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一更)裙子别乱动。……
顾淑凤坐下,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下大腿:“什么谈恋爱?这叫出轨,乱搞男女关系!”
顾峙走到大姐身后,替她捏了捏肩,话声里听不出异常:“是不应该。他没和那位李小姐分手吗?”
顾淑凤怒道:“人家前一阵才来家里做过客,就算他是分手之后另找的新欢,时间上挨得也太紧了,毛都没长齐的小孩,还脚踏两只船上了?而且,昨晚他和李小姐一起出去吃的饭,不像是分手的样子。”
晚上单独出去吃饭?
“你怎么不动了?诶,我正好右肩膀有点酸,你往那儿锤一下……”
还好顾淑凤看不见他的脸,顾峙发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照这么说,兴许李小姐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肯定。该拿这孩子怎么办,唉……”当妈的一声长叹。
顾峙踱步到茶几旁坐下,他侧着身子,沏了一盏茶,推到满面愁容的顾淑凤身前:“喝杯茶,别发愁了。”
顾淑凤斜睨他,连带着对弟弟也带出了点火气:“你这个当舅舅的就一点也不着急?”
顾峙闷声笑了:“姐,该做的不该做的我都做了,还能怎么办?”
这句话其实是在暗中讥讽自己,不过顾淑凤听不出来。
大姐让他去酒店捉人,他捉了。外甥嘴硬,他断了卡。打骂双管齐下,纪嘉誉的反骨越打越硬,偏要三番四次把李棠梨往家里带。
见人家女朋友见多了,不仅没拆散他们,他也搭了进去,横生出一截歪歪扭
扭的枝桠。
现在不上不下吊在这儿,外甥不是外甥,舅舅不像舅舅,顾峙现下最瞧不起的人,其实是他自己。
顾淑凤捂着茶杯,出神地喃喃道:“谁不是从这个年纪过来的?怎么你十八岁的时候就……”那么懂事?
说到半截,她突兀地止住,意识到失言了。
顾峙神情淡淡,就此止住话头。
姐弟二人相对无言,静坐片刻,突然,外头打起一道雷,下急雨了,冷风挟住雨点横扫进来。
这阵不安的沉寂被骤雨打破,顾淑凤惊叫一声站起来:“不好,我早上刚把那几盆花抱出去!”
她离开后,顾峙走到暗沉沉的露台边,天边青灰色的苍穹重重倾倒在屋檐上,雨声劈里啪啦打在地上,潮湿的腥气从土里弥漫上来。
湿气如同一把小刀,缓缓割开他愈合的旧伤。手腕隐隐作疼,像是回到了车祸的那个雨天。
*
往后的半个月里,顾峙又重新泡在了公司里。
其实那场重中之重的跨国并购案已正式进入整合与交割阶段,这段时间的繁忙可以暂时告一段落。
集团的日常管理并不需要顾峙事必躬亲,他完全有理由休息一些时日。
所以,他是刻意为之,企图用忙碌的工作来霸占所有思绪,以教他不必去过度思索一些不应该去想的人或事。
每天早出晚归,日程排得满满当当,连根针也插不进去。
有天,刚签完递上来的合同,助理推门进来:“顾总,顾小姐刚刚给您打了一个电话。”
顾峙搁下笔,揉了揉眉心:“语琴?她有什么事?”
助理默了默:“说是上午送球球去宠物店洗澡了,让您现在立刻接回家里。”
球球是家里的猫的名字。
由于缺乏陪伴,顾语琴前两年提出想养只宠物解闷。
虽然她的哮喘过敏原不是猫毛,但出于谨慎态度,球球还是一直养在单独的管家房里,由管家照理。隔几天抱到顾语琴跟前逗一逗,这样各方面来说都比较稳妥。
给球球洗澡还用专门送到宠物店?而且还点明了要他接回去。
“……要我专程去给她送猫?”
