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峙自然地转过身,视线落在垂着头的女孩身上。
这下,李棠梨完全暴露在了他的视野里,避无可避。
他说:“你好,这位……”
李棠梨赶忙撑着桌子站起身,朝他说:“我姓李,李棠梨。”
“哦,李小姐。”
男人原本戴着一双黑色的手套,他一边说着,一边慢条斯理将手套脱下,露出一只修长而白皙的手。
他把这只手递到她身前:“我叫顾峙。”
盯着这只大手,李棠梨嗓子发干,不知是何原因,没有立即回握。在他耐心地等待了两秒后,女孩终于抬起胳膊,握住了他的手。
她小声说:“顾先生,你好。”
甫一相触,她就被包裹在了他宽大而温热的手心里,许多片段如水下波纹般在她的脑海浮现,可只是一个眨眼的
功夫,他就绅士地放开了她,那些片段也随之消失。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撤离时,她的掌心忽地一痒。
她如同触电,迅速抽回那只手,不可置信地望着这个斯文而英俊的男人,脸颊染上红意。
……他刚刚在勾她的手心?
第55章 密密麻麻的照片墙
她碍于性格腼腆,只抬头匆匆瞥了他一眼,这会儿,手心的酥麻感蹿弄得她耳热,她不得不从蜗牛壳爬出来,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位曹长宇口中的成功人士。
顾峙呢,坦然地任她瞧。
他显然是那种深知自己外貌出众的男人,并不惮于加以利用。
浓密的黑发往脑后梳去,清冽的五官没有任何遮挡。以至于她的视线逡巡着,渐渐就变了味道。
他刚刚现身咖啡馆时,虽然没有看到正脸,但周身弥漫的气质介于淡漠与傲慢之间,是常年身居高位的人才有的。
可这会儿,他掀起长长的眼睫,高耸的眉弓下,铅灰色的眼睛像诱饵,李棠梨被蛊惑得毫无招架之力,勾着与他对视了老久。
几秒后,顾峙忽地轻咳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笑意:“李小姐,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啊?”李棠梨本能地后撤了半步,受惊地把眼睛甩到瓷砖上:“没什么,我……”
她羞窘得连颈项都红了,借口说:“我去趟卫生间。”
李棠梨走得匆忙,包还放座位上。曹长宇倒不好直接离开了。顾峙看出他的焦虑,贴心地问:“你有急事?”
曹长宇摸了摸后脑勺,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我是从公司偷溜出来的。”
闻言,顾峙分外善解人意地说:“你先回去吧。李小姐这里我可以帮忙照看。”
赶紧走。
“真的吗?那太谢谢你了顾总。”
曹长宇往回赶,他越走越觉得怪异。顾峙这么大的总裁,想喝个咖啡还用得着亲自来买?而且,他还和棠梨主动打招呼,帮忙照看财物,原来他是这么好心肠的人吗?
看来是面冷心热,和去年他采访时的模样不太一样呢。
面冷心热的顾峙顺理成章地取代他,落座在李棠梨对面。
他一只手攥着手套,另一只握过她的手则端正地放在膝头。
他不太想用回味这个词,未免太下作,但实际如此。她的手很软、很细,比他要小一码,体温偏低。
作为一种基本的社交礼仪,顾峙曾经握过形形色色的人的手,男女老少,但没有一次他的心跳会这么剧烈,咚、咚,他一度担心李棠梨也会听到。
除此之外,在指尖相触时,眼前浮光掠影般闪现了一些记忆,这令他有些在意。
卫生间里,李棠梨捧起水流,洗了一把脸。
墙上镜映出她白里透红的腮颊。她受不了地垂下眼,用卫生纸擦拭掉水珠。
这个单纯的女孩还没意识到她是被别有用心的男人故意勾引了,只在心里一味责备自己今天种种鬼迷心窍的行为。
她其实也很纳闷,虽然顾先生的长相的确是难得一见的出众,但自己也不至于表现得这么……这么夸张吧?
走回座位,赫然发现原本该是曹长宇的位置上坐着姿态优雅的顾先生。他缓缓搅动着咖啡,那双害她差点当众出丑的灰色眼睛又望过来。
李棠梨手脚跟缺油卡涩的零件似的走过去,挤出一句话:“顾先生,宇哥是走了吗?”
顾峙动作一滞,勺子与杯壁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他先回公司了。”他话题转变得很突然:“你们关系很亲近?”
“嗯,我们之前是邻居,后来他们家搬走了。”
他沉沉地说:“哦,这样。”
李棠梨不敢去细看顾峙的表情,生怕又被吸引过去。她侧坐在椅子上,往包里收拾东西。
拉上拉链,确认没有遗漏后,起身将椅子推回去,跟男人告辞:“谢谢您帮我看着包。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
察觉到女孩的抵触,顾峙没有亦步亦趋地追出去送。视线代他克制地紧随着她的身影。
是他太心急了、太明显了吗?
对面的座位空荡荡的,只剩一杯冰美式。她似乎很少喝咖啡,跟着别人盲选了一杯。可惜不太合她的口味,只喝了两口,就接受无能地不肯再碰了。
不喜欢苦味么?
