笑了声,“你是不能把我怎么样,但我能把你怎么样啊。”
程桑榆想到上回孔新语评价卓景阳,说他人又菜瘾又大。
她想,某些时候这句话用来形容郁野也挺合适的。
也没讲什么,耳朵就红。
一点也不经撩。
第44章 44“……程桑榆,你真的很恶劣。……
即便郁野不主动提及,程桑榆也会考虑去他那里。
两个人能够单独相处的时间并不多,通常集中在周末,而一旦有什么临时而紧急的工作变更,那周末也就泡汤了。
进门之后,程桑榆征得郁野的同意,去往他的书房:页面多开,同时操作,还是台式机更加方便。
郁野将电脑开机,键入密码,便去厨房给程桑榆倒水。
回到书房,把温水放到她的手边。
她正在登陆WPS、桌面微信、邮箱等……各种必备的办公软件
“你平常在做剪辑吗?”程桑榆问,“看到你桌面上有工程文件。”
“是游戏实况。”
“你还是个游戏主播?”
“恭喜你发现了我的隐藏身份。”
程桑榆忍俊不禁,“我能知道id吗?”
“要看视频?”
“那当然是去给你打赏,做个榜一大佬。”
郁野笑了一声,俯身,拿起鼠标,点开浏览器,从收藏栏里直接打开了自己的个人主页。
程桑榆看了一眼他的id,不由伸手,手指点着屏幕,挨个去数:“1、2、3……”
“16个。”
“有什么意义吗?”
“没什么意义,乱起的。当时只想做个备份记录游戏思路,发现有人看,就一直在更新。”
程桑榆抓住鼠标,滑动滚轮,翻页查看。
他的稿件命名方式,与这个标题当道、流量为王的自媒体时代背道而驰:《XXXX》通关全流程、《XXX》二周目、《XXX》隐藏关卡……
朴实得毫无噱头。
“可以点开看吗?”程桑榆瞥见了一个稍微听过名字的游戏。
“嗯。”
程桑榆点开那视频,看了半分钟,只有游戏自带的BGM、语音和操作提示音,她往后拖了拖进度条,依然如此。再拖一次,还是如此。
“……没你的解说吗?”
“操作看屏幕就能看得懂,不用解说。玩的时候很投入,也很难分心讲话。”
“你还真是……”埋头苦干。
“嗯?”
“……没什么。”
程桑榆点开评论区看了看,被才华横溢的粉丝逗笑:
【32分钟那里居然加了一行字幕解说,也太宠粉了吧16y老师[狗头]】
【压缩饼干配咸菜汤,认识的人都说我今天吃得好极了】
“压缩饼干是什么意思?”
“哦。说我视频太干货,不好下咽。”
程桑榆乐得笑出声,“他们知道16y老师给我女儿剪的视频声情并茂吗?”
“双标是这样的。”郁野坦然承认,而后又说,“声情并茂好像不是这个用法?”
“我觉得用在这里正合适。”
闲话一阵,程桑榆开始干活。
郁野将人体工学椅的靠背调低,以配合她的身高,还给了她一个可以捏在手里的解压玩具,便于她在摸鱼间隙释放压力。
程桑榆觉得,自己的办公室和郁野的书房,就是毛坯和豪华精装修的区别。
她工作的时候不喜欢太吵,也不喜欢太安静,习惯开着咖啡馆背景的白噪音。白噪音从一旁的音箱播放出来,环绕包围,营造一种与咖啡馆无差别的氛围感。
郁野偶尔进出,脚步声很轻微,更会在阿加莎吠叫的时候,立即去安抚它的情绪,使它安静下来。
今年开年之后,通过平台分账、广告植入、电商导流等各种方式,工作室的现金流越发充盈起来。
经过上回主演塌房事件,简念有意增设自己的艺人经纪部门,将一些长期合作的演员固定下来,减少风险的同时,还可打造个人IP,投放于其他剧本。
工作室进入扩张期,内容部门又新招了数个编剧,并完善了编剧负责制的规章制度。
只要剧本通过评估并在三集试播中留存率达到预定目标,负责该剧的编剧,就可全权把握后续开发的剧情进展,并根据评级获得相应程度的资源支持。
这种氛围,对一些内容创作者而言很具吸引力,新一批编剧就是在此背景下被招进来的,提交上来的剧本大纲,也就更加五花八门、天马行空。
程桑榆今天要做的,就是进行初轮审核,给出一个初步的评级判定。
她如今是内容部门最大的负责人,对行使这项权利有种诚惶诚恐的审慎。
“有打印机吗?”程桑榆转身问郁野。
郁野没有打扰程桑榆,把出过汗的一身衣服换下之后,就一直坐在投影仪的对面,端着Switch打游戏。他对任何事物都不大有瘾——当然现在要排除掉程桑榆——新游戏下载完毕放在那里,不急于一口气通关,有时间有心情才会打一打,这也是为什么他的游戏实况更新频率很不稳定。
“有。应该是连接状态,直接点击打印就可以。”
程桑榆点头,将提交上来的剧本大纲,和前三集的分集剧情打印了出来。
打印机呼哧往外吐纸,郁野走过来,把Switch放到一旁,到打印机前拿起已经印好的内容。
数点着看了看,拉开一旁抽屉,从里面拿出一盒银色的曲别针。
按照内容,一份一份地拿别针固定起来。
程桑榆忙说:“谢谢。”
郁野一顿,瞥她:“你在跟我说话?”