要求到了荒诞的地步,顾峙反而不觉得生气,只是揣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既然电话都打过来了,加上这段时间一直忙工作,该回家看看了,顾峙索性照做。
绕道去了趟宠物店,接上猫到家,没看见顾语琴,阿姨说是刚出门散步,得花些功夫呢。
这下顾峙是真被气笑了,故意瞎胡闹折腾他呢?
他抱着猫,长腿一迈,一径上了书房,冷声丢下一句话:“让她来书房找我!”
球球很亲人,一直在他脚旁摇着尾巴蹭他小腿,顾峙被缠得不胜其烦,弯腰把球球抱到膝盖上,空出一只手熟练地挠了挠它下巴。
一阵脚步声姗姗来迟,顾语琴象征性地敲了两下门,半点不客气,直接推开了门:“哥,球球你接回来了没?”
顾峙冷笑,还没发作问她今天究竟搞什么名堂,却瞥见顾语琴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目光一滞,话也卡在了喉咙里。
入眼的先是半新的牛仔裙,一张白净的脸,她神色腼腆,嘴唇习惯性地抿着,拘谨地躲在语琴身后。
是多日不见的李棠梨。
李棠梨脑袋发懵,今天排班轮休,先前休息日顾语琴邀请了她两次到家里玩,都被她婉拒,人家第三次开口,她脸皮薄,不好意思再找借口,乖乖来了。
和前两回不同,她只瞧见顾语琴一个人,加上今天是工作日,就下意识以为只有她一个人在家。
一起漫无目的地散了会儿步,顾语琴瞄了眼手机,突然说家里的猫接回来了,牵着她回别墅。
结果书房门一开,猫确实是有的,还多出了一个男人。
顾峙穿着黑色高领长袖,衣服是贴身的,衬得他宽肩窄腰。笔记本电脑放置在一旁,小猫趴在他大腿上,被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
见到她,顾峙似乎也愣了一下。
手下力道不由自主大了些,球球不乐意地扭了扭,从他大腿上跳下来,一溜烟跑到顾语琴跟前。
“顾先生,好巧。”想起上回有些微妙的交谈,李棠梨不自然地打了一个招呼。
顾峙不动声色地垂下眼,一手抚了抚腿上被小猫蹭出来的褶皱,应了一声。
顾语琴蹲在地上搓着猫头一阵狂撸,掐着嗓子胡乱叫了一通好猫猫、乖球球。
听到他们两个蹩脚的问候,她扑哧笑了一声:“你坐,别跟罚站似的站在这儿。”
书房是复古风格,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地毯,百叶窗之前,摆着一张黑棕色雕花实木长桌,顾峙一般就坐在这儿办公议事。
办公桌的右侧,是两个半圆形的棕红单人沙发,中间立着一方玻璃小圆桌,方便放书。
左右两面都是定制的满墙书橱,贯通房间南北,高度直抵屋顶,上面满满当当地收纳着各色丛书。
闲谈没两句,李棠梨总觉得如芒在背,却又不知道从哪儿冒上来的这股感觉。扭头望向办公桌,只能看到顾峙流畅而利落的侧脸。
她略带不安,贴在顾语琴耳旁,小声地说:“我们在这儿,会不会吵到他工作?”
言外之意就是要不出去?
“会吗?”顾语琴听懂了,却佯装不知。
她低头一笑,捏住球球的爪子:“棠梨,你说得对,那我们看会儿书吧,怎么样?”
好吧。李棠梨也不敢挑明想法,只好窝窝囊囊地妥协。
不过看书其实也很合她的意,她平日闲暇时为数不多的娱乐活动就是逛书店。
顾语琴想看一部之前没读完的小说,她懒得动身,把名字和作者告诉李棠梨,指了指大概位置,让她一块拿过来。
李棠梨到书柜前一排排扫过去,挑了一本感兴趣的人物传记看。至于顾语琴想看的那部小说,她在那个位置寻找半天,才在头顶看到。
踮起脚往上够,胳膊都打直了,堪堪碰到书的底部。
就差一点了。……
她还打算努努力跳起来够一下,忽然,视野一暗,有道黑影覆在了她的身上,耳边随之传来一道淡淡的声音:“裙子别乱动。”
“什、什么?”
