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戒指,就意味着向她求婚。经过她的允许,求得一个合法的伴侣身份,从此光明正大地站在她身边,做她的丈夫。
这是太具有诱惑性的美好未来,也是顾峙的根本目的。
可他不得不考虑到一个无法规避的现实因素。李棠梨还有男朋友,她是否愿意接受呢?
不,不能直接求婚。
不能给她施加太大压力。不然,李棠梨会在他单膝下跪的那一刻后退半步,残忍地在他心上划出一道血淋淋的伤口。所以,他满腹不甘与遗憾地将这个步骤取消了。
此外,还要确保隐蔽,要尽可能地使这枚小小戒指不显得有多重要,更不要人群的簇拥。
哪怕到了这一步,他依旧在妥善地替李棠梨铺好拒绝他后的退路。
于是,顾峙想了又想,改了又改。最后,串上一条银链,板上钉钉的戒指就变成了待定状态,从戴在手上变成了戴在脖颈上。
可他和李棠梨都心知肚明,戒指就是戒指。不管戴是在哪儿,都无法削减戒指本身的重量。
决定是否要接受他的那串钥匙,完全掌握在李棠梨的手里。
——接受,还是拒绝?
那枚戒指在招摇地闪烁,它象征着什么不言而喻。
而拿着它的男人神色紧张,或许是她接连的沉默稍稍击垮了他,此时,连睫毛都在颤抖。
那双总是凝视着她的灰色眼睛,满含着厚重的情意,比烟花还要动人心弦。
于是,就在这个微小的瞬间,原本充斥在脑海的一团乱麻,困扰她的诸多顾虑,关于任务、关于男主,都忽然褪色,淡出了她的视野,变得无关紧要了。
这一刻,她只想答应顾峙。
李棠梨心念一动,小声说:“好。”
“……你接受了?”
顾峙看着她,小心翼翼地又确认了一遍。
所有勇气在那一声“好”里消耗殆尽,李棠梨只好羞涩地点了点头。
在得到她确凿无疑的答复后,顾峙内心涌上一阵狂喜。他猛地拥住了她,像担心她反悔似的,不留任何空隙地紧贴着彼此的身体。
李棠梨将垂在背后的黑发拢在一侧,因为漫长而焦灼的等待使手心冒了汗,顾峙打滑了两次,才将戒指顺利戴在了她的脖颈上。
冰凉的戒指垂在她温热的皮肤上,李棠梨上手摸了摸,觉得它轻盈又沉重。
迎着晚风,两个人从桥上一溜烟地跑回去,坐上车,回到公寓。
刚关上门,李棠梨就被顾峙抱了起来。她环住顾峙的腰,连灯都没来得及开,衣服都好好穿在身上,在一片漆黑里,他动情地格外厉害,李棠梨手撑着玄关,几乎要被他顶碎了。
第二次,顾峙才恢复了一些理智。把她抱回卧室,扶稳她的腰,让李棠梨自己掌控节奏。
那枚戒指随着动作,在她胸口处不时跳跃,顾峙看得眼热,拉过她的左手,放在嘴边细密地亲吻。
他慢慢磨她:“戴上它,好不好?”
“嗯……”
这个时候,李棠梨根本听不进话,撑得她头脑昏沉,目光涣散。
云销雨霁,他揽住李棠梨:“什么时候和他分手?”
李棠梨趴他身上缓神,一时没言语。
也不清楚顾峙又擅自脑补了些什么,他沉声道:“好吧,如果最近不分的话,那你要藏好了。别在他身边,把我们的戒指露出来了。”
第46章 和他分开,我和你在一起……
李棠梨枕着顾峙胸膛,掀起眼皮去看他。
她搭上顾峙横在腰腹间的手,清了清嗓子,声音沙哑:“你不要急,我……我会和他说清楚的。”
盯着女孩澄澈的眼睛,顾峙追问:“什么时候?”
“尽快。”
他不罢休:“尽快有多快?”
李棠梨思考了几秒:“下次见面,我就和他分手。”
顾峙颔首,勉强满意:“好。”
他言犹未尽。其实,他想让李棠梨现在就给纪嘉誉打电话说清楚,以免夜长梦多,第二天早上起来,李棠梨又改了心思。
提起“分手”,李棠梨还有些心虚。更确切的来说,是她不打算再完成那个任务,也无意再与纪嘉誉纠缠下去了。
与其说是一时冲动,不如说是她彻底疲倦了。
而在这种漂泊不定的疲倦中,是顾峙托住了他。她有时觉得,顾峙像是一尾容纳她休憩的小船,有时又像是颠簸翻涌的海浪。
手往下,就摸到了他左手微凉的银戒。她怔了怔。
看李棠梨瞧着自己的手,顾峙轻笑:“是对戒。对了,内圈还刻着我们名字的缩写。”
“是吗?”
李棠梨坐起身,抚上胸口的钻戒,低头去看,果然看到内侧刻着G&L的小巧字母。
她捏着那枚戒指,看了半晌。顾峙侧身吻了吻她的侧脸,将脸颊埋在她脖颈处,闷闷地说:“求你了,我等不及了。每次看见你和他站在一起,我很不舒服。”
吹出的热风洒在她的侧颈,李棠梨握紧他的手,郑重地跟她的情人说:“和他分开,我们就在一起。”
作出这个承诺,李棠梨顿觉浑身轻松。
她兴许要感谢顾峙的临门一脚,使她不再终日烦恼于这些没有结果的事。
在确认系统依然掉线、完成任务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的两天后,不抱任何希望的李棠梨正计划主动联系纪嘉誉,却没想到还是他快了一步。
收到他的邀请时,李棠梨正在顾峙的办公室里。
这次,李棠梨没有隐瞒,和他如实说了。
顾峙的眼睛在她和纪嘉誉的聊天界面上停留了片刻,但他克制住了,没有拿起她的手机一字一句的查。
现在,他尚且没有这个权力。但他很快就会有了,就在几个小时以后。
顾峙表现得心平气和,全然没有之前的失控情状。甚至耐心地为李棠梨挑选了一套衣服,晚上开车送她抵达了指定地点。
他平静得有些反常,李棠梨扶在门把手上,惴惴不安地说:“……那我进去了?”
男人望着她,忽然倾过身,带着一股狠劲吻上她的唇。在她气喘吁吁时,顾峙揉了揉她的后颈:“别让我等太久。”
隔着衣服,他按住了那枚藏在她胸口的戒指。钻戒的棱角硌了一下皮肤,滋生出钝痛来。这种痛楚同样在顾峙心头焦灼地燃烧着。
李棠梨对安抚他已颇有一些心得,当即说:“只是几句话的功夫,很快的。”
理智也是这么告诉顾峙的。放她进去和纪嘉誉面对面说清楚,一切就都明了了。他们分手,他顺利上位,就是这么简单,胜利近在咫尺。
可一道怀疑的声音渐渐大起来,覆住了他的心智——果真吗?李棠梨果真已经完全地偏向他,像他对她的迷恋一样多吗?抑或是最近被他粘得太紧,短暂的鬼迷心窍了?