“不然?”
郁野:“太客气了,有点被吓到。我以为游戏回档,变回到不是你男朋友的阶段了。”
程桑榆被逗得笑出来,“让你在旁边陪我加班不说,还让你帮忙干杂活。”
“我是在陪你,不是在陪你加班。”
“……有区别吗?”
“有。”
“……展开说说?”
“自己悟。”
“……”
程桑榆蓦地抬手,作势要打人,他自觉地把头低下来,她手掌只在他额头上轻轻地拍了一下,根本不舍得用力。
郁野抬眼,看她一瞬,忽然凑近,亲她一下,又若无其事地退回去。
幼稚得没边。
打印好的文件,程桑榆抱去了客厅,靠坐在沙发上,一边看,一边批注。
无纸化办公的时代,她还保留了一些很传统的工作习惯。
郁野就坐在她的旁边,继续玩游戏。
她偶尔会被剧情逗得笑一声,他就会转过头来看她一眼。
程桑榆把文件翻过一页,“小朋友,你看我七次了。”
“你不看我,又怎么知道我在看你。”他目光没从Switch上抬起来,语气懒懒淡淡的,有点臭屁。
“……”
程桑榆看得很仔细,每一份都写了大致的审稿意见,中途吃了个晚饭,休息了一会儿,一直忙到晚上八点,才全部完成。
文件收进背包里,电脑打开的文档全都关上,呼出菜单,把电脑关机。
转头看去,郁野也看着她,好像在等她发话,决定下一步要做什么。
程桑榆提议:“看个‘露天电影’?”
郁野点点头。
投影仪打开,顶灯关闭,室内只有屏幕反射出的幽幽白光。
程桑榆拿着遥控器,翻了几下,不知道看什么。
郁野采取老办法,看了眼手机显示的时间,8点25分,就说:“第8页,往后数第25部。”
“哇,学到了。”
郁野扬扬嘴角。
电影开始播放片头。
郁野问:“吃零食吗?”
程桑榆摇头,打个缺氧的呵欠,脑袋一歪,靠在郁野肩膀上。
郁野偏头看了她一下,又把目光转回去。
用时间随机决定看什么,固然是个好办法,但踩雷的几率也不小。
今天的这一部,开始了五分钟,还不知道在讲什么,节奏混乱,台词无聊,平淡得让人昏昏欲睡。
程桑榆目光往上抬,看向郁野。
他盯着前方,目不转睛。
程桑榆注视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有那么好看吗?”
