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你头发乱了。”……
顾总今天有些奇怪啊。
不,应该说最近都有些奇怪。身上没有那种把公司当家的断情绝爱感了,有几回还只上了半天班,就匆匆离开。
今天更明显一点。
助理扶了扶眼镜,开会到现在,这已经是第四次被他逮到顾总在看手机了,简直像是在等谁消息一样。
众所周知,这位上司对待工作历来雷厉风行,从来只有他提醒他人别走神,哪儿见过其本人心神不定?
就在这时,放在桌上的手机屏幕亮了。
见顾峙立刻拿起,助理心里嘀咕,什么人啊,能让顾总等她消息?
实际上,在顾峙手下工作,是一件即快乐又痛苦的复杂体验。
一是公司福利极佳,薪水位居行业顶尖水平,丰厚的年终奖令人垂涎。
二是和那些毫无专业能力,靠勾心斗角上位的领导不同,顾峙管理严格,注重实绩。他会直接指出偏差和漏洞,不留给任何人侥幸过关的可能。
最后一个部门负责人汇报完项目进度,结束发言,屏息等待着他的点评。
岂料,顾峙只是轻轻点头,放过了她。
他站起身:“今天都汇报得不错,按既定计划推进,散会。”
目送顾总走出会议室,其他人站在原地,面面相觑。
大家都不是傻子,多少能察觉到顾峙今天气场明显不对,甚至也有几个眼尖的,目击到他拿起手机回复消息。
虽然不知道是哪位菩萨,但这一刻都发自内心地谢谢她感化了顾总,让他们少挨了顾总的一顿批。
李棠梨不知道自己被素不相识的人加了功德。
她提前了五分钟下楼,却见那辆相熟的迈巴赫已经停在了门口。
她一愣,赶紧打开门,不出所料的,顾峙确实坐在车里。
依旧是笔挺的西装,但细看又有些不同。
西装是深蓝条纹面料,戗驳领略显夸张。
没有系扣,他敞着怀,马甲贴合着肩胸腰倒三角的矫健线条,一览无余。李棠梨也不小心窥见了内里。
她忙挪开眼,往下看,又发现他戴了不常见的方表,表带与领带是同色系。
手背上蜿蜒着几条鼓起的青筋,对比起冷感十足的表盘,有种不动声色的渣苏感。
如果说,以往顾峙的西装都走得是纯商务风格,今天就轻盈亮眼了许多。
配上那张本来就出类拔萃的俊脸,谁来了都要多看几眼,李棠梨也不能免俗。
她越发不好意思,转移话题说:“顾先生,没想到你今天也会来。”
顾峙支着头,淡淡说:“我恰好有时间,搬运的车已经先叫过去了。”
想起张梅婷早上的话,李棠梨对顾峙道出了那十万其实是被勒索的利息。
她有些迟疑:“这笔钱还要给他们吗?报警的话,我担心他们会……”
虽然她没完全说出来,但顾峙当即就理解了她的忧虑。
“钱照给。但你不用插手,我的律师会代为联系。他们不仅一分也拿不到,还得把之前的也吐出来。”
他这么说,其实李棠梨不太懂到底要如何解决。
但顾峙语气很平静。在他口中,这件困扰她许多个不眠夜晚的难题只不过是桌子上的一点污渍,擦去就好了,不必再担心。
今天天气不错,阳光明媚,彻底不同于昨天那个没有月亮的暗沉的夜晚。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还是惴惴不安:“好,谢谢您。”
车外风景变幻,顾峙静静地看着她。
李棠梨侧对着他,身上还是昨天的衣服,揉得泛着褶,浅粉的嘴唇因为缺水而轻微起皮。
光映在她的侧脸,皮肤就焕发出透亮的色泽。
顾峙知道,李棠梨感知到了他停留的视线,本来打算装聋作哑,但他停留的时间太过长久,她不得不转过脸。
她的眼睛浸润在光线里,瞳色变得很浅,像是一湾浅浅的水,藏不住心事。有些毛躁的碎发垂在脸颊旁。
顾峙忽然
开口:“你头发乱了。”
或许是巧合,李棠梨这回坐得没有那么远。
所以他伸手就能够到。
他将她的碎发撩到耳后。像昨晚那样,摸了摸她的后脑勺。照常理而言,这个动作就像是长辈觉得孩子可爱,给她理理头发、摸摸脑袋。
但顾峙不是她的正经长辈,李棠梨也不是什么需要他帮忙梳头发的小孩子。
车内安静得厉害。
男人的手轻轻地顺到她的后颈,不带什么力道地握了一下。
指尖扣住了那粒小痣,不让它总是出现,来招惹他的眼睛。
这是堂而皇之的越界,可李棠梨只是沉默。
那只手明明没有捏住她的咽喉,她却感到一阵气滞。
面对顾峙这种过分的举动,她没有动。
她的不拒绝就是一种默许。默许他的越界,默许她自以为要付出的某种代价。让他掌控、让他占有、让他得到什么,以此来换取生存必须的空气和土壤。
李棠梨眼皮低垂,又在咬嘴唇。顾峙看到她两只手捏着衣角,在轻微地发抖。他掌心中的那截细细的脖颈也在发烫、发抖。
顾峙在等。
她会怎么做?推开他,骂他恶心,还是打他?
无论如何,他近乎冷酷地想,只要她表露出全然不可接受的厌恶与抗拒,那么,他就会把那些念头全都剪碎,丢进废纸篓里。
退回他本该在的位置上,做回她男朋友的不扫兴不越界的舅舅。
李棠梨终于开口,却是微微侧了一下头,露出通红的耳垂,她小声说:“冷……”
顾峙心如擂鼓,他收回手:“抱歉。”
李棠梨正过身,盯住自己的膝盖,不敢再往一旁看了。
她撒谎了。
不是冷,而是他太热了。
那块被触摸过的皮肤尚残余着他掌心的炙热温度,热得她浑身都要冒汗似的。
在这种喧嚣的寂静中,他们抵达了小区楼下。
豪车太过显眼,李棠梨已经无暇顾及邻居们各异的眼神。只和几个相熟的人简单说明她们母女两个要外出一段时间。
因为枫湖湾的公寓里设备齐全,只是短期借住,没必要大件小件都搬过去。
考虑到时间和效率,她手脚麻利地打包了一些换洗衣物和个人用品就好了。
花了一个多小时,雇佣的师傅将行李搬到面包车里后运去公寓。
本来,顾峙也打算直接去往枫湖湾,李棠梨却歉意又无奈地对他说:“可能要麻烦你再去医院一趟,我妈她不太相信我说的话。”
早上,李棠梨和她提起转院的事儿,说是自己的朋友安排的。
张梅婷却死活不相信,她拿手机一查,是全国排名前三的高端私立医院,再看一眼收费标准,心脏差点没从嗓子眼跳出来。
不管李棠梨怎么跟她解释,张梅婷始终坚持女儿是被骗了。
李棠梨那几个朋友家里无非有点小钱,怎么可能有这种实力?
