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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你根本就没喜欢过我吧。……

过了顾淑凤这关,婚事就摆到了明面上。两家人计划定日子正式办订婚宴。

偏偏李棠梨的前男友是纪嘉誉,要聚餐,就绕不开这个亲外甥。

面对这个大难题,他们还是尽可能的尝试平稳过渡,不想让结亲变成结怨。

但事与愿违,自从上回舅甥大打出手后,纪嘉誉就总不回家。

顾淑凤在其中斡旋,电话虽然能打通,可一旦提起与之相关的事,纪嘉誉就直接挂断,表明他的态度——谁也别想让我同意。

人影都找不着,遑论与他坐下开诚布公地解开仇怨,进度不可避免地僵住了。

于是,顾淑凤直接拍板做了决定,先不管他了。纪嘉誉本来就不占理,还犟着臭脾气,当初和人家交往的时候出轨,没见有多珍惜,现在又梗着脖子不肯和解,纯是贱骨头。

谁知道要过多久他才肯消气,难道还要顾峙和李棠梨看他的脸色,等到猴年马月才结婚吗?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顾峙能等到现在还没和李棠梨去民政局扯证,已经忍耐得十分辛苦了。

订婚宴定在周六晚上。提前给纪嘉誉发了通知,当天落座时,他意料中的没有出现。

考虑到张梅婷的身体,一切从简,地点直接选在了老宅。

从进门那刻起,庄园、喷泉、别墅眼花缭乱地闪过,张梅婷终于对顾家的财富有了一个更直观具体的概念。以前,她只是模模糊糊地知道顾峙大概算有钱人,万万没想到竟然富有到这种程度。

她后知后觉。因为这过于悬殊的家境,张梅婷开始担心起女儿婚后受制于人的处境,肢体不免显得有些僵硬。

但很快,她看顾峙饭桌上对李棠梨的关切不减,与此同时,顾家的其他人都表露出了和善和接纳,担忧之情渐渐消融进了融洽的氛围里。

更重要的是,她看到了女儿脸上洋溢着淡淡的喜悦,这就足够了。

李棠梨的确很开心。为了庆祝,她抿了

几口红酒。身体微微发热,手掌在腿上打着拍子,听着顾淑凤和妈妈聊天,轻盈的情绪充溢胸膛。

忽地,一片阴影俯下来,遮住了她的眼睛,温和的木质香也紧随而来。

李棠梨面皮薄,不想在长辈面前显得太亲近。躲闪地偏了一下头,后脑枕在他搭在椅背的手臂上。

顾峙垂眸,望着她怠懒的神色,轻声说:“脸红了,很热?”

他嗓音低沉,众目睽睽下和她说悄悄话。吐出的灼热气息一股脑地往她的脸颊、嘴唇上吹。

芳醇的酒香萦绕在鼻端,李棠梨发现泛上了几丝醉意。

她直起背,对顾峙说:“有点,我去透口气。”

顾峙嘱咐:“嗯,别待太久,吹感冒了。”

她走到阳台,闭上眼,阵阵晚风拂过鬓角,意识清醒了一多半,莫名思忖起桌旁那把空荡荡的椅子。

掏本心来说,纪嘉誉没来,她反而松了一口气。实际上,张梅婷可不知道她和纪嘉誉之间的龃龉,她也不打算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样也好。

忽然,她好像听见那个本该缺席的人在喊她的名字。

错觉吧?

“李棠梨。”他声音大了点。

李棠梨惊愕地睁开眼睛,将撑在露台上的手臂缩回来,看见了阳台外那个不期而至的青年。

这是那场混乱之后他们首次再见。她局促地笑了笑:“嘉誉,你来啦?”

“别装了,”纪嘉誉戴了一顶棒球帽,帽檐下翘起了几缕碎发。一只手插在兜里,身材颀长。

指节顶开帽檐,露出一双乌黑的眼眸:“你知道你说谎的时候表情很僵吗?”

李棠梨怔了怔。

看她沉默,他脸上划过懊恼。这次谈话和之前的每一次一样,都没有开一个好头。

将帽檐闷闷地压回去,纪嘉誉的语气转而变得缓和:“我有话想和你说,有时间出来一下吗?”

“啊,”李棠梨下意识回头望了一眼,主要是看她的未婚夫。

她不太情愿地说:“现在吗?”

“嗯,就在这儿。几句话,说完就走。”

纪嘉誉望着她,目光执拗。

好吧。

迫于纪嘉誉冲动闹事的前科,李棠梨点了点头。

终归是在老宅里,时间短应该没事。趁顾峙不注意,她偷溜出来,两个人坐到了庭院树下的秋千上。李棠梨坐在最左,自觉地与他拉开了距离。

那是一段因他舅舅而多出的距离,代表着李棠梨为他斩断了和其他男人的可能性。

裸粉色的裙子仿佛一朵花,半开在椅子上。他盯着这朵有主的花,一团郁气堵在喉咙里。

看到她人了,纪嘉誉想问很多话,譬如你是什么时候和顾峙好上的;是因为他更有钱有势,才选择了他吗?而且,你刚到年龄,就这么迫不及待地和他结婚吗?