顾峙很清楚,纪嘉誉长了一张很吸引女人的好皮囊,更重要的是,他太年轻了,他才是和李棠梨最相配的年龄。
放任她走进去,她还肯回到他身边吗?
他顿了顿,眼底涌动着暗流:“全程开着语音,可以吗?”
这无疑是越界且偏激的监听行为。李棠梨的心紧了一紧,她攥着手机,纵容了这位未转正却早已杯弓蛇影的情人。
接通的手机揣进口袋里,她走下车,
仍感受到两道视线黏在她身上。
直到目送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
其实,顾峙从来没有说过,但不代表他不会嫉妒。一想到李棠梨和纪嘉誉可能拥有对方的初恋、初吻、初夜,他淤积的情绪就沉沉地铺开,这是他无论如何努力也抹除不去独属于两人的羁绊。
他很想拉住李棠梨,不许她与纪嘉誉再见面,不许冥冥中玄妙的缘分再落在他们两人身上。看着保持通话的手机,他阴郁地想。
李棠梨看见纪嘉誉时,他正在打台球。从她这个角度看去,他的身影被两个人挡住了。
隐隐约约看到他俯身于台桌上,球杆架在冷白修长的手指上,目光专注。伴随着清脆的碰响,目标球迅疾地滚入袋中,一杆进洞。
围着台桌的几个人爆出欢呼声,适时吹起口哨。被奉承的主角纪嘉誉脸上却不见什么得意之色。
相反,他没了劲头,随手将球杆丢给了身旁的人,神色烦闷地打开了手机。
他坐到一旁,两肘支在膝盖上,往下刷新,李棠梨没有发来新的消息。看一眼时间,眉峰锁得更紧,怎么还不过来?已经迟到十五分钟了。
回想起从前,她都是随叫随到的。
“嘉誉,晚上好。”
她的声音响起,他蓦地抬起头,摁灭手机后循声望去:“嗯,刚来?”
李棠梨就站在几步开外的地方,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
他从上到下端详,她的穿衣风格和上次一致,貌似固定了下来。今天是藏蓝色的牛角扣外套搭着格子半裙,头发比他们夏天初识时长了半截。黑发散落肩头,她将一绺遮住视线的发丝掖在耳后,服服帖帖的,显得学生气十足。
不光脸上红扑扑的,外套上也泛起了几道褶皱,可能是路上来得太匆忙,跑皱的。
纪嘉誉扬起下颌,宽容了她的迟到。他拍了拍身旁的座位:“傻站着干什么?过来。把外套脱了吧,室内挺暖和的。”
可李棠梨并不领情地戳在原地,没有动。她下意识摸了摸口袋,手机在微微发烫。
李棠梨定了定心神,迎着他的目光:“不用了。我有话想和你说,可以出来一下吗?”
此时,纪嘉誉的几个朋友注意到了不远处的状况,闲聊声渐小,有意无意地瞥向他们。
听出了她话语里的古怪,裹挟着几分风雨欲来的势头。见势不对,纪嘉誉站起身,直直盯着她:“什么事?”
李棠梨不想当着这么多双眼睛令他难堪,她放软了语气:“嘉誉,出来说吧。”
可纪少爷的犟脾气上来,偏偏不肯动弹了。他察觉到他即将陷入一个困境。只要走过去,李棠梨绝对要说什么不太中听的话。因此,只要不按照她说的做,就可以避免意外的发生。
可惜他搞错了,那不是意外,是必定会发生的未来。
李棠梨叹了一口气,不管相处多久,她还是拿他毫无办法。
她最后一次试图给予他体面:“真的要在这里说吗?”
纪嘉誉不接茬,反而竖起一道满是冰刺的屏障:“你到底要说什么?”
他望着李棠梨那双无奈的眼睛,看她张开了嘴唇,在话音传出之前,有什么若有若无的东西已经通过她的双眼递送给了他。
可在他领会这眼神之前,李棠梨已经无可挽回地说出了口:“我们彻底结束吧。”
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像是挪开了一块长期压在她心上的大石头。
宛如挣脱束缚,她呼吸通畅、心情舒展,一鼓作气道:“我不想再和你保持这种……不知道算什么的关系了。总之,很抱歉纠缠你这么长时间,我们到此为止好了。这是最后一次,以后我就不会来了。”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能确保纪嘉誉清晰的听到。至于竖着耳朵的其他人什么反应,她无暇顾及了。
明明台球厅放着舒缓的背景音乐,但霎时间,周遭一切都寂静了下来。
在这种尴尬、冰冷的寂静中,纪嘉誉忽地冷笑了一声,他讥讽道:“李棠梨,你以为自己算什么东西?我早就和你提过分手了,你突然在这儿自作多情什么?”
第47章 急着去找哪个野男人
纪嘉誉感到身上一阵冷一阵热,急于要在口头争夺主动权,来佐证自己并非是被弃之如敝履的一方。
他死死盯着李棠梨,哪怕李棠梨只有一点的难过、伤心也好,只要有迹可循,让他找到,他此刻的不适就能缓解很多,从而证明她的话都言不由衷。
然而,李棠梨非但没表现出丝毫难堪,反而释怀地说:“好,就算我自作多情。那就不打扰你们了,再见。”
说完,她掉头就走。步伐轻盈地像是一只从鸟笼里放出的鸟,迫不及待的飞到谁的身边去。
“等等,我让你走了吗?”
要飞走的李棠梨被拽住了手腕,困在了原地。纪嘉誉的声音在身后阴恻恻炸响:“急着去找哪个野男人?”
她僵了僵,转过脸,见他脸色沉得吓人。
纪嘉誉的嘴角神经质地抽动了两下,吐出的每个字都仿佛沾着毒汁:“我明白了,从那次聚会开始你就不对劲了。我还纳闷你在和谁聊天,问了两次,都装死不说,从那个时候开始,你就跟那个野男人搞上了是不是?就是他怂恿你今天来跟我分手!?”
李棠梨抿着嘴唇,手腕被攥得生疼。她用力挣开他的手:“是你说我们已经分手了!”
她没有反驳!
宛如当头一棒,纪嘉誉整个人都气得发抖。
他咬牙切齿:“你真和别人勾搭上了?你……行啊,李棠梨,看不出来,你本事不小。”
耳朵嗡嗡作响,脖颈崩起一条青筋,纪嘉誉胸膛起伏。
她有别的男人了,他气得一脚把身旁的椅子踹倒,咣当倒在地上。
台球厅里的其他人面面相觑,大气不敢出一声,没人上前阻止这场大戏。
他们眼中闪着震惊的光——谁出轨了?李棠梨出轨了!
