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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 31 章 扇爽了。

31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鬼啊——”

陈悯之当场吓得尖叫, 拼命蹬腿想把那只鬼手甩开,可鬼手却将他攥得更紧了。

甚至,那苍白消瘦的指节, 还顺着他的脚踝往下摸, 冰凉粗糙的指腹触到了他的脚底。

少年生得白,连一双脚都是白皙莹润的, 足踝纤细得不盈一握,足弓弧度优美,脚趾饱满粉润,像是一颗颗小巧的珍珠。

鬼手先是抚过他的脚背,然后狎.昵地揉.捏着他的脚趾头,好像在把玩什么珍贵的艺术品,捏得爱不释手。

被捏着的陈悯之却毛骨悚然, 见挣脱不开, 便张嘴大叫:“救命!救——”

他呼救的声音戛然而止,鬼手不过在他脚底某个穴位上掐了一下,陈悯之便晕了过去。

惨白月光下, 窗帘被风扬起, 簌簌而动。

一团漆黑的影子从床底钻出来, 如山般从低到高隆起,在月光下现出成年男人的轮廓。

男人居高临下, 视线落在晕过去的少年身上, 犹如阴冷黏腻的蛇, 细细地爬过这具身体的每一寸。

他屈膝上床, 跪在少年身边,手掌抬起少年白皙细瘦的脚踝,放到唇边, 在圆润凸起的踝骨上轻轻落下一吻。

少年本就被掐了睡穴,又受了极大的惊吓,陷入了深度昏迷,对这种程度的触碰自然完全没有反应。

于是男人便愈发肆无忌惮起来,他手掌宽大,轻而易举地就能将少年的足拢在掌心,像握着一块白玉,湿.热的舌.尖从白玉上舔过,将少年的踝骨舔得湿.黏黏的,沾满晶亮的水渍,显得暧昧又色.气。

舔完了,又去亲吻小巧圆润的脚趾,在黑暗中嘬出细密的水声。

那张脸英挺又冷俊,瞳仁极黑,戴上眼镜时斯文禁欲,取下眼镜时却显得有些阴鸷。

因为天生肤色冷白,印在上面的巴掌印便格外明显,看上去有几分滑稽,偏偏他的神色又是近乎虔诚的。

“不要亲呜、不准再亲了”脚底本就是很敏.感的地方,被人这样弄着,少年即使在睡梦中也有些不舒服,从喉咙里发出一两声含糊的咕哝。

秦陌动作顿了一下。

片刻后,他冷冷吐出两个字:“就要。”

秦陌一想到少年刚才在酒桌上主动对男人献吻的场景,心脏就仿佛被一股妒火燃烧,又酸又痛。

不是直男吗?不是不喜欢男人吗?为什么就可以主动去亲卫殊?

他和他认识得比卫殊早那么多,怎么就不见他主动来亲他!他哪里比不上那个浑身横肉的体育生了!

再说,玩个游戏就可以随随便便去亲男人的嘴巴,那以后再被不怀好意的人随口哄两句,岂不是就能张开.腿给男人操.了!

这个傻子!笨蛋!不知廉耻的蠢兔子!总是要吃一点教训才能长记性!

秦陌眸光阴鸷,指节捏着少年的脚踝,语调森森:“再和一些乱七八糟的男人亲嘴,就给你这里套上链子。”