杯口沾着浅粉的唇印,那是她留下的纹路。他联想到她小巧的、木讷的嘴唇,米粒一样排列的牙齿,怎样柔软地含咬住杯口,被深色的咖啡液浸湿,神思就抛到了千里之外。
他静静地盯着那个唇印瞧。
渴望战胜了羞耻心,西装革履的男人交叠起双腿,伸手将她的咖啡拿了过来。
坐在行驶回老宅的车上,顾峙止不住犯困。这是很不符合常理的,他刚喝过两杯咖啡。
可凶猛的困意席卷了全身,等车子停住了五分钟后,他才摆脱了梦境。走进别墅,看见客厅里的家人,神情还有些恍惚。
“姐。”
顾淑凤面色不虞地把手中的照片甩到茶几上:“回来的挺早,赶巧了,来,解释一下吧。”
扫了一眼,顾峙面色骤冷:“你进我房间了?”
顾淑凤气不打一处来:“你还有脸说?要不是纪嘉誉今天犯皮闯进去,我还不知道你雇人跟踪那个小姑娘!什么时候开始的?”
这个年纪的小孩闹起脾气比猪还难捉,她一路跟着儿子跑进弟弟的房间,刚把他摁住,一抬头,头皮猝然一麻。
满墙密密麻麻的照片,都是同一个女孩。
因为数量太多,边角压着边角,看得人心惊不已。按照时间线,照片从左到右细心地钉在墙上。
最左,一张梳着马尾的童年照,接着,是住院期间,女孩穿着病号服散步、去食堂吃饭、和亲戚朋友见面。
出院后,照片更是到了无孔不入的地步,她被框在几扇窄窄的窗户里,事无巨细地记录着她的日常生活。
她起床后歪着头刷牙,她在超市仔细地拣选土豆,她和朋友见面时的笑意,她遇到难题转笔的小动作。
最后一张,是夜深时分,李棠梨拉上了窗帘,灯光将她的身形朦胧地投射在窗帘上。照片右下脚标注的时间是昨天晚上八点。
望着这面照片墙,一个文静女孩鲜活地在她眼前展开,顾淑凤却感到毛骨悚然。
这面墙正对着顾峙的床,他每晚是抱着什么不可见人的心思入睡的?
顾峙的目光凉飕飕地甩过去,他看纪嘉誉越发不顺眼了。
在车上,他做了一个怪诞的梦,场景极为真实。梦里,已经成年的外甥每天和狐朋狗友鬼混,听说还和一个夜场服务生搅在一块。他正开车去酒店捉人,梦就醒了。
此时,十岁的纪嘉誉生了一张粉雕玉琢的脸,开始逐渐流露出日后的少爷秉性,他撇撇嘴,评价说:“舅舅,她不好看。”
顾峙摘下腕表:“你马上就要好看了。”
顾淑凤及时扯回正题,她手指叩了叩桌子:“你先跟我说清楚,为什么拍这些?你和人家什么关系?”
顾峙垂下头,将茶几上的照片一张张收起来。
他轻描淡写地说:“很快就会有关系了。”
顽固不化!见大姐捂着胸口顺气,顾峙缓和了语气:“我有分寸,你不用担心。”
“分寸?你这样是犯法的,知不知道!你喜欢她,大可以光明正大去追。”
“……我知道。”顾峙低声说,“我就是想见她。”
顾淑凤头疼地闭上眼,怀疑起这个一向清心寡欲的弟弟是不是在医院昏迷时被人掉包了。
一直没吭声的妹妹顾语琴倒是笑盈盈的,嫌事情不够大似的开口:“哥,她叫什么?我很喜欢她。”
“为什么?”
顾语琴想了想:“说不上来,我和她好像很久之前就认识了。她和我应该很合得来。”
“是么?”
顾峙暗自思忖,连妹妹也觉得很熟悉?
*
那天刚进咖啡厅时,李棠梨就注意到门口立
着一则招工广告。
招的是兼职,一天6个小时,每周需要保证至少五天的出勤。李棠梨目前手头有微薄的积蓄,但想要支撑到明年高考还是天方夜谭,她要考虑出去工作了。
算了算月薪,她个人日常的开销很低,完全可以养活自己。
这份兼职不管是时间还是距离都很合适,但她毕竟没有经验,只在奶茶店打工过一段时间。忐忑地过去面试,当天没有回复。
李棠梨不抱希望,开始查看其他招聘信息,但四天后,对方联系她说通过了面试。大概是急缺人手,通知她尽快到岗。
工作环境幽静,除了客流高峰期,其余时间都不算太忙。李棠梨适应着这份工作,以及工作中无伤大雅的小插曲。
在上午十一点左右,正是店里最空闲的时候。门上悬挂的风铃一响,李棠梨就知道,那位顾客今天也来了。
男人走到她面前,彬彬有礼地说:“李小姐。”
是的,正是那位有过一面之缘的顾先生。
“顾先生,上午好。”
即使这段时间连续碰面,感受到他的视线,李棠梨还是有些微妙的不自在。
她已经很熟悉顾峙的偏好了。他通常点杯拿铁,坐在靠窗的位置。
上午经常只有她独自在店里,顾峙偶尔会与她闲谈两句,但多是谈论天气、心情等话题,且点到为止,不打扰她的工作。走的时候,也会和她颔首示意,进退有度。
之前那个勾她掌心的那个行为,或许真是她多心了。
轮到周六休息,李棠梨闲暇在家。她一觉睡到自然醒,刚从床上爬起来,人还犯迷糊,门外却传来了搬动家具的刺啦声。
对门的那间房子自从曹家搬走后,就没人租过了。听说房主想降价卖掉,可依然无人问津。
毕竟这里地段偏僻,外墙脱落斑驳,连电梯都没有配备,是避之不及的老小区。
这么大的动静,难道是对门来了新租户吗?