但他没问。

在经历了惨痛的教训后,纪嘉誉终于学会了不逞一时口舌之快。

李棠梨疑惑地侧头,望向一言不发的纪嘉誉:“你要说什么?”

他扭开脸:“那次去海边度假,我半夜喝断片了,舒子毅把我拖回去的。第二天一醒,舒冉就在旁边,说是走错房了。可我本能觉得没有发生什么。我只是想把这件事告诉你,信不信由你。”

他的话声很平静,但交叉相握的两手却在暗自较劲、紧张。

几秒后,他听见李棠梨无波无澜的声音:“你来就是特意为了跟我说这个吗?”

纪嘉誉神色一滞,她居然什么反应都没有。

拉住肩上的披肩,李棠梨疏离而礼貌地说:“谢谢你的解释。但不管真相是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

对于李棠梨来说,他也不再重要了,是吗?

帽檐的阴影罩住了他的神色,李棠梨只能看到他抿成一条直线的嘴唇。

他强作镇定:“那最好。我马上要出国了,走之前和你说清楚。”

李棠梨失语了片刻,才找回了声音:“我……是因为我吗?”

纪嘉誉哼了一声:“少自作多情,我早就决定好了。”

也是。她问:“什么时候出发?”

“过几天,到时候会通知你…你们。”

“好。”

今晚万里无云,半轮明月高挂夜空,星子在眼中闪烁,纪嘉誉突然开口:“你根本就没喜欢过我吧,李棠梨。”

捕捉到她霎时间的表情,他扯起嘴角,胸口生出一阵密密麻麻的痛楚来。这么明显的事实,他居然才看清。

几天之前,他其实回过老宅一趟,来拿东西。但好巧不巧,那两天顾峙和李棠梨也住在老宅。房门没有关好,敞着一条缝隙。

从这个缝隙里,他窥见了两具交叠的身体。他们都坐在一张摇椅上,舅舅揽着她,李棠梨蜷缩在他的怀里,似乎正在午睡。

纪嘉誉呼吸骤停,说不清是愤怒还是心酸,只觉得心跳如鼓。

舅舅的手分明隐没在她的睡裙下。布料下隆起一只手的形状,从她的大腿到脚踝,他一路缓慢而流连地摸过去,这是不加掩饰的贪婪。

最后,她一对儿光裸的、微凉的脚也落在了他的手里,被捏在掌心中把玩。

摇椅前后轻晃,含有某种目的不纯的蛊惑。李棠梨任他抚摸,她快要睡着了,脸颊依偎在男人宽阔的肩膀上。直到他去拿桌上的手机,不慎把她朦胧的睡意赶跑了。

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她就自然地抬脸,如同重复了千万次那样,不设防地把细细的颈项和柔软的嘴唇一并送上去。舅舅也毫不客气地低下头,把她攫取得干干净净。

直到顾峙扯开了她的领口,纪嘉誉看不下去了,落荒而逃。

那天他独自一人呆了许久。在复杂的情绪之外,他恍然察觉自己的愚顽。原来这才叫喜欢。他们寥寥几次亲密中,她即生疏又木讷,他也没什么耐心;但面对顾峙时,李棠梨表现得柔顺、湿润、不躲不避,就连细碎的呻吟也全然是快乐的。

“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

当初和纪嘉誉在一起,是因为任务,谈不上感情。李棠梨不自在地晃了晃腿,踢开了脚下的小石子:“现在也没有意义了。”

“不喜欢就不喜欢,那我们就扯平了。”

“……”

还没等她琢磨过来这是在打什么谜语,纪嘉誉身子后仰,靠在了秋千上叹了口气。

李棠梨目光挪过去,指了指他的后背,提醒道:“有片叶子挂在你毛衣上了。”

“什么?”纪嘉誉背过手摸了摸,大概是位置不太好够,没扫下来。

李棠梨看得心累:“你别动。”

她转过身,伸出胳膊,把那片叶子摘下来。手还没离开纪嘉誉的背,从身后传来沉冷的男声:“你们在干什么?”

跟被施了定身咒,李棠梨先是傻傻地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顾峙面无表情地站在他们几步开外的地方,直勾勾地看着她的手。

心停了半拍,李棠梨立刻站起身,将手里的叶子和罪证似的扔到地上。

纪嘉誉随之缓缓站起身,倾身对李棠梨轻声讥讽:“你看看他,像不像一个守财奴?”

这话不仅没引来赞同,她反而瞪了他一眼。紧接着,她快步走过去:“顾峙,我只是和他说了几句话。”

有什么话,非得单独说?

刚站定,顾峙就搂住了李棠梨的肩,搂的很紧。像是怕她订婚中途反悔跟着野男人跑了。

或许是取得这个身份的过程夹带着几分来路不正,这令他总是陷入难以自制的患得患失中。

只是一个不注意,李棠梨就从阳台消失了。顾峙拉响警铃,但他先安抚自己,或许只是去了卫生间。但两分钟之后,他忍无可忍地站起来。

最后,他在门外发现了她和纪嘉誉,他们。

月夜,坐在秋千上的少男少女,未知的谈话内容。

纪嘉誉跑过来干什么?他要

用那张嘴勾引李棠梨和他走吗?

