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不说话是默认让我亲的意……
上回那桩事另有隐情?李棠梨背着纪嘉誉和别人偷偷聊天?
纪嘉誉的语气像极了被戴绿帽子的丈夫逼问出轨的妻子,誓要从她口中揪出奸夫来。
李棠梨霎时成了所有人视线的焦点。
喉咙发紧,她的眼珠本能地向右转了转。
在更早之前,她尚有数次坦白的机会,但都一一错过。事到如今,再也不可能一五一十地和盘托出了,只能顺着隐瞒这一条路走到黑了。
总不能当着他们的面,说自己和纪嘉誉他舅舅不清不楚吧?
在众目睽睽之下,李棠梨一边绞尽脑汁编织谎言,一边却不合时宜地回忆了那个混乱朦胧的早晨。
尤其是在纪嘉誉眼皮子底下回忆起来,她内心充满了负罪感。
抚了抚微红的脸颊,那里正是顾峙坏心留了一排浅浅牙印的位置。
李棠梨努力放松紧绷的表情:“和语琴姐。”
纪嘉誉追问:“真的?”
她弱弱地提醒:“这是第二个问题了。”
纪嘉誉被她突如其来的机智气得嘴角抽动:“行啊,你挺会玩。”
这事儿就算翻篇了。李棠梨又被转到几次,无一例外都选的真心话,纪嘉誉也没再出言为难她。
直到又一次转到她,有人抢在她之前玩笑说:“又要选真心话?没什么好问的了,要不来一次大冒险吧?”
话赶话说到这儿,李棠梨只能答应:“……好吧。”
一时没有什么新鲜的点子,几人想了想,坐在李棠梨对面的舒子毅率先开口:“这样吧,我记得舒冉的手链下午掉在河边了,你顺着岸边找找。”
舒冉连连挥手,很不好意思地说:“堂哥,不用啦。她一个女孩子……”
舒子毅把腿搭在桌上,不耐烦地说:“又没要求她必须找到,找不到就算了呗,谁逼她了?再说了,这要求不算过分吧?刚刚大冒险我不也是一个人进的乌漆麻黑的后山吗?”
这对堂兄妹一来一回地把李棠梨架在火上烤。要是不答应,就显得她玩不起了。
反正那条小溪就在浴场附近,又是在酒店范围内,不像上次是人生地不熟的荒郊野外,出不了事儿。
加上李棠梨那个模糊的回答让纪嘉誉神思不属,因而他也不反对。
李棠梨凝视了纪嘉誉一眼,干脆地应下了:“好,具体在哪儿?”
舒冉贴心地给她指了一下方向:“可能是在东面,你沿着找一下吧。”
李棠梨走出浴场,往东走去,河流水速渐缓,溪边都是七倒八歪的乱石。
晕黄的路灯并不能照亮脚下,李棠梨只打算象征性地绕一圈,可脚还是意外卡在了石缝里。
废了好大力气才抽出来,不仅鞋湿了,因为蹲下身时手撑在地上,摸了两手泥,脏兮兮的,心情有些糟糕。
不想回去继续伺候那群少爷千金了,直接回房间算了。
隐约察觉有两道视线,她不经意抬起头,瞧见有个人背光站在二楼阳台上。
是顾峙。
“你又……”他脸色铁青,强忍着把话咽了回去,丢下两个字:“上来。”
顾峙的房间就在一出电梯的拐角处,门专门为她大敞着。
李棠梨摊着两只手,动作滑稽:“我房间就在前面,不用麻烦了。”
顾峙吐出两个字:“进来。”
脸和声音都冷冰冰的。李棠梨咽了下口水,担心在走廊发生争执叫人看见,那就说不清了,于是听话进去了。
一进门,顾峙不由分说地拽着她的小臂,把人带到浴室,半点不嫌弃地亲自握着她的手冲洗,看不出有丝毫洁癖。
他语气有些冲:“这次又是因为什么?如果你非要任由他这么糟蹋你,能不能至少不要让我看见?”
他问:“你到底想让我做到什么地步?”
顾峙总像是一座风雨不动的山,李棠梨没有料想到山有一天会因她而摇撼。
污水顺着洁白的陶瓷台盆流下,她语塞住了,嗫嚅道:“对不起……”
要她的道歉有什么用?
归根结底,他那些晦暗心思与李棠梨有什么关系?千错万错都怪不到她身上。
是顾峙自己心软作祟。一瞧见李棠梨受气,甚至要先她一步感到心疼。
他关上水:“张开手,我看洗干净了没有。”
李棠梨很卖力地把十指张开,像是给老师检查的幼儿园小朋友一样,眼睛圆圆地抬起来,示意他看。
真的好乖。看着看着,顾峙蓦地握住了她的手。
他真是束手无策了。顾峙叹气,半是不甘半是嫉妒:“李棠梨,你对我没有一点喜欢么?”
“我……”
李棠梨欲言又止,咚咚的心跳声大得出奇。
顾峙牵引着她的手抚上了他的侧脸。他垂下长睫,脸颊蹭了一下她的掌心,神色近乎驯静。
然而,下一秒眼皮掀起,那股和煦就消失不见,他的视线旋即黏在她脸上。
李棠梨扯了一下手,当然没扯动。顾峙牢牢捉着那只小鱼一样的手,他盯着她,微微侧过头,嘴唇轻轻贴了一下她的掌心。
胸中如小鹿乱撞,掌心在迅速发烫,他似笑非笑:“不说话,看来是有一点点,对不对?”
她扭过脸不答,手随着他牵。
顾峙越看越心热,伸手将她勾过来,眼睛已经下移到了她唇上:“刚刚有让他亲吗?”
李棠梨仓促地摇了摇头:“没有。”
“做得很好,”顾峙点头:“那我可以亲么?”
女孩又不说话了。他弯下腰,缓缓凑过去,李棠梨已经不自觉地抬起脸,呼吸微乱,顾峙却在相隔一寸的位置停下。
暧昧若即若离地缠绕在交融的气息间,他却很正经地说:“不说话是默认让我亲的意思吗?你是有男朋友的人,影
响是不是不太好?”
被他撩拨得脸颊潮红,李棠梨细声恳求:“……能不能不伸舌头?”