“不好看。”
“吓死我,我以为我们两个人的审美,存在这么大的鸿沟。”
郁野笑了笑。
“那你看得这么认真,是在看什么。”程桑榆又问。
“如果我不看电影,就只能看你了。”
“我没记错的话,男朋友看女朋友不违法的吧。”程桑榆笑说。
郁野顿了一下,脸转过来,垂眸看她一眼,又很平静地转回去,“看了又吃不到。”
黑暗好像让他变得大胆了一些。
程桑榆差一点笑出声。
她很喜欢逛水族馆,因为只有水族箱里亮着灯,人走在昏暗的通道里,好像也变成了海洋动物的一员。
此时此刻,投影幕布亮着的幽淡的光,让她恍惚有种置身于水族馆的寂静。
“郁野……”程桑榆轻声喊。
郁野立即低下头来。
他喜欢被程桑榆喊名字,这种瞬间让他觉得他们完全平等,连生命经验的差距都不复存在。
吻挨住了他的唇角,停顿一瞬,贴住他的唇,薄薄地碾过之后,舌尖探出来一点,描摹他的唇缝。
呼吸滞了一瞬,他骤然伸手,搂住她的腰,齿关分开,任由她闯进来。
每次和她接吻,都有天地倒置的眩晕感,有时候他会放任自己展现一些稍显暴戾的破坏欲,因为知道她会全然包容。
但今天始终保留了至少五分的理智。
氧气将要耗竭之时,郁野退开了,下巴抵在程桑榆肩头,把她抱入怀中。
程桑榆换过气要再去吻他,他却轻摇了一下头。
“……不让亲了吗?”程桑榆轻笑。
“嗯。”
程桑榆明白他为什么不让,这一阵在床上时,他完全展现了他性格里极端占有欲的那一面,听不到她求饶不会罢休,听到她求饶更不会罢休。
今天情况特殊,他没什么用武之地。再亲下去,对他来说除了徒增痛苦,别无益处。
程桑榆把呼吸缓了一下,稍微做了一点心理准备。
她被他的纯情感染得不轻,接下来想对他做的事,她多少也感觉到了不好意思。
“……这样也不让吗?”程桑榆轻声问。她没把头抬起来,话音落下的瞬间同时伸手。
郁野一惊,急忙抬手扣住她的手腕。
程桑榆轻挣了一下,没有挣开,于是干脆就这样继续往前。
手指触及短裤的松紧带时,手腕被扣得更紧。
程桑榆把脸抬起来,注视着他渐渐变得幽深的眼睛,低声,再度同他确认:“不要吗?”
郁野抿住了唇。
再次尝试翻转手腕的时候,他把手松开了。
障碍解除。
握住的瞬间,郁野骤然把脑袋偏到了另一个方向,或许因为咬住了齿关,下颔紧绷成一线。
室内开了空调,这一刻却似下雨之前的低气压,闷热得难以忍受。
“郁野……”
郁野睫毛颤抖了一下,没有把脸转回来。
“除夕那天,你说要做一件没边界感的事,你做了吗?”
郁野完全没有料到,旧话重提是在这样的场景下。
她真是很懂怎样拿捏他的命脉。
“……嗯。你同意的。”他哑声说。
程桑榆轻笑。
他脑袋稍往后仰,颈侧的动脉血管清晰可见,衬着白皙而微微泛红的皮肤,呈现性-感与禁欲的矛盾特质。
让人心生一种把他弄脏的决心。
郁野不知道怎样才能表现得平静一些,只能庆幸电影还在播放,音箱里的台词和BGM,能够将他略显凌乱的呼吸掩盖一二。
他想要抬臂挡住脸,但清楚程桑榆一定不会让他这么做。
他是明知她恶劣的作弄欲而甘心纵容。
喜欢她。
所以死在她手上也没关系。
情绪到了一个高点,但仍然差了一点距离。
郁野牙关紧咬,额头沁出薄汗。
忍耐到极点,终于忍不住,伸手,团住了程桑榆的手。
“这样……”他哑声说。
“这样?”程桑榆重复他的示范。
郁野不再说话。
两次之后,程桑榆掌握了要点,却骤然把动作停了下来。
郁野蓦地转过脸看她。
她歪头,露出笑容:“你求我一下。”
郁野喉结滚动,咽下一声粗沉的呼吸,有点气恼地低头,咬了一下她的嘴唇,“程桑榆……”
“叫姐姐。”
“……”
她保持静止。
“……姐姐。”他终于妥协。
程桑榆仰头,吻住他,静止的趋势同时毫无预警地再度启动。
气息在喉间滞停了一个漫长而空白的瞬间,才重而绵长地吐出来。