那个他们一直看不上的李棠梨不声不响地勾搭上了别的男人,给纪嘉誉戴了顶绿帽子!
“是谁?你和他做到什么程度了?上床了吗?”
他目眦欲裂,步步紧逼,看得李棠梨打心底发寒。
她后退一步,胸口却腾地窜起一簇火苗。
曾经的记忆一帧帧重现,她想起纪嘉誉对她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态度,想起他在朋友面前的轻蔑与冷待,想到当初她小心翼翼地想朝他借钱,却率先发现了他朋友圈里舒冉的照片。
这些记忆与眼前这副怒极的神情形成了强烈的对比,李棠梨忽而觉得荒谬而可笑。
她同样是这么做的。听到她的笑声,纪嘉誉惊疑地拧眉,任人宰割、逆来顺受的李棠梨居然可以露出这种近乎报复的快意笑容。
李棠梨把手抄在兜里,反问道:“没分手的时候,你就和舒冉在一起了,不是吗?”
纪嘉誉一愣,不等他回答,李棠梨继续道:“嘉誉,你好像很生气,为什么?难道你喜欢我吗?”
……喜欢她?
这个闪念如离弦之箭般掠过,带来一阵发苦的酸涩,纪嘉誉握紧拳,不肯承认这迟来的领悟。
他钻入了牛角尖,紧咬着不松口:“别转移话题,那个小三是谁?非得让我查你手机?”
晚了。李棠梨深深看了他一眼,扭身就跑。纪嘉誉迈开腿追她,被他踢倒的椅子却偏偏在紧要关头绊了他一下。
他咒骂一声,朝周围人低吼:“把门关上!”
可他说得太晚了,等几个人反应过来的功夫,李棠梨已经跑了出去。
她晃动的裙摆成了最后一幕残留在纪嘉誉视野中的画面。
他追出门,这一层的走廊却空无一人,看不见她的身影。
怎么可能跑得这么快?
他一边电话轰炸,一边不死心地坐电梯跑到一楼。就是找不着人,手机显示正在通话中,一瞬间,她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
这些都是徒劳。
因为李棠梨其实就在这层拐角处的一个包厢里,她的手机嗡嗡作响,但已经无人在意了。
后背靠着门,她攀着顾峙的脖颈,鼻端萦绕着他的木质香。
脚尖只能微微点地,顾峙挟制着她的后腰,舌尖被他吮得发麻,李棠梨满脸通红。
顾峙喘着气,抵住她的额头,低声问:“骗我当了你这么久的小三?”
李棠梨心虚而真诚地跟他认错:“对不起,现在不是了。”
“那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他垂下眸,女孩湿润的软唇上有道口子,大概率是因为他方才太激动,又舔又咬弄破的。
只要对上她,顾峙就从衣冠齐整的社会精英退化为了被粗俗欲望支配的低级动物。
李棠梨憋了半晌,才说出口:“是男女朋友。”
顾峙抚摸着她下唇那道浅浅的口子,拇指扣在她的唇缝外跃跃欲试。
他淡淡地说:“只是男朋友?”
男人的手伸到她的脖颈,从容地解开衬衣的纽扣。
李棠梨低头飞快看了一眼,随着他的不紧不慢的动作,她前胸的皮肤逐渐暴露在冷空气里。
她打了个寒战,羞赧地止住他的手臂:“……回去再弄,好不好?”
顾峙呼吸粗重了一瞬,他停下手,似笑非笑:“回家干什么?我听不懂。”
等他勾住了那枚戒指,她才后知后觉自己误会了,顾峙却来了劲儿。
他正色道:“李小姐,你还戴着戒指,是有家室的人了。出来寻欢作乐,这是可以的吗?”
情夫做久了,刚上位,习惯还没扭转过来,说这种话简直信手拈来。
李棠梨耳垂发烫,她又羞又气地瞪着他:“顾峙……”
顾峙一本正经,绕回了正题:“这枚戒指,是不是你丈夫送的?”
她愣怔了一下,他将那枚戒指举起来,目光灼灼地等她的回应。
丈夫……顾峙是想和她结婚?
心头激起一圈涟漪,真到了这个节骨眼,她既觉得欣喜,又莫名产生了些微的慌乱。
李棠梨小声地说:“顾峙,我是愿意的,但是,但是我还没准备好直接结婚……”
是呢,他问的这么突然,李棠梨不知所措是意料之中的反应。然而,这恰恰达到了他的目的。
顾峙垂下眼帘,使得李棠梨看不出他的情绪。
他说出了早有预谋的说辞,一副通情达理的做派:“我理解的,我们先订婚,再领证,慢慢来,可以吗?”
这一回,李棠梨点点头,对他说:“好。”
顾峙笑了,将戒指从她脖子上取下来。
骤然间,头顶的灯依次亮起,明亮的灯光下,李棠梨睁大了眼睛。这里俨然是由粉色玫瑰铺就的花海,一直蔓延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透明的玻璃之后,就是夜晚如火树银花般炫目的A市地标性建筑。
而此时,拿着戒指的顾峙单膝下跪,他语气珍重地说:“李棠梨,我想要余生都光明正大地站在你身侧,做你永远的爱人。所以,你愿意嫁给我吗?”
沉浸在他深灰色的、温柔的眼睛里,李棠梨有了要落泪的冲动。
她含着哭腔:“嗯,我愿意。”
上次所有的遗憾都被完美地补全,戒指也履行了自己真正的职责,戴在了她的左手上。
顾峙心跳如雷地握住她的手,两只戴着对戒的手紧扣在一起,这将是一个崭新的序章。
*
“……求婚的经过大概是这样。”
“哇,好浪漫。”
听李棠梨讲述完,兴致勃勃来到他们公寓的顾语琴捧着脸,脑海中绘出了一副生动的画面,眼睛闪闪发光。
她遗憾地抱怨:“这么大的事,你们也不通知我到场见证!”