太深了,有点不舒服。
顾峙目光晦暗,他满口答应:“好。”
他很快就食言了。
唇齿痴缠了一会儿,短暂分开时,李棠梨嘟囔着脚有点冷,就把湿鞋子脱了。
地上太冰,顾峙就揽着她的腰,让她踮脚踩在自己脚面上,后来又担心她仰着脖子太累,干脆把人抱到台面上亲,实在是贴心极了。
关望津原本计划先在手机上试探一下顾峙,但打了又删,删了又打。
最后呆滞地看着输入框里破罐子破摔打的话:【明天一块去泡温泉吗?哈哈,对了,你和你外甥那个女朋友是不是有一腿?】
算了。他挠了挠头,又删得一个字不剩。
把手机揣进兜里,心一横,兄弟之间有什么不能说开的?索性就直接去敲门了。
现在还不到九点,接连叩了好几下门,顾峙才慢悠悠打开。
刚打一个照面,关望津就发觉他状态不对。
飞快往里一瞅,只见床沿搭着两条腿,那位李小姐侧对着他,衣服是齐整的,人却眼神迷离地喘着气。
一看这个情形,关望津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刹那之间,他像是被人当头打了一棍。
他拽住顾峙,低声怒道:“你先跟我出来!”
只见顾峙将濡湿的额发捋到脑后,露出一张欲念浮动的脸,哪儿还有平时半点禁欲的样子。
看出了他的来意,顾峙说:“等我两分钟。”
他又走回去,跟她说了些什么。
听完,李小姐不安地朝门口望了几眼,关望津眼睁睁地瞧着他伸出手,十分自然地轻揉了两下李小姐的后脖颈,把人家摸得又软在他怀里。
演都不演了。
把李棠梨安抚好,叮嘱她不要着急,等情绪平复之后再回去,顾峙才出来。
无言走到楼下,开阔的河滩上迎面吹过一阵阵凉风。
四周空无一人,关望津搡了顾峙胸口一拳,终于不可置信地问出来:“你和那个李小姐到底怎么回事啊?”
顾峙答非所问:“有烟吗?”
关望津一手拨开烟盒,让他拿了一根:“什么时候开始的?”
顾峙含在唇间:“没答应我呢,不肯和纪嘉誉分手。”
关望津大吃一惊:“你勾引的她?”
顾峙大大方方地承认:“算是。”
关望津草了一声,这对他的冲击力不亚于目睹老和尚大跳电臀舞。
为了缓解震惊,他也不得不点支烟:“上回你去俱乐部就有苗头了?”
“是。纪嘉誉对她很差,被我撞见好几回。她家里条件差,妈妈住院的事儿也是我安排的。债主涉黑上门勒索,她没地方去,现在住在我一套公寓里。”
“同居?瞒着你外甥?”
顾峙点头。
关望津倒吸一口凉气,喃喃说:“真行啊你。”
有的人表面正经,实则背地里和别人女朋友亲得难舍难分,已经暗渡陈仓同居了。
关望津没忍住好奇:“我没冒犯的意思啊,就是,你为什么就对她上心了?”
“她很特别,我……”掉落的烟灰泯灭进黑色的溪水中,顾峙微微出神,语气生涩:“我一看见她,就觉得她可怜。看到了就没办法。”
他问情感经验丰富的关望津,神情少有地茫然:“这正常吗?”
那完蛋了,关望津没说出口。
喜欢一个人的理由有很多,不管是因为长相出众、性格好、能力强还是因为其他优点,都是符合常理的。
可一旦说不出具体什么原因,只是一味地觉得她特别、可怜,那就彻底栽了。
这意味着你只是喜欢她这个人而已。她对你来说就是独一无二的,世界上仅此一个。别人纵有千般万般好,但那都不是她。
见他不语,顾峙笑了笑:“我是不是很下作?”
关望津避重就轻:“就,年龄差摆在这儿,你确实是有点过分了,嫩草也不能这么吃啊。”
其实,他心里还有点难以接受。
毕竟今天才看出来,没时间消化,不过顾峙毕竟是他从小玩到大的好哥们,他肯定站他。
想起语琴下午跟他说的那番话,他反而意味不明地说:“但你做事向来有分寸。既然你外甥不珍惜那个姑娘,那你这样也无可厚非。”
顾峙顿了一下,转脸望向他:“你真这么想?”
关望津点头肯定,良心隐隐作痛:“你这不能叫小三,顶多叫迟来的正缘,懂吧?你当务之急就是想想招儿,让纪嘉誉和她分手,不就名正言顺了。”
被情场大师这么一点拨,顾峙忽觉茅塞顿开。
对啊,李棠梨不肯分手,那就让纪嘉誉主动提分,不就好了。
说曹操曹操到,纪嘉誉一行人恰巧从浴场回来。看到他们,纪嘉誉礼貌喊了一声:“舅舅,关叔。”
身后一溜人也跟着打招呼:“顾叔叔、关叔叔好。”
纪嘉誉环视一圈,跟顾峙打听:“舅舅,你有在附近看见李棠梨吗?”
顾峙面不改色:“没见。”
站一旁的关望津看傻眼了。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顾峙简直就是天生要偷情的好料子,把半辈子练就的不动如山的经验全用到这上面去了。
信誓旦旦地让他不禁怀疑自己的眼睛,好像那姑娘没呆在顾峙房间里似的。
第32章 泡温泉
要么说优秀的人干什么都优秀,哪怕在偷情这种小众赛道上,顾峙的定力也远超常人。
纪嘉誉果然没起疑心。
他疑惑地划开手机,嘴里还在发牢骚:“那她跑哪儿了?电话也不接。”
关望津同情地望了他一眼。
你也挺不会挑时机的,那个时候你女朋友正忙着和你舅舅亲小嘴呢。
人走完了,关望津才阴阳怪气地说:“你行啊顾峙,真人不露相,要不是咱俩认识这么多年了,我都以为你是熟练工了,白替你操心了。”
提到“小三”“情夫”之类的词汇,顾峙仍旧心生不悦。
尤其是想到这个不道德的身份,很快就要在他无可挑剔的人生履历里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而且,不知要等到何时,它才会被“男朋友”或“丈夫”取代。
想到这里,悬而未决的失控感就陡然升起。
他面色阴森,吐出一口烟:“滚。”
“行了,别多想了。”
关望津抬起一条胳膊,搭上顾峙的肩,懒散没正形地站了一会儿,不知道脑子里想到了什么,突然笑了一声。
顾峙斜睨他,知道没憋好话,见对方揶揄地坏笑:“照辈分算,李小姐也该喊你顾叔叔。”
的确,李棠梨一直喊他顾先生,太客气见外,且显然不适合他们现在的关系了。
可真要让李棠梨喊叔叔,一下就凸显出她年龄尚小的事实。
万一说顺嘴了,接吻的时候也拉长泣音叔叔叔叔地喊,听在耳朵里,跟他用不法手段诱骗小女孩干坏事似的。
“别瞎说。”他晃了晃神,止住思绪。
难得有点羞惭,他掩饰地垂首摁灭烟头:“快完了吗?”