她顶着朦胧的睡眼打开门,果然,许多年未开过的对门大敞着,两个工人师傅在往里斜侧着抬沙发。
她刚要合上门,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却阻止了她:“李小姐?”
不会吧……
穿着卡通花案睡裙的李棠梨僵硬地扭过头,只看顾峙站在台阶上,神情也颇为意外。
他的目光在她充满童趣的睡衣和微微毛躁的发丝上掠过,轻笑道:“好巧。”
第56章 真可爱,真好骗
“顾、顾先生,”
李棠梨的脑子唰一下就清醒了,她下意识开口:“早上好。”
木头似的打完招呼,她局促地关上了门,隔离了他的视线。
游魂般飘到浴室,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李棠梨掐了一把脸。
好痛,居然是真的。
她欲哭无泪地撑着洗手台,顾峙这么有钱,怎么会租下她家对面的房子?而且,她压平翘起的发丝,望着镜子里不修边幅的模样,感到些许懊悔。
早知道收拾整齐再开门看看了……
话虽如此,但她莫名觉得,顾峙并不会介意。
这一上午,李棠梨都心不在焉。不管是做家务还是学习,脑袋总是无意识歪到门的方向,像是在等它随时被敲响一样。
她在胡思乱想什么?李棠梨摇摇头,试图把这些奇怪的思绪一股脑倒出来。
在她终于习惯了那扇门的存在后,早有预料的敲门声姗姗来迟。
他敲门也有自己的风格,不急不忙地敲三下。等待她开门的寂静里,李棠梨好像看到他一只手抄在兜里,神情带点笃定,嘴唇扬起一个得逞的弧度。
李棠梨放下笔,有那么一瞬间,她赌气似的不想开门,但又搞不懂这股针对顾峙的小性子来源于何处。
她明知故问地问:“谁?”
一墙之隔,对方也配合着演戏:“是我,李小姐。”
李棠梨拉开门。
顾峙站在面前。
他手里拎着一个礼盒,温和地说:“我上午搬家闹出不小的动静,给楼上楼下都造成了困扰。特别是早晨吵醒了你,我很抱歉,这是我的赔礼。”
“不用这么客气的。而且,我那个时候已经醒了。”
她摆摆手,话语和动作很客气,也很见外。
门扇谨慎地敞开,女孩站在门里。他扶着门框,凭借身高的优势,可以不动神色地将她狭小的客厅看个七七八八。
虽然他对李棠梨家里的陈设已经相当熟悉了,但顾峙还是不满于她的警惕心太低,随随便便就开门。但转念一想,他当然是不一样的。
顾峙微微俯身,看女孩不知所措地盯着他,他轻声说:“是我的心意,请收下吧。”
“……好。谢谢您,顾先生。”
李棠梨撇过头,紧攥着门把的手在发汗。接过那个礼盒时,不免触碰到了他,冷不丁的,脑中又闪现了几个画面,可都是破碎的,她拼不起来。
上次握手的时候,好像也是这样。
她思索着走回桌前,却半路被手里包装精致的礼盒吸引了注意力。抽开绑定的绸缎蝴蝶结,分拆成上下两盒,放了小蛋糕、曲奇、马卡龙,都是各式各样的甜点。
李棠梨拿起一块曲奇,咬下,口感酥脆暖甜。就连赔礼,顾峙也送到恰到好处,直戳她的喜好。
又是巧合吗?
过了两天,她去小区对面的超市买菜。出门前,她看外面天色灰沉沉的,要下雨,就顺手拿了把伞。
家里只剩她一个人,为了图省事儿,她都是一周来超市采购一次。
妈妈离世后,李棠梨日子过得浑浑噩噩,难以从悲痛的情绪中抽离出来。她曾经很遗憾,因为在妈妈的弥留之际,她趴在床头,握着她逐渐冰凉的手,一味地哭泣与恳求,都没有来得及好好道个别。
自从在医院醒来,李棠梨通透了许多,仿佛和现实一夕之间达成了和解。想起妈妈,她依旧会伤心,但不再因此影响生活了,就像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认真地跟妈妈再次道别过了。
她结完账后拎着菜走出超市大门,外面果然下起了雷阵雨。
将购物袋放在脚下,撑开伞,提起购物袋正要走。可不经意地偏过头,却见雨棚下的另一端站着一个身形挺拔修长的男人。
他低头看着手机,没有发现她。右手提着一个干瘪的袋子。看样子没有带伞,只好在这里在等雨停。
……又是顾峙,他们总是在各种场合偶遇。
她攥了攥光滑的伞柄,不清楚这到底是有缘分,还是又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
毕竟现在是对门的邻居了,昨天才刚收了人家的礼物,不帮显得太绝情了,鬼知道这雨要下到什么时候。
更何况,人家也不一定愿意和她挤在一把伞下面呢。
善良的李棠梨踌躇着开了口:“顾先生。”
男人闻言偏过头,在看到她的那一刻,浅灰的眼眸飞过一线暗光。
李棠梨听到他叹息一样的笑声:“李小姐,这么有缘?”