她受惊地转过脸,见身旁赫然是本应该坐在桌前专注办公的顾峙!他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走路没声没响的?
听见他的提醒,她匆匆扭过头,朝后一瞧,脸猛地蹿红了——
他擎着一本书,挡在她的臀后。裙子布料浆洗多次后变得较为硬挺,因为她幅度较大的动作,裙摆微微翘起,那只手绅士地隔了一点距离,只是手上握的书稍微蹭到了一点裙摆的边。
明明他什么都没有碰到,李棠梨却心如擂鼓,她赶紧背过一只手,把翘起的裙边一把捋下去。
这完全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本来她放下后脚跟,裙子就相安无事地落回原位,什么也露不出来。
偏偏还要捋一下,像是能弥补刚刚的迟钝和大意似的。
她咬着嘴唇,脸上红扑扑一片,飞快地瞥了一眼沙发那头背对着他们的顾语琴。
顾峙从她身上挪开眼,将那本从旁随意抽出的书复归原位,若无其事地问:“要拿哪本书?”
“毛姆的《面纱》。”
他身材颀长,伸出手臂,轻轻松松从书架上拿下那本导致女孩难堪的罪魁祸首。
李棠梨接过,眼皮低垂,没有看他:“谢谢。”
顾峙问:“喜欢这本书?”
“这是语琴姐要看的,我还没读过。”
“哦。”
影子落在书橱上,两人拉长的影子静止不动,他们中的一部分在难舍难分地重叠、融合又在下一秒脱离。
顾峙突兀地说了一句:“下次注意点。”
他迈开腿,离开了书架旁。
*
顾语琴抬起头,看着那本李棠梨放到圆桌上的书,有些意外:“这么快就找到了?我都不确定是不是还在那儿放着。”
李棠梨“嗯”了一声,她心不在焉,挤出一点笑容:“在书架靠上几排,挺好找的。就是我够不到,是顾
先生帮忙拿的。”
顾语琴朝长桌那头一瞧,见她哥正襟危坐,看不出丝毫端倪。
实在很有意思。
翻开书,第一页开头,就是妻子和情人出轨,险些被丈夫捉奸在床的场景。
她的眼睛不着痕迹地爬到李棠梨身上。
她长相说不上漂亮,身材纤瘦,两只手捧着书,看得出她很努力地想看进去,但眼神依然读不完几行就开始飘忽。
顾语琴其实也很好奇,本来上回她只是抱有怀疑,不敢妄下定论。
今天一试,就试出来真假来了。
平日里她要是敢这么耍顾峙,最轻也要挨几句教训,要是玩笑开得过火,严重点还会被他禁足在房间里。
但李棠梨一进书房,他哥那股溢出的恼火就被吸走了大半,也不出声问她到底在作什么妖,而是以一种默认的姿态坐住了。
这就不正常。
三个人各怀鬼胎地坐着,书房静了下来,只有偶尔敲击键盘和翻书页的声音。
在逐渐平复的心绪中,李棠梨终于强迫自己看了进去。
手指夹在第二十页的书角上时,旁边的顾语琴突然脸色难看地咳嗽了一声。
第17章 (二更)一只猫惹出的意……
李棠梨放下书,侧过身,一只手轻拍她后背:“语琴姐,还好吗?有感觉呼吸困难吗?”