关望津摆摆手:“你先回去吧,我再待会儿。”
看着顾峙回了酒店,关望津后背抵住栏杆,放空大脑,四周只剩下了淙淙作响的水声。
今晚特地跑这一趟,一半是因为顾峙是他朋友,没法坐视不理;剩下另一半,就是出于语琴了。
关望津对顾语琴,总是抱有一种恒长的愧疚。
他和顾峙交好,时不时上门找他。关望津是独生子,相当于看着语琴长大的,和亲妹妹也不差了。
她管顾峙叫哥,管他叫哥哥。
当初语琴闹着非要去上学,就是他拍胸脯跟顾家打的保票,结果人差点在学校没了。抢救室外,关望津给顾家姐弟下跪道的歉。
打那儿起,他自觉愧对这个没血缘的妹妹。
只要她开口,哪怕再刁钻
的要求,关望津都一一满足。顾语琴十六岁的时候耍公主脾气,关望津还乐呵呵给她当马骑。
但关望津也不是事事都答应。
比如,顾语琴十九岁那年,有天突然暗搓搓跟他说自己网恋了,约好礼拜天奔现。要他帮忙瞒着家里,把她带到车站。
乍然间,关望津冒出一股邪火。嘴上却答应得好好的,问清了样貌特征。他和顾峙通过气,当天在车站看准人杀过去,逮了个正着。
小男友才成年,比顾语琴还小一岁,哪儿见过这阵仗。
看出他们的身份,顿时中二病发作,高呼“错的不是我们,错的是世界”、“真爱无罪”等等豪言。
把顾峙气笑了,关望津则黑着脸,一通警告加威胁,当场删了好友,小男友战战兢兢扭头就走了。
顾语琴的初恋就此夭折在摇篮,把她气得一个月没和这两个人说一个字。
顾峙毕竟是亲哥,捅破天也闹不翻;关望津吃了不知道多少闭门羹,又贴笑脸又送礼物,她才勉强原谅。
还有一回,就是在去年顾语琴的生日宴上,闹得非常难看。
事情起因是关望津说出差回不去了,其实是借口想给她一个惊喜。
生日当天,他绕过人群,揣着礼物,偷偷藏进她的衣橱里。
然而,门一开,进来的却不止顾语琴一个人,她还挽着另一个年纪相仿的男人。
仿佛被一道闪电劈中,透过衣橱雕花镂空的孔洞,关望津浑身僵直地看着顾语琴和他嬉笑接吻。
直到他们呼吸粗重地双双倒进沙发里,接下来要发生的事自然不言而喻。
措手不及间,关望津从衣橱冲了出来。他把那个男人从她身上撕下来,一拳掼倒在地,两人厮打了起来。
等顾家姐弟俩上楼把人拉开,关望津已经打红眼了。
顾峙把他拽到另一个房间,听着他发疯似的怒斥,却见顾峙出乎预料得冷静。
他蓦地意识到,原来顾峙和顾淑凤早就知道了。
顾语琴已经二十四岁。这个年纪春心萌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了解到男友也是圈子里的人,在读研究生,平时没什么不良嗜好,他们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过多干涉。
倒是关望津极力强辩,比顾峙这个亲哥激动多了:“语琴她身体不好,你们就放心让她和那个男的在一起?万一、万一……”
“他们有做安全措施。”顾峙看着他,“那你告诉我,她应该和谁在一起?”
在他的目光中,关望津缄默片刻,胡乱抹了几下脸上的血,脚步踉跄着离开了。顾峙没拦他。
仅仅半个月后,他以负责落地海外业务为由飞往F国。
自从那场温馨变血腥的生日宴后,他和语琴就互相不再联络了。
相隔整整一年多,回国后今天在酒店撞面,两个人也没说话。关望津尝试过,但就是做不出随意自然地和她打一个招呼。
然而,她下午时却先一步找来。
顾语琴神色如常,笑眯眯地弯着眼睛。双手背在身后,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喊他哥哥。
想让他出面问顾峙,探探他和那位李小姐的事。
问完了,关望津点开她的聊天框,记录还停留在一年前祝她生日快乐的那条信息。
他指尖微滞,又是一阵沉默。终于,发了一个[OK]的emoji过去。
对面回复得很快,似乎是在等他的消息。
语琴:【哥哥,聊完了吗?怎么样?】
还认他这个哥哥。
关望津舒了一口气,详尽整理成小作文给她发过去。
李棠梨洗完澡出来,就见顾语琴盯着手机屏,很聚精会神地在读什么。
看到她,就把手机往旁一丢。
顾语琴盘坐在地毯上,手臂撑着下颌,朝她心情很好地笑。
笑得李棠梨顿感蹊跷,也坐到一旁,问:“语琴姐,你在聊天吗?感觉好开心。”
“啊,”她瞥了一眼手机,“倒不是因为这个。”
那是因为什么?
李棠梨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她这个人有个优点,就是适应性很强。
顾语琴时常有惊人的言行举止,她逐渐习惯了,因此也不去多问。
第二日,李棠梨就被她怂恿着去泡私汤。
刚走到半路,顾语琴忽然想起装着护肤品的小包忘带了,由于预约了时间,她让李棠梨先过去,独自折返回去拿。
按照路标指引,李棠梨换好泳衣,披了一条浴巾,光脚踩着滑滑的石子路,走到尽头,她猛地停下了。
怎么温泉里有人?
进来之前,她还特地核对了两遍门口挂的温泉名,就怕出现这种状况。
……好像还是个男人。
他背对着入口,靠在石壁上,一只手臂慵懒地搭着岸边的木台,自宽阔的肩膀延展至健壮的小臂,一览无余。
她莫名有些熟悉,但对裸露的男人感到熟悉实在有些轻浮了,不像是好女孩该干的事。
于是匆匆挪开眼,打算直接退回去,偏偏这个时候,他转过了头。
剔得利索干净的鬓角在眼前掠过,对上了一双灰色的眼睛。
又是顾峙。
看见李棠梨扶墙站在不远处,一只手紧攥着胸口的浴巾,神情惊愕,他一下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怪不得关望津非拉他过来,没泡几分钟就找借口出去了,半天不回来,走的时候还不忘挤眉弄眼。
顾峙定定看着她,心底又涌上一股爱怜。真可怜,还没反应过来呢,就再度羊入虎口,送到他嘴边了。
看她这么可怜了,他也不肯放过人家。
相反,他开口挽留:“不过来么?”