“没有带伞吗?”
“没看天气预报。”
瞥了一眼他手腕上的江诗丹顿,李棠梨把不太礼貌的疑问憋了回去。其实回头去超市买个雨伞,对他来说也不会造成什么太大经济损失吧?
等等,她怎么知道那是什么牌子的表?
李棠梨没空去细究原因,她举了举手里的伞:“你是要回家吗?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挤一把。”
顾峙走过来:“多谢。”
因为伞下容纳着两个人,他们不得不挨得很近,即使李棠梨尽力想要保持距离,她的肩头依然时不时地摩挲着顾峙的手臂。
瞟见那个鼓囊囊的购物袋坠得她手心一道白痕,顾峙出言道:“我帮你提吧。”
“不用的,”但他已经不由分手地伸过手,李棠梨只好退让地松开手:“麻烦你了。”
手心还残留着被勒麻的余韵,她握紧了那只手,没话找话地说:“顾先生,你去超市买什么了?”
顾峙说:“维修工具,燃气灶今早打不着火了,早上就没有吃饭。”
“还是找天然气公司的人上门检修吧,这个很危险。”
顾峙垂下眼眸,望着她脸上露出的担心,不动声色地说:“我上午有事出门了,刚回来。现在又临近饭点,不太好找师傅,打算先自己试一试。”
“这样……”
早上饿着肚子出门,是有点可怜。自己的菜还
被人家好心提着,他中午这顿饭却还没着落。
李棠梨思忖了片刻,犹豫要不要邀请他今天中午来家里做客,但是又忸怩于她和顾峙没认识多久,孤男寡女的同处一室,总觉得……会发生什么出乎意料的事。
她一时分了神,小区的过道狭窄,一辆车转弯时毫不减速,几乎是擦着她的衣角驶过。
顾峙眼疾手快地握住李棠梨的肩膀,只听到他说了一声小心,她没等反应过来,就揽到了他怀里。
轮胎溅起的水柱、沿着倾斜的伞边滚下的水珠,把李棠梨的衣物浇得身上星星点点,透出一阵冷。
偏偏顾峙是热的,她手掌下富有弹性的饱满胸膛,那条箍着她后背的手臂,喷在她脸侧的气息,把她结结实实烫了一下。
一股麻涨的感觉直追尾椎,她挣了挣,顾峙抱得好紧。
李棠梨语无伦次地说:“谢谢、顾先生,我……”
手底下的肩胛骨打颤,像只被他攥在手心的鸟,又轻又软,挣脱不开,羽毛抚着他的指缝。
顾峙闭了闭眼睛,他忍耐地松开手:“往里走一点。”
“……嗯。”
头顶是扶正的雨伞,劈里啪啦的雨滴声,两个人谁也没有再开口,共享着这段沉默。
刚刚那辆没素质的车给了一个正当的理由,他们彻底贴在一起了。
顾峙的袖子似乎也是被雨水打湿了。轻薄的白衬衣下透出肉色,他那条有力的、健壮的胳膊黏着女孩与他粗细悬殊的手臂,对比明显。
热量源源不断地输送过来,李棠梨的脸热得潮红。到了空旷的场地,他们也只管蒙头往前走,没有分开。
直到他们回到单元楼,站在同一个楼层,背对背,马上就要分别时,李棠梨突然说话了。
她轻声说:“顾先生,如果你中午不方便做饭的话,可以来我家凑合一顿。”
随即咔哒一下,锁开了。
顾峙连钥匙都没有拿出来。他缓缓转过身,看到那扇从来只是敞开一条缝的门,如今羞赧地打开了半扇。
他看到女孩在门内撑着墙弯腰换鞋。柔软的腰肢一落一起,又站起身,通红的耳尖在男人的视野中一晃,都没有等他的回话,很快就跑到屋里去了。
那扇门始终为他敞着。
而顾峙也没有辜负这番“好意”,他毫无顾忌地踏进来,沾着雨水的皮鞋踩湿了李棠梨放在玄关处的那张毛茸茸的小熊地毯上,却不动了。
他扫过虽然拮据却布置得井井有条的房间,盯着窗台的绿植、墙上贴的画作与脚下的地毯。
小女孩真是可爱啊,也真好骗。
顾峙启唇,假惺惺地问:“真的可以吗?”
放我这种心怀不轨的男人进家门,真的可以吗?所以,你清楚我可能要对你做什么,但依然给我开了门,我可以理解为是默许吗?