顾语琴摆摆手:“没事的,不是哮喘,你们别担心。”
李棠梨观察她呼吸平稳,表情正常,的确没出现什么哮喘症状。
但猫还是不能玩了。
顾峙果断把阿姨叫进来,让妹妹回顶楼换衣服,把身上的猫毛清理掉。这是她每次撸完猫之后的固定流程。
在挪上轮椅之前,顾语琴将怀里蜷着的球球一把塞到了坐着的李棠梨怀里:“你先替我看下球球,我一会儿下来和你看电影。”
说着,狡黠地冲她眨了一下眼睛,神色灵动得不像是方才身体不适的人。
这个念头快速在脑海闪过,猝不及防的李棠梨来不及认真思索,那只猫就跟液体一样软在了她的肚子上。
球球半点不见外地窝在女孩大腿上伸了个懒腰,喉咙咕隆咕隆地响,喵喵叫了好几声,很卖力地勾引女孩摸它。
可惜,热情的猫咪遇到了木头一样不懂风情的笨人类。
李棠梨整个人呆在原地,两条手臂搭在扶手上,一动也不敢动。
书房里只剩下她和顾峙了,她顾不上之前的种种尴尬,声音发着抖求助:“顾先生,帮帮我。”
余光一直扫向她的顾峙早就看出了不对劲。
刚进书房时,语琴让她摸摸球球,她就真的只是“摸”了一下,从伸手到缩回,整个过程估计不超过三秒。
“你怕猫?”
“有点……”
也说不上怕。妈妈嫌打扫起来麻烦,家里从没养过猫猫狗狗。
加上李棠梨儿时被流浪猫挠过一爪子,去医院打疫苗哭得稀里哗啦,被耳提面命以后碰见猫狗都绕道走,久而久之就很少接触了。
乍然有只猫这么赖在身上,实在很难适应。
顾峙看她半晌,怎么这么好欺负?
连一只猫都把她欺负成这样,他唇角微扬:“你动一动,它会自己跳开的。”
李棠梨尝试着动了动腿,球球大王宝相庄严、岿然不动。
它稳稳躺在她双腿之上,毛茸茸、热乎乎的微妙触感令李棠梨头皮发麻:“它不走。”
顾峙终于肯从容地站起身:“球球很喜欢你。”
她开始胡言乱语:“啊,那我谢谢它……但是、能不能先从我身上下来……”
迎着李棠梨无助而祈求的目光,他走到跟前,将袖子捋到小臂,弯下腰,直接去抱耍无赖的球球。
球球之所以叫球球,和它圆润肥美的身形脱不开干系。
可能是记恨刚刚顾峙没轻没重地捏痛了它,猫大怒,以大师级别的高超身法从他合围的掌中甩尾挣脱出去。
它平等地赏了两个人一记飞踹,接着在空中纵身飞跃,如同一张印度飞饼,稳稳落在了地上。
球球得意地摇着尾巴走了,留下沙发上东倒西歪的两个人。
女孩被迫挤在沙发角落,脑袋枕在夹角处,艰难仰着头颅,两只手努力地推在几乎要压住她的顾峙的胸膛上。
男人一只手撑住扶手,上半身险些要倒在女孩身上,左腿屈膝跪在沙发上。
从身后看,顾峙把李棠梨整个挡得严严实实。唯有在他笔挺的西裤之间,露出一双不住发颤的细腿。
当时,李棠梨只记得顾峙在她面前俯下身,浓密的黑发在眼前晃了晃,忽然,那只猫飞射了出去,一脚重重蹬在她的锁骨上,身体随之歪斜。
顾峙也闷哼了一声,在一阵兵荒马乱中,有什么坚硬的东西在她的左脸磕碰了一下。
她吃疼地闭上眼睛,疼痛牵连出生理性的泪水,再睁开眼,就蓦地撞入一双深灰色的眼睛里。
顾峙的脸近在咫尺。瞳孔紧缩,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
鼻息挨着鼻息,呼吸缓缓交融,近得仿佛只要歪过头,两个人的唇就可以毫无阻隔地贴在一起。
可能是一秒,也可能是一分钟,在这种寂静的四目相视中,李棠梨恍惚间听见越来越大的心跳声。
……谁的心跳声?
她如梦初醒,像触电一样撇开视线,鼓起一点勇气,推了推男人几乎遮住她所有视线的宽肩,发出小声的哀求:“你快起来呀。”
顾峙垂着眼睛,见她黑发披散在脑后,脸颊泛着粉,黑的黑、白的白,眼尾还含着一泡将落不落的泪珠,真是可怜死了。
想把压着她的男人推开,又不敢碰他,推一下就缩回去,不痛不痒的,和故意摸他有什么区别?