李棠梨不好意思地说:“我事先也不知道。”
顾语琴拉过李棠梨的手,盯着那颗蓝宝石认真端详了片刻:“嗯,很不错。”
能让一向挥金如土的顾语琴都发出很不错的评价,李棠梨压低声音问她:“是不是很贵?我问他多少钱,他一直不肯说。”
戒指上的宝石来源正是“海洋之心”的原型。这种顶级品质的矢车菊蓝蜚誉全球,在珠宝界更是以罕见与珍贵著称。李棠梨手上的这枚戒指,价值至少百万起步。
顾语琴只是笑,神神秘秘地说:“多少钱你都值得。”
“聊什么呢?”顾峙换好衣服从卧室走出来,瞥了一眼坐在地毯上的两个人,不赞同地对李棠梨说:“这两天不舒服还坐地上。不怕肚子又疼?过来,我给你穿袜子。”
当着顾语琴的面被顾峙这么训,李棠梨有点难为情。她嘟囔了一句:“我自己穿就好。”
自从顾峙求婚成功,就不再压制对她的掌控欲,如藤蔓般完全地铺展开来。
有天李棠梨少吃了一口饭,他都要抓住问是不是不对胃口。
顾语琴也站起身。连李棠梨进房间穿个袜子,他哥也得跟在人家屁股后面,没见过这么舔的。可见他是怎么死缠烂打才把人追到手的。
她翻了个白眼,腹诽道:“跟当爹似的。”
正想着,手机发来了新消息。
一边打字回复,顾语琴一边拉长声催促:“好了吗你们?他马上到咯。”
李棠梨和顾峙穿戴整齐后,三人坐上车。
到了餐厅,他们订的是靠窗的座位。往下便能纵览江河夜景,视角绝佳。
已经就坐的关望津朝他们挥了挥手。
顾峙问:“等了多久?”
关望津耸耸肩:“十分钟吧。”
他转而看向顾语琴,尽量自然的和她打招呼:“好久不见呐语琴。”
顾语琴朝他眨眨眼,游刃有余地应付道:“不是上个月才见过吗?哥哥。”
她故意拉着李棠梨紧挨着坐下,这下,顾峙就只能和关望津坐桌子另一边了。
由于李棠梨的迁就,这种幼稚的行径成功换来了顾峙的一瞥。
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吃到五分饱,关望津问到关键:“既然都求婚了,你们打算什么时候跟家里坦白?”
这个家,就是特指顾淑凤了。
顾峙早有考量:“大姐这两天出差了,等她回来再说。”
关望津侧过头,强调说:“那你外甥呢?想好怎么跟他说了吗?他那个无法无天的性格,搞不好就闹大了。”
提起纪嘉誉,李棠梨的胃口没了大半。她也发愁,如果是其他任何人,都比这好办。
偏偏顾峙是纪嘉誉的舅舅,以后结婚成了一家人,抬头不见低头见,关系不能闹得太僵,可这完全是天方夜谭。
他们四个人浑然不知,就在斜对角,隔着圆形大厅内的一架钢琴,他们话题的中心人物,此时就坐在几步开外的位置。
自从上礼拜李棠梨消失不见后,纪嘉誉就再也没能联系上她。
他一度想过直接找到她家里去,逼她出来见面。可他那时才恍然发觉,他居然连李棠梨的具体家庭住址都不清楚,只知道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公交车站。
郁结在心的他消沉了几天,今晚才首次应邀约出门。
一曲毕,演奏者离席。纪嘉誉不经意地回过头,从这个空当里瞄见了他舅舅还有关叔。
他们今晚也在这儿?
看背影,他们对面坐着的是两个女人。一个是小姨,还有一个离他距离最远,可身形有些熟悉。
他眯起眼,突然,那女人动了动,向他露出半张隐隐覆着忧愁的侧脸。
纪嘉誉目光一滞,下意识站起了身。
——是李棠梨。
第48章 舅舅不是舅舅,是
奸夫。……
刚迈开脚,纪嘉誉止住了。
家里人都在,他现在气势汹汹地跑过去质问李棠梨,相当于把被戴了绿帽子的事大庭广众之下抖露出来,面上无光。
他又强迫自己坐下,准备找准时机再喊李棠梨单独出去。
可转念一想,觉得处处都是蹊跷。
她怎么会和这三个人出现在这里?李棠梨前段时间当小姨的护工不假,舅舅和关叔为什么也愿意把她捎带上外出吃饭,他们的关系已经亲近到这种程度了吗?
他脑袋不时扭转过去,视线逡巡在迷云密布的那一桌人身上。旁边朋友们的安慰听得丢三落四。
“誉哥,指不定李棠梨是在跟你玩欲擒故纵呢?”
“那天就是嘴硬吧,凭她那个条件,从哪儿找比你强的男人?”
纪嘉誉也想不通。
这几天夜晚辗转反侧时,他不得不颓然地承认李棠梨的变心对他的打击不小。
他肆无忌惮地挥霍着她的真心,即使发现了苗头有些不对,也刻意地忽视。
归根结底,是因为他自大又轻蔑,默认李棠梨喜欢他是理所当然的事。没想过这种普普通通的女人也有变心出墙的资本,和其他男人枝蔓相缠。
第三者如果真的存在,那是谁?
不远处,关望津说了什么,大概率是个笑话,气氛欢快了许多。李棠梨也被逗乐,笑得肩膀抖了抖,冲散了先前脸上的忧虑。
玻璃上投射她朦朦胧胧的影子。
上次纪嘉誉就有所察觉,李棠梨身上长了些肉,使得她增添了几分风情。看得出来,在他为其困扰的这些时日,她过得甚至称得上舒心。
她笑,照旧是腼腆的样子,沾着液体的嘴唇光亮,两只手托住了下巴颏儿,精致的手链随之滑下去。
那双棕褐色的眼睛静静地凝视着对面的谁,仿佛两湾盈盈的水波,流淌着依赖、信任与淡淡的愉悦。
纪嘉誉不知道被她这么注视的人是怎样的感受。
他的眼睛像被蜇了一下,仓皇地掉过头。不甘示弱,翻箱倒柜地试图从记忆里翻出类似的画面,可找不到。
哪怕是在李棠梨最迁就他的时候,她也没有向他露出过这种柔软的表情。
嗓子发涩,往下灌了两口凉水。直觉告诉他,那个第三者一定就坐在对面。
她在看哪个人?他疑神疑鬼地揪住这个点,是关叔?
怀着压抑的敌意,他目不转睛地打量那个诱她出轨的嫌疑犯。
关望津生有一双微微上翘的桃花眼,从眉梢到唇角都噙着轻飘的笑意。
放在之前,纪嘉誉觉得这个叔叔幽默随和;现在,他才看出这老男人分明是在时时刻刻对女人放电,卖弄风骚。
联系上关望津的一些风流轶事,可能性大大增强。
纪嘉誉心绪败坏,咬紧后槽牙,恨得牙痒。
李棠梨性格木讷,要是没有人一步步引诱她,是干不出这种出格的事儿的。
关望津和她相差十岁左右,还要不要脸?别的女人是死绝了吗?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他非要来勾引李棠梨?
可又觉得说不通,他们是怎么勾搭到一块的?压根就没有相遇的契机,初见就是在温泉酒店,时间对不上,除非是瞒着他早就认识了。
除此之外,没有别人了。
他的视线左右游离,还剩另外一个男人,一个不可能的选项——他舅舅,顾峙。
和花天酒地的关望津相比,顾峙是截然相反的另一个极端。他洁身自好、严以律己。
纪嘉誉曾经怀疑过顾峙,但事后又认定是自己多心。
他潜意识里是拒绝这个可能的。他沉沉地思索,如果那个男人真是舅舅,那该是多恶劣的一桩丑闻?