郁野觉得这应该是自己最狼狈而仓促的一次。
仓促得都来不及把程桑榆的手拿来。
她顿了一下,手收回来,而后,仿佛是有意地把手掌摊开,目光看过去。
也仿佛有意让他看见,她在注视什么。
郁野后颈到耳根,整片皮肤烧得通红。
在看见程桑榆把手掌缓慢地抬起,似乎打算凑向她嘴边的时候,他脑中嗡的一响,只剩下一把将她手腕抓住的下意识操作。
程桑榆笑意狡黠。
她所有行为的动机,仿佛都是为了试探,他到底能够害羞到什么程度,
郁野气恼地抓着她手腕,把她的手掌按向自己短袖外套的下摆,胡乱地擦了几下。
脱下外套,团一团丢到一旁,而后一把抱住她,以身禁锢,不许她再为非作歹。
“……程桑榆,你真的很恶劣。”他声音哑得快要发不出来,兼有尚未平复的喘息。
程桑榆伏在他怀里,笑得整个人都在颤抖。
等到心跳和呼吸完全恢复到正常速率,郁野才松开程桑榆,抓住她的手臂,从地上拽起来,往浴室牵去。
走到洗手台前,伸手抬起水龙头,把手伸到出水口下方。
这种时候,他还是这样细心,等水变温了才把她的手抓过去冲洗。
从一旁的洗手液瓶子里压出一泵,揉到她的掌心里,借着泡沫仔仔细细地揉搓,指缝都没有放过。
程桑榆看着他凝神低头,珍重认真的样子,心里突然就空了一下。
好像是未来注定会发生的痛苦,隔着时空往回射了一箭,正中此刻这个本打定主意只顾当下的自己的心脏。
微微的钝痛感,呼吸都缓了一瞬。
第45章 45“姐姐求我一下。”
程桑榆的生日是5月17日,今年恰好在周五。
年龄增长,过生日的兴趣却在逐年消退,现在更多是斯言和康蕙兰会兴致勃勃地替她张罗。
这天下了班,程桑榆载上简念一同回家过生日。
简念心安理得地叫今日寿星开车,自己靠坐在副驾上吃零食。
“采访一下,今天就33岁了,有什么感觉?”
“没什么感觉。你昨天跟今天有明显区别吗?”
简念笑说:“你觉不觉得,人类有时候很搞笑,比如减肥不能从萌生想法的此刻就开始减,一定要定一个开始的时间,要么下个月一号,要么生日,要么新年。”
“我就是这种人。谢谢。”
“……你这样讲我就很尴尬了。无意冒犯啊。”
程桑榆笑笑,“所以你能创业成功,因为你是行动力和精力都超级强的那种人。”
“所以,设定从某一天才开始做某件事的意义是?”
“死刑犯如果知道了自己哪天执行死刑,不就可以在死之前珍惜每一顿粮食吗?”
“假如你发誓从1月1号开始早睡,那在之前,就可以心安理得地熬夜了是吧。”
“……嗯。”
“你们这些拖延症,堕落的借口都这么五花八门。”
“我今天生日,你攻击力弱点行不行!再讲从我车上下去。”
简念做个给嘴拉上拉链的动作。
快开到枳花西路,程桑榆提醒简念:“今天郁野也会来,你尽量别开我跟他的玩笑,我怕斯言不开心。”
“她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知道但是装不知道。”
“……你们一家累不累。我这种直肠子是理解不了你们的情趣了。”
程桑榆耸耸肩。
进小区停好车,两人上楼。
门是虚掩的,程桑榆伸手往里一推。
却听“砰”的一声,花炮喷出的彩带迎头撒下。
两道女孩子的声音异口同声:“祝伟大的程桑榆女士生日——”
“汪汪!”
程桑榆喜笑颜开,一边扒拉头发上的彩带,一边说:“谢谢言言,谢谢灿灿……”
低头,看着蹲坐在两个女生前面,戴着黑色三角巾的大狗:“谢谢阿加莎!”
阿加莎:“汪汪!”
程桑榆和简念换了鞋,被簇拥着进屋。
往里走了两步,看见餐桌上摆了一大束的重瓣百合,浅粉的颜色,比街头日常可见的白或者粉,要娇俏灵动得多。
斯言知道她不爱康乃馨,所以哪怕母亲节都会送其他的花。
“谢谢宝贝!”程桑榆搂了搂斯言的肩膀,“这个肯定很贵吧?”
“不贵!是我和姥姥一起给你买的!”