一息之后,厨房里传来女孩微不可察的声音。
“嗯。”
几乎是在她出声的同一时间,顾峙反手关上了门,强横地宣告了他的成功入侵。
门关上的声音在李棠梨耳朵里被放大了数倍。厨房里的她浑身一激灵,心头漫上惊惶,这时候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
完了,她鬼迷心窍,居然就这么把一个刚认识没多久的男人这么邀请进了家里,这和引狼入室有什么区别!
是呀,她衣服都湿了一小半,甚至没想起来要去换,就极着急地走到厨房,从购物袋随便掏出来一个西红柿,漫无目的地洗,像是等待什么似的。
这会儿,神智终于归位了。
她想反悔了,可是已经容不得她了。
一只手忽地从旁伸出来,李棠梨屏住了呼吸。她意识到顾峙在她身后,于是彻底不敢动了,僵在原地,任由男人骨节分明的手握住了那个西红柿,也握住了她的手。
他覆在她耳边,低声说:“手怎么这么凉?”
第57章 你没有记起来吗?
“放开……”
李棠梨的脑袋恨不得低到胸膛里,她对邀请男人进门这件事的隐含意义缺乏起码的认识,以至于此时被坏男人困在洗手池,后面抵着他硬邦邦的身体,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在惊慌之外,双颊迅速升温,她听见了自己不受控的心跳声。
顾峙笑了笑,这是称心如意的、带点怜悯的笑。
他轻轻说:“别怕,我只是想帮你洗。”
话是善解人意的,却没有松开她。
而且,洗个菜有什么好帮的?他全然没有心思去好好找借口,转圈思索着等会儿怎么下口,大概是知道自己已经登堂入室,胜利果实唾手可得。
他的谎再破绽百出,女孩也只能相信。
这话连小孩都骗不过,况且是她呢?
李棠梨哑巴吃黄连,在她鬼使神差地邀请他吃午饭的一瞬间,部分理智就下线了。
为什么下意识地纵容他?纵容得他得寸进尺,一步一步,成了现在这样。
她咬着唇,出神地望着那双包裹住她的大手,插入她的指缝,扣住她的关节。她没有动了,都是被顾峙带着。他也敷衍极了,有一下没一下地洗。
小幅度偏开脸,躲开顾峙凑过来的头,这是她微弱的反抗。
可时间越久,漫过来一股厚重的木制香水味,从他身上攀爬进她的鼻腔。李棠梨只是闻了闻,就喜欢得双腿发软,她预感到大事不妙。
两个人的衣物都沁着不清爽的湿意,又相互揉擦在一起,肌肤相贴处燃起火苗,闷热极了。
她眼皮发烫,努力地不去在意身后气息渐渐粗重的男人,捋出一个合理的原因,是了,走之前她怕下雨进水,把窗户都关上了,怪不得这么闷。
得开窗才行。
她无意间起了念头,手下就没注意,西红柿一滑,咚的一声,滚到池底去了。
两个人俱是一顿。
顾峙啪地关上水,先发制人:“西红柿都拿不稳。你怎么回事?”
他语气有些冷。嘴上在教训她,手却背道而驰地爬上了女孩的腰腹,按着掌下柔软的小腹。
李棠梨扣住他不安分的手,这回腿是真的软了。
她的尾音都在发抖:“我、我想要开窗。”
“突然想开?”
女孩声音很低:“太闷了……”
顾峙也随着低下声,完全是在和她调情:“为什么会闷?”
李棠梨也意识到了。她不吱声,只是垂下头,撞见自己的腰被两只手明晃晃卡住了,眼睛霎时被烫了一下。
她下颌被轻轻扭过去,顾峙的气息先是停留在颈项两秒。在怦怦的沉重心跳声中,男人不容抗拒地覆住了她的双唇。
他缓慢含住她的唇瓣,吸吮了一下,发出“啵”的一声,亲得很放肆,又缓缓退开。:
李棠梨眼睛湿湿的,她好像没想到这么轻易就丢了初吻,迷迷糊糊就被强吻了。
大概因为这是在她家,她转过身,虚张声势地推了推他,质问:“你做什么?”
顾峙定定地看着她,心想,又在勾引他亲了。眼睛那么红,谁知道是被害怕的还是爽哭的。
他淡淡地说:“在亲你。你不知道吗?”
她怎么都没想顾峙会把那张温文尔雅的面具直接脱下来一把掷到地上,也没想到他这么不要脸。
一时间也懵了,只知道委屈巴巴地讨要一个公道:“你怎么能这样?”
显然,她问错对象了。
顾峙呢,当然要认真回应她。于是,他压住李棠梨,又嘬了一口,这回顶开了她的牙关,里里外外搜刮了个遍。
滋滋的水声里混着女孩的呜咽声,两个人的气息彻底乱了。李棠梨腰上一紧,被抱到了料理台上,外面雨势愈下愈大,屋里不停升温,她感到更为闷热了。
女孩年纪小,亲得眼睛都散了神。顾峙直起身,她还朦朦胧胧地觉得凉快了些。
但顾峙很快又凑近,他微微发汗,李棠梨推不开他。一开始,她还有多余的力气,骂他过分、不要脸,顾峙只管闷闷地笑,她越骂动作越凶,
后来就成了带着泣音的求饶。
裙摆卷了边,蹭到了上方,李棠梨亡羊补牢地拦住他,嗓音打颤说:“别……”
顾峙觉得她哪儿哪儿都可爱,他摸了摸她潮红的脸,诱哄道:“我就亲亲,好不好?”