男人视线落到少年唇上,那双唇瓣今晚上被不少人吻过,动作还都很粗暴凶蛮,到现在都还肿着,红彤彤的,看上去娇弱又可怜,已经再经不起折腾了。

于是男人冷硬的一颗心,难得生出一丝怜爱来。

总归少年也没答应卫殊的告白,就暂且放过他。

秦陌没再去亲少年的唇瓣,而是捉起了少年的手,放到唇瓣,细细舔.吻起来。

从指缝到指尖,男人就像一只梭巡领地的兽类,用舌.尖留下自己的气味,每一寸都没有放过。

亲完了,又握着少年的手,眸色幽幽地看。

刚才,陈悯之就是用这只手扇了他一巴掌。

秦陌自小家规严苛,事事都被要求做到最好,稍有不慎便要受罚。

但毕竟是照着未来秦氏的继承人来培养,秦父依旧照顾到了他的自尊心,罚他时从不打脸,而是罚跪,或者用藤条抽他的脊背。

因此,陈悯之刚才挥出去的那一掌,是秦陌迄今二十多年的人生中,挨的第一个巴掌。

少年那一巴掌是在气极之下扇出的,使出了全力,但奇异地,秦陌却一点儿没感到疼。

反倒有一种很微妙的爽感。

少年知道他有洁癖,平日里都不怎么和他有肢体触碰,这竟算得上是和他难得的亲近。少年的手指又很软,温温热热的,落在他脸上时带起一股令人战栗的酥.麻,好像骨头都过电了一般。

再想到这一巴掌本来是要扇到卫殊脸上的,结果却落到了他脸上,被讨厌的是卫殊,被扇的却是他

爽上加爽。

男人唇角勾出一丝弧度,竟不自觉地笑起来。

就在这时,门口忽然传来敲门声,随之响起的是卫殊焦急的声音:“悯悯?你还好吗?”

已是深秋,更深露重,男人却只穿着一件工字背心就跑了上来,看着像是刚从被窝里出来,连衣服都来不及穿就过来了。

陈悯之和人交换后的房间位于三楼走廊最里边儿,而卫殊在二楼走廊入口处,距离算得上是最远,这房子的隔音又好,因此卫殊听到的第一声尖叫,声音遥远而模糊,连字句都听不清楚,他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但即使不确定,他还是从床上翻起身,手掌都握在门把上了,又想起陈悯之生气瞪着他的一双眼,对着他说不喜欢他,不要他。

少年现在多半是不想看见他的。

直到听到第二声短促模糊的尖叫,卫殊才陡然回神,风一般地冲上了楼,可他跑得急,上楼才想起断电了,屋子里一片漆黑,连房间门牌号都看不清,又着着急忙慌地下去拿手机开手电筒。

等他折腾两趟上来,屋内早已恢复了安静。

“悯悯?你在里边吗?”

卫殊叫了两声没反应,又把耳朵贴在门上细听,没听到什么动静。

该不会是做了噩梦吧?

陈悯之之前和他聊天时说过,自己有时候会做噩梦,梦见有狗咬他。

卫殊担心他遇到危险,想直接把门踹开,又怕陈悯之是真做了噩梦后又睡着了,他本就讨厌自己,自己还大半夜上来踹门,以后便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思索片刻,卫殊决定绕到别墅后面的小花园,从小花园里翻窗进去。

他只是进去看看悯悯有没有危险,别的什么都不做,卫殊对自己说。

陈悯之的卧室位于三楼,但对于四肢修长有力,擅长攀爬的男人来说根本不算难事儿。

卫殊很快便从没关紧的窗户翻进了屋。

月光下,少年平躺在床上,被子盖得好好的,只露出一张白皙柔软的小脸。

看上去什么都没发生,应该只是做了噩梦。

在梦里,那双清秀的眉也微微皱着,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一想到少年是因为什么才心情不好,卫殊便垂下眸,他就这么垂着手站在少年床边,好像这样便能低头认错,取得少年的原谅似的。

卫殊盯着那张脸看了许久,最终还是没忍住,在陈悯之床前半跪下.身,握着少年温热柔软的手,在那掌心舔了一口。

他将那只手放到自己脸侧,眷恋一般地挨蹭起来。

卫殊目光灼灼地望着睡梦中的人,声音低哑地叫道:“老婆。”