“……语琴姐说一会儿就来,我等一等她。”
看见是顾峙,李棠梨害臊地往下揪了揪浴巾,想遮住光溜溜的双腿。
顾峙的声音弥散在热气里,带着潮湿的引诱:“可我也在等你。”
或许是热气熏人,李棠梨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她抖着手,进行了激烈的心理斗争,才缓缓拉开浴巾,滑进温泉里。
池内最多只能容纳三个人,她不可避免地和顾峙挨得很近。
室内有一扇落地窗,正对着浓绿的山林,左右两面是隔断的竹墙,隐私性绝佳。
山里的气候变幻无常,上午还阳光明媚,下午就淫雨霏霏,淅淅沥沥滴起雨,室内灯光昏黄,有什么不可说的东西在发酵、涨大。
顾峙半点不避讳,歪头去看她。
她今天盘起了头发,后脑勺毛茸茸的,露出了细细的颈项。
两只手欲盖弥彰地交叉抱在胸前,后背的蝴蝶骨微微震动。裙摆随着水流飘起,像在他心上荡漾。
余光早就感受到了他久久的凝视,李棠梨努力转移视线,看玻璃、看水,就是不去看赤裸着上身的顾峙。
他夸赞地说:“真漂亮,是特意穿给我看的吗?我很喜欢,谢谢你。”
李棠梨耳尖染上热意。
她嘴笨,三言两语就被曲解了意思,还没说话,身子一颤,偏过头,发现肩头被温热的大掌严丝合缝裹住了。
顾峙一用力,把她揽到身前。
后面没了池壁,李棠梨失去靠力,下意识只能搭在他不着一物的肩上。
又热又富有弹性,跟被烫到手似的,立马缩回了。
顾峙看着她,倒打一耙说:“为什么突然摸我?”
如果他的手现在没握在人家腰上的话,会更有说服力。
李棠梨睁圆了眼睛:“我、我是不小心碰到了!”
顾峙接着兴师问罪:“这是不小心,那昨晚上为什么不回我消息?只忙着和你男朋友说话,是不是?”
第33章 他们难道是一起泡的温泉……
她湿淋淋的手扶住他的手臂
,竭力控制着身形,不要飘到他身上去。
李棠梨为自己辩护:“我有回晚安呀。”
顾峙追问:“上一句呢?”
上一句是道歉。措辞彬彬有礼,说抱歉再度失控亲了她,实在冒犯,希望得到原谅。
这让她怎么答?
顾峙气定神闲:“原谅我了吗?”
沉默半晌,李棠梨迟疑地点了点头,小声说:“原谅你了。”
“谢谢,你真是个好女孩。”
顾峙先是勾了一下唇角,但思绪一闪,唇线又不悦地压直了。
他的不悦是觉得李棠梨耳根子太软,被他逼一逼,就什么都同意了。
底线越放越低,今天是拥抱,明天是亲吻,到最后彻底没有什么不可以对她做的事。
现在是他,那以后会不会有别人?
他不由得升腾起未雨绸缪的猜忌,再三强调说:“只能原谅我,知道吗?”
水波轻轻流荡,李棠梨低头,水面里男人健壮的手臂探过来,先摸了摸她的侧脸,摸了一脸温热的水。
再擦着发红的耳垂,酥酥麻麻地蹭过去,掌住她的颈项,挨得更近了。
他嗓音低哑,缓缓倾下身:“今天也可以原谅我吗?”
李棠梨顾不上羞怯,按住他的锁骨,急急地说:“我、我嘴唇有点疼。”
想到他总缠住她半天不放,很深很重地抵进来,亲得她呜呜咽咽流眼泪,李棠梨就头皮发麻。
在理智流失的某一瞬间,她的嘴唇、牙齿、舌头,全成了要细细品尝的美食,流泪也得不到任何怜惜,顾峙享受地舔咬进食,伺机要把她整个吞下去。
顾峙滞了滞,目光游离在她红润的唇瓣上,下唇被他亲得微微发肿。
昨晚上亲得太过火了,把她亲肿了。以至于李棠梨连喝热水都感觉微微胀痛。
可顾峙不容抗拒地越凑越近,一只手摩挲着她的下颌,深灰色的眼睛要把她的灵魂都吸进去,李棠梨紧张地闭上眼。
可是,灼痛的吻没有落下,有什么湿软的东西碰了一下她的耳尖,发出“啾”的一声。
……耳、耳朵被亲了。
“那亲这里,好不好?”
李棠梨抿着嘴唇,整个人都红了。
一亲就软。顾峙及时地展臂箍住她,他继续往下,脑袋埋在她颈窝里,这回吻的是她的侧颈。
任谁也想不到,在外界看来,一向严以律己的顾峙会沉迷在这种背德的快感里。
身前人粗重的呼吸洒在李棠梨敏感的皮肤上,她引颈受戮,期盼换来优待。
对方受用地咬住她脆弱的咽喉,那粒从第二次见面就被觊觎至今的小痣终于送到了他嘴边。
他先是囫囵地叼住那一小块肉,把人咬痛了,要哭。
意识到自己失控了,顾峙才赶紧定了定神,安抚着轻拍她的脊背,慢条斯理地厮磨、含咬,一遍又一遍。
额角沁出了汗珠,李棠梨恍惚间想,比起尚且青涩的纪嘉誉,顾峙身形更为健壮高大,可以轻松地拖起抑或是掠夺她的一切。
没有唇齿相接,但带来的刺激却不减反增。
她本能地为之颤栗,喉咙里溢出可怜的碎音,手指搭在他的肩膀上,不知道是想要拨开,还是想搂住。
顾语琴姗姗来迟时,李棠梨和顾峙刚从私汤走出来。
她眼睛滴溜溜地绕了他们一圈,装作一无所知:“好巧呀,你们在休息室等我一下吧?”
对上妹妹洞察的目光,顾峙撇开眼:“少泡一会儿,十五分钟以内,快去。”
语琴姐是不是看出来了?
走到休息室,李棠梨神思不属,直到一瓶冰凉的牛奶贴到她脸颊上,顾峙看着她:“渴吗?”
“有点。”
顾峙连吸管都插好了,她乖乖接过,泡温泉泡得浑身发热,从头到脚都燥热。
“舅舅?李棠梨?”
这一声犹如石破天惊,惊得李棠梨险些呛了一口。
事情就是这么巧——下个时间段,纪嘉誉他们预约了隔壁的私汤。
纪嘉誉有些诧异,他走过去,狐疑地盯着站在自动贩卖机前的顾峙和李棠梨,倏地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
两人身上裹着一团潮润的水汽,像是刚泡完温泉。都穿着白色的浴衣,挨得很近。
女孩神色放松而温顺,男人低头看她,乍一眼望过去,和情侣也没什么区别了。
李棠梨的发尾潮湿,她下意识捂住了脖子,浴衣领口处敞着一片白里透红的皮肉。
奇怪了,明明还是相同的五官,眉眼、鼻子都没有改变,但就是能感觉到她容光焕发,漂亮了许多。
曾经苍白疲累的面容含蓄地蕴着一股春意,嘴唇饱满湿红,像是被用心滋养过了。
纪嘉誉眉心一跳,一个荒谬的猜想占据了脑海——他们难道是一起泡的温泉吗?