顾峙的车到的那会儿,张梅婷刚吃完午饭,身体没恢复好,又乏得睡着了。
反正一下午的时间都专门空出来了,还顺路,顾峙也不介意多跑一趟。
返回医院,在上升的电梯里,他看似无意地问道:“你没跟你妈提起过纪嘉誉?”
李棠梨摇头:“没有。”
要是坦白有男朋友,张梅婷肯定就不许她再夜不归宿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一直隐瞒到现在。
顾峙:“好,我知道了。”
所以,其实她一直瞒着妈妈谈恋爱?也没见过纪嘉誉?
两人进病房时,张梅婷正在和隔壁床的大姐闲聊。见顾峙朝这边走来,不约而同都止住话头,看了过来。
原因无他,顾峙品貌非凡,用庸俗一点的话来形容,他是那种一看就很贵的男人。除了电视和网络,平时很少会在线下碰到这么出众的人。
但神奇的是,他一靠近,张梅婷倒觉得他神色温和了些许。
见他站定在自己病床前,张梅婷刚有点纳闷,就望见他身后探出一个小脑瓜。
嚯,被人家挡得严严实实的,一点没注意他后面还跟着自己亲闺女。
“妈妈,”李棠梨向她介绍:“这位是我朋友的哥哥,顾峙,昨天也是他帮忙把你送到医院的。”
顾峙点头,礼貌道:“您好,没有打扰到您休息吧?”
张梅婷忙说:“没事没事,我早就醒了。你请坐。”
李棠梨不提纪嘉誉,顾峙也不提。
他只说是李棠梨在妹妹哮喘发作的危急关头出手相助,才让她转危为安,他们一家都非常感激她。
上次没有登门拜谢已经很失礼了,这回的转院只是力所能及的事,就当是给他们一个报答的机会。
谈到说话的艺术,除了种种语言技巧,其实说话的那个人是谁,也是决定话语是否具有可信度的重要原因之一。
譬如,同样的话,自己的倒霉闺女说,张梅婷半信半疑;衣冠楚楚的顾峙说,张梅婷却一下信了大半。
她拍了拍一旁的女儿,爽朗地说:“诶呀,原来是这样。不用这么客气,我也是哮喘,所以棠棠经常带着药,碰见了肯定是要帮忙的……”
顾峙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况且面前的确摆着她们无法解决的困难。又涉及到女儿的安全,所以早上还吵着要出院的张梅婷也没有再坚持说什么了。
她再三感谢顾峙的出手相助,要不是李棠梨和顾峙两个人都拦着,非得下床珍重地跟他道谢。
顾峙已经和私立医院事先打过招呼,只要将必要文件整理准备好,明天就可以进行转院。
见他很干脆地说服了张梅婷,接着又安排好了整个流程,跟着他迷迷糊糊走出医院的李棠梨都有些头脑发懵。
她感觉很不现实:“这样就好了吗?”
顾峙瞥了她一眼:“明天你需要陪同转院。”
已经习惯了独自一人承担起生活的方方面面,李棠梨不由得又问:“好,还需要我做什么吗?”
“没有了。”
好吧。其实不仅是顾峙,李棠梨也在努力适应顾峙与纪嘉誉截然不同的办事风格和相处方式。
顾峙在枫湖湾的公寓是一梯一户,隐私性很强。
房子是三室两厅,李棠梨将睡在次卧,和顾峙的主卧门对门。
李棠梨没找着行李,顾峙先她一步开口:“钟点工阿姨已经帮你简单收拾进次卧了,后续你可以自己再整理。”
因为李棠梨今晚依然要去医院陪床,留给她的时间不算多了。
“现在,”顾峙低头看了一眼表,目光重新落到她身上:“你该去洗澡了。”
“啊……”
顾峙一边说这句话,一边把外套脱了下来。
不知道为什么,在他的视线里,站在玄关的李棠梨感到脸再度烫了起来。
第22章 我在,是不是会让你感觉……
见她站着没动,顾峙似有不解地抬眼望她:“不用洗澡换身衣服吗?”
衣服穿了两天,又在医院陪了一晚,揉蹭得皱巴巴,是该洗个澡换一下。
李棠梨反应过来,她“嗯唔”应了一声,难为情地把头低低垂下,为自己的胡思乱想而发窘。
她马上去次卧翻出一身衣服,迈入浴室。关上门,眼睛却顿住了。
她带了一些简单的洗护用品,虽然预料到公寓里可能会有,但没想到会准备得这么齐全。
置物架上甚至摆放有未拆封的女士水乳套装。
这时,李棠梨才理解收拾行礼时顾峙所说的一切从简的含义。
因为这种不动声色的体贴,她的心头涌上暖意,刚刚在玄关时的仓促和不适感也被打消大半。
洗完澡,顺带把头发吹干,对镜子整理了一下仪表,才走出来。
“顾先生,我洗好了。”
坐在沙发上的顾峙扭过脸,见她换上了一套中规中矩的长袖和牛仔裤。
大概是因为上回在老宅被他凶过,这次很自觉地吹干了头发。
其实是没什么特别
的女孩,像路边的草一样随处可见。但在他眼里,她就成了一朵安静的花。
可能是知道他就等在外面,李棠梨略显拘谨,在他的视线里拨弄了两下额发。配上这身衣服,学生气很重,脸越看越小。
实际上也的确如此。
李棠梨只有二十岁,本来就是该在学校读书的年纪。
她正值青春年华,要谈恋爱,也该是和同龄的青涩男大学生谈。就算不是纪嘉誉,也会有别人。
说来说去,怎么也不应该是他。
更何况,李棠梨现在还不愿意和纪嘉誉分手。
想到这儿,顾峙下颌绷紧,这几天被他刻意忽视的道德感又猛烈反扑上来。
尤其是她一靠近,身上又飘过来他常用的沐浴露的香气,简直是他别有用心的佐证。
顾峙没有把不悦表现出来,只是瞥了她一眼,轻描淡写地说:“带上外套,晚上降温。”
本来都快到门口了,李棠梨又听话地走回屋,再出来,手上就多了一件薄外套。
特意过了他的目,见他点头,李棠梨才穿上。
她迟钝地没有察觉到,也有可能是习惯了这两天大事小事由他拿主意,这会儿连穿什么衣服都要征询人家的意见了。
李棠梨弯下身系鞋带时,顾峙走到玄关,停在隔了几步的位置。
他低着眼,看见自己的影子缓缓倾压了在她的身上:“到了医院,记得给我发个消息。”
李棠梨对他幽微的心思一无所知。她站起身,半仰着面,神色天真地对他说:“好的。”
转院进展得很顺利,李棠梨全程陪同。
抵达那家私立医院,张梅婷被推进了单人病房。
大落地窗,独立卫浴,墙上装饰着淡雅的风景画,进去之后很容易生出一种正身处五星级酒店的错觉。
整个病房比她们的出租屋还宽敞,没见过市面的母女俩眼睛滴溜溜地转,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时说不出话。
张梅婷招了招手,李棠梨心领神会地附耳过去:“在这儿一晚上得花多少钱啊?太铺张浪费了,棠棠,你那个朋友的哥哥是做什么的?”