他冷着一张脸,心想,真是不自重,活该被人欺负。
李棠梨不知道自己被他在心里连篇累牍地编排造谣,不然一定会气得哭出来。
顾峙终于动了,却堵着她的话头:“脸疼吗?”
“不疼,你别……”
他伸出一只手,摸上了李棠梨发红的右脸。
这里是被他的表盘不慎磕到的。
他一触碰到她,李棠梨情不自禁地抖了一下,泪珠顺着眼尾滑落。
他手大,一摸上她的侧脸,一下包住了小半张脸。粗粝的指腹厮磨在白净的面皮上,落下一簇簇火苗燎烧,尾戒却冰凉凉地磕在她下颌上。
李棠梨本能地抬起一只手臂,却不是为了阻止他,而是横过来,率先挡住了自己雾气弥漫的眼睛。
另一只手才迟缓地搭上来,握住他的手腕,宛如一株攀绕的细藤,衬得她更文弱、更纤细了。
顾峙想,她到底是在反抗,还是在顺从?
她的脑袋枕在扶手上,略一歪,露出脖颈上那粒小小的痣,简直跟一个迷似的吸引着他。
明明是一个普通而不起眼的人,但就是……
简直跟回到了口欲期一样,他迫切地想要咬住什么东西。顾峙咬住后槽牙,总算把那股心痒挫了下去。
他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说道:“抱歉,是我的失误,没捉住球球,被它挣脱了。你还好吗?”
李棠梨发出微弱的声音:“……没关系,我想缓一下。”
被坏男人占了便宜,还要说谢谢。
她的身体柔柔地斜在沙发上,胸口剧烈起伏,像一张被揉皱的纸。
裙子又卷上去了,两条腿紧紧并拢着。
腿上一凉,手肘撑起上身,李棠梨愕然发现,顾峙居然动手给她往下拽了拽裙摆。
“你……”
她不可置信地看向他,连话也说不出来了,像是第一天认识他。
顾峙直起身,竟和没事儿人一样对她说:“短裙不是很方便。你觉得呢?”
对方的言语表情都挑不出半点差错,十分坦荡地回望着她,那双深灰色的眼睛既镇静又冷淡。
李棠梨迟疑了。或许人家真是好心,帮她拽一拽裙子,不然,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她走光吧?
就在神思紊乱的时刻,骤然间,门被敲响了。
李
棠梨下意识瞥向他。对上她无措的视线,顾峙深吸了一口气,提醒说:“头发。”
她反应过来,连忙坐正。将凌乱的头发和衣服上上下下整理了一遍。
看着她匆匆掩盖这些痕迹,顾峙心头陡然涌上深深的厌弃。
他面无表情想,简直就跟刚偷完情一样。
他算什么,提醒李棠梨不要在丈夫面前露出马脚的情夫吗?
习惯性整理袖扣,摸了个空,才想起今天穿的不是衬衫。
外头等待的顾语琴又敲了敲门,她疑惑地开口:“哥?棠梨?有人吗?”
见李棠梨收拾得差不多了,顾峙重新坐回桌后:“进来。”
换了一身衣服的顾语琴花蝴蝶似的轻快飞进来。
见李棠梨定定坐在沙发上,她不经意地打量着这两个人,问:“棠梨,你是不舒服吗?脸好红。”
“不、呃,”李棠梨犯了结巴,“就是有点热。”
她的借口太过拙劣,语调也不自然,只要是个不太笨的人都能戳穿。
好在顾峙适时开口:“马上快下雨了,屋里太闷。”
他低头看了一眼表,有条不紊地安排道:“时候不早了。你们既然要看电影,就赶紧去,挑个时长短的,天黑了还要送李小姐回家。”
顾语琴没有深究。
面对他哥的叮嘱,她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嗯嗯两声,拉着明显没回过神的李棠梨,一起去往地下一层的家庭影院。
现在,书房里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顾峙靠在桌边,双腿交叠,无言凝望向那方已经空空如也的沙发。
最近频繁犯起烟瘾,尤其是在此刻,他又想要吸一支烟了。
这可不是个好习惯,顾峙想。
*
晚上七点,李棠梨被司机送回了家。
看完电影就六点多了,顾语琴想留她吃晚饭,李棠梨以时间太晚为由,没有答应。
虽然下午书房里的那一幕是个纯粹的意外,但是一想到顾峙放在她脸上的手,以及拽她裙摆的微妙举动,李棠梨还是觉得相当别扭。
一推开门,却发现家里空落落的。
妈妈人呢?