要知道,舅舅和李棠梨第一次见面,可是在他的床上。
隔着几步的距离,李棠梨的后背没由来的一阵发冷。她把腿上顾峙的外套往上扯了扯,盖住小腹,又觉得周身暖和了。
关望津问她:“纪嘉誉还有联系过你吗?”
李棠梨委婉地说:“刚开始打过几次电话,后来就发微信了。”
顾峙语气冷淡:“电话就没停过,一点分寸也没有。”
分手了,还给前任打什么电话?想挽留吗?现在已经是他的未婚妻了,晚了。
他之所以这么说,还因为被打扰了两次亲热,不高兴了。
有回刚要进入正题,铃声响了,李棠梨两眼泪汪汪的,坚持非要看是谁。
顾峙松开架着她腿弯的手,面无表情地从后看着她两腿颤颤地往床头柜爬。
就在她伸手够到的前一秒,突然被身后一言不发的男人攥着细瘦的脚腕拖回来。
理智在情潮中彻底丧失,她的哭叫求饶声很快就盖过了徒劳的铃声。
想起这件事,李棠梨脸颊泛红。
顾语琴轻巧地发表了她的观点:“棠梨不是早就和他分手了吗?当务之急是先跟大姐说清楚,咬死你们是在她分手后才开始的,小鱼这边先不着急。”
她说完,起身去了洗手间。关望津借口去外面抽根烟,也暂时走开了。
看着身边空落落的座位,顾峙对李棠梨说:“坐过来。”
于是,纪嘉誉再一次回头,只看一眼,他瞳孔紧缩,僵硬地宛如一尊木雕——李棠梨什么时候和舅舅坐到了一起!
舅舅没有穿外套,白衬衫挽了上去,露出一截结实的小臂。他微微后倾,靠在靠椅上,那条健壮的、修长的胳膊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搭在了李棠梨的椅背上!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舅舅几乎是把那个笨女人揽在了怀里。
他木楞楞的眼珠再往瞧,便看到舅舅脱下的那件西装居然是被李棠梨抱着。
她是个多细心妥贴的女人,上床前都要把脱下来的衣服叠好。就像现在一样,先将西装沿正中对折,再妥帖地挂在小臂上,外套紧贴着下胸沿。搂着他的衣服,乖乖地坐在她男人身旁。
太阳穴突突地蹦跳,头顶一道惊雷把他劈得四分五裂,五脏六腑都颤栗了起来。
纪嘉誉一下子明白过来了,明白过来这些日子里所有的不对劲了。在温泉酒店与老宅被他撞见的“偶遇”、楼道里顾峙那个见不得人的“女朋友”、李棠梨衣着上细小的变化……
仔细一想,居然全是破绽。脑袋里炸开了锅,他眼珠激得发红,他死死地盯着对面纷纷背叛他的那对奸夫。淫。妇。一瞬间,舅舅也不是舅舅了,成了引诱李棠梨出轨的奸夫。
几个朋友看他的手臂发抖,像气到了极点。问纪嘉誉怎么了,他不吭声,直直梗着脖子往后瞧。
直到顾峙那只搭在椅背上的大手习惯性地往前,抱住了她的肩头,指头摩挲,严丝合缝地裹着,自然极了,熟练的不知道做了多少遍。
而李棠梨呢?这个怯懦的、胆小的女人,她不仅不拒绝,抖都没有抖一下,连瑟缩抗拒的假象都不做。
纪嘉誉从没见过她这种完全依赖而放松的神情。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她的身子甚至还往舅舅那边靠了靠,连同她的心一起,毫无保留地倒向了别的男人。
纪嘉誉不是不经事的童子鸡,正因此,他看得气血上涌——这要上了多少次床,多习惯于身体接触,才能这么自然?
快被脑海中的想象逼疯,他忍不了了,霍地站起身,椅腿剐蹭瓷砖,拉出刺耳的噪声。
大步走过去,“砰”的一声,握着手中的酒杯,砸到那个桌子上,极大的力道下,玻璃杯磕在桌上,劈里啪啦碎了。
坐在外侧的李棠梨短促地尖叫了一声,几块碎片飞溅到了她面前的盘子里。
顾峙下意识把人护到自己怀里,他看都没看纪嘉誉,匆匆把她的脸捧起来。
“划到了吗?”
“我没事。”李棠梨摇摇头,惊魂未定地看向桌前的煞神,咽下一口唾沫:“嘉、嘉誉?”
他怎么在这儿?
纪嘉誉努力地想扯出一个云淡风轻的笑,但失败了。
这画面针扎般刺着他的心口,顾峙紧张地抱着李棠梨,那本该是他的女朋友!
“你
们什么时候搞在一起的?李棠梨,瞒得挺好,我真小看你了,我一个人不够,连我舅舅的床你都要爬?”
这话太羞辱人了,李棠梨的嘴唇羞愤地抖了抖,当场反驳说:“我们当时已经分手了!”
一旁的顾峙环视一周,部分人已经注意到了这里的状况。
他镇定地对纪嘉誉说:“出去说。”
纪嘉誉讥讽道:“你们干出这种不要脸的事,现在怕丢人了?”
顾峙无波无澜地望着他,突然,他起身一把揪住他的领子,把听不进话的纪嘉誉上半身给硬生生薅了过来。
他一字一句地说:“听不懂话?刚刚你差点伤到她,我现在心情很差,不想说废话。想动手直接跟我去后门。”
纪嘉誉奋力拨开他的手,怒极反笑:“好,好,现在就去!”
最坏的情况出现了,众目睽睽下,舅甥两人为了她大打出手。
“别,别在这儿,回去再说,不要动手……”
李棠梨着急地拉住顾峙的手,竭力想要阻止他们从口角冲突升级到斗殴。
顾峙安抚地摸了摸她的脸:“他情绪上头,忍不到回去了。你呆在这儿,不要跟出来,我怕波及到你。”
眼见顾峙的步子也压着一股邪火,李棠梨六神无主地呆了片刻,骤然间她想起什么,刚往前厅快走了两步,就撞上了结伴一同回来的关望津和顾语琴。
“李……”
不等他说话,李棠梨急急地开口求助:“纪嘉誉撞见我和顾峙了,他们说要去后门动手!”
“什么?”关望津脸色一变,匆匆撂下一句话:“你们别乱走!”
苍天啊,为什么又是他!关望津脚底着火,只恨餐厅设计得弯弯绕绕,自己今晚又好死不死穿了皮鞋,跑不快。
顾峙的脑子没掉线,他之所以说去后门,是因为这里正对着一条幽静的巷子,没有行人。
关望津一路跑过去时,两个人已经动起了手,连一旁的折叠木椅都踢倒了两把。
刚瞧见人影,关望津就听见纪嘉誉喘着粗气喊道:“你就是小三!”