他舔舐了一下嘴唇。
李棠梨捂住了自己的嘴。台面上的盐罐、酱油瓶都被推倒了,岌岌可危地要滚落在地面,但李棠梨没空去管它们了。
很快,连她的神思也飞走了。屋内春情摇曳,两个人连屋外什么时候雨停了都未曾察觉。
放晴后,小径旁的花朵上承着几滴晶莹的露珠,压弯了细弱的花梗。
李棠梨燥热的难受,哭得满脸都是泪水,除了没做到最后一步,什么都干了。
不知道第几次的时候,她体力耗尽,眼尾沾着泪珠,勾着顾峙的脖子睡过去了。
她这一觉睡得安稳极了。一个丰富而流畅的梦境在脑海中播放,像是一部身临其境的电影,她看得清清楚楚。
可醒来的时候,记忆又如潮水般褪去,只残留着梦中起伏的感受。
李棠梨睁开疲累的眼睛,男人恬静的睡颜近在咫尺。他阖着眼睛,面容十分温和,和中午时那副样子截然不同,欺诈性极强。
即使顾峙做出这种事,她也升不起什么负面情绪。相反,醒来后看到这张脸,她有一种说不出的安心,宛如已与他相枕而眠过无数次了。
李棠梨伸出手,指尖好奇地碰触到他长而密的眼睫上。结果,那睫毛忽地一颤,她被当场抓包。
不过,顾峙虽然醒了,瞳孔还是散的。神色透着一阵青白,非常不对劲,似乎是做了可怕的噩梦。
李棠梨的尴尬也被担心所替代,她问:“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男人的目光紧随她而动,眼睛流露出绝望和偏执之色。李棠梨越看越慌,她顾不上别的,坐起身抚上顾峙的脸:“是哪里不舒服?”
话音未落,她就被顾峙猛地扑过来搂住了。
她被禁锢在这个人的怀里,紧得她呼吸有些困难。她下意识要挣脱,却因侧颈处温热的潮湿而停住了。
他好像是哭了?
明明难过的是顾峙,李棠梨的心口却泛滥着一片酸涩,冲得她眼眶跟着泛红。
她柔柔地拍着他的背,回抱住他。等他情绪平稳了稍许,与李棠梨面对面坐着,她小心翼翼地问:“你刚刚是怎么了?”
望着眼前完好无缺、平平安安的李棠梨,顾峙直截了当地问:“你还没有记起来?”
“记起什么?”
李棠梨发懵。
记起我们曾经在另一个世界相知相恋、求婚领证,经过了许多事才修成正果,却在马上就要迎接幸福时戛然而止。
见她神色茫然,顾峙不言语了,只是用那双灰色的眼睛静静地望着她。
在他的视线里,李棠梨颇感无地自容。她绞尽脑汁,实在没想起来哪里得罪了他。
她讪讪挠了挠脸颊,暗自纳闷,她心虚什么,怎么感觉自己成了抛弃他的负心女一样?挨了一中午的欺负的人明明是她吧……
顾峙吐出一口郁气,压下眼底翻涌的不甘。
他告诫自己不要操之过急,总归人好端端地呆在眼皮子底下,失而复得,已是上天格外的眷顾了。
他说:“算了,没什么。”
虽然不知道具体情况,李棠梨本能地松了一口气。
这时,她才发觉并非身处家中。窗帘严丝合缝地拉着,黑黢黢的不透光,看不出当下是几点了。
“这里是…?”
顾峙简短地说:“隔壁。你晕过去之后,我就把你抱回来了。”
“……哦,我要回去了。”
李棠梨逃避似的走到床下,没脸去面对两人大中午就干柴烈火地搞在一起的事实。
裙子被顾峙扯得松松垮垮,领子荡在胸前,露出一片皮肉。虽然被体温熨干了,却在意乱情迷时蹭的一层层的褶子,尤其是胸口和后背,狼狈极了。
只是两腿空荡荡的,往里跑风。
她捂着垮塌的领子,左右四顾,顾峙像有读心术,冷不丁地说:“找这个?”
李棠梨回头一瞧,血气上涌,耳尖红得滴血。那条缝着俏皮蕾丝花边的窄小布料就在他手上。
他正大光明地盯着人家女孩的私密衣物瞧,看就算了,还发表意味不明的评价:“果然还是喜欢这种风格。都湿了,还要穿?”
“你、顾峙,还给我!”
她急匆匆地想从他手里抢过来,顾峙却缩了回去,见她窘得要生闷气了,他把人拉过来:“急什么,我给你穿。”
李棠梨被拽到他身前,人的确有点不高兴,可听到他说的话,又目瞪口呆地拒绝:“我自己来,你把、你把那个给我,我自己来就行!”