她环视一周,本来就是小户型,家具又塞得满满当当的,一眼就能望到头,压根藏不住什么。
人不在家里。
这个点,各家各户都应该在家吃饭,张梅婷能跑去哪儿?
她担忧地打了个电话,将大拇指放在口中轻咬。
好在电话铃没响多久,刚接通,张梅婷的声音同步从楼道传来。
“诶,棠棠!怎么了?”
她心下一松,直接挂断了电话。推开门,外面的张梅婷正打算掏钥匙呢,就见门里探出女儿的脸。
她挎着一个包,李棠梨轻声抱怨:“妈,你去哪儿了?我看没人在家,吓了一跳。”
张梅婷一边脱外套,一边笑着说:“我这不是没料到你今天这么早回来吗?他们说附近有个超市快倒闭了,这几天清仓大甩卖,我也想去凑凑热闹,结果人太多了,硬是没挤进去,就回来了。”
“下回这种活动就不要去了,你身体不好,我怕挤出什么事儿来。”
李棠梨本来相信了这番说辞。
直到她把晚饭端上桌,坐在灯光下,见张梅婷脸色发白,拿着筷子的手也在轻微发抖。
“你脸色好差。”
李棠梨立马走过去,板起脸说:“妈,和我说实话,到底是怎么了?”
张梅婷打了个哈哈:“我脸色哪儿差了?你别想着说!”
李棠梨又要问,她就顾左右而言他。问烦了,她干脆捂住了自己胸口,诶呦诶呦地喊疼。
跟顽皮小孩似的,把李棠梨也搅得没脾气了,只好暂且揭过今天的事情。
但心里还是隐隐约约不踏实。
半夜坐起身,趁着张梅婷睡熟,她拉开妈妈回家时背的那只包,从中翻出一条围裙。
用手机屏幕照了照,围裙胸口处印着“春夏家政”四个字,底部是一个蓝色的logo。
先在网页查了一下,没找到什么有效消息。她思索片刻,直接在导航APP上输入。
导航显示,这家公司离她家只有2公里的路程。
李棠梨心一沉。
果然,张梅婷在背着她工作。
第18章 你爱怎么想怎么想
妈妈为什么要又找工作?
之前也发生过类似的事。
那次,张梅婷被她逮到在小区超市当理货员,两人大吵一架。
张梅婷是闲不住的性子,一感觉身上有劲儿了,就想赚钱补贴家用。
岂料,李棠梨知道后却一反常态,气得眼泪扑簌簌往下掉,一边抹泪一边不松口,说什么都不许她再拖着病体出去干活。
现实里,妈妈在医院查出癌症之前,早就察觉身体不适。但为了赚钱,一直忍耐着不在她面前暴露。
最后纸包不住火,见人无知无觉地躺在病床上,犹如一道晴天霹雳,径直劈醒了李棠梨。
她在深夜里辗转反侧,数不清多少次自责。
如果她能提早发现,如果她再关心一点妈妈,如果妈妈不用那么劳累,是不是病情就不会恶化得如此迅速?
但终究无济于事,这些遗憾就逐渐成了李棠梨的心病。
可能是看她态度太过强硬,张梅婷终于低头妥协。为了哄她,甚至还签了一份保证书,发誓在身体彻底养好之前,再也不出去干活了。
明明之前说好的,为什么又说话不算数?今天脸色不好,是不是因为太累了?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想不通,彻夜无法无眠。
第二天上班也是心不在焉,李棠梨特意在晚上告了假,提前六点到家,张梅婷又是不见踪影,环视一周,昨天那个包也被她背走了。
李棠梨攥紧门把手,她没有进门,而是转身敲开了邻居陈姨的门。
“谁啊?”