李棠梨也发愁呢,没想到顾峙给安排的是和顾语琴那天一样的VIP病房。
她只好先把妈妈糊弄过去:“顾先生是开公司的。”
张梅婷点头:“噢,大老板,怪不得看着很有气势。那天他坐下,别人都不太敢讲话了。你看着倒是没多怕。”
听到她的话,李棠梨愣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和顾峙相处得已经算是熟络了。
想起这些日子里他的照顾,她轻声说:“其实,他人挺好的。”
不过,即使是为了还人情,这待遇也有些太过了。
李棠梨发微信给顾峙,言明不用住这么豪华的病房。
况且,经过全面检查后,张梅婷仍需要住院观察一段时间,种种花销加在一起,实在太破费了。
隔了两分钟,顾峙只回了短短的一句话。
【病房预付了一个月,退不了。安心住着,别多想。】
这个话题只好止步于此。
之后,李棠梨有两天没有再见到他的人影。
一开始,她还有些紧张如何跟顾峙在一个屋檐下相处,但除了第一天,顾峙一直没回来过。
李棠梨听从了顾峙先前的建议,跟餐厅老板告了假,暂时避避风头。老板与张梅婷是熟识,理解她家的难处,很爽快地同意了。
目前,李棠梨独自一人住在公寓,她分出半天时间用来忙线上兼职,另外半天则去医院陪护张梅婷。
医院提供一日三餐,整体饮食清淡,李棠梨尝过,味道还不错。
张梅婷也不挑食,只是偶尔嘴馋。她说想吃什么,李棠梨就在公寓做好了,盛进保温盒,再步行提过去。
今天中午,张梅婷不经意提了一嘴小黄鱼,李棠梨记下了,傍晚备好食材,正打算做清蒸小黄鱼,门口却传来了开锁的声音。
没有防备的,一回过头,她就见多日不见的顾峙挟着一身寒气,出现在了岛台前。
李棠梨的错愕直白地反应在脸上。
她右手甚至还攥着刀,人却怔怔地转过来,望见那张熟悉的脸了,下意识叫他:“顾先生。”
顾峙穿着黑色大衣,整个人瞧着有些冷。
他淡淡地说:“不欢迎我?”
“啊?”李棠梨顺着他的目光一瞧,才发现自己居然没放下刀。
她匆忙搁到砧板上,才讪讪地开口解释:“没有不欢迎……我只是在做饭。”
顾峙却没有搭腔。
他低下头,左手将钥匙放上岛台,将它朝着李棠梨的方向推去另一侧。
钥匙划过大理石,发出细微刺耳的噪声。
李棠梨疑惑地抬起头,见顾峙一只手抄在大衣兜里,定定地看着她:“我出现在这里,是不是会让你感觉不自在?如果是的话,我可以回避。”
好像只要她点头,那顾峙下一秒就会转身走人,不让她为难。
李棠梨生平第一次与异性同居,要说没有一点不自在,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但是话又说回来,这是人家顾峙的房子,她只是暂时借住在这里的客人而已。总没有因为客人的不适应,就不许主人进门的道理。
李棠梨做不出这种事。
听到顾峙这么说,她连连摆手,怕他误会:“不会的,你随时都可以回来。”
“你不介意?”
“不介意。”
为表诚心,李棠梨上前,将钥匙推了过去,又送回了他的掌心里。
顾峙瞟了一眼那只钥匙,揣进口袋里,心情总算明朗了一点。
其实这套公寓他平时并不常来。
前几年顾语琴长期住院,图这里离医院距离近,交通方便才买下的。
上回顾峙来这儿歇脚,还是去年的事。当时和李棠梨说过之后,他估计桌上地上都积了灰,所以叫来钟点工先清理打扫了一遍,没露出破绽。
自从那天之后,他一直克制自己不来这里。
但这并没有起作用。不管是在工作还是吃饭睡觉,总是有意无意地想起她。
她一个人住在那里,真的安全吗?还要独自照顾母亲,会不会吃不好也睡不好?
这种忧虑根本毫无道理可言。他很了解枫湖湾安保系统的周密性,也清楚那家医院一流的服务水平。
可是万一呢?
她性格太乖太安静,谁都可以欺负两下。哪怕受了欺负,也不会说出来。
关于她的忧虑始终盘桓心头,令他寝食难安。
直到今天下午,他盯着一份文件看了足足五分钟,却连半页都没有读下来,意识到不能这样下去了。
他终于说服了自己过来。在车上的时候,顾峙想,要是李棠梨说介意,那他也没办法。但她刚刚说不介意。
李棠梨转了回去,她系着围裙,穿着一件白色的内搭。衣服是紧身的,贴在她身上。
围裙的系带垂落在背后,尾端悬在距她臀上一寸的位置,随着她的动作一晃一晃,和小猫尾巴一样。
“在做什么菜?”
李棠梨顿了一下。
顾峙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走到了她身后的?他走路没有一点响声。
一只手臂从旁伸出来,撑在她身侧。
对她来说,顾峙太高了。她能感受到男人从后半抱着她,两个人并没有碰到任何地方。他的呼吸清浅地贴过来,热气呼在她的脸颊上,激起一阵战栗。
……太近了。
她忸怩地缩了缩脖子,假装要去开火,往旁边挪了一步:“清炖小黄鱼。”
看她假装很忙,顾峙斜靠在台前,神态自若地说:“我可以尝尝吗?”