说话时,程桑榆往厨房瞥去——阿加莎已经到了,它在主人理应也在,但客厅和餐厅都没见到人影。
郁野确实在厨房,正在帮康蕙兰煎鱼。
康蕙兰:“对对,别急别急,你等尾巴固定了再把剩下的下进去——可以了,快下快下,油温高,多煎一会儿就老了。”
程桑榆一听就知道,康蕙兰在教松鼠鳜鱼的做法。她以前也学过,试了三次,一次改花刀切破了鱼皮,一次没挂上汁,一次把尾巴煎断了。好做又好吃的菜有那么多,她懒得跟一条鱼较劲,干脆作罢。
“现在可以起锅——慢点慢点,轻轻放到这个盘子里……可以!完美!”康蕙兰高兴极了,“年轻人脑子就是好用,教一遍就会。”
郁野:“那是因为您一直在手把手指导,我单独做肯定做不好。”
“别谦虚,这个起锅的时机和寸劲,没悟性的人我手把手也教不会……我们再拿一个锅,我教你怎么调糖醋汁。”
菜已经烧得七七八八,斯言进出厨房端菜,董星
灿也帮忙,程桑榆被按在沙发上,不让动手。
程桑榆摸一摸阿加莎的脑袋,凑近去看它的三角巾。
原以为还是上回那一条,细看才发现是新的,那上面的文字是:HB2CSY。
程桑榆托腮,晃一晃阿加莎的前肢,“你好可爱。”
阿加莎摇了摇尾巴。
一旁的简念望着斯言和董星灿进进出出,忽说:“我觉得,我可以考虑生个女儿。”
程桑榆:“你一个人生?”
“难道你是两个人生的?”
“……”
简念摸出手机,“我来查查国外的精-子库是什么政策。”
“……倒也不必行动力这么强吧。”
老房子小,餐厅也不大,程桑榆都不记得,上一回这样圆桌快要坐满,转身都稍显拥挤是什么时候了。
大家先没动筷,一同举起斟满饮料的杯子,祝程桑榆生日快乐。
康蕙兰:“早睡早起,身体健康。”
斯言:“天天开心!”
董星灿:“工作顺利。”
简念:“多赚大钱。”
最后,剩下郁野。
他没料到一时所有目光都汇聚到了他的身上,顿时有几分难言的局促,把玻璃杯稍往上扬了一下,认真地想了想,才说:“永远自由。”
程桑榆笑了声,正要说谢谢,郁野说:“还有一个。阿加莎。”
阿加莎:“汪汪汪汪!”
斯言:“它好聪明啊!它汪了四声哎!”
大家都笑起来。
简念饿得不行,放下杯子埋头干饭,直夸好一阵没来,康蕙兰的手艺又见长了。
康蕙兰心花怒放:“真的假的啊?”
“真的。我就跟您说实话吧,我当年为什么一门心思要跟桑做好朋友,其实就是因为有一回来家里,吃了您和叔叔做的菜。”
康蕙兰笑得合不拢嘴。
斯言:“是的!姥姥做的松鼠鳜鱼最好吃了!”
康蕙兰立即瞥了郁野一眼,稍有斟酌,还是说道:“今天这个松鼠鳜鱼倒不是我做的,是你郁老师做的。”
斯言顿了一下,朝着郁野比了一个大拇指,“和我姥姥做的味道几乎一模一样。姥姥你不用怕手艺失传了。”
郁野笑说:“过奖。”
大家对于这件事的态度,其实都有些微妙。
但现在看来,倒是他们太过小心翼翼了。
斯言处理得很好,不管郁野和程桑榆是什么关系,他俩反正一直是大朋友和小朋友的关系。
饭吃完,大家歇了一阵,把蛋糕端了出来。
包装一打开,程桑榆便看呆了。
这是个翻糖蛋糕,整体是铺着红色地毯的黑色旋转楼梯的造型,楼梯上,或坐或站着许多翻糖小人。
每一个程桑榆都熟悉得很,她那部《被离婚后我怀了上司的崽》剧中的主要角色。
女主、男主1.0、男主2.0、黄金闺蜜、忠犬男配……甚至前夫一家都有,三个人被装在一个笼子里,放在了一楼的角落,特别好笑。
斯言:“这个蛋糕是郁老师的创意!”