*

第二天,陈悯之和联谊的组织者说了声自己身体不适,然后独自收拾好行李,一大早就提前离开了山庄。

他没有告诉卫殊。

卫殊打来电话,他也没有接,只是在微信上回复卫殊发来的消息,告诉卫殊他们先分开冷静一下,让他这段时间都别来找他。

然后就把和卫殊的聊天框设置成了消息屏蔽。

至于那天晚上出现的的鬼手,陈悯之只当自己是喝多了酒,又在当天接受了太多信息刺激才做的噩梦,倒也没放在心上,毕竟他第二天醒来什么事也没有。

可卫殊依旧每天来他宿舍楼下等他。

大概是怕惹他生气,男人也不上楼来他寝室房间找他,就这么站在宿舍楼下巴巴地朝上面望着,身形高大却落寞。

陈悯之本就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加上还总觉得自己打了卫殊巴掌,有些过意不去,其实早就心软消气了。

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卫殊。

他害怕自己一心软,又会让卫殊误会得更深。

于是他开始躲着卫殊,只要卫殊在楼下,他就不下楼,连课也不去上,反正秦陌的笔记做得很详细,他可以去抄他的。

但后来陈悯之还是觉得这样有点影响学习,便想了另外一个办法——直接不回宿舍。

他原来只是周末才在顾明珏家住,现在则每天都住在了男人家里,反正顾明珏家离学校近,也不影响上课。

这一周,陈悯之在顾明珏家过得很舒心,顾明珏为人温柔体贴,相处起来让人觉得如沐春风,一点压力也不会有。

他家里还有私人观影室,两人没事儿的时候就窝在一起看电影,打游戏,要不就是乐呵呵地和小猫儿玩儿,日子过得好不快活,让陈悯之渐渐忘记了前段时间的不开心。

可有人却不高兴了。

这天陈悯之回寝室拿书,一进门就感到一股异乎寻常的低气压,抬头,正对上男人阴沉的眼眸:“你还知道回来?”

秦陌漆黑的眼睛盯着他:“成天往顾明珏家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嫁去了顾家。”

陈悯之莫名其妙:“你在说些什么啊,我是男的,怎么可能嫁给顾明珏。”

秦陌气不打一处来。

虽然陈悯之没说,但他是旁观了全程的人,自然知道陈悯之是在躲卫殊,可陈悯之怎么就知道往顾明珏家躲,不知道往他家躲?

他家陈悯之又不是没有去过,不比顾明珏家差,要是陈悯之嫌弃,他也可以给他换个更大的房子。

可陈悯之眼中好像就只有顾明珏一样。

秦陌盯着少年脖子后面新鲜的,肆无忌惮彰显着占有欲的吻痕,声音近乎咬牙切齿:“陈悯之,我是该说你蠢还是说你天真。”

陈悯之撇撇嘴巴:“随便你。”

反正秦陌也不是第一次说他笨了,今天又不知道发什么疯,随他去吧。

秦陌忽然站起身,按着他的脖子,将他压到镜子面前,凉凉道:“你真以为你脖子上这些痕迹,是蚊子咬的?”

陈悯之睁着一双清澈的圆眼睛,迷惑地望着男人:“不然呢?”

秦陌:“你已经买过蚊香液了,不是吗?”

陈悯之惊讶:“你怎么知道?可我换了好几种牌子的蚊香液,效果都不是很好”

秦陌冷笑一声:“不如你试试拿一天晚上装睡,看看会发生什么。”

“记住,睡前顾明珏给你的任何东西,都不要吃。”

第32章 第 32 章 一整面墙的,他的裸.体……

32

晚上, 陈悯之照旧回到顾明珏家住。

他的睡眠向来很好,通常沾床就能睡着,可今天陈悯之躺在床上, 一双眼睛却睁得圆圆的, 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出神。

秦陌什么意思?他是在说顾明珏这个人有问题?

可顾明珏明明一直都对他很好从他刚进校就一直在帮他,后来又给他提供了轻松又高薪的工作, 他请假那么多次也没扣过他钱

这时,脑海里有一个声音说:卫殊也一直对你很好,后来他就说他一直把你当老婆。

真的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对另一个人好吗?