她垂在两侧的手紧攥着蔽体的裙子,这是要捍卫自己的隐私权。顾峙瞥她,一下就洞察了她的小心思。
他嗤笑,挡什么?
他不知道看过吃过多少次了,后来连这种贴身衣物都是他经手买的。整整两个抽屉,他比每天只用挑着穿的李棠梨还清楚。
顾峙平静地说:“要么我帮你穿,要么你就这么回去。选一个。”
……光着回去就光着回去,反正就是几步路的功夫,他还威胁她?
这个时候,顾峙弯下腰,他放软了声音:“抬脚。”
李棠梨在心里硬气地痛批了顾峙一顿,但现实里,她只是耷拉着一张脸,乖乖地听从他的指示。
她安慰自己,算了算了,他都给台阶下了,何况又是他主动伺候……
男人的手拎着那个紧窄的布料,一路给她提上去。
顾峙把人携到腿上,他捏着不情不愿的女孩的脸,张嘴亲了亲她的脸:“真乖。”
他得寸进尺,亲了还想咬,李棠梨的脸肉被他嘬得发疼,这回真有点怒了,她反驳说:“你才乖。”
这么一通胡闹,看了一眼表,都晚上七点多了。
李棠梨家里一片狼藉,厨房里的茶盐酱醋在她忘情的挥手时叮铃咣铛的打翻在了桌上,万幸没摔到地上碎了。
还有卧室与玄关,她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借此掩饰脸上飘出的难为情,她怎么不记得还有在玄关这一段?
其实是太爽忘记了,不过你要是问李棠梨,她肯定是羞愤欲死不肯承认的。
两个人午饭都没吃,高强度的激烈运动后都饿得前胸贴后背,顾峙索性点了外卖。
吃完饭,顾峙和她一块收拾家里,驾轻就熟地问:“所以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顾峙想想都觉得荒唐可笑,绕了一圈到头,他始终在坚持不懈地跟李棠梨要名分。
正在擦拭地面水渍的李棠梨一滞,装傻说:“什么关系?”
顾峙冷笑:“你的意思是,我们就这么不清不白地上床了?”
李棠梨哑然片刻,她小声嘟囔:“也不算上床吧……”
这个时候,她就变得很机灵了。
顾峙蹲在她身前,逼了逼强装镇定的她:“你不是很清楚吗?我在追你,我对你一见钟情,喜欢到把你对面的房子都买下来了。”
他接过李棠梨手上的抹布,放在水盆中抽洗。
在哗啦啦的水声中,顾峙的声音听着很低沉:“你还想这么没名没份地睡我?”
她也没说还想睡呀。
“……”李棠梨被缠得没办法:“你让我考虑考虑,这太快了。”
站在李棠梨的视角,他们认识了不到一个月,就差点擦枪走火,这让没有多少情感经验的她难以招架。
但要是直接拒绝顾峙,她也有点不愿意。
“好,我等你。”
顾峙倒是回答的很干脆。他清楚得很,李棠梨要是真对他没有
感觉,再逼就不说话了。说要考虑,是因为她缺失了两个人之前的记忆,犹豫不决是正常的。
不过……
他眼底闪过一丝暗芒,明天必须要去医院一趟了。直觉告诉他,这和那个三缄其口的疗程脱不了干系。
到底为什么只有他记得?
第58章 特殊含义的事或物
这周五,李棠梨跟咖啡厅请了假,按预约时间去医院复查。
顾峙点点头:“我早上去送你。”
李棠梨赶紧说:“不用麻烦的,你还要去上班,何况我下午才去。”
她既然这么说,顾峙也没继续强求。
李棠梨的手背在身后,一只手掐着另一只的手腕,有些羞窘。
顾峙身上还穿着西装,两个小时前还坐在谈判桌上大杀四方的顾总裁,现在却挤在她家狭窄的小阳台上,帮她晾衣服。
他人高马大,却不显得局促。神情淡淡地垂着眼皮,用这张矜贵的脸干着细碎的家务事,抻平女孩的衣物,挂到晾衣架上。
从那个中午开始,两个人维持着暧昧的非正式关系。
顾峙不用再每天费心思该怎么接近她,凭着近水楼台先得月,卖可怜说晚上太累,胃病犯了,总能成功到李棠梨这里蹭饭吃。
她心软作祟,顾峙一呆就是半个晚上。
在越发频繁的近身相处中,李棠梨发觉,顾峙有些太过了解她了。她的很多小动作和小习惯,顾峙几乎比她自己还要熟悉。
怪事不止这一桩。只要和他发生肢体碰触,她的脑海中总闪过一些不明确的画面,它们有时呼之欲出,可她怎么努力也拨不开笼罩在其上的云雾。
同时,心里伴随着复杂的感觉,既是愧疚,又是难过。与顾峙相关的一切都是未知的谜团。
某个夜晚,李棠梨全神贯注地钻进学海里畅游,一抬头,墙上的时针已经走到了十点。
顾峙吃完饭后待在客厅没走,拿出笔记本处理工作,陪着李棠梨自习。
除了他偶尔起身给她端水之外,他们井水不犯河水,以至于李棠梨都忘了家里还有个男人。
一回头,才看到顾峙支着下颌,一言不发地望着她,视线温驯而安宁。
这晚,躺在床上的李棠梨入睡前,依然对这个太过柔和的目光无法忘怀。
怀着悸动的春心,她本该酣然睡去,然而,她反倒没有睡好。
午夜时分,李棠梨猛然惊醒,后背一身冷汗,睡衣湿乎乎地黏在身上。
她坐起身,呆呆地坐了好一会儿,才拖着沉重的双腿下床倒了杯水喝。
情绪与凉水将她的胃塞得满涨,望着掀开的被子,李棠梨内心充满了疑虑。
她怎么会做一个出车祸的噩梦?而且,太真实了,她根本就身处在那辆车里,碰撞、流血、昏迷,她甚至感知到了剧烈的疼痛,梦中还会有痛觉吗?