言语无法形容他刚刚看到这两个人挨在一起时的反应。他如坠冰窟,多年的克制在此刻极力阻止了一场激烈冲突的发生。

纪嘉誉站在庭院里。他勾起嘴角,对上舅舅寒光闪闪的眼睛。

他觉得这个场景十分有趣。风水轮流转,终于也轮到了顾峙尝尝猜疑的滋味。

他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尘:“我说完了,再见。”

“慢着。”顾峙叫住了他:“既然来了,进来打声招呼吧。”

纪嘉誉顿住脚,扭头望向顾峙,又看了看被他抱着的李棠梨,心想,他知不知道自己脸色很难看?

还进去?他敢朝李棠梨走近一步,他都嫉妒得要撕了他。

第52章 突发意外

纪嘉誉走了,没有参加一门之隔的他舅舅和前女友的订婚宴。

大概是想到进去之后,再看到李棠梨的脸,就要毕恭毕敬地喊舅妈了。

他当然不愿意叫,但顾峙由不得他犯矫情。

不合时宜的外甥暂时消失在了视野中,但顾峙因此被激起的疑心却愈演愈烈。

尤其是这一天,他在公司地下停车场无意听到有两位员工在八卦某个作风不端的领导,不时冒出“出轨”、“原配”、“捉奸”等等字眼。

他险些对号入座,但很快就发现并不是。

其中一人漫不经心地做了总结:“就算小三成功上位,又能怎么样?出轨只有0次和无数次,这种人下次碰到诱惑,照样会重蹈覆辙。”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顾峙在车里坐了很久,这句话如同虫子细细地啃咬着他的心。

直到司机询问,他沉闷地启唇道:“回家吧。”

到了家,心情却因空荡的房间而变得更糟糕了。李棠梨还没有回来。

他看过手机,定位显示人还在补习班。李棠梨也妥帖地给他发了消息报备,说是老师拖了十分钟的堂,课下她多问了两个知识点,要回去晚一些。

老师认真负责、李棠梨勤奋好学,没有任何可指摘的地方。

是这样吗?

那几位老师的脸一一划过去,暂时打消了嫌疑。随即,他又阴暗地想,补习机构里有太多青春的面孔了。或许,当初就不该听李棠梨的,家教无疑是更稳妥的选择。

每逢周末,都是他亲自送李棠梨到机构。站在门外,看着一茬接一茬的新鲜少年进进出出,青春洋溢的十七八岁,每一个都是他的未婚妻同样年轻。

他安慰自己,李棠梨不会喜欢这种乳臭未干的青春期男孩,他大可不必如此心肠狭隘,看谁都像是要勾引她。

外人大多以貌取人,在他们看来,顾峙是游刃有余的上位者,普普通通的李棠梨才该用尽手段去笼络住他的心。但实际情况截然相反。

得知内情的朋友们为此欲言又止。关望津委婉地说,你这条件竞争力挺强的,没必要这么焦虑吧?

但只要见不到她,顾峙的想象就陡然可怕起来。在阴暗的角落,是否有另一个不怀好意的男人,像从前的他一样盯上了李棠梨?

李棠梨开了门,讶异地发现黑洞洞的,没开灯。

她摁下开关,光线照亮屋内,才看清沙发上早坐着一个男人,歪头看着迟回的她。

李棠梨眼皮一跳,抢占先机地问:“今天工作还好吗?”

“嗯。”顾峙注视着她,眼睛紧随在她背后。

可惜他不是一条嗅觉灵敏的狗,不然,他一定会凑上前去,仔细嗅闻她的颈后、脚踝、泛起褶皱的衣服,排查有没有挑衅者的气味登堂入室。

深夜,灯光明亮,地上混乱散落着裙子、衬衣和西裤。

李棠梨浑身汗津津的,她有些恍惚,不对,刚刚不是还在写作业呢,顾峙进来教她,然后……嗯,怎么写着写着,就滚到一块了?

可怜的女孩呜咽着捂住小腹,想要缓解令人头皮发麻的麻胀感,她的背颤抖着往上弓起,很快又脱力地倒了下去。

顾峙今晚很凶,目光一刻也没有离开过她,男人发热的手拨开她汗湿的额发,手却被她握住了,挪到了她的唇边。

在他一错不错的凝视中,李棠梨半垂着眼睛,面色酡红地侧过头,紧接着,手腕处传来了湿热的触感。

顾峙动作一滞。

她在亲吻那条伤疤。

顾峙曾一度将父母的死和姐姐的流产都怪罪在自己头上,在无法排解的绝望达到顶峰后,他决定用死亡来终结绝望与生命。

但在失血带来的眩晕中,他忽然想起了本就悲痛欲绝的家人,于是他艰难地止血,拨打了急救电话。

第二天一早,除了手腕上缠了一圈雪白的纱布,依旧是沉稳可靠的样子。只有等伤口痊愈后,添了一个戴表的习惯。关于这件事,连顾淑凤和顾语琴都不知道。

而现在,李棠梨看到了他十八岁时的心结,发现了他难言的脆弱,却没有问,只是温柔地亲吻着已经结痂的痛苦。

顾峙摸着她的脸颊,心口又酸又软,他嗓音沙哑:“你都知道了?我……”

李棠梨轻声阻止了他:“不想说也没关系。”