陆承轩对他好,是因为他们是从小到大的朋友,卫殊对他好,是因为他喜欢他。

那顾明珏对他这么好又是为什么?

秦陌秦陌其实也对他挺好的,但比起顾明珏和卫殊这种超乎寻常的“好”, 秦陌对他的好似乎更有边界一些, 偶尔还会对他冷脸说一些不好听的话

但或许,像秦陌这样的才更符合正常朋友之间的相处模式呢?

不对,陈悯之甩甩脑袋, 他再怎么也不能因为别人的一句话就随便怀疑自己兄弟。

不过, 他虽然没有完全相信秦陌, 但先后经历了被变态盯上和被卫殊告白后,这颗迟钝的脑子终于聪明了一回, 多了个心眼儿, 没有喝顾明珏晚上递给他的牛奶。

他当着顾明珏的面说一会儿喝, 却趁着男人不注意偷偷倒掉了。

顾明珏下楼扔完垃圾回来, 拿着他的空杯子去洗,看上去是没有起疑心。

就是总觉得有点对不起顾明珏,他对他这么好, 他却这样怀疑他

陈悯之脑子里一通胡思乱想,把自己都给想累了,他眼皮一闭一闭的,就在快要睡着的时候,忽然听到门口传来滴答一声轻响。

那声音很微弱,在寂静的夜晚听起来却格外清晰,直让陈悯之毛骨悚然,困意一瞬间消失无踪

顾明珏为什么能打开他的卧室门?

他睡前明明是锁上的,每天都有锁。

但线下已经顾不得去想原因,男人的脚步声敲在地板上,在黑暗中一步步朝他逼近,声音很轻,听在陈悯之耳里却如同催命的丧钟。

他连忙把双眼闭得紧紧的,竭力保证自己面部表情的平静,假装已经睡熟了,可实际上放在被子下面的手都在发抖。

顾明珏顾明珏为什么要大半夜到他房间里?他要对他做什么?

夜里凉,陈悯之睡觉又没有开空调的习惯,于是男人身上带有温度的气息靠近时便格外明显,他明明闭着眼睛,却能感受到男人在弯下腰来,微有些沉的呼吸离他越来越近,几乎要贴到他的脸上

陈悯之心跳骤然加速,一颗心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他害怕得几乎就要装不下去了,想现在就跳起来落荒而逃。

可下一刻,黑暗中却忽然传来男人的一声低笑。

“真是不乖。”

陈悯之脑子里嗡的一声——完了,被发现了。

就在他准备跳起来逃跑的时候,又听耳侧传来一声无奈的叹息:“怎么又踢被子了呢。”

随后,他感到一双手牵起他随意搭在胸口的被子,往上提了提,将被角围绕着他的脖子严严实实地掖好了。

“晚安,悯之。”男人对着“熟睡”中的他低声说,随后,轻手轻脚地离开了卧室。

直到卧室门咔哒一声重新合上,陈悯之提到嗓子眼儿的一颗心才放下来。

他睁开眼坐起身,一摸背上,薄薄一层睡衣已经被冷汗浸透。

少年脸色苍白,靠着大口喘息才能平复过快的心跳。

如果是几个月前的陈悯之,或许会感叹顾明珏对自己真好,怕自己晚上踢被子感冒,还专门来给他掖被角。

但在经历了一些事情后,他到底不再像是从前那般迟钝了。

再好的兄弟,也不会每天晚上都潜入兄弟房间里替兄弟掖被子。

——除非兄弟对他别有用心。

*

陈悯之一夜未眠。

但到了第二天早上,他却没按照往常的时间起床,而是故意呆在房间里不出来,装作自己在睡懒觉。

今天是周一,他知道顾明珏每周一早晨都会去公司开例会,因此只要等到顾明珏走了再出卧室,就能避免与男人碰面。

但他不出去,顾明珏却来敲他的房门。

“悯之,起来吃饭了。”