“当然,我和我妈妈两个人也吃不完。”
既然到厨房了,顾峙也不想光等着张嘴吃饭。他问:“有什么是我能帮忙的吗?”
本来,李棠梨以为他只是客气问一下。但她没想到的是,顾峙居然真的会下手。而且,他刀工甚至能称得上娴熟。
李棠梨时不时窥一眼,自以为掩饰得很好,却听见顾峙
似笑非笑地问:“很惊讶?”
被人家捉住自己在偷瞄,李棠梨只好老实承认:“没想到你还会做饭。”
他平日一副衣冠楚楚、不食人间烟火的精英做派,谁会想到他做饭也是一把好手呢?
他一边切丝,一边游刃有余地说:“我父母去世得早,顾语琴和纪嘉誉小的时候,都是我在照顾他们。”
这就是李棠梨不清楚的了。
她觉得戳到了顾峙的伤疤,有些歉意地说:“抱歉。”
“没关系。”
既然能张口说出来,那就是已经看淡了。
因为今晚有两个人吃饭,所以多炒了一个菜。
刚把菜端上餐桌,正打算开动,李棠梨放在客厅的手机响了。
她还以为是妈妈打过来的,结果拿起一看,通话人显示是纪嘉誉。
她心头一跳,没有在第一时间接起,而是看向了顾峙。
顾峙看她拿着手机,神色略有不自然,立马猜到了是谁。
他不紧不慢地说:“过来接。”
第23章 你在跟哪个野男人鬼混?……
纪嘉誉怎么会突然打电话过来?
李棠梨这几天没能顾上他。
一方面,是债主上门暴力催债,张梅婷健康状况恶化,不得不长期住院。送诊、转院、搬家,一连串的意外接踵而至,直到今天,李棠梨才算勉强安定下来。
另一方面,李棠梨其实已经默认任务失败了。这几天之所以没有主动联系纪嘉誉,和潜意识里的摆烂心态也脱不了干系。
实际上,系统关于任务的完成标准的说辞一直不甚明了,李棠梨从一开始就是懵懵懂懂。
首先,所谓的攻略男主,系统只说是让对方喜欢上她。但这实在是太过笼统,喜欢到底要怎么衡量呢?
李棠梨曾经询问过是否有什么具体的标准,对此,系统却缄口不言。
所以,她只能结合先前的任务和攻略目标推测,可能只要男主喜欢上了别人,就会导致任务失败。
之所以越来越不安,也是由于目前系统的缺位。在上个位面,系统还会偶尔冒个头,提示她下一步的行为。但到这回,系统只扔给了她小说原文,就彻底销声匿迹,再也叫不出来了。
一叫,它就像提前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只知道机械地重复同一句话。
【……请保持人设,攻略男主。这样你才能醒来回家。】
这动摇了她本来就惴惴不安的心态,揣测这个位面可能是她最后的机会了。
得知舒冉出场,且纪嘉誉和她大概率已经互生情愫时,无能为力的绝望呼啸而来,只等系统落下最后的宣判。
但是意外的是,直到今天,任务失败的通知也没有响起。
这是为什么呢?
李棠梨来不及多想,掌心里的手机在不停地震动,而不远处的顾峙沉沉凝视着她,等她过去。
她莫名闻到一点/火药味,咽了下口水。不知道为什么,她生出一种直觉,只要听话地走过去,下一步就会被他变本加厉地要求打开免提。
她争取道:“应该很快的,我就在这里接,可以吗?”
有什么话是不能在他面前讲的?非要避着他和男朋友说?
顾峙神情淡淡,没有再接茬,转身去厨房盛饭了。
李棠梨往窗边挪了两步,终于摁下了接听键。
“李棠梨。”
电话那头似乎起了风,纪嘉誉的声音传过来:“你这几天很忙吗?忙得把我给忘了?”
纪嘉誉站在阳台,表情烦乱。他只穿了条宽松的黑色长裤,裤腿垂到脚面;没有穿上衣,上身覆着一层恰到好处的薄肌。
晚风吹乱了头发,发梢扫到眼睛里,他没去管。将双臂搭在栏杆上,嘴上跟李棠梨兴师问罪,手下第四次点开对话框,上回李棠梨给他发消息还停留在三天前。
李棠梨觉得奇怪,往常她发消息,纪嘉誉绝大时候连看都不看,原来他知道自己一直在不间断地给他发消息呀?
但纪嘉誉声音还算平和,听着不像是动怒。
李棠梨解释:“我妈妈生病住院了,所以这几天比较忙。”
对面像是惊了一下,几秒后才说:“你怎么不跟我说?”
出事那天晚上,你还和舒冉在海边玩。当天送我回家的也不是你,而是……
李棠梨回看一眼,心想,你舅舅已经帮过我了。
不想和他再详细聊这些,李棠梨一笔带过:“没事的,现在她情况好转了。”
她家里出了事,自己却不闻不问,还和她闹分手。纪嘉誉默了默,主动提起:“需要多少钱?我转你。”
他名下的卡前段时间都被顾峙停了,目前手里唯一一张能用的还限额,不行的话他跟舅舅或者妈妈说一声。
要是什么都不做,他难免有些内疚。
但出乎预料的是,李棠梨却没有顺着台阶接受:“谢谢你嘉誉,目前已经不用了。”
他意外地说:“真的不用?”
“真的。”
纪嘉誉半信半疑:“行,有需要找我。我马上就回去了,过几天见面。”
李棠梨却没有立刻答复。她犹疑着,小声问了出来:“嘉誉,上次打电话,你说的是气话吗?”
晚风忽地刮了起来,他的声音在风里被揉碎了,有些失真。
纪嘉誉的回答暧昧不明:“……我们暂时先这样吧。”
她心一沉,还没来得及再追问,蓦地,背后响起了顾峙平静的声音。
“打完了吗?过来吃饭。”
他开口的时机实在卡得很绝妙。既没有太早,也没有太晚,正好卡在准备挂电话的前一秒,令通话另一端的纪嘉誉能够准确地捕捉到。
李棠梨先是愕然地扭过身看他,随即慌乱地抬手捂住了收音孔,企图掩盖,但还是太晚了。
手足无措的李棠梨听到对面怒不可遏的质问:“谁在说话?李棠梨,你在跟哪个野男人鬼混?”