顾峙忽地抱紧她。在这一刻,他清清楚楚地明白了一件事——他彻底离不开她了。

就在这张床上,扯证日期被临时改到了明天。什么商量敲定好的日期顾峙都不在乎了,只想快点、再快一点。

于是,第二天一早,他们先去医院和张梅婷说了一声。这次,张梅婷显得平静了许多,像早预料到了这一天。

她握住了李棠梨的手,那是一双粗糙的、温热的手。望着已经长大成人的女儿,她感慨地说:“过的真快啊。”

离开病房前,李棠梨脚步一顿。她回过头,看到妈妈坐在病床上,对着她露出一个笑:“看什么呢?走吧,别惦记我。”

李棠梨走回去,俯身抱住了她。

母女都不是擅长表达感情的人,但冥冥中一股力量撬开了她一向木讷的嘴,促使她小声地说:“妈妈,我爱你。”

“……知道了,多大人了还这么肉麻。”张梅婷拍了拍她的背。

她跑回去,重新站在了顾峙身边。

看着他们紧紧相握的手,张梅婷笑着说:“祝你们幸福。”

他们今天的运气不错,民政局人很少,不到半小时,小红本就新鲜出炉了。

顾峙捏着两本结婚证,心中的大石陡然落下,就连被大姐通知下午去机场送纪嘉誉都没打扰他的好心情。

李棠梨倒是多问了一句:“这么快?”

顾峙瞥了她一眼:“够慢了。”

她犹疑地说:“我还要去吗?”

“当然,”顾峙云淡风轻地说:“你是他舅妈,去送送他也是应该的。”

下面的话他没有说出来。毕竟他这一走,回来的日期可就没定数了。

*

再次看见顾峙和李棠梨,纪嘉誉的心霎时间凉了半截。

怎么会这么快?

他明确地知道,这两个人的关系更近了一步。什么都可以伪装,但唯独传递过来的幸福和满足感是真实的。

果然,舅舅朝他礼貌地说:“抱歉,上午刚领完证,中午忙着庆祝,来迟了。”

又来了。又是一副笑里藏刀的神情。表面是抱歉,内里却是炫耀和示威。

纪嘉誉脑海空白了一瞬,他以为他们结婚还是分外遥远的事,但没想到今天上午就已经成功扯证了。

不想在离别的时候显得太没风度,他强忍着不适,做出不在意的样子,硬邦邦地说:“嗯。”

察觉气氛凝滞,李棠梨没话找话:“几点的航班?”

“四点半。”纪嘉誉抹开脸,他很难去直视她。

他心绪败坏地想,她就这么进了他的家门,以舅妈的身份。可她哪儿有一点长辈的样子?

被他亲过、抱过,现在又想要若无其事地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看着他这张脸,难道她不觉得别扭吗?

纪嘉誉转而对她身边的舅舅说:“我有话想单独和你说。”

他们走远了几步,站在玻璃窗前,纪嘉誉开门见山地问:“让我出国的主意,是你和我妈提的吧?”

顾峙不置可否地说:“聪明了点。”

马上就要启程,纪嘉誉也没有天真地再问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顾峙说:“纪嘉誉,你该长大了。”

说到底,出国历练只是一个骗过顾淑凤的幌子,真实的原因低劣而不可告人,

他们都心知肚明。

他冷笑了一声,突兀地说:“舅舅,你觉得自己会是最后一个吗?”

顾峙神色变冷:“你想说什么?”

视线落在正和小姨闲聊的李棠梨身上,纪嘉誉意有所指:“我只是在陈述事实。”

李棠梨是个安分守己的女孩,但她的眼睛不是,她有一双极不安分的眼睛。

棕褐色的眼珠荡起水光时,她看谁都像是哀求,哪个男人见了都会想要救救她,可她自己却对此毫无所察。

之前,她用这种眼神看向纪嘉誉,令他在成年派对上鬼使神差地把这个坐冷板凳的女人招到了身边,发话的那一刹那,他甚至没有看清她的脸。

后来,她又看向他舅舅。

纪嘉誉想,就算没有顾峙也会有别人。哪怕是现在,谁又敢保证她不会再看向别的男人?

顾峙盯了他半晌,手背青筋暴起。纪嘉誉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死死按住了肩膀,不得脱身,紧接着,肚子就遭受了一记重拳。

他猛地弯下腰,嗓子里发出嘶嘶的痛吟。胃被这一拳打得翻江倒海,反胃感呼啸而来,五脏六腑都跟被移了位似的。

顾峙一把挟住他的胳膊肘,把人又硬生生拉直拽起来,伪装成一派祥和的光景。

“别跟废物一样倒在地上。”他语气中夹带着淡淡的戾气:“这才是事实。明白了吗?”

他们俩走回来,李棠梨注意到纪嘉誉步伐蹒跚、脸色苍白,疑惑地打量了两眼气氛怪异的舅甥俩。

到了分别的时候,纪嘉誉重重地看了李棠梨一眼,对她说:“希望你不要后悔。”

李棠梨无意再和他争辩,只客气地说了一句:“再见,一路顺风。”

就在出机场时,一道电流穿透了她的脑海,沉睡了不知道多久的系统发出了久违的机械音:【疗程已……尚未醒来……意识……】

断断续续的字根本连不成完整的句子,她蓦地僵住了,连忙呼叫:【系统?系统?】

但不过几秒的功夫,短暂诈尸的系统又消失了。

为什么偏偏在一切都尘埃落定的时候,系统又突然出现?