门外的男人声音很温柔,听在陈悯之耳朵里却如同恶魔的低语,仿佛在引诱着他从安全屋里走出去,踏入魔鬼为他布置的罗网中。

尽管陈悯之自己也觉得这种想法可能有些夸张了,但昨晚的事情带给他的阴影实在太大,不是因为顾明珏半夜帮他掖被角,而是他明明锁好了的房门,顾明珏却可以随时随地的轻易打开,并且这件事顾明珏从来没有和他说过。

这让陈悯之很没有安全感。

他也不敢出去面对顾明珏,他知道自己不擅长掩饰和撒谎,很容易就会被识破。

于是他只能含糊着嗓音,装作还没睡醒的样子,对着门外喊道:“唔我再睡一会儿。”

门外传来顾明珏体贴的提醒:“你今天有早八。”

陈悯之噎了一下。

顾明珏对他的课表怎么记得比他自己还清楚。

他仍旧捏着还没睡醒的嗓音:“知道了,我一会儿就起来。”

门外的顾明珏见状,也没有再坚持,声线依然柔和:“好,那我先去公司了,饭菜在桌上,你起来记得热了再吃。”

陈悯之咕哝着:“嗯嗯,知道了。”

他又在床上挨了一会儿,直到听到大门关上的声音,再从窗户看到楼下男人走出单元楼的身影,才迅速从床上爬起来换衣服。

草草洗漱完,连早饭也没顾得上吃,就急急忙忙收拾东西跑了。

跟逃离什么狼窝一样。

去学校上完课,陈悯之也没回宿舍,而是直接去了火车站。

他买了今天下午的车票,打算去隔壁邻省陆承轩家暂避。

想到陆承轩,陈悯之漂浮不定的一颗心终于有了一点安慰。

幸好,他还有陆承轩这个从小到大的好朋友,其他人对他怎么样他不能确定,但陆承轩一定是真心对他好的。

得知他要来的消息,陆承轩很高兴,在电话里兴高采烈地问他哪天到,可知道时间后,语气又浮现出懊恼。

陈悯之问他怎么了,陆承轩只含糊地回道:“今天我不在家呢哥哥,要晚上点儿才能回来。”

陈悯之:“没事,我先回家等你吧。”

上次过来的时候,陆承轩在智能门锁上录入了他的指纹,这样他可以随时过来,陆承轩不在家也不用担心进不了门。

陈悯之:“你几点回来?晚饭在家吃吗?”

这句话问出去,却没立刻得到回答。

陈悯之不知道,电话那头的人此刻脸上浮现出一种浓浓的甜蜜,沉浸在这种幸福中,竟忘了回答他的话。

好像温柔的妻子在问丈夫什么时候回家吃饭哦,陆承轩羞涩地想着,他和哥哥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家人。

该死,要不是陆父今天临时叫上他去外省出差,他就可以在家好好陪他可爱的小妻子了。

他还是得早点把这老登踢下去,自己掌权才好。

陆承轩暗自下了决心。

半天没听到声音,陈悯之以为电话断线了,疑惑地喂了两声:“听得见吗?”

陆承轩:“刚才信号不好,哥哥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呢?”

陈悯之:“我问你今晚几点回来,还在不在家吃饭?”

那头陆承轩的声音听上去似乎更愉悦了:“我大概七点到家,辛苦哥哥在家等一会儿了,哥哥晚上想吃什么?我回来做。”

陈悯之想了想:“你回来再做饭太晚了,我做吧,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听他说要做饭,陆承轩立刻斩钉截铁地拒绝:“不行,你上次就把自己手给切了。”

陈悯之心虚:“那次是意外,这次我会注意的。”

陆承轩还是态度坚决:“不可以,哥哥的手不是用来做饭的。”

陈悯之觉得这话有些奇怪:“我的手不用来做饭用来做什么?”