这个猜想太过离奇,刚冒出来,他就断然否决。开玩笑,他舅舅要什么美女没有,能看上要什么没什么的李棠梨?
可是直觉不会骗人,他不禁往深处思忖起可能性,顾峙和李棠梨,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一点交集都没有,他毫不知……
“你一个人?”
顾峙先发制人,打断了他的思绪。他瞄了一眼六神无主的李棠梨,错开身,立在她身后,距离依旧很近。
他的语气太过自然,没有任何要解释的企图,镇定地听不出半点破绽。
可这一次,纪嘉誉的疑心却没有被轻易打消。
“有两个人先进去了,我刚来,你们怎么在一块?”
大概是清楚自己看不穿顾峙,他探究的视线转移至李棠梨脸上,果断把她当成了突破口。
“我们……”
李棠梨捂着侧颈,宛如木头似的戳在原地,大脑飞速运转,慌乱得魂儿都快飞走了。
忽然,一只大手贴上她的后腰,温和地安抚了她两下,稳稳牵住了她悬在半空中的思绪。
她稍稍冷静下来:“语琴姐还在里面。我不太舒服,顾先生就和我先出来了。”
纪嘉誉还不死心,指出别扭的地方:“舅舅,你怎么和她们两个人泡私汤?”
顾峙冷笑:“我不去,难道还指望你进去看护你小姨吗?”
他面色一寒,不知道在他手下挨过几顿打的纪嘉誉就噤声闭嘴,不多打听了。
再说下去,他怕顾峙强令他这两天必须陪着顾语琴,那还有什么意思?耽误他玩,还不如呆在家里。
于是,纪嘉誉聪明地转移话题,重新望向一直捂着脖子的李棠梨:“是脖子不舒服?”
李棠梨启唇,声音顿了顿——顾峙轻轻捏了她一下。
那只手自从扶上来之后,就一直没有放下来。
因为顾峙动作幅度小,两个人的身形又正好交错着,他明目张胆、肆无忌惮。即使在纪嘉誉眼皮子底下摸他女朋友的腰,也脸不红心不跳,而他本人对此毫无所察。
刺激的电流沿着脊柱蹿上来,李棠梨握紧了冰凉的牛奶瓶,强忍着酥麻感:“对,刚刚扭了一下,有点像落枕。”
“需要去看医生吗?”
“不碍事的,应该就是别住筋了。”
纪嘉誉放下疑心,又说了两句无关紧要的话,就动身进浴池了。
直到看着他的背影完全消失在走廊尽头后,李棠梨才放下手。
之所以捂住,不是因为扭到了,而是她洁白的侧颈有一抹硬币大的吻痕,还有浅浅的牙印,都覆在她脖子的小痣上。
纪嘉誉要是第一眼就望见,那就不用多费口舌,舅甥两人直接开始自由搏击就好了。
傻子都能看出来,顾峙真是喜欢得厉害,才会这么痴迷地吮吸、磨咬,执着于留下他的痕迹。
李棠梨羞恼地打开顾峙还放在她腰后的手,难以启齿道:“你怎么能那样?”
“怕什么?”顾峙哼了一声,盯着她脖子上的狼藉:“发现了
就和他分手。”
李棠梨心弦一动,被亲吻麻痹的神经终于从这两日的心猿意马中清醒过来。只要她和顾峙单独待在一起,事情就无可避免地走向失控,一错再错。
无言等到顾语琴出来,李棠梨下意识想挡一下吻痕。但思及顾语琴或许早就已经看见,索性破罐子破摔,没去管了。
月明星稀的夜晚,房间熄了灯,地上一片银辉,静得唯有呼吸声。两个人躺在床上,都心知肚明对方没有入睡。
虽然顾语琴贴心地没有主动挑起这个话题,但她肯定多少知晓了她和顾峙之间的关系。
明天下午就要离开这里了。李棠梨心绪紊乱,她翻了一个身,犹豫再三,才低声问:“语琴姐,我是不是……不应该这样。”
顾语琴似乎就等着她开口。她话音刚落,对面的床立刻响了一下。身下一沉,她携着抱枕挤上来了。
“没关系的呀。”她拉住李棠梨的手,语调甜蜜:“这怎么能怪你?小鱼这个人太难相处了,对你也不好。喜欢上比他好的人,只是人的本能而已。我哥是很好的人。”
李棠梨从来没跟朋友吐诉过类似的情感问题,她半坐起来,羞讷地说:“可他是纪嘉誉的舅舅,我觉得……”
而且,她还有一个意义不明的任务要完成。
“那又怎么样?你为什么总为别人着想?”顾语琴的声音好似海妖,她凑过去,诱惑她打开潘多拉魔盒。
她说:“只要你幸福就好,谁痛苦都无所谓。”
第34章 她的心怦然落地
“棠棠,怎么失魂落魄的,是玩的不开心吗?”
张梅婷看着坐在一旁的女儿。
大早上,来医院看望的李棠梨和她在楼下长椅上晒太阳。
李棠梨是昨天下午回来的。她手里擎着一只橘子,刚剥到一半,指头就缓缓停下不动了,脸上浮现出纠结的神色,去玩的那几天里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事。
“挺开心的。”
李棠梨心里紧了紧,将果肉三下五除二剥出来,细心剃去白色的经络,才递到她手上。
“你也吃。”张梅婷掰成两半,把大一块的分给她。
她瞥了女儿两眼,欲盖弥彰地咳了一声:“你是不是谈恋爱了?”
李棠梨右腮鼓起一块,正嚼着呢,乍一听,眼神霎时飘忽起来,嘴里含糊不清:“没、没有!”
张梅婷一眼就看穿她了,挥挥手:“行了行了,别骗我了,这有什么好瞒的?你也不是小孩了。跟妈说说,和谁谈着呢?”
胡乱咽下去,口腔里都是酸甜清爽的橘子味,李棠梨捏着指头,吞吞吐吐地说:“还没谈呢。”
“谁啊?我认识吗?”
她望着地上的影子,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岂料,张梅婷一语道破了真相:“是顾老板吧?”
李棠梨倏地扭过头,眼神里写满了吃惊。妈妈怎么知道的?