他出离地愤怒,简直跟被谁戴了绿帽子似的。
李棠梨指尖一抖,惯性地摁了挂断。
不可置信地看着被中断的通话界面,纪嘉誉刚要回拨过去,背上却毫无防备地贴上了一具温热的女体。
他身形一僵,冷下声:“舒冉,你先起来。”
舒冉那张和学姐足有五分像的娇媚的脸趴在他肩头,朝他展开笑容。
回到李棠梨这里,她愣愣地盯着手机,飞快思索着该如何解释。
这个时候,顾峙又开口了:“是我打扰到你们了吗?”
李棠梨回过神,罪魁祸首就站在餐桌前,镇定自若地说:“菜快凉了,待会儿你还要去医院送饭,先过来吃。”
“……好,再等一下。”
她的脑子里还回荡着纪嘉誉说的那些胡话,什么野男人、鬼混之类的,套到顾峙身上,她一时有些难以直视。
不过,即使惹恼了纪嘉誉,李棠梨也不会莫名迁怒于他。这也不能怪顾峙,李棠梨想,人家只是好意提醒而已。
但也不能就这么撇下纪嘉誉不管。她找了个正在和同事聚餐的借口,心一横,干脆给他发过去,能不能糊弄住他就不一定了。
实话实话是顾峙帮她把妈妈送到医院,又给她提供了借住的公寓,乍听似乎也没什么出格的地方。
但或许是觉得解释起来太麻烦了,李棠梨再次选择了隐瞒。
在纪嘉誉面前,比起坦白,她总是更倾向于隐没顾峙的存在。
两人对坐,胡桃木的餐桌上铺着橘花桌布,吊灯落下一片暖光。
小黄鱼鲜美可口,顾峙放下筷子,称赞说:“鱼很好吃。”
李棠梨讶然地抬眼,一下望进那双深灰色的眼睛里,她有些害臊:“只是家常菜而已。”
“所以呢?你好像总是在否定自己。”
顾峙的
话令她一愣。
她眼皮低垂,见他骨节分明的手摆在台面上,在她的目光中,指尖突地轻扣了一下桌面,像是在变相催促她赶快作答。
直面自己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尤其是在别人面前。李棠梨难以启齿地说:“我……就是很普通,没有什么好说的。”
顾峙没再紧逼她。
两人起身收拾碗筷,顾峙挽起袖子,示意他洗碗。
李棠梨争不过他,想起第一次见面时那个矜贵而傲慢的顾峙,再看眼前穿着衬衫躬身洗碗的男人,不免生出一种强烈的不切实际感。
她收拾好饭盒,在医院里逗留了一会儿才折返,回到公寓时已经快九点了。
一开门,屋里却不像往常一样黑暗寂静。客厅亮着灯,柔软的灯光一直绵延到脚下。
电视正在放映一部外国纪录片,顾峙坐在沙发上,他已经洗了澡,换上一身灰色的家居服,因为要看屏幕,所以带上了眼镜,转过脸说:“回来了?”
他语气非常自然,就像是在特意等她回家一样。
……家?
“嗯。”
心跳加速几拍,李棠梨将包挂在玄关,第一次有了在和异性同居的实感。
第二天一大早,李棠梨半梦半醒地从床上爬起来。昨晚躺在床上,她一直思虑着任务到底算不算失败,尝试呼叫系统,得到的仍然是机械的回复。
纪嘉誉倒是回复她了,他火气消下来,又觉得当时为李棠梨大动肝火很不值当。
说白了,李棠梨这样平凡的女人,能攀上他,已经算是泼天的好运了。她从哪儿再找一个各方面都比他强的男人移情别恋?完全是无稽之谈。
想通之后,他态度又再次冷淡下,只阴阳怪气回了她一句话:【你最好是。】
满脑子都是烦心事,李棠梨一晚上没睡好,还要早起忙线上兼职。
她照往常一样,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打开门走进浴室,额头忽然就撞到了一个人背上。
“呃……”
这一撞,把她的脑子撞清醒了。她猛地意识到,今天这个房子里还有另外一个人。
直直地抬起头,男人侧过脸,他下半张脸还有未刮净的白色剃须泡沫,额发散落在眼眉前,一只手攥着剃须刀,挑眉看向她。
李棠梨硬生生从这张正经的脸看出了戏谑之色。
顾峙看着女孩因受惊而睁得圆圆的眼睛,故意说:“所以,要待在这儿看我刮胡子吗?”
第24章 你女朋友给我做的。
李棠梨满脸通红地退了出来。
抛开这种尴尬的摩擦不谈,很快,她就发现顾峙其实是个很好相处的舍友。
因为工作原因,他总是早出晚归,但作息非常规律。
几天下来,李棠梨因他养成了一个习惯。
每到晚上七点,就习惯性地瞟一眼时间,往往下一秒,门口就会传来他开门的声音。
渐渐的,两个人形成了默契:如果这天晚上李棠梨不用去医院,那她就会等顾峙吃晚饭;如果需要去,就把桌上的饭菜套上保鲜膜,顾峙回来加热一下就可以吃了。
一开始,虽然对方夸过她的手艺,李棠梨还是有所疑虑,怕不对他的胃口。
好在顾峙很给她面子。他吃相很斯文,虽然不说出来,但每次都吃得很干净,这对于做饭的人来说,是再好不过的肯定和鼓励。
他无言的肯定助长了李棠梨的信心。每每临近顾峙下班时,她就会在微信上问他晚上有没有想吃的菜。
李棠梨也是迫切地想为顾峙做些什么。
张梅婷在私人医院一天的花销就要大几千,自己又借住在顾峙家里。就连家务顾峙也不让她动手,钟点工每三天上门清扫一次,根本没有她搭把手的机会。
他们的接触基本上也局限在那张餐桌上。
吃过饭,李棠梨就回房间了。顾峙则偶尔会在客厅坐一会儿,处理公务,看看新闻。
不是没想过再和他多待一会儿,但是她本身不是大大方方的性格。
和他坐在一张沙发上,很大几率会发生对话,可她又不知道能跟顾峙说什么。
在他面前,李棠梨总觉得自己青涩而木讷。
因此,对这一切受之有愧的她,只能通过晚上这顿饭来含蓄地表达自己的感谢。
这天上午,在家的李棠梨接到了顾峙的电话。
说是因为疏忽,把合同落在了家里,要麻烦她往公司送一下。
在客厅找到了那份合同,李棠梨怕耽误不得,正打算挂断电话给他送过去,对面却叫住了她:“不用这么着急,中午送过来就好。我能再麻烦你一件事吗?”