她摸索着好端端的额头和脸颊,不寒而栗地想,真的只是一个梦?
那辆车上还有一个男人,一直在喊她的名字,可惜血糊住了她的眼皮,她没有力气再去睁眼看是谁。
不过,他的声音……李棠梨蓦地对上了号,和顾峙很像,不,根本就是一模一样!
太多的巧合就无法再称之为“巧”了,其中绝对隐藏着什么她不知道的秘密。
就连日常生活中的既视感也越来越强,正好到了复查的时间,她这回要仔细地询问刘医生,这是否与所谓的“后遗症”有关系。
见了面,刘医生对此早有预料。
她先是让李棠梨戴上仪器,再主动吐露了“任务”、“系统”、“穿越”等关键词。
在仪器的辅助下,一阵电流穿过大脑,她默念着这几个词,熟悉感扑面而来。
平日里听到这几个词,她不会作出什么反应,但特意联系在一起,她此时恍然大悟,原先罩在回忆上的一小片乌云被拂动开。
对啊,刘医生不是还和专门跟她科普过,这是治疗过程和形式,她怎么都忘了?就像是河底的沉渣,这会儿被搅得上泛到表面。
可往深处思索任务的具体内容,她又无能为力了。
这或许可以解释一部分异常,但关于顾峙的那些事呢?难道也是任务?
望着李棠梨的脸,刘医生想起了上个礼拜同样坐在这个位置的顾峙。
他可比李棠梨难缠多了。连客气的假面也不装,开门见山就是一句,为什么和他一起接受治疗的李小姐什么也不记得了?
尽管不知道他是如何做到的,但他俨然恢复了全部的记忆,还动用了内部渠道查明了真相。
被他揭露后,刘医生没有再矢口否认。
她没想到这两个人会这么快就在现实世界里相遇。
李小姐虽然和他处在同一个城市,但两人的社会背景可谓天差地别。
他们应该宛如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才对。用脚趾头想想也清楚,如果不出意外,两人再遇的概率极其渺茫。
但事实是,这么短的时间内,其中一名患者就察觉了真相。
不过,即使顾峙的语气冷冽得如寒风刮过,面对他的逼问,刘医生也无计可施。
作为一项崭新的实验性技术,记忆屏蔽具有很强的个体差异,比如顾峙就能够瞬间记起,李棠梨却呈现出碎片化的特点,并且速度也要慢很多。
更糟糕的是,他们之前根本没有病例可供参考,只能自我摸索。
就算直接跟李棠梨说出来,相当于强硬地灌输,和她记忆自动苏醒是两码事。
因此,刘医生建议顾峙用一些对他们来说具有特殊含义的事或者物刺激她,以此为契机,或许一举就能让使她想起来。
顾峙这几天用了许多办法旁敲侧击,但遗憾的是目前都未能奏效。
而从医院回来的李棠梨也没得到什么有用信息。刘医生只向她含糊地透露说,顾先生也曾经是她的病人。
所以,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他们之间没由来的熟悉感?
她满肚子的疑惑,路上盘算着等会儿如何开口问问顾峙,刚到家,没歇口气,门就被迫不及待地敲响了。
门外站着那个让她经常困惑的元凶。
他格外礼貌地邀请:“李小姐,我是否有荣幸能与你共进晚餐?”
真看见顾峙,李棠梨又把问话都压了下去,只浅笑着问:“你这么早就下班了?”
通常情况下,顾峙晚上七点才回来,今天提前了一小时。
顾峙坦然地说:“怕太晚了,你不接受我的邀请。”
之前顾峙也邀请过她,但可能时机尚早,被李棠梨以外面天太黑为借口拒绝了。
这回正值黄昏,李棠梨恰好有事要和他谈,于是欣然同意了。
两人的位置定在露台,绝佳的观景视角,紧临壮美的江畔风光。尤其是华灯初上,灯光璀璨,在美景的衬托下,李棠梨胃口都好了不少。
可吃到六分饱,她就因为心事而搁了筷子。李棠梨犹豫着该怎么跟顾峙开口,直接问他住院原因和住院时发生了什么,是不是太冒昧了?
正在此时,江面上传来嗖嗖的两声蹿空声。
李棠梨本能地循着声音望去,为她而绽开的烟花在此刻分秒不差地撞入了她的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