她眼睛圆溜溜的,像只偷吃被逮住后受惊的猫。张梅婷了然而得意地笑:“人家那么大一个老板,隔三岔五过来看我一趟,每次都穿得很正式,身边还跟着秘书。我又不傻,哪怕是还人情,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
李棠梨愣住:“他经常过来看你吗?”
“从我转院到这儿,得有个三回了吧。”
她都不知道,顾峙居然这么上心。
看着明显春心萌动的女儿,张梅婷板起脸:“我话先说前头,顾老板家里有钱,对我们也有恩,但是一码归一码,真论起来谈对象,岁数和你差的有点多。我不掺和你们,你到底愿不愿意,千万考虑清楚,不要为了我勉强,搞以身相许那一套,知道吗?”
“知道知道。”李棠梨老老实实地听训,但心思早飘到另外的地方去了。
今天是复工的第一天,她结束探望,医院去往自助餐厅的路上,各种思绪盘旋在脑海中。
一时之间,她像是分裂成了两个人格。一个是长犄角的小恶魔,不停地向她进献谗言,教唆她干脆自私一点答应顾峙好了。除了接、接吻的时候凶一点,顾峙对她实在没话说,反正系统长期掉线,任务也停滞不前,就像语琴姐说的那样,不如及时行乐。
一个是顶着金光环的小天使,不停敲打她,这里毕竟不是真实的世界。在原本的世界里,妈妈的去世固然悲痛,但身边还有关心支持她的朋友与亲人,都力所能及帮助过她,那里才是她土生土长的家。
直到抵达餐厅,两个小人也没有分出高下。
不过,李棠梨很快就不用为此烦恼了。趁着节日,餐厅这两天推出了优惠活动,客流量剧增,用餐高峰期时,门口还排起了长队。
忙得晕头转向,晚上八点时,侧兜的手机响了。李棠梨腾不出手,麻烦一旁的同事掏出手机接一下。
环境有点嘈杂,同事怕她听不清,好心打开免提,手机里传出一道醇厚温和的男声:“还没有下班吗?”
“还、还没有。”
几个同事脑袋跟雷达似的,立刻撇来好奇的目光。李棠梨红着脸,匆匆撂下手头的活儿,夺过手机,降低音量回复:“我十点下班。”
“地址发给我,我到时候去接你。”
“不用了,我有骑电瓶车。”
“太晚了,我不放心你。”
李棠梨失语,揉弄着制服的衣角:“之前都是这样的,没什么。”
静默了几秒,顾峙突然淡声说:“真后悔。”
她问:“后悔什么?”
他说:“后悔没有早点遇见你。”
滚烫的屏幕紧贴着耳廓,那一片皮肤也染上了炙热的温度。
他最后说:“听话,记得给我发地址。不打扰你了。”
却没有直接挂断,而是耐心地等待着,过了几个清浅的呼吸,李棠梨回过神,她收拢手指,微不可察地嗯了一声,才挂断了电话。
顾峙提早五分钟到的。那辆迈巴赫低调地停在门口,零星几个服务生中恰好有位懂车的,一瞧,眼睛都直了。边趴在玻璃上看车,边兴奋地跟其他人科普这车的身价,惊叹声不断。
但这无疑令人困惑:“这种豪车,停在我们这儿干什么?”
收到顾峙的消息,李棠梨做贼心虚似的低着脑袋,跟同事再见:“我先走了。”
然后,他们就眼睁睁望着一向腼腆普通的小李出门之后直奔豪车而去,司机专门下车,为她拉开了车后门。
开门时,里面依稀还坐着一个男人,他穿着得体,伸出修长的手臂,拉了小李一下。
迈巴赫绝尘而去,留下餐厅膛目结舌的众人。
搞什么,是接小李的?那个男人又是谁?
虽然没看清脸,但光是一个模糊的剪影,就能看出他气质卓然,肯定非富即贵。
小李怎么会和这种人扯上关系?
上车之后,李棠梨捂住脸,思及他们惊诧的反应,很头疼明天该怎么面对同事们好奇的诘问。
但她还是有气无力地说:“谢谢你来接我。”
顾峙瞥了她一眼,不痛快地说:“怕被人看见我来接你?”
“没有怕。”李棠梨摇头,不想让他多心。
他平静地说:“也对,毕竟我什么身份也没有。”
在风平浪静下,妒火和不甘早已燎原。顾峙想要身份的暗示不言而喻,可她却什么承诺也不能许给他。
前面的司机贴心地为他们升起了挡板。
顾峙自嘲地轻笑,旁边扑通一声,转脸一瞧,李棠梨的手机没拿稳,掉了。
她重新捡起来,动作迟缓。顾峙逐渐看出不对劲——她的手在轻微发抖。
他皱起眉:“手怎么了?”
“没事的,”李棠梨低头,对此习以为常,解释说:“休息了一段时间,今天工作量又比较大,还没有适应。”
顾峙喉间一涩,仿佛塞进了一团棉花。
对方片刻没出声,李棠梨悄悄望向他。顾峙微微蹙着眉,不是因生气或是烦恼,占据胸膛的是另一种苦涩而甜蜜的东西。
他垂下
眸,握住她的手臂,力度适中地替她按摩酸痛的手腕与关节。
“还有哪儿不舒服?”
“……腰后面也有点痛。”
李棠梨低声抱怨。
掌心的温热熨帖着后腰,她半靠在顾峙身上,眼眶微微泛红,难得无理取闹地想,都怪他。
如果从没有人说,她也不觉得自己有多辛苦。可顾峙偏偏过来,怜惜地摸摸她、亲亲她,一有人心疼,她就有点委屈了。
顾峙让她再歇两天,但李棠梨拒绝了他的好意。
昨晚气归气,他还是顺从了李棠梨的意思,为了避免她再被闲言碎语淹没,往后几天他都没有直接开到门口。
这晚,李棠梨是最后一个下班的员工。由于临时道路修缮,顾峙停在路口,比平时的位置远了几十米,要拐个弯才能看到。
她锁好店门,刚走出几步,后背突然一阵发凉,暗中被人窥视的恶意刺在她的身上。
女性的第六感发出尖锐的警报,路边此时空无一人,寂静到骇人的地步,她惊惧的心跳声盖过了一切风吹草动。
李棠梨不敢回头,她加快步子,可身后也传来清晰的脚步声,心瞬间提到嗓子眼,恐惧随之席卷全身,有人在尾随她!
她强迫自己保持镇定,余光战战兢兢往后一瞥,是一个寸头男人。
怎么办、怎么办……
她身无寸铁,哆嗦的手毫不犹豫拨打了顾峙的号码。神经被绞成了一条几近绷断的弦,铃声响起,尾随者却粗俗地啐了一口,脚步霎时加快——他他跑过来了!