李棠梨愣了一下:“可以的,你说。”
男人的语声磁性而低沉:“我今天不太舒服,中午想吃点清淡的,你能帮我带份饭吗?”
“哪里不舒服?要紧吗?”李棠梨担忧地问。
听她第一反应是关心自己,顾峙轻轻笑了,随口说:“只是胃病,老毛病了,不碍事。”
助理就站在一旁,几乎要怀疑自己的耳朵。
今天胃有点不适可能是真的,但是什么叫老毛病?当了顾总三年助理了,他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剔除最近的异常不算,顾峙的生活宛如上发条的钟表,清晰而准确,一度自律到了苛刻的程度。
这种自律体现在方方面面。他很少沾烟酒,三餐定时定点、营养均衡,常年保持着健身的习惯,定期接受全身体检,不存在为了工作而牺牲健康的情况。
可恶,身上有各种小毛病的明明是他这种亚健康的社畜!
听顾总在这儿夸大其词、胡编乱造地骗人家,助理险些没控制住表情。
顾峙挂了电话,吩咐道:“和前台说一声,待会儿来送合同的是个女孩,姓李,叫李棠梨。对了,你去买份甜点回来。不要巧克力,她不喜欢吃。”
女孩,看来年纪不大?又是让人家带饭又是送甜品,结合刚刚打电话的语气,绝对关系匪浅。
助理应了一声,按捺不住好奇,出了办公室,他掏出手机,点进员工内部吐槽八卦群。
今天也想让领导按时下班:可靠消息,一会儿有个女孩给顾总送文件,不仅让前台注意,还特地叫我去买甜点[推眼镜]
都市累人:!!!!!
很不高兴为您服务:我去我去,同居了?进家门了?
……
李棠梨带着文件和饭盒,抵达了公司。
她很少出入这种高级写字楼,言行拘谨。按照顾峙的指示,跟前台说:“您好,我是来给顾峙送合同的。”
她进门的时候,前台小姐姐只是不经意瞥了她一眼,听她开口才突地站起身:“你好你好,你就是那位李小姐?”
“是的,他说到了之后和您说……”
她的眼睛如同两个探照灯,上下打量她,李棠梨很不自在,声音越来越小。
“好的,你先坐等一会儿,我马上联系钱助。”
扭过头,前台火速在群里更新进度。
绝望周一:速报,人到了,除了文件,手里好像还提着饭盒。真的小,看着很乖,脸嫩嫩的,像是还在读大学,顾总禽兽啊:禽兽啊:禽兽啊:禽兽啊:禽兽啊,老男人骗小女孩,我勃然大怒!:怒然大勃!:?
群里又一次沸腾起来。
电梯门往两边一开,钱助理一眼就望见那个气质迥异的女孩。
说实话,很普通,钱助理想不出这种女孩怎么会和顾总扯上关系。
他领着人上楼,这位李小姐一直表现得有些紧张,直到他推开门,望见坐在里面的顾总,她才微微放松下来,打招呼说:“顾先生。”
“嗯,来了?”顾峙不经意地抬头,瞥了杵在门口的钱助理一眼。
行吧。
钱助理遗憾地退后一步,关上了门。
“这是那份合同。”把文件递给他之后,李棠梨将饭盒端出来,忐忑道:“都是养胃的饭菜,因为时间比较紧,我没来得及仔细尝味道。”
顾峙颔首:“没关系,辛
苦你跑这一趟。”
他顺手把桌上的甜品推到她手里:“尝尝,看合不合你的口味。”
李棠梨怔了一下,低头看着包装精美的礼盒:“不用这么客气的。”
“没有跟你客气,”顾峙从容不迫地看着她:“只是单纯想送你,不是谢礼。”
“哦……”
李棠梨失语。
本来打算送完饭就回去,她不好拂了他的好意,只好留下来,拆开一块芒果慕斯蛋糕。
口感香甜绵密,甫一入口,她的眼睛忽地一下就亮了。
见她浅显易懂的反应,顾峙问:“喜欢?”
前几回在老宅,他就观察出李棠梨嗜甜了。
她眼睛弯弯的,点了点头:“嗯,蛋糕很好吃。”
毕竟只是解馋的甜品,比不上正餐,她还没吃饭,顾峙没有再多留。李棠梨于是提着那盒甜点回去了。
赶巧了,她刚走不到五分钟,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和一阵龙卷风似的闯入了顾峙的办公室。
人未到声先到,他喊道:“舅舅。”
喊得正在吃饭的顾峙眉头一拧。
果不其然,纪嘉誉进来了,轻车熟路地往沙发一靠。
他怎么过来了?刚刚在楼下,李棠梨没和他碰见吧?
纪嘉誉再来得早点,恐怕就要恰好撞破他们了。
顾峙捏紧汤匙,不动声色地问:“什么时候回来的?”
“今天上午。刚到家,就被我妈撵过来了。”纪嘉誉说着,怠懒地打了个哈欠:“说是见我就心烦。”
顾峙也烦他打扰自己吃饭:“你以为我见你就不烦?”
纪嘉誉没好气地说:“行行行,我贱得专门回来挨骂,也不知道哪儿惹到你们了。”
顾峙心中一哂,放下筷子:“纪嘉誉,你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你和谁去的海边,非要我戳穿你吗?”
纪嘉誉坐直身子:“舒冉的事儿你们也知道了?”
脸色一下难看了起来,虽然不满于家人对他隐私的侵犯,但又无法反驳自己和舒冉三言两语道不清的关系,憋屈极了。
顾峙冷声斥责:“你这样朝三暮四,对李小姐公平吗?你有认真对待她吗?”