程桑榆立即转头朝郁野看去。
郁野淡淡地笑了笑。
程桑榆说:“恐怕不只是提供了创意吧。”
斯言:“还有部分经费!”
程桑榆掏出手机,挨个给翻糖小人拍照。
蛋糕师手艺高超,Q版小人憨态可掬,还原了角色的最大特征。
程桑榆在第二层找到了“顾星燃”。
身体斜靠在沙发椅上,做着转动手指上戒指的动作,耳朵上的蛇形耳饰,和微微上扬的红色眼角,也都做了还原。
还好翻糖难吃,中看不中用,不然这怎么舍得下口。
简念凑到她身旁,低声说:“市场那边前几天把开播周年庆的周边方案提上来了,我看了,有手办小人钥匙扣,到时候一定给你留一款这个好吧。”
程桑榆嘴角上扬:“谢谢简总。”
“不客气程总监。”
吃完蛋糕,又玩了一阵,董星灿的门禁时间就要到了。
斯言央求程桑榆:“妈妈,你能不能给周阿姨打个电话,让灿灿今晚住我们家。”
“灿灿带换洗衣服了吗?”
“穿我的穿我的!”
程桑榆问董星灿:“灿灿,你明天需要上兴趣班吗?”
“下午才上的,阿姨。”
程桑榆便给周晴打了个视频电话,沟通以后征得同意,允许董星灿明天吃过中饭再回家。
小朋友有自己的世界,把大人完全排除在外。
斯言抓住董星灿的手,往自己卧室走去,到了门口,停住脚步,对程桑榆说:“妈,你们自己去玩吧,不要打扰我跟灿灿。”
程桑榆领会她的意思,笑了笑,说:“好。”
这一阵,程桑榆在时间上协调得很好,斯言哪怕有心挑刺,也不觉得自己有受到半分的冷落。任何时候,程桑榆仍然把她的需求放在第一位,哪怕有几次她是在故意撒娇。
如今,她确信自己在程桑榆那里的地位并没有变化,也便愿意在某些特殊的日子,把程桑榆作为妈妈的时间让渡出去。
康蕙兰的牌友已经就位,大家顺势散场。
到了楼下,简念问:“还要不要再续一场?叫几个朋友出来唱歌?”
“我可能……”
“我就礼貌性问问,你千万别答应,攒局挺累的。”
“……”
“我走了啊,不打扰你们二人世界。”
“要不要我送……”
“不用。”简念挥一挥手,转身往小区门口方向走去。
程桑榆和郁野拐个弯,去往停车的方向。
两人并肩,郁野另一边手里牵着阿加莎。
没人作声。
从树影下经过时,手肘轻碰了一下。
下一瞬,程桑榆的手忽然被握住。
她还没做出什么反应,郁野就已经松了手。
好像,克制不住是他的本能,而立即松手,是他的理智。
程桑榆转头看去。
他穿着一件黑色T恤,树影间投下钴黄斑驳的灯光,整个人好似加了复古滤镜的一帧照片,很难不叫她想到“干净”和“隽永”这两个形容词。
程桑榆张开手,抓住了身侧的那只手。
郁野一顿,“被你邻居看到……”
“管他们的。”
手指收拢。
郁野掌心微微冒汗,比这更亲密的时候多了去,这样牵着手,却叫他莫名紧张。
手指扣得更紧。
“程桑榆。”
程桑榆转头,“嗯?”
郁野看着前方,“今天我们又从差11岁,变成差12岁了。”
程桑榆笑了笑说:“这句话我来说才正常吧?你这么年轻,在感叹什么。”
“我怕走得不够快,跟不上你。”
程桑榆怔忡一瞬,“……你是傻瓜吗。你怎么可能跟不上我,你只会渐渐超过我。”
“我不会。”
程桑榆一时没说话。
郁野也不再作声。
到了停车处,郁野提议开车,程桑榆把钥匙交给他。
程桑榆拉开副驾门,突然想到什么,“……都搞忘了。”
郁野看她,“什么?”