大脑一片空白,逃生的本能促使她抬起两腿狂奔。她连顾峙什么时候接通的电话都不知道,捏着手机的指尖用力到发白,高喊了两声救命,可无人回应,只有冷冽的寒气呼啸着割破她的气管。
千钧一发之际,一辆熟悉的车拖着刺耳尖锐的剐蹭声出现在眼前,两束明亮的车灯立即驱散了黑暗。
顾峙绕路开过来了。
她的心砰然落地。
尾随者见势不妙,遮住自己的脸,丢下一句脏话后落荒而逃。
得救了。
李棠梨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劫后余生的巨大冲击下,她身形略微有些晃荡,直到一双手臂紧紧拥抱住了她,几乎要把瘦弱的她嵌进自己怀里。
这根本不像是一个拥抱,紧密得连空气也无法插入他们中间。
但此时惊魂未定的李棠梨恰恰需要这种缺氧的安全感,需要他的气味暴烈地包裹住她,以此来证明顾峙在她身边。
她头一次伸手回抱住了他。
顾峙面色森寒,死死盯着那个男人离开的方向,垂眸时又化作了浓重的情意和珍重。
万一他晚来了一步……
轻抚着女孩的脊背,他一遍又一遍地在她耳边说:“我在,我在,没事了。”
坐上车,顾峙尚且心有余悸,他直接道:“先回家,明天早上就去报警。”
“好。”
倒是李棠梨情绪缓和了大半,反而要镇定一点。
她望向顾峙,见他下颌紧紧绷着,往常铅灰的眼珠转为一片浑黑,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李棠梨没见过他如此失态,她偏过身,下意识安慰他道:“你别担心,我现在没事……”
这话却戳在了顾峙的心口上,他一错不错地看着她,森冷道:“我别担心?那谁来担心你?李棠梨,你为什么总是这么不把自己当回事?不让我开得太近,那你男朋友人呢?这种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又在哪里?”
“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我没有及时赶到……”
看着此时此刻在他面前安然无恙的李棠梨,他喉结一滚,无法想象出后果,话声戛然而止。
他仓促地侧过头去,彻底说不下去了。
第35章 看不出来吗?我在倒贴你……
李棠梨对自身有一种接近残忍的漠视。
张梅婷晕倒时,她慌张到险些从楼梯上滚下来。
但当坏事真正降临到她自己头上,最初的惊诧过后,李棠梨反而比寻常人都更平静地接受了它。
总归是发生了,她很少有时间去专门为此伤春悲秋,久而久之,人就麻木了,所有直接加诸到身上的苦难,宛如隔了一层玻璃罩子,无法真正地碰触到她。
看见顾峙头一回如此动怒,李棠梨居然不觉得有多害怕。
她的沉默被顾峙当成了惊吓过度。
怒火还未燃起,下一秒又被冷水浇灭,徒留下一缕后悔的青烟。
顾峙不免要责怪几秒前的自己,李棠梨年纪这么轻,刚遭人尾随,本来就心绪不宁。他又莫名其妙动怒,她想必是无助而委屈的。
想到李棠梨因为他而委屈,淌泪涟涟,顾峙就坐立难安。
他的手攥了攥,低声说:“对不起,我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吓到你了。”
要是关望津看到顾峙低三下四哄人的这一幕,怕是要把眼睛珠子都抠掉。
却见李棠梨叮铃咣铛地翻倒起她那只破帆布包,摸索两下,从干瘪的包里掏出一个小瓶子。
“我有带辣椒水,”她把手摊开,示意顾峙看:“如果他真的捉住我,我就拿这个喷他眼睛。”
她很笨拙地示意,她并非毫无防备。
顾峙未尝不懂她的意思,其实,哪怕李棠梨从里面拿出一把刀,他照样要担心。
如果尾随者人数众多呢?如果对方也身持武器呢?
这种心疼是不分青红皂白的,没有任何道理可言,顾峙被折磨得疲惫不堪。
他深吸一口气,歪过头去。
肩头一沉,李棠梨僵了僵,听见他喃喃说:“……可我还是担心你。”
片刻后,顾峙眼睫微颤——她把头也靠了过来,像是小动物一样安慰地蹭了他两下。
回到公寓,到了睡觉的点儿,李棠梨开着台灯,猫在被子里,把自己紧紧裹起来。
可只要一闭上眼,当时的情景就不断在眼前闪现。
她惊悸地睁开眼,望着雪白的天花板,即使大脑沉重地宛如灌了铅,抗议着要求休息,可还是无法安眠。
门外被人叩了两下。
“睡了吗?”
她一骨碌爬起来:“还没有。”
“需要我陪你吗?”
啪嗒一声,门闩被打开了。李棠梨站在门内,不出顾峙所料,她脸色苍白:“会不会影响你休息?”
“不影响。”
次卧是一米五的双人床,躺在一张床上,李棠梨起初心脏怦怦跳,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直到顾峙屈指敲了敲她的额头:“快睡。”
李棠梨忙“唔”了一声,这回,她很快就涌上了一阵没有后顾之忧的困意。
半梦半醒间,她迷迷糊糊地思索,木质香到底是他的香水味,还是他自身的气味?
几乎是反射性的,她只要一闻到这股气味,就感到非常、非常安心。
察觉身旁的呼吸声逐渐平稳,半卧的顾峙放下了手头的书,他静静注视她片刻,俯身关上了台灯。
隔日一早,他们去往警局报案,被询问尾随者相貌特征时,李棠梨描述着,突兀地愣了一下。
昨晚惊魂未定,如今她回忆起来,好像前几天就见过这人两次。
一回是白天一回是夜晚,被她看到后,这人就假装从餐厅门口路过。因为戴着鸭舌帽,所以她第一时间没有联系到一块。
查看监控,原来他从三天前就不时出现在店门口蹲守。
上个月,顾峙向警方提交了有关涉黑团伙勒索的确凿证据,尽管涉及跨省办案,但警方迅速行动,突击了团伙窝点,当场抓获了主犯在内的十几名成员,只有两个当日不在场的马仔没有被逮到。
看样子,大概率是其中一个漏网之鱼怀恨找到了李棠梨的工作地点,欲图展开报复。
走出警局,查到了是谁作案,李棠梨放松了许多,打电话跟餐厅告假。
她说完,顾峙侧过头问:“还打算去上班?”