“陈姨,是我,我想问您个事儿。”
陈姨正在做饭,把湿漉漉的手往围裙上一抹,拉开门:“小李啊,进来说吧。”
“我就不进去了陈姨。我想问下您,您知道我妈妈最近找了份工作的事情吗?”
“这个……”陈姨卡了壳:“没听说过啊小李,这事儿我还真不清楚。”
李棠梨扶着门框的手指紧了紧,随即松开:“打扰您了,我去问问其他人。”
她一转身,形单影只的肩膀上落了一层影沉沉的黄昏,透着一股非要揪出真相的倔劲儿。
陈姨叹了一口气,叫住了她:“别去问别人了。小李,张大姐通过熟人介绍,在一家家政公司当保洁。”
李棠梨停下脚步。
果然被她猜中了。
*
张梅婷明显感觉到这两天工作量超负荷了。
尤其是昨天,本来李棠梨休息日,她一般都不接活,怕被女儿发现。
可李棠梨说要下午出去玩,还提前跟她报备,可能明天早上才回来。
女儿走后,她抓紧这段时间,接了一个临时搬家的急活。
客户下单是两个小时。张梅婷到了实地,发现面积有两百多平,房间多,地上还落满了灰。超时二十分钟,才勉强清扫完。
还被早归的李棠梨撞见从外面回来,一通胡搅蛮缠,好不容易搪塞过去。
今天早上起来,那股疲惫感有增无减,上午躺在床上缓了缓,下午只接了一单,刚干没十分钟,就感觉浑身酸痛,不得不停下歇一会儿。
进度拖得很慢,险些被客户投诉磨洋工,好说歹说人家才肯收回。
扶腰走到小区楼下,一抬头,却见自家灯居然亮着。
心里一突突,她慢吞吞地摸出钥匙开门。不出意外的,李棠梨就坐在屋里,看样子是在专门等她。
李棠梨望向她:“妈,我们谈一下吧。为什么又背着我出去工作?”
还是没瞒住。
张梅婷企图蒙混过去:“棠棠,你瞎说什么……?”
李棠梨打断她:“你不要再骗我了,别人已经告诉我你干保洁的事儿了。春夏家政,对不对?”
张梅婷一僵,没说话。
李棠梨见她又是这种不愿多谈的态度,压抑了一整天的生气和忧虑像泄闸的洪水喷涌而出。
她情绪一激动,就容易往脸上冲,眼睛一阵发烫,泪水也涌出来。
“我们之前不是商量好了吗?我努力工作赚钱,你身体不好,就不要出门了。而且干保洁多累啊,万一你工作的时候出个意外怎么办?我不能、呜……”
我不能再失去一次你了。
张梅婷抽了两张纸,按住女儿的脑瓜,还像给小孩洗脸似的囫囵转着圈为她擦泪,哄她:“好了好了,不哭了,妈错了。”
“唔唔,”李棠梨被擦得有点疼,没敢明说。
她吸了一下鼻子,揪过妈妈手里的纸,哽咽道:“那你辞职。”
又是一阵沉默。
李棠梨捏着那团不成样的纸巾,难过地低下头:“为什么?为了挣钱,连身体都不管不顾吗?”
对啊,就算是再闲不住,那也应该是趁她状态好的时候。
现在明眼人都能看出她不舒服,即便如此,为什么还要死撑?
电光火石之间,她捋了一遍女配的回忆,喃喃自语:“难道是因为赌债?”
见她神情一变,李棠梨瞬间意识到问到了要害:“赌债不是还清了吗?难道还没有?”
张梅婷这下是真的死活不肯说了,她匆匆别过头,走到厨房洗手。
李棠梨焦急地跟在她身后:“还欠多少?几千还是几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