程桑榆打开后座车门,从座位上拿起了一部拍立得相机,“问小周借的,本来准备吹蜡烛的时候拍。”
上车以后,她低头打开相机。刚换的胶卷,还有整整十张。
她举起相机,朝着车前窗方向侧了侧身,将镜头对准自己。
“郁野。”
正在拉安全带的郁野闻声下意识抬头。
连续两次闪光和“咔嚓”。
没这么拍过,也不知道会不会是废片,程桑榆拿着相纸,等它显影。
结果好得出人意料。
郁野抬头的那一下,目光正好对上了镜头,闪光提供了足够的光源,两个人的脸都被拍得很清晰。
程桑榆打开了前方手套箱,摸了摸,摸出一支放在车里,方便随时写快递退货收件码的油性签字笔。
揿亮阅读灯,在拍立得下方刷刷写了几笔,递给郁野。
郁野接过,低头看去。
【CSY&YY
0517】
车驶入夜色,开往泊月公馆。
程桑榆而今来这里,就如回到自己的第二个家一样轻车熟路。
她换了鞋,往里走。
穿过玄关,生生刹住拐向厨房的脚步——
客餐厅连接处的地板上,放了极其硕大的一束粉色玫瑰,被雪白的包装纸簇拥着堆在那里,其视觉冲击力叫人呼吸都停了一秒。
“束”这个量词不够准确,或许“捆”更贴切一些。
程桑榆片刻才说:“……小少爷,钱不是这么烧的。”
郁野扬起嘴角,“那你在笑什么?”
怎么可能不露出笑容,就像除夕那天,他执意要给她发红包,说这是“常识”。
程桑榆很少在心里去比较郁野和唐录生,因为她觉得把这两个名字相提并论,都是对郁野的一种羞辱。
但此刻她很难克制自己去想,当年求婚,唐录生也不
过只送了她99支。她并不是嫌少,而是后来唐录生辞职自己做生意,不止一次同她画饼,等发财以后,要如何如何给她买包、买首饰、买车……把微时所受的那些委屈,统统弥补回来。她当然没有等到这些弥补。反倒搭进去半条命。
“还怕你不喜欢。”郁野说。
“为什么不喜欢?”
“……因为有点俗?”
“这么记仇啊。”
“天蝎座。”
程桑榆笑出声。
郁野看她,“真的喜欢吗?”
“喜欢啊——你没看见我在纠结吗?”
“纠结什么?”
“要是拍下来发朋友圈,会不会显得我这个人特别虚荣?”
郁野肉眼可见地被这句话取悦。
程桑榆掏出手机,换着角度给这巨大的花束拍了好多张照片,最后更是直接蹲下,让郁野拍了花与人的合影。
她很爱记录生活,只是已经不爱在社交媒体分享。
这么昂贵娇气的花束,放不了几天就会衰败,还是以照片的形式更能长久留存。
拍完照,程桑榆说道:“我这样讲,不是假清高,包括那天原本的意思也是——下次不要再这么破费好吗?”
“我知道。”郁野说,“但是喜欢一个人,就想给她花钱,不是一种本能吗?”
从看到这束花开始,程桑榆的苹果肌便持续维持着向上的趋势,“如果不是认识你这么久,真的没法相信你以前没谈过恋爱。”
“听起来不太像好话。”
“哪有!”
郁野又将给她准备的生日礼物拿了出来。
一个10g的小金条。
程桑榆拿着这金条:“……好别致的生日礼物。”
郁野说:“我问过我姐和念姐,她们都说,黄金保值。”
“……你真的不是来搞笑的吗?”