第49章 陪在她身边的人是我
两个男人都压着火,刚出后门就拳脚相向,谁也没让谁。
砸了纪嘉誉一拳,他吃痛地后退了两步。顾峙出了口恶气,率先冷静下来。
他将散落下来的额发往上撩,眼眸闪着点点寒芒,语气很硬:“这样才对。纪嘉誉,有本事你跟我闹,冲她逞什么能?”
这是在怪罪他方才对李棠梨说的话太难听。
他又说:“她说了很多遍了,是和你分手后,我们才确定关系的。”
“呵,”瞧着冠冕堂皇的顾峙,纪嘉誉觉得他陌生极了。现实远比戏剧要精彩绝伦的多,他怎么也想不到,撬他墙角的居然是带大他的亲舅舅。
从前那个高大而光辉的身影蓦然倒塌,只剩下眼前这个面上一套、心里一套的伪君子。
他握紧拳,戳破了那层遮羞布:“那你是什么时候对她动心的?敢回答我吗?”
顾峙明显愣怔了一下,他沉默了。
沉默中所裹挟的信息点燃了最后的导火索,纪嘉誉跟爆了的火药桶一样冲上来。
怀有愧疚的顾峙只防不攻,硬挨了好多下。
“你怎么配当我舅舅?那次把我叫到书房替李棠梨打抱不平,是不是就对她动心思了?我还以为你只是管得宽,没想到你是管得太宽了,连外甥的女朋友都能惦记上!”
占据上风的纪嘉誉咬牙切齿:“我看出来了,和分不分手根本没关系,不分手你也早晚会勾引她。顾峙,你就是小三!”
实话总是太过刺耳,被这么迎头痛骂是小三,顾峙也火了。他练过拳击,动起真格来,虽然处在暴怒中的纪嘉誉不好对付,但依然不是他的对手。
为了尽快结束这场闹剧,顾峙后撤两步,迅速拧胯出拳,拳锋又准又狠地捣到他的下巴上。
眼前猛地一昏,纪嘉誉再反应过来,就已经跌坐到了地上。下巴是人体最脆弱的部位之一,顾峙只用了一半的力,不然他早就两眼一翻倒头晕过去了。
“停!停!要命了,你俩都是我祖宗,别打了!”
关望津急得没跳起来,他就晚了一步,眼睁睁看着纪嘉誉被顾峙打倒在地。可别打坏了!
他弯起腰,搀扶起大喘气的纪嘉誉:“站得起来吗?不行去医院看看。”
结果,反被不领情的纪嘉誉一肘顶到鼻子上,好悬没怼出鼻血。
“滚,你们都合伙骗我,你也别装好人!”
“嘶……”关望津捂着剧痛的鼻子,眼睛一阵生理性的泛酸。
他两眼望天,彻底没招了。两祖宗这会儿都在气头上,天王老子来劝和都没用。
顾峙的气息也有点急促,他开口说:“小三,什么小三?她泡在泳池生病发烧,是我照顾的她;被催债的找上门,是我给了她落脚的地方、帮她收集证据报的警;就连你半夜把人扔在路边,也是我开车接回来的。她有跟你说过这些吗?”
口腔弥漫着一股铁锈味,他没有去管开裂的嘴角,事态恶化到这一步,索性把隐秘都撕开了给纪嘉誉看。
他居高临下地望着纪嘉誉:“这么多的事,陪在她身边的人始终是我,不是你。我是小三?你照顾不好她,根本就没资格当她男朋友。”
每说一个字,纪嘉誉的脸色就更难看一点。
话音刚落,濒临力竭的他硬生生从地面撑起来,揪住顾峙的衣领,悲愤道:“你是我舅舅,怎么能干出这种事?”
顾峙与他针锋相对:“那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我克制过了,没有用。我想过如果你对她好,就放弃这个念头。但你都做了什么?你和别的女人出轨,还有脸指责我?”
他掰开纪嘉誉颤抖的手指:“抱歉嘉誉,我没办法。你不关心她,还不许我关心吗?”
与其说是抱歉,不如说是一种挑衅。
“别打了回去再说!你们真不怕上新闻啊?”关望津两手从后扣住纪嘉誉的肩膀,使劲把他往后拽,欲图分开这对势如水火的舅甥。
视线往旁边一扫,心里顿时咯噔一声。完了,纪嘉誉那几个朋友也跟过来了,都是他认识的小辈,一个个扒着门,伸长脖子看得津津有味呢。
关望津顾不上别的了,扭头喊道:“你们几个也别光看热闹了,上来帮忙啊!”
他们这才从这出舅甥相争的大戏中回过神,纷纷应声上前,七手八脚地拖住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厮打在一块的两个人拉开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随着嗒嗒的脚步声,紧接着传来一声惊悸的呼喊——“顾峙!”
众人定睛一看,一道身影扑到了顾峙身前。李棠梨按捺不住关心,在餐厅里如坐针毡,还是过来了。
她仰着头,手小心翼翼地捧住了顾峙的脸。
一瞧顾峙嘴角淌血,她眼圈顷刻间就红了大半,又不敢碰,带着哭腔问:“疼不疼?”
顾峙抬肘擦了擦嘴角,袖口上也蹭上了一道血。他摇摇头,低头对她说:“没事,你先回去。”
她的手柔柔的搭在顾峙的脸上,生怕碰疼了他。左手的戒指在路灯下闪了闪,晃进了对面人的眼睛里。
“戒指……你们结婚了?”
背后传来一道失魂落魄的声音,要不是纪嘉誉出声,李棠梨都忘了还有这号人了。
她转过身,下意识挡在顾峙身前。
李棠梨皱起眉,语气少有的强硬:“是,我们现在订婚了。可以结束了吗?”
纪嘉誉出手时没轻没重,往脸上招呼的都被顾峙躲过了,百密一疏,才被指节刮了一下嘴角,只是看着严重。纪嘉誉的伤则全在衣服下面,明面上看不出来,吃了哑巴亏。
可她一过来,甚至连余光都没给他留位置,满心满眼的都是他的好舅舅。
就李棠梨那副小身板能挡住谁?可她就是要站在比她高大许多的顾峙面前,护着他,泛着泪光的眼睛提防地看向伤害顾峙的人——纪嘉誉,她的眼神像是在狙击一个危险分子。
而顾峙呢,他仗着李棠梨的喜欢,反正已被他撞破,此刻更是有恃无恐。他垂眼注视着她,目光柔软极了。
巨大的落差感令纪嘉誉的心一点一点凉透了,不用周围人的压制,他反而静了下来:“你们才认识多久就要结婚?你就这么喜欢他?”