他的语气肃冷,纪嘉誉心头一颤,又靠回沙发上,随手拾起一个抱枕揉捏:“啧,事情现在有点复杂,我……”
纪嘉誉自小锦衣玉食地长大,谁都是众星捧月地捧着他,把他给捧坏了。
他以为所有人都是脚底的泥,漂亮女孩更是前赴后继地扑上来,因此,他的字典里根本没有“珍惜”二字。
看着他这副优柔寡断的模样,顾峙直接道:“要么,你就干脆分手,不要吊着她。”
他说得太冠冕堂皇,像是一位公正无私的裁判。纪嘉誉不知道,他这个舅舅心里的那把天平早就歪斜了,滑向危险的深渊。
纪嘉誉听懂了他的话,真要让他彻底和李棠梨断开,反而不乐意了。
虽然目前算分手了,但他仍然觉得那只不过算是冷战而已。
他需要时间厘清一团乱麻的感情状况,想清楚了再决定。
他模棱两可地说:“我考虑考虑吧。”
接着,他生硬地转移了话题:“我饿了,落地之后还没吃饭。”
见没了下文,顾峙心绪不佳,连看也懒得看他:“自己点外卖。”
纪嘉誉哦了一声,目光落在他桌上,顿住了。
本来只是随口一说,他突然走了过来:“舅舅,你吃的什么?闻着挺香的。”
顾峙眼皮一跳。
纪嘉誉看着桌上的菜色,觉得莫名的熟悉。
奇怪了,他之前犯胃病,李棠梨给他带过几次饭。其中就包括这两个菜,对了,还有这碗牛肉汤,看着都差不多,就连香味儿也很像。
见纪嘉誉盯着菜细瞧,像是能瞧出什么来,他的心猛地漏了一拍,一股惊险的电流沿着他的脊柱攀爬而上。
纪嘉誉:“你是从家里带的饭?谁做的?”
你女朋友给我做的。
顾峙没把心里话说出来,他神态自若地说:“没你的份儿了,别惦记。”
“谁惦记了?”纪嘉誉被激怒了,“我还不稀罕吃呢。”
他转身就出了门。
顾峙眼眸深深,他心想,你最好是不稀罕。
第25章 舒冉,你怎么来了?……
隔日下午,李棠梨收到顾峙的信息:【今晚不回家吃饭,别等。】
他使用的措辞是“回家”,谁和谁的家?
这没法深究,好在潜移默化之下,李棠梨也对这个说辞感到习以为常,不觉得有什么出格,只回复了一个好。
顾峙晚上有应酬在身,但因为在意独自一人待在公寓里的李棠梨,等不及散场就早早告辞。
饶是如此,到家也快九点半了。
宴席上推杯换盏,难免小酌一杯。顾峙人还是清醒的,只是走路跟踩在云朵上似的,脚底下发飘,连带着神思也悬浮在半空晃荡。
开门进来,公寓里静悄悄的,厅堂漆黑,唯有从次卧的门框衔接处流泻出一线微光。
他轻叩了两下门:“李棠梨。”
没人回应。
借光看了一眼表,确认现在时间还早,还不至于这么早就睡。
“李棠梨?你在吗?”
难道她不在家?
联想到这个可能,他脸色肃然起来。加上喝了酒,不复寻常的冷静,顾不得分寸,他迅疾而莽撞地拉开了门。
李棠梨好端端地坐在房间里。
背对着他,坐在书桌前,伏案在写什么。
看到她,顾峙吊起来的心终于落回实处。他悄声走过去,发现她戴着耳机,神色为难。
她一紧张,就喜欢舔咬嘴唇,下唇色泽偏深,总是被她蹂躏得水润润的。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顾峙看见她手臂下压着一套英语试题。她举笔犹豫半天,才在那道题号旁写下C。
顾峙怔了半晌。
她这是在学习?
李棠梨正在听听力。
由于向餐厅告假,这几天她的可支配时间增加了不少,白天做线上兼职、去医院看望张梅婷,晚上可以争分夺秒多学一会儿。乐观来看,也算是因祸得福。
她曾在书店仔细考察过,这个位面的高中课本内容与原世界大差不差,多学总归没有坏处。
要是能顺利回去的话,李棠梨期盼能早日参加成人高考,尽早实现妈妈留下的遗愿。
这套听力是去年的一模卷,难度很大,音频叽里咕噜从耳膜钻进去,沿着大脑表面平滑地划过,什么有效信息也没剩下来。
听完翻出答案,依次核对。最后一题,她在两个选项之间犹豫,最后毅然决然选了错误的那个。
她正懊悔,突然,耳垂被什么微凉的东西触碰了一下,紧接着,左耳的耳机被摘了下来。
微哑的嗓音清晰响起:“在听听力?”
她扭过头,不期然看见顾峙站在她右后方,指尖捏着一只耳机。
顺着他的小腹、胸膛、喉结一路往上,对上了那双注视着她的眼睛。
他今夜的声音格外有磁性,微微上扬的语调,听的她耳朵发痒。
李棠梨的心慢了半拍,假装随意地揉了揉耳廓,把另一边的耳机也取下来:“顾先生,你回来了?”
“嗯,我叫你名字,没人回应,还以为你不在家。”
“音量有点大,可能没听到。”
“我做得太差了,不要看……”见顾峙瞟了一眼卷面,她脸上一红,仓促间想把卷子翻过面。
对方却拦住了她,淡声说:“对的不是也很多吗?你做得很好。”
灯光下,女孩仰着头看他,眼睛潮乎乎的,闪着细碎的亮光,不知道是害羞还是动容,宛如午后阳光下泛起涟漪的湖面。
越是了解,越觉得她安静。不管是悲伤、恐惧还是高兴,碰到好事或是坏事,李棠梨总是
很安静,一点也不闹腾。听话过了头,就成了逆来顺受。
顾峙看到了,实在没有办法不管她。
就是这种惹人爱怜的宁静,才害他一而再再而三地越界。
譬如此时此刻,他像是被摄住了魂魄,情不自禁地伸出手。
汹汹的火苗在酒精的助燃下越烧越旺,与几乎要决堤的内心形成强烈对比,他脸上却是面无表情。
只是半垂着眼睛,指背却在她柔软、泛红的脸颊上轻轻蹭了一下,看她下意识地闭上一只眼睛,睫毛发颤。
这就是他允许自己做到的极限了。
他的手贴在脸上,冰冰凉凉的,李棠梨还没反应过来,顾峙就若无其事地撤回去。
他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叮嘱:“眼睛别挨得太近,小心近视。早点睡。”
“嗯……”
李棠梨迟疑地摸了摸被他指节蹭过的脸,心扑通扑通跳,呆呆地坐了一会儿。
卷子上英文跟小蝌蚪似的游来游去,她使劲摇摇头,烦恼地咬住笔头,彻底学不下去了。
索性探出头,见顾峙闭目靠在沙发上揉眉心,想到方才他身上若有若无的酒味,她小声问:“顾先生,你是醉了吗?”
他睁开眼:“嗯,喝了点酒。吓到你了么?”
顾峙这么坦坦荡荡说出来,揪住不放的反倒成了她。
看他有些疲惫,李棠梨转而说:“冰箱里有苹果和橙子,要喝醒酒汤吗?”