顾峙看她有些心不在焉,想到这时坐在机舱里再掀不起风浪的纪嘉誉,他不动声色地试探:“怎么了?有心事?”

李棠梨下意识摇头,还没等她开口,变故就发生在这一瞬间,巨大的冲击力猛然从车辆右侧袭来。

破裂的玻璃渣仿佛流弹般划破她的脸颊,在车身剧烈的颠簸中,脑浆被彻底甩成了一团浆糊。

她只记得顾峙迅疾地将她护在了身下,等到不再天旋地转,她已经无法动弹,和顾峙一起被困在了变形的车内。

鼻腔里充斥着血腥气,浑身发冷,意识逐渐走失。可奇怪的是,她却不觉得有多疼。

外面响起救护车的警笛声,有一个微弱的声音贴在耳边,一直喊着她的名字:“李棠梨。”

她动了动嘴,想要回应他,已经发不出声音。

“不要睡,再坚持一下,求求你……”

“咳、别丢下我,求你……”

顾峙轻轻覆在她的唇上,不知是泪还是血流进唇缝内,咸的发苦。

可一切都是无济于事。和之前脱离位面一样,她的灵魂被从躯壳里缓缓抽离了出来。

在意识消散的前一秒,她听见他轻声说:“我们死也不会分开。”

第53章 回归现实世界&一见钟情……

所有声音都泯灭了。李棠梨无尽地下沉,她闭着眼睛,像是沉到了漆黑的水底。直到她警觉到无法呼吸,求生的本能使她摆动双腿,拼命地往水面游去。

双脚踏着水流,光线越来越明亮,在窒息感追上她之前,哗啦啦,她猛地从水面下钻出来。

犹如灌铅的沉重眼皮也终于抬起,一道阳光照亮了她模糊的视野。

四周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视野正对着雪白天花板,李棠梨的意识逐渐归位——她躺在医院里。

医院?

生锈的大脑及时闪回了车祸时惨烈的片段,她的心脏如同被一只大手紧握住,下意识用嘶哑微弱的声音喊道:“顾……”

刚吐出一个音节,她顿了一下。顾什么?

记忆被人为刻意擦去了关键的细节,她记得系统、任务,但遗忘了一些具体的人和事。

尤其是某个人。她怎么能忘?李棠梨的额头渗出冷汗,那是很重要的人,必须要想起来。

她还记得他的嘴唇又苦又涩,声音可怜极了,一直在恳求她说别丢下他……

李棠梨转而开始呼叫系统,但这一次,就连自动回复的机械音都消失了。

正当她和不知所踪的记忆较劲儿时,忽然传来一声呼喊,夺走了她的注意力。

“棠梨?棠梨!你醒了!”

那人扑到床边,又惊又喜地喊来护士为她检查,她的嗓音分外熟悉,李棠梨吃力地转过头,看清了这人的脸,瞳孔骤然一缩。

她喃喃道:“……伯母?”

望着病床上虚弱的侄女,伯母擦去了她脑门上的汗珠,眼眶红通通的:“诶,你从楼梯掉下来,昏迷了整整一个半月,可算醒了。没事了啊,等医生过来给你做个检查。”

她居然回到了现实世界。

李棠梨大脑一片空白地被送入CT室,她一时不知道如何反应,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

“您的意思是,所谓的系统、任务,都是AI为了刺激我的神经,创建出的虚拟世界?

李棠梨失魂落魄地望着病床上方那个头盔造型的复杂装置。

它表面呈现出银色的金属光泽,就是这个装置带她沉浸式地“穿越”。后脑处,几根手指粗细的电线连接到一旁的高大仪器上,时刻监测着她脑电波、心率等生理指标。

干练的刘医生点头说:“可以这么理解。这是最前沿的实验性技术,根据个体差异,AI生成的任务与场景都是不同的。

前两个疗程中你的情况进一步恶化,第三个疗程我们优化了系统,模拟出高度贴合现实的环境,并减少了AI的过多干预。监测到你的神经反应逐步恢复到稳定的状态,才强制唤醒了你。”

怪不得张梅婷和妈妈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她不死心地问:“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包括任务里的……某个人?”

“是的。”刘医生推了推眼镜。她发现了李棠梨的难以接受,补充了几句。

“大部分成功醒来的患者都会产生戒断反应,这是很正常的。由于技术局限,我们当前无法监测到AI在大脑中生成的具体场景,但请你记住,你遇到的人物都是虚假的,就像是游戏里的npc一样。”

他是npc?怎么可能?李棠梨紧攥着病床一侧的护栏,指节死白。

她抗拒地摇了摇头,情绪隐约失控:“他太真实了,我不相信那都是假的!”

刘医生冷静地反问:“那么,李小姐,他的名字叫什么?你现在还能记起来多少关于他的具体细节吗?”

“他叫……!”