李棠梨忍耐地说:“和你无关,我们已经分……”
纪嘉誉打断她的话,激动地说:“那根本不是分手,是冷战!吵个架算什么分手?我以为你知道……”
情绪如洪水泄闸,他双眼微红,周遭骤然间安静了下来。
顾峙下颌绷紧,瞥了一眼发愣的李棠梨,面容彻底阴沉了下来,沉得要滴水。
哪怕是打架时他都保有理智,可这个时候,他是真在后悔几分钟前没下重手把纪嘉誉直接打晕了。
不算分手,算冷战?顾峙想发出冷笑,可他笑不出来。
他紧紧地盯着李棠梨,她是怎么想的?手指变得冰冷,等待她回复的每一秒都是煎熬。
几秒的功夫,漫长的堪比一个世纪。终于,李棠梨嘴唇开合,使他得到了解放。
“不是冷战。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对我来说,你跟我说分手,那就是分开了。我还跟你确定过。你不记得了吗?”
她轻声对纪嘉誉说:“况且,那个时候,你正在和舒冉在一起吧?”
“那是……!”
话声急停,纪嘉誉突然闭口,不再说话了。他浑身泄了气,抹了一把眼睛,转身就走。
这场意外开始的闹剧同样以意外收场。
纪嘉誉那几个朋友张口结舌,原来纪嘉誉口中那个勾引李棠梨的野男人就是顾叔叔。诶,不对,不能这么说,好像也不一定是小三……
关望津没有错过他们眼中的震惊,他头疼地想,这下算炸了马蜂窝了。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目击者人数众多,还都是熟人。他替顾峙和李棠梨捏了一把汗,本来还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但现如今不可能了。
传遍整个圈子,恐怕只是时间问题。
*
“疼吗?”
回到公寓,李棠梨拿着碘伏棉签,俯着身子,小心地涂在伤口的位置。
顾峙说:“不疼。”
“还有别的伤口吗?”
“其他的不用。”
再三确认后,李棠梨一言不发地将用过的棉签进垃圾桶,刚要起身,顾峙从后抱住了她。
他搂住她的腿弯,让女孩横坐在膝头。摸着她背后微凉的头发,低声说:“生气了?是我冲动了,让你担心我。”
李棠梨顺势靠在他怀里,耳朵贴住了他的心跳声:“我没有怪你,我只是……有点害怕。”
她的脖颈被轻轻捏了一下,刚抬脸,顾峙气息压下来,娴熟地含吮、厮磨她的唇瓣。
他含含糊糊地问:“后悔吗?和我在一起。”
听得她心口紧了紧。她将手搭上他的肩,微微张开了嘴。以一种私密又大胆的开放姿态,欢迎他进一步的占有和掠过。
接收到了李棠梨无声的回答,顾峙按住她的后脑,更深更重地抵进去。
消息传播的很快,只隔了一天,本来还在外出差的顾淑凤听到了风声,雷厉风行地赶回了A市。
那天正好是工作日,李棠梨对此毫不知情,以为顾峙只是照常去公司上班了。
她上午先去了趟医院。在求婚成功后,她就带着顾峙正式去看望了张梅婷。
张梅婷惊诧于他们的进度,独处时也旁敲侧击表达过是不是太快了的疑虑。
但看李棠梨比较坚持,外加顾老板实在真诚,又是送戒指又是送房,走的时候连围巾都是他给李棠梨围的。她也没有多说什么。
从医院回来,李棠梨总觉得心怦怦跳,果然,还没到家门口,就收到了顾语琴的消息。
她赶紧拦下一辆出租,直奔老宅。刚走近书房,即使关着门,也能听到顾淑凤在大发雷霆。
她的愤怒穿透到李棠梨的耳朵里:“顾峙,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第50章 是我的错,不能怪她
按照计划,顾峙和李棠梨原本打算循序渐进地跟顾淑凤坦白他们之间的关系。时间越久,这份感情就会显得越合理,受到的阻力也越小。
但目前已经不可能了。
当传到顾淑凤耳朵里时,有关这段三角恋的流言愈演愈烈,到了不堪入耳的地步。
什么顾峙强取豪夺外甥女朋友、舅甥为争一女打进了医院等等,传得活灵活现。
顾淑凤初初听闻,一个标点都不信,甚至松弛的笑了一声。哪个三流记者编的狗血小报,为了吸引眼球,连底线都不要了。
可当晚打电话跟顾峙说起这个笑话时,对面却诡异的沉默了。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下一秒就听顾峙说,我确实因为李小姐和纪嘉誉打了一架。
脑中一片空白,顾淑凤记不清自己当时的反应了。
现在,顾峙站在她面前,她怒火中烧,低头又给另一位缺席的主人公——她儿子纪嘉誉打电话。数不清是第几回了,铃声在空旷的书房回响,依然显示未接。
她气得将手机撂到桌上,扶着桌沿努力深呼吸。一个是找不着人影,一个就跟木头似的这么戳在她跟前,只承认是在分手后才和李棠梨在一起的。
“行,你起码有担当。呵,敢作敢当让你用到这种事情上了。顾峙,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她转过身,怒道:“我就问你一句话,既然你问心无愧,为什么上次我问你女朋友是谁,你不说实话?还有模有样地劝纪嘉誉对李棠梨好点?前后也就一个月,你连婚都求了。这么大的事儿,你一声不吭?”
顾淑凤不会被三言两语轻易糊弄过去。何况,站在她的角度,的确是有太多说不通的地方。
真要实话实说,不免要牵扯到李棠梨身上,可顾峙不愿意。在大姐面前,他低下头,表现得任打任罚,但这反而凸显了他谦卑表象下强硬的态度。
——我或许是错了,但唯独这件事上,我不会改。
顾淑凤看得出来。她冷笑道:“你们可真有意思。纪嘉誉在外面不三不四,你和李棠梨不清不楚。我这两天反复琢磨,你之前那句‘等她分手’,看来不是玩笑,是真心话?”
吱呀一声,敞开的门扉处立着一个细瘦的身影,屋里两个人神色各异。
登场的正是这场风波的中心人物,李棠梨。
顾峙脚下一动:“你怎么来了?”
“李小姐。”顾淑凤抱着手臂:“一个个急着通风报信,消息可比我灵通多了。”
她刻意提高了声量,话里有话,就是说给此刻躲在门外偷听的妹妹顾语琴听的。
李棠梨走进来,或许是因为初次见面不太愉快,她内心对顾淑凤始终有点畏惧。
刚刚在门外,顾淑凤的逼问她听得清清楚楚。这些疑惑合情合理,倘若她站在顾淑凤的位置,估计也搞不懂他们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
李棠梨站定顾峙身边,鼓足勇气说:“是我。我当时不想跟顾峙公开,所以他才没有和您说。”
女孩一只手扯着下摆,年轻的脸庞写满了紧张,这是个和她儿子年纪差不多小姑娘,却和她的弟弟牵扯在了一起。
瞥见她手上的戒指,顾淑凤闭了闭眼:“你和纪嘉誉什么时候分开的?”