“好,谢谢你。”
醒酒汤的制作步骤很简单,把水果削皮切块后熬煮五分钟。因为口味偏酸,她又放了一块冰糖。
趁这个功夫,顾峙回房间换了家居服,顺便把表也摘了。李棠梨把汤碗端过去,一眼就瞄见他手腕上的伤疤。
之前,他的左手腕一直被表遮挡得严严实实,只能隐隐露出伤疤边缘。
原来,他的手腕内外侧都有伤。外侧的伤疤纵深在靠近手背的位置,形状狰狞,当初的伤势想必很严重,能看出缝针的痕迹。
手腕内侧,则是一道横平的白色伤疤。
李棠梨难以置信地看了两眼,又立马挪开。
一时心惊肉跳,但又不敢多问。她十分惊愕,在她心里,顾峙是成熟而可靠的。
为什么他会动自残的念头?又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在顾峙手腕上,那道伤疤异常的刺眼,盘旋在她脑海里,久久没有消散。
被各种猜测占据心神,李棠梨差点忘了正事。
在回屋前,她才想起来:“顾先生,我明晚有些事情,就不回来吃饭了。”
顾峙停住脚,扭过来看她:“和谁出去?”
明明隔了一段距离,李棠梨还是难以直面他那双眼睛,说不清是为什么。
她目光躲闪:“纪嘉誉。”
把碗放进水槽,顾峙打开水龙头,用很平静的语调说:“好,几点回来?需要我接送你吗?”
李棠梨忙说:“不用,我自己过去就好,回来的时间……我可能说不准。”
……她打算夜不归宿?难道要整夜都和纪嘉誉在一起吗?
她一进门,顾峙的动作戛然而止。
水声哗啦啦响,他双手撑在台面上,一动不动,脸上沉得要滴出水来。
*
纪嘉誉发来的地址,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会所,也是李棠梨之前工作过的地方。
进去包厢,她先左右环顾一圈,见纪嘉誉依然单独坐着,身边预留着位置,才松了一口气。
她暂时没想好要怎么面对舒冉。
要吵架吗?还是要针锋相对地抢夺纪嘉誉的欢心吗?无论是哪种情形,她都难以招架。
纪嘉誉有大半个月没见李棠梨了。
她穿着奶茶色针织裙,贴身的版型,开着略低的方领,露出一点白软的线条,肩背很薄,依然是他喜欢的风格。
她还在外面套了一件小开衫,看着得体了很多,不至于太暴露。
刚坐下,纪嘉誉见她坐得有点远,隔了一个身位,不爽地微眯起眼睛。
他不痛快,从不过问李棠梨的意见,展臂扣住她的腰,直接把人拖过来。
自己痛快了,手下掐了掐,随意道:“好像瘦了?”
“有吗?”
李棠梨被拖得差点倒在他怀里。
说起来也奇怪,明明没隔多久,她却变得不习惯纪嘉誉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
而且,他说了分手,但照今天的情况来看,似乎还是打算如之前一样相处。
那他提分手的意义是什么?
四周音响环绕播放着一首流行曲。被某位千金带来的男伴手持麦克风唱歌。
几个人在玩行酒令,俗称划拳,输了罚酒。李棠梨一开始被带着玩过,输了好几把,酒又不会喝。
纪嘉誉嫌她笨,再也没让她参与过。
即使她只是安安生生坐在一旁,明里暗里投射而来的视线却根本没有断过。
李棠梨本来已经快麻木了。
不光是纪嘉誉,他身边的那些少爷千金们,有一个算一个,都打心眼瞧不上李棠梨。
她一个夜场服务员,要不是纪嘉誉走眼看上她,哪有资格和他们平起平坐?
但今天不同的是,除了一贯的轻慢,他们的目光里还掺杂了许多怜悯。
怜悯她被分手,被出轨吗?
他们以为李棠梨还被蒙在鼓里,全然不知舒冉的事。
殊不知李棠梨早就知道舒冉的存在,已经为此慌神过了,即使纪嘉誉至今仍然对她只字不提。
包厢里充斥着烟酒味,李棠梨又融入不进他们热火朝天的氛围里,百无聊赖地扫了一眼手机,发现二十分钟前发来了条新消息。
是顾峙,说了一声晚上早点回来。
纪嘉誉也觉出空气有些不流通。他往后一瞧,见身旁的李棠梨盯着手机屏幕,脸上挂着浅浅的笑。
他蓦地涌上一阵不安,按住她的肩膀,狐疑地凑过去:“看什么呢?”
李棠梨下意识将屏幕朝身体方向侧了侧,没等纪嘉誉发作,关键时刻,包厢门被打开了。
走进来的不是供应酒水的服务生,而是一个高挑妍丽的女孩。
一见她,纪嘉誉的脸率先一沉:“舒冉,你怎么来了?”
他做贼心虚,声音也格外冷硬。
李棠梨吃惊地看着这位不速之客。
她就是女配舒冉?
没错,舒冉就是那天在自助餐厅帮她的人。
站在门口的舒冉像是被纪嘉誉冷漠的态度伤到了。
她低落地说:“嘉誉,是我太过分了吗?可是,今天是我生日,我想和大家一起过……”
漂亮女孩伤心也别有一番风情。
在场的人也纷纷使眼色打圆场:“好了好了,既然来了就坐下吧。”
现在撵走就太迟了。更何况,舒冉的堂哥舒子毅也在场,好歹做了多年的朋友,不能不给个面子。
舒冉顺着众人递过来的台阶,轻巧地走到他另一侧。
纪嘉誉压低声音,咬牙对她说:“我明明说过晚点再过去陪你。”
舒冉委屈:“可是人家想你嘛。”
她理了理精心打理的发型,略微错过身,隔着纪嘉誉,对李棠梨眨眨眼,扬起一个笑。
她只牵动了嘴唇的弧度,眼睛不含半点笑意。皮笑肉不笑的,更像是无声的挑衅。
不同于李棠梨,舒冉显然和这帮人玩得更投机。
她性格和煦,和谁都能聊到一起,连玩游戏也不落下风。
虽然混入他们圈子里的时间很短,却甩了木讷的李棠梨不知道几条街。
傻子都能看出来舒冉和纪嘉誉关系匪浅,两人手肘擦着手肘,尽管纪嘉誉有心回避,但还是掩盖不了细节。
他犹如走钢丝一样提心吊胆,舒冉刚来那会儿,他甚至不敢去看李棠梨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