不。

李棠梨惊恐万状地发现,她想不起来了。再努力,也想不起来他叫什么了。

她呆在原地,就连男人的五官也被模糊成了一团斑驳的色块,像是海面上一簇泡沫般逸散在了水里,她慌乱地用手去捞,回忆从指缝里传过,一滴不剩。

女孩低下了头,无助地捂住了发红的眼睛。一直表现得专业而理智的刘医生安抚地拍了拍她抽动的肩膀。

“不要太难过了。你很快就会忘干净的,戒断反应将会在未来一个月内逐渐减轻。”

她说话时,身后的年轻治疗师怜悯地看

着情绪崩溃的李棠梨,欲言又止。

等两人走出病房,她于心不忍地说:“老师,她真的很伤心。”

“小舒,”刘医生步伐未停,“你要知道,和她意识接入的另一位患者仍然处在昏迷状态,这属于患者隐私,我们无权透露。即使再伤心,她很快会忘得一干二净。虚拟世界只是虚拟,难道我们还没有吃透教训吗?”

小舒沉默了。

没错,刘医生隐瞒了实情。和其他患者不同,李棠梨是特殊的,她和另外一个人的意识被接通到了同一个虚拟世界里。

在成功率仅为万分之一的情况下,他们奇迹般完成匹配,建立了稳定的连接。

两年前,这项名为协同神经激活的技术首次成功苏醒了一对昏迷的患者,并公开了双方的身份。

但后续追踪显示,尽管他们在虚拟环境里如胶似漆,回归现实后却因种种原因而导致分道扬镳。

其中一人无法接受现实和模拟中巨大的落差,对团队提起了法律诉讼。

为避免类似情况的再度发生,他们设立了严格的记忆限制条例。

而李棠梨和顾峙作为这项新技术的第二对使用者,关于虚拟世界的记忆都将在几天内被迅速淡忘,除非在特殊情况下受到刺激才会恢复。

正如刘医生所推测的那样,原本郁郁寡欢的李棠梨状态一天比一天更好。

过了一周再来复查,提起任务两个字,她甚至还反应了一会儿,好像那是五年前发生的事。

得知李棠梨苏醒的消息,几个朋友陆陆续续来医院探望。

这天,一个年轻男人踏入了病房,李棠梨微笑着和他打招呼:“宇哥。”

曹长宇把果篮放在了桌上,拉开椅子坐下:“我前两天加班,一直没时间来。你感觉怎么样?”

曹长宇比她大两岁,曾是对门的邻居。上初中时,曹家经济条件改善,搬离了那个老小区。两家人时不时还有联系,后来他们又在同一所高中念的书。

母亲身患重症时,曹家还应急借了一万块钱。李棠梨感激他们的雪中送炭,她友善地说:“你实习要紧。我现在情况已经稳定了,医生说下礼拜就能出院。”

正说着话,她突然感觉后背凉飕飕的,仿佛有条冰冷的乌梢蛇顺着背脊攀沿而上。

她不自在地摸了摸汗毛竖起的脖颈,似曾相识的感觉令她往门外望去。

空荡荡的,什么人也没有。

只是错觉吧,她想。

李棠梨不知道,时间溯洄到几天前,只和她相差了一天,同一栋楼第16层的单人病房中,有位患者迟迟睁开了眼睛。

当刘医生匆匆迈进病房时,男人静静地半坐在床上。他侧过脸,凝望着窗外掠过的飞鸟出神。

刘医生清了清嗓子:“顾先生。”

男人朝她回过头,刘医生的话停在了嘴边。

他在平静地落泪。

顾峙自己也颇为困惑。他抬起手,触摸到脸上温热的液体,指腹沾染了水光。

胸口闷痛,宛如一截被蛀空的朽木。他的一部分血肉被从身体里剥离了出去,扔在了天际之外。

他面无表情,泪水却不住地流:“我好像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人。”

*

关于这莫名其妙的泪水,刘医生的解释是情感刺激与生理反射。

解释康复技术时,她暗自观察,提起任务、系统等,顾峙神色很淡地说:“我没有任何印象。”

刘医生叹了一口气,这勾起了她不好的回忆。这位患者在刚送来时,就展露出了极度难缠的特质。

他的心理防御机制过强,对AI伪装的“系统”、“任务”等说辞毫无信任。眼看昏迷时间马上就要超过两个月,无计可施的团队使用了尚不成熟的协同技术。

由于只能在同样昏迷的患者中进行随机匹配,且条件极为严苛,他始终未产生任何响应。

就在所有人都不抱任何期待时,经过两个疗程但治疗状况不佳的李小姐加入了进来,一瞬间,他就对她产生了连接,使得治疗顺利推进了下去。

不知道为什么,顾先生要比那位李小姐晚了整整一天,几乎是在醒来的刹那,他关于虚拟世界的记忆就全数消失了。

刘医生想,也算是一桩好事。

由于卧床了一段时间,顾峙暂时无法正常行走。第三天,顾淑凤推着坐在轮椅上的他到楼下晒太阳,聊起他车祸后发生的事。

“……语琴呢,前几天高烧了一场。知道你醒了,烧一下就退了。嘉誉也老吵着说来见舅舅。”

纪嘉誉。

顾峙捉摸着这个名字,心头冒出一阵不快。

这是为什么?他皱起眉,觉得古怪。外甥才十岁,有什么事儿值得跟个小孩计较的?