李棠梨如实道:“他前段时间出去旅游,当时跟我提的分手。”
她无疑是个照顾别人感受的好女孩,这时还顾及着顾淑凤的体面,没有明说是因为纪嘉誉出轨了舒冉。
但顾淑凤很清楚为什么。她叹了一口气,无力地掐住眉心,因纪嘉誉而倍感无地自容。
“我该对你说声抱歉。李小姐,是我没有教育好他。他在外面乱搞,你和他分手是明智之举。既然如此,我更不明白了。你们为什么不公开?而且,恕我直言,一个月前你来作客,和纪嘉誉看着还不像是分手的样子。”
真相远比顾淑凤揣测的简单。因为她忌惮于任务,不敢和顾峙走明面。所以,他才被蒙在鼓里,当了她的假小三。
可任务是保密的,绝不能公之于众。但这样一来,了解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后,知情者会顺其自然地得出一个符合逻辑的答案。
即纪嘉誉出轨,李棠梨单方面被分手,还是不肯放弃。所以,优柔寡断的她选择一边吊着顾峙,一边继续和纪嘉誉暧昧。
似乎只有这一个合理的解释了。她嘴唇嗫嚅了两下,有些难以启齿。
突然,一直不语的顾峙开口了:“是我的错,不能怪她。她一开始不愿意,是我非要强求,不公开也是我们事先说好的。”
李棠梨惊诧地扭过头,顾峙相当于把责任悉数揽到自己身上了。
顾淑凤望着语出惊人的他,半晌哑然。她迈开步子,坐到书桌后的椅子上。
看着桌前的顾峙,她忽然发觉,弟弟似乎变了许多。并不是指外表上的改变,而是内里一些更深层次的东西。
父亲被爆出轨的那年,顾淑凤已经上高中了,有了自己的社交圈。一回家,随处充斥着吵闹与哭泣,她索性办理了住校,一个月也不回去一次。
后来上大学、工作、结婚,一步一步,越走越远。或许,她做出和前夫定居海外的决定,就是为了彻底逃离这个家。
但顾峙年岁尚小,他走不了。顾语琴则是早产儿,总是在医院里。
常年住在家里的孩子,很长时间只有顾峙一个。
有时,顾淑凤觉得这个弟弟很可怜。他夹在两个复杂的大人中间,充当干涩的调和剂,年幼时为了使母亲高兴一点,甚至故意着凉发烧,天真地希望借此把夜不归宿的父亲叫回来。
成年后刚拿到驾照,他以过生日为由,邀请已分居的父母一同坐上他的车出门遛一圈。但很遗憾的是,没安静一会儿,围绕父亲迟到一事,两人再度开始了争吵。
顾峙紧握着方向盘,心烦意乱。他喊了一声别吵了,就在分心的一瞬间,一辆醉驾超速的越野车如同一颗炮弹,从后将他们掀翻了出去。
天旋地转中,顾峙抬起沉重的眼皮,他的左手腕上插着一块碎玻璃,不顾浑身剧痛,他努力往后座看去,记忆的最后一幕,是母亲扭曲的肢体。
顾父顾母抢救无效死亡,昏迷过去的顾峙在重症监护室待了几天,捡回一条命。
得知他醒来,顾淑凤匆匆赶赴医院。十八岁的顾峙躺在病床上,身上包着纱布,他看着顾淑凤,喃喃地问:“姐,我为什么还活着?”
紧接着,就在两个多月后,她不慎流产。在病房里,顾峙沉默地站了很久,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想了想,那竟然是弟弟最后一次在她面前流露出脆弱的情态。后来,他完成学业、接管公司,经手的每一件事都办的格外出色。
顾峙是这么长成的。他似乎一直都不近情爱、老成持重,无论遇到什么难关都泰然处之,从不令她生出多余的操心。纪嘉誉漫长的叛逆期,在他身上似乎从未存在过。
所以,在得知流言部分为真后,顾淑凤的第一反应是——她引以为傲的弟弟为什么会掺和进来?
可此时此刻,日光穿透玻璃,照亮他的面容,那双锋锐的眉眼晕开了一圈柔和的情愫。
他的影子被光线拉长,与靠近了半步的李棠梨的影子紧紧交融在了一起。终于,他不再形单影只。
在这静谧的一瞬间,顾淑凤心想,好吧,好吧。
其中的种种猫腻,她也不想去深究了。归根结底,顾峙和李棠梨是你情我愿,连对戒都戴上了。顾峙心急到这种地步,想必是很喜欢了。
顾峙语气郑重地说:“我对李棠梨是认真的。我们……”
“行了行了,要说几遍啊?我知道了!”顾淑凤腻歪地打断了他,她站起身,朝李棠梨招招手:“李小姐,你走近点。”
见她此时表情恢复了平静,略微惊讶的顾峙抚了抚李棠梨的后背,低声说:“别怕。”
李棠梨战战兢兢凑过去。顾淑凤高挑许多,她一伸手,将女孩的下颌抬起来,仔细打量她。
她咬着下唇,睫毛发抖,从前和纪嘉誉站一块不觉得,现在单看,她的稚嫩一览无余。
顾淑凤瞥了一眼顾峙,对他的说辞信了七七八八,主动引诱恐怕是真的。
兜兜转转,和顾峙成了一对儿,也算和顾家有缘。
她捞起女孩的手。李棠梨低头去看,却见顾淑凤把她手腕上那只玻璃种翡翠手镯径直褪到了她手上!
她忙推辞:“阿姨,这太贵重了……”
顾淑凤轻拍了拍她的脸:“改口费,以后要叫姐了。记住了吗?”
扭头一瞧,顾峙的眼睛忽地亮了。他青年时丧失的那点鲁莽,十年后遇到李棠梨,终于迟迟地展露出来。
最后,李棠梨脸颊滚烫、声如蚊蚋地挤出了一声姐。
“好孩子,你先出去吧,我和顾峙单独说两句。”
李棠梨走了,顾淑凤看着顾峙,没好气地说:“别光顾着高兴了,网上要是出现了负面舆情赶紧处理,别影响到公司。”
顾峙点了点头:“不用担心,我有在注意。”
顿了顿,他道:“谢谢你,姐。”
“以为过了我这关就没事了?”顾淑凤随手抄起一本书砸他,阴阳怪气地说:“我刚刚是在气头上。李棠梨比你小这么多,你也挺一鸣惊人的。”
是差着几岁。
顾峙从地上把那本薄薄的书捡起来,放回桌上:“所以呢?”
顾淑凤意味深长地说:“所以,你可把人看好了。她年纪小,心性不定,说不定是这会儿被你赶鸭子上架才答应。”
即使知道大姐是在开玩笑,顾峙仍然为此心里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