“这几天肯定不去了,”李棠梨赶紧解释:“等那个人落网之后我再回去。”
但
顾峙没有被她说服,他直截了当地说:“不要去了。”
平时发号施令惯了,意识到语气生硬,顾峙又轻声挽回:“算我求你。”
“我知道你是好心,可是,我还得挣钱……”
李棠梨窘迫地挪开眼。
支着头看了她片刻,顾峙冷不丁说:“李棠梨,你觉得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这话很耐人寻味,能是什么关系?不清不楚的关系。
李棠梨知道他想要的答案,可她不能说。
顾峙一整晚没有合眼。因为她,他远不止辗转反侧了一个夜晚,才能在此时轻描淡写地出口:“看不出来吗?我在倒贴你。”
疯了。
他居然毫不羞耻地直接说了出来,李棠梨心里直打鼓,蓦地发现挡板都没来得及升起来,司机在前面一字一句听着呢。
她急切地摇摇头,示意不要往下说了。
但顾峙满不在乎。
他不理会她祈求的神情,面无表情地说:“你是装不懂,还是真不懂?我求你分手,你不肯,所以,我只能退一步,给你当情夫。用下贱一点的话来说,就是上赶着当小三,明白吗?”
阳光从李棠梨那一侧的车窗渗过来,截留在顾峙的腿上,照不明他此时的神情。
他的脸笼罩在一片青郁的阴影里。已决心沉沦于暗处,却不甘心独自一人,于是伸出手,握住了李棠梨的手腕,她在他掌心里震颤。
李棠梨被他衔住不放。男人修长的手指先是环住她的手腕,在突起的腕骨上摩挲了两下。
接着,他按住她突突跳的脉搏,仿佛要确定她也问心有愧,粗粝的指腹蹭开微微发汗的掌心。
“为什么不说话,难道不是这样吗?”他的声音含混而暧昧地低下去:“每次接吻都闭着眼睛,怕看到是我的脸?”
他漫不经心地点破了李棠梨鹌鹑般的心态——顾峙有预谋地侵入她的生活,她默许了;顾峙要亲,她也让了。
虽说木讷好欺的性情占了一多半,但未尝没有半推半就的成分。
人自诩高等动物,充其量不过是披着皮囊的野兽。一涉及情情爱爱,求不得、放不下,再冷静的人也要面目全非。
李棠梨反握住他的手,声若蚊蚋:“你先别说了……”
她没有反驳。
看着两只交握的手,顾峙心头发闷,一半庆幸,一半难过。
小三的身份如今是彻底坐实了,即使早料想到了这点,真正被她默认,依旧心绪难平。
车窗打开一条缝,好让滞涩的空气流通起来。
司机跟屁股着火一样,一脚油门直踩到地下车库,路上差点闯了红灯。
顾总为爱当三,给自家外甥戴绿帽子,这种豪门秘辛谁听了不张口结舌?
进了公寓,顾峙继续在车上没说完的话:“你又要工作又要照顾妈妈,还要抽时间学习。这份工作太占时间精力,辞了吧。”
李棠梨脱下外套,踌躇地说:“可以我的学历,找不到更好的工作了。”
顾峙笑了,为她的迟钝和单纯笑的。
他把人拉到沙发上坐下,坦然地说:“所以,为什么要急着现在找工作?你本来就是该专心读书的年纪。我不缺钱,我愿意照顾你,供你念书,够清楚了吗?”
这是在明示,她完全可以利用顾峙的喜欢来达到目的,当一个有点坏的女人,反正他心甘情愿、求之不得。
可是,一想到一切都要依靠他,李棠梨不太情愿:“可我……”
“这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他垂下眸,语气不安:“如果你不肯接受,是不是就代表你根本不需要我?”
成熟的男人只向她展露出脆弱的一面,是很吸引人的。
况且,李棠梨对他的确有些愧疚,她还没经历过男人甘愿给自己当三的事呢。
而且碍于任务,她又不能点破自己和纪嘉誉的实际情况。所以,只能歉意地说:“我听你的,你别难过。”
为了安慰,她主动地靠了过去,顾峙顺势抱住了她。
在他怀里的李棠梨无知无觉,顾峙此时的脸色毫无波澜,哪儿有刚刚唱的那出苦情戏的痕迹。
她的动容和妥协,是不是至少说明李棠梨心里有他?
想到她的正牌男友纪嘉誉,他心里覆上一层阴霾,然而又很快漫上不屑。
不过是占着一层可有可无的男朋友身份……
经过这一上午的波折后,两个人别扭地确认了关系。
餐厅老板毕竟是张梅婷的熟人,李棠梨当面和店长说明情况后,提出了辞职。
可回到家,却撞见了昨天才来打扫过的钟点工阿姨,她疑惑地问:“阿姨,您今天怎么来了?”
阿姨说:“刚刚来了几个人送衣服,乱糟糟的,顾总就喊我过来打扫一下。”
“送衣服?”
一听,李棠梨心下古怪,进房间一看,她原本空荡荡的衣橱焕然一新。
里面塞满了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衣物,她的旧衣服被放到了抽屉里。
门口堆着一个垃圾袋,打开一瞧,都是纪嘉誉当时让她买的风格暴露的衣服。
顾峙这是在干什么?
未经同意就被翻动的房间令她有些在意,等顾峙回来,她问起这件事,顾峙只是淡淡地瞟了一眼,问:“不能扔吗?”
“不是扔不扔的问题,”李棠梨不安地说:“你没有跟我说,就直接把这些东西收拾出来,我有点不舒服。”
顾峙坐到她对面,仔细观察着她的神色。
“抱歉。”他突然干脆地承认:“我只是太嫉妒了。看到他给你买的衣服,我就恶心。”
第36章 不许出现第三个男人……
顾峙自然不是无的放矢。
李棠梨嘴角向下,不悦与困惑是摆在脸上的,但没有多少恼火。他端看她的表情,以此衡量纪嘉誉在她心头的地位。
现在看来,有是有的,但是不重。
他坦白了是嫉妒心使然,李棠梨反倒哑口无言,没了下文。
她不好说是,也不好说不是。
电视剧总爱不厌其烦地表演女人们为了一个男人争风吃醋出风头,然而,男人的妒火实则要来得更旺盛、更势如水火。
一朝成了情敌,哪怕是亲外甥,顾峙也照憎不误。
李棠梨连正经恋爱都没谈过,他就以第三者自居在她单薄的情感经历里。翻来翻去,连题目都没有,更别提解题思路了,只好先照顾他的感受。
本来就没多少的气势折了下去,她弱声说:“那下次不可以这样了,至少,至少你和我说一声。”
下次?下次直接全扔了。
对方沉默着,两条长腿交叠,身子径直后仰。浓密的眼睫垂落,盯瞧着自己的脚面,也不愿意看她,颇有几分落寞。
……她也没说多过分的话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