顾淑凤温和地说:“公司这边你不用着急,我先照看着,别急于一时。把身体养好了,随时能回来。”

“嗯。”顾峙低声说:“这些天辛苦你了,姐。”

“别说见外的话,平平安安就是福。”

顾淑凤拨了一下弟弟微长的发尾,感慨其命运多舛。十八岁那年出了一场车祸,二十八岁这年又赶上了刹车失灵。万幸八字硬,两次都死里逃生。

姐弟俩沐浴在温暖的日光下,默契地没有说话,享受着难得的恬静时光。

顾峙闭目养了一会儿神,慵懒地掀起被晒得滚烫的眼皮。

他睁开眼之前,绝不会想到,就是在这样一个平常的午后,她会以一种强势的、横暴的态度径直闯入了他的世界,不容他有任何的拒绝,轻易摧毁了他那些冷静与镇定。

当她出现在视野中心的一刹那,整个世界都慢了下来。

那是一个也坐在轮椅上的女孩他的角度只能瞥见她半张脸。

她在看书。顾峙想,阳光下看书会损坏视力,没人教过她吗?

女孩脖颈低垂着,如同盛满露水而弯下的花梗。她一只手压住书页,另一只手将那些扰人的碎发往后撩去,轻轻咬着唇。简简单单的动作,他看得几近痴迷,皮肤焦渴地发烫。

她像是吸铁石一样吸着他的眼睛。前方哪怕是悬崖峭壁,他也要跳下去,谁也拉不住。

仿佛有一只蝴蝶落在他的鼻梁上,他小心翼翼地屏息,生怕惊飞了她。

她是谁?她叫什么名字?她多大了?她生了什么病?她的家里人在哪儿,为什么只留她一个人在这儿?她……是否有男朋友?

第54章 他为什么下意识认定她已……

顾淑凤叫了弟弟几声,却见他直勾勾盯瞧着一个方向,她望过去,触及那个平平无奇的女孩,自己也莫名愣了一下。

之前见过吗?有点眼熟。

“你认识?”

“嗯?”顾峙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隔天早晨,女孩的资料就被摆在了他的床头。

她叫李棠梨。指腹情不自禁地摩挲着这三个字,默念了一声,这名字带着一股电流,游走遍他的全身。

三个字熟悉得像是说过千万遍,他又念了一遍。

从这天起,顾峙添了一个难言之隐,一个极不道德的癖好——在暗处偷窥一个和他素不相识的女孩。

短短三天,他摸出了李棠梨每天的行动轨迹。

她七点半左右起床,九点多时由伯母陪同到楼下活动一个小时。周末,则有一些亲戚朋友来医院探望。

在上午放风的一个小时内,她看书,和伯母闲聊,与路过的相识的病友打招呼。更多时候,只是仰脸晒太阳。

太阳暖洋洋地照着她,可奇怪的是,李棠梨偶然生出异样,她敏感地感受到,落在她身上的不仅仅是阳光,还有两道更为炙热的视线。

可她四顾一周,并没有发现可疑的人。

她不知道,那个惹得她不自在的偷窥者藏在高层的特需病房。从她现身到回去,他可以一动不动地在窗边坐满这短暂的一个小时。

等身体状况稳定一点,顾峙就干脆去下面候着,便于就近看她。

这成

了他每日定时定点的任务,别的都要让步,谁也不能打断他们共处的宝贵时间。哪怕是家人来了,他也会不动声色地引到楼下说。

顾峙相貌端正,即使坐在轮椅上,也显得鹤立鸡群。于是,他停在边角的一颗树下,尽量不引起注意。

现在还不是正式见面的时候。两个月的卧床使他掉了不少肌肉,人也病怏怏的,无法下地行走,模样很不得体。他不想给她留下任何坏印象。

他隐藏的不错,唯独有一次,李棠梨的书落在了长椅上,折返取回,两人迎面撞上。

在她对视的那一秒,顾峙的心陡然一颤,撇开了头。李棠梨怔了怔,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会儿,礼貌地挪开了。

擦肩而过时,女孩的发尾捎来浅淡的香气。顾峙的手指动了动,他掐着点数,她一共看了他四秒。

电梯平稳上升,光滑的镜子里的倒映出他一派平静的脸。

顾峙望着这个貌似正常的人,心想,他大概是疯了。如果是患上了精神疾病,至少可以寻医问诊。

可面对李棠梨呢?

她和随处可见的小草似的,并不起眼,可一遇上她,他就只能眼睁睁看着理智土崩瓦解。

心动来得如此迅猛,他快淹死在这澎湃的情愫里,却甘之如饴。哪怕李棠梨至今不清楚这个要因她淹死的人是谁,她甚至只朝他远远地望过一眼。

顾峙极力忍耐着日益膨胀的感情,他积极配合医生复建、着手处理公司部分事务,好让脑子歇一歇。

可周末太难熬了。她周六整整一天没有出来,周日上午,楼下的顾峙依然没有等到她。

他无法忍耐了,说服自己只是去确定一下情况。于是,他第一次踏足了她所在的楼层。假装不经意地路过那间病房,不看不要紧,一看,俊脸就沉了下来。

那个坐在她床边的男人是谁?

他面沉如水,眼睛抛出寒光,扎在那个男人身上。

李小姐在敷衍他,他看不出来吗?