郁野忍不住笑了一声,“我也觉得有点搞笑,所以我又准备了第二份。”
第二份是上世纪出版的,一本夏目漱石的日文原版书。
……真有他的,不管她喜欢实惠还是喜欢华而不实,都无话可说。
如果谈恋爱分等级,他已经是宗师级别。
程桑榆解锁手机,切换成了前置摄像头,打算拿着礼物拍张合影。
她勾了勾手指,郁野凑过来,但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整个人便僵硬得失去了表情。
“你不习惯的话,就算……”
程桑榆话没说完,手机被郁野接了过去,他手臂伸远,说:“我来按。”
“好。”
“三、二、一……”
程桑榆倏地转头。
温热触感挨上脸颊,一瞬即逝。
按下拍照键的同时,郁野面露讶色。
程桑榆一把夺回手机,也不看他,飞快往浴室走去,“……我传给你。”
郁野下意识抬手,碰了碰自己的脸,有点不知所措,等了片刻,手机一振。
解锁,是程桑榆发来的照片。
好在,定格在了他惊讶的表情之前。她因为是突然转头,有几分虚焦,但反而营造了一种不可多得的氛围感。
郁野将照片存入相册,犹豫两秒钟,点击右上角菜单栏,设置当前聊天背景,选择了这张照片。
他清楚知道,程桑榆十六岁恋爱,二十二岁结婚,三十岁离婚……什么没经历过。
这些把戏,甚至站在他的角度,也不得不承认有点幼稚。
可她总是配合,不管是情侣头像,还是拍立得,还是这样亲密接触的留影。
她兼容得没有一点勉强,仿佛这都是她自己心甘情愿去做的事。
郁野在原地待了好一会儿,往浴室走去。
门虚掩着,他抬手敲了敲。
“进。”
推门,程桑榆正在洗脸。
他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走进去,停在她身侧,把手臂往洗手台台沿上一撑,低下头去。
程桑榆动作停了一下,因为镜中看去,他这样低头的样子,实在好看得有点过分。
水声哗啦,程桑榆听见郁野低声问:“一起洗澡……可以吗?”
后续发展顺利成章,可也完全突破了程桑榆的预料。
她只在一些成-人影像里见过的场景,此刻却真实发生在热气腾腾的浴室里。
被羞耻心煎熬,却又忍不住低下头去,看着热水淋下来,浇在郁野漂亮而干净的脸上,而他睫毛簇湿,闭着眼,啜饮得专心致志。
没处可退,身后就是冰冷瓷砖。连跌落也不允许,因为膝盖被他手掌紧紧固定。
某个瞬间之前,他却突然停住动作,把眼睛抬起来,隔着白茫茫的水雾看着她,露出一个有点恶劣的笑容。
“姐姐求我一下。”
“……”程桑榆手掌撑在他的脑袋上,发不出声。
什么是自作孽不可活,她领会到了。
此刻,她心理比生理更接近崩溃的边缘。
他不动,不作声,只是看着她,保持这样有点坏的笑容。
“郁野……”程桑榆声音发抖,“……求你……”
“好。”
他重新闭上眼睛。
程桑榆第一次知道,连尖叫都短促得来不及是什么样的一种体验。
水阀被关上了。
她被一张浴巾裹住,打横抱起。
经过客厅,头发上的水滴落下去,在地板上洒出一条延伸至卧室深处的线索。
后续一切,她都在郁野的热烈而幽寂的注视里进行,他对她已经熟悉到不必采取那个不雅观的姿势。
“一起?”郁野哑声问。
不是第一次听他这样讲,可她仍然觉得,这是一种最顶级的邀约。
是只属于他们的独家回忆,绝无仅有。
恐怕未来也无人能够超越。
/
进入到六月初,郁野要准备期末考试。
程桑榆这边,好几部剧进入长期开发阶段,她作为内容总监,虽然不会直接干涉剧情走向,但仍然全局把控剧定位和调性不要出现偏差。
两人都忙,一周可能见上两次面,要么是晚饭时间,要么是程桑榆下班之后,一道吃个宵夜。
郁野他们最后一门考试,结束于6月20号。
恰好那天工作室剧组在大学城附近拍摄,程桑榆便决定去趟学校,接郁野吃晚饭。
她把车停在西门附近,去往校门口等人。
此门挨近学生宿舍和校外商业街,超市、快递点和共享单车停放区都集中在这一块,晚饭时段学生进进出出,繁忙得不得了。
程桑榆不时往里张望,生怕错过,转念一想应当不至于,他那么醒目的一个人,恐怕一眼就能看见。
群里来了消息,程桑榆解锁手机去看时,忽听一道女声喊道:“桑姐!”
程桑榆立马抬眼。
是孔新语。
身旁还有两个女生,大约是她的室友或者朋友。
孔新语让那两个女生稍等,自己走到程桑榆跟前,笑问:“你来接郁野吗?”
“嗯。”
“之前给桑姐你准备了生日礼物,忙起来搞忘了,我上午交给郁野让他给你带去,要是知道你会来,我就自己给你了。”
“谢谢你呀,老是这么破费。”
孔新语笑着摆摆手,“一点点不值钱的小东西,不要这么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