一点边界感都没有,不知道她是有夫之妇,已经结……

思绪倏地卡滞了一下,他怕被李棠梨察觉,迅速离开了这里。

他翻出那几页调查出的详细资料,再次仔细核实,没错,是单身。

但他为什么会抵触这个事实,甚至下意识认定她已婚?

这太违背常理了。况且,和她结婚的那个人又应该是谁?想到其他男人成了她的合法丈夫,顾峙就呼吸不畅,甚为不快。

刘医生来复查时,被顾峙探究的眼神看得发毛,她问:“有什么问题吗?”

他心平气和地说:“刘医生,我的记忆似乎出现了紊乱,关于诊疗过程,你是否向我隐瞒了部分关键信息?”

刘医生捏住病历夹,扶了一把眼镜:“顾先生,这是术后常见的后遗症。不必过多担心,在一个月内症状会自然缓解。”

顾峙轻声呢喃:“是吗?”

他对于李棠梨不正常的痴迷,也是后遗症的一种吗?

视角转换到李棠梨,她确实忘的差不多了。

在醒来的第三周,确定各项指标恢复良好后,她办理了出院手续。

伯母帮她垫付了手术费和住院押金的大头,李棠梨拿着出事后厂子打给的赔偿金要还她,伯母却推拖着不肯收。

而且,她还另外提起一桩事,原来李棠梨醒后未结清的手术费用和住院费都已经付清了,但她完全不晓得是谁。

问李棠梨,她惊讶地眨了眨眼睛,也毫无头绪。她十分遗憾不能当面道谢,只好在心里感激那位做好事不留名的好心人,祝他身体健康。

刚出院,李棠梨把之前的工作给辞了,她心有余悸,打算休息一段时间,将底子调养好了再说。

抓紧这段闲暇时光温习课本,她意外发现自己对知识点的掌握简直称得上是突飞猛进。很多以前卡住的难点现在理解透彻,做题迎刃而解。

她赶紧做了几套卷子测试,经过批阅,笔尖颤抖着写下了分数。

几张卷子并排,分数老老实实摆在眼前。李棠梨呆滞地想,难道她这一摔,反而摔开窍了?

如果是这样,或许明年6月份她可以试试。

李棠梨高兴极了,心里一松,疲惫也涌漫上来。做了整整一天的卷子,她揉了揉眼睛,突然发现屋内光线有些发暗。

习惯性要去将台灯调亮一点,摸索到开关,才记起家里是老式台灯,根本无法调节亮度。

她恍惚地收回手,为什么下意识觉得可以调节呢?

想不通,若有所思地望着那盏台灯,难道又是刘医生所说的手术后遗症?

*

“棠梨,你确定要吗?我这都是三年前的笔记了,不知道和现在的考点有没有出入。”

曹长宇将圆桌上的几本笔记推给对面的女孩。

李棠梨拿到手里,翻看了两眼,放入包里。她摇摇头说:“没有的事,我还要麻烦你回家特意帮我翻出来。”

“你这是要自学?”

“是,打算明年高考碰碰运气。”

“行,有问题你跟哥说,我能帮则帮。”

曹长宇高中时成绩优异,顺利考入省内顶尖的985大学,所以她想借阅一下他的笔记。

不过因为他加班严重,抽不出空隙专门去送,索性约李棠梨今天到这间咖啡厅,恰好挨着他工作的写字楼,下午偷溜出来会面。

他喝了一口冰美式,被苦得皱着脸:“我妈昨天还说起你了。你看着还挺精神,出院多久了?”

“一个多月了,现在身体没什么事了。”

两个人寒暄几句,曹长宇怕被主管逮到,正打算回公司,碰巧有人推开了咖啡厅的门。

他回头一看,顿时站起了身。

“怎么了?”

李棠梨不解地探出头,还没看清,曹长宇就转过身,结结实实挡住了那个人影。

他一脸激动地压低声音说:“这可是荣星的总裁,顾总!我们学校的杰出校友。去年一次性捐赠了十个亿,被邀请回母校参观,我还作为校报记者采访了他呢!”

这么厉害?

她望过去,单是一个背影,就能看出男人身形挺拔、气质优渥。

李棠梨看得走了神,心口怦然一跳,还未作出更多反应,那人像是感受到了背后的视线,掉过了身。

眼皮一跳,慌乱地瞥开眼,逃避他的追踪。

她脸皮发烫,自己今天犯浑了,怎么盯着人家看个不停?

但那人不肯罢休,啪嗒啪嗒,迈着步子走过来。莫名的,即使不去看,她也知道那锃亮的皮鞋尖对准了她,朝着她轰然进发。

这双鞋却在快要抵达她时,突然停住了两步的距离。

李棠梨指头焦灼地卷着衣角,她听见男人低沉醇厚的嗓音,宛如入口饱满而浓郁的红酒,温柔地钻入耳膜。

“你是A大的……曹长宇同学?”

被点到名的曹长宇受宠若惊地与他握手:“对对,我就是去年采访您的校报记者,没想到您还记得我的名字。”

顾峙颔首:“当然,你令人印象深刻。”

紧接着,他扫了一眼李棠梨,略带歉意地说:“我打扰你们约会了?”

“啊,不是不是,你误会了,”曹长宇解释说,“这是我一个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