用来给我舔。

陆承轩在心里回答。

哥哥的手白白软软的,洗过澡后还香香的,舔起来又嫩又滑,令人爱不释口总之,这就是一双合该被人精心照料宠爱着的手,不可以干一点儿粗活。

不过如果是给他摸的那种粗活又另当别论

陆承轩脑子里瞬间闪过一系列不可描述的画面,他脸颊爬起兴奋的烫意,嘴里竟难以自抑地漏出一声低.喘。

陈悯之:“什么声音?”

他拿着手机疑惑地瞅了一眼,皱起眉头。

怎么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东西闪过去了,不确定,再听听。

陆承轩咳了两声:“没什么,应该是信号不好吧,哥哥你晚上别做饭,我在外面带饭回来,我们一起吃。”

见他坚持,陈悯之便也作罢,正好他昨晚上一宿没睡,还去上了早八,人也累了。

到了陆承轩家,陈悯之先是去床上睡了一会儿,睡醒发现才五点,距离陆承轩回来还有两小时。

左右无聊,他便去了陆承轩的书房,打开电脑打游戏。

但他心里揣着事儿,打的时候注意力也不集中,一会儿想着顾明珏,一会儿想着卫殊,操作失误了好几次,被野排队友开麦骂他菜。

连输几次陈悯之便也没了兴致,关了电脑,趴在陆承轩的书桌上发呆。

与本人多话又黏人的性格不同,陆承轩的书桌倒是很简洁,上面随意堆放着几本书,文件夹,还有一些摆件。

其中一个摆件吸引了陈悯之的注意,是一只白玉做的貔貅,玉质通体透润,雕工精美,眼睛处是两颗碧绿的小圆珠,很是漂亮。

陈悯之想拿起来仔细瞧瞧,却发现貔貅底座是和桌子焊在一起的,拿不动。

于是他只好趴在桌上摸貔貅的脑袋,摸完脑袋摸尾巴,摸完尾巴摸眼睛

诶?这眼睛怎么还能动?

陈悯之拨动着貔貅的眼珠子,心想这玉雕还做得挺精致,下一刻,却听见身后传来一阵沉闷的轧轧声,像是什么巨大物体被挪开的声响。

他回头一瞧,只见后面的落地书架从中分开,向内旋转了一个角度,出现一条可供一人通过的缝隙。

陈悯之心头一奇。

陆承轩竟然在书房里建造了一个密室?

缝隙里是黑的,从外面看不到里面有什么,却也因此更显得神秘。

我就是进去看看,别的什么都不做,陈悯之在心里说。

密室里安装的是感应灯,他一走进去,头顶灯光便亮了起来。

然而当看清周遭的那一刻,陈悯之如遭晴天霹雳,脸色惨白地跌坐在地。

他看到了一整面墙的,他的裸.体。

第33章 第 33 章 诱拐无知小兔。

33

密室有三面墙, 每一面都装修华丽,贴着花纹复古的壁布。

与密室之外温馨明亮的装修风格不同,这里的装饰充满了繁复华贵的巴洛克风格, 墙上挂着的画框上镶满了宝石, 将画框中的人衬得肤色粉白,面庞柔美端丽, 仿佛从古典油画中走出的圣母,或是天使。

客观来讲,这些画都画得十分漂亮,笔触细腻精致,画出的人物形神兼具,仿佛要跃纸而出,足以见得作画者精湛到接近完美的画工。

可陈悯之却没有一点儿欣赏的心情, 因为这每一张画上, 画的都是他的脸!

各种各样的,各种姿态和表情的,双眼迷离, 脸颊晕红的;嘴唇半开, 露出嫩.红滴水的舌.尖的;双腿大张, 神色天真地朝人袒.露着身体的

许多神态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有过,不对, 他是根本就没有过!这每一张画, 每一道笔触里, 充斥着的都是作画者下.流的臆想!

陈悯之脸色惨白, 头皮止不住地发麻,血液仿佛冻结成冰。他瘫坐在地上,几乎以为眼前展现的是一场荒诞恐怖的噩梦。

他手脚僵硬地在地上瘫坐了不知多久, 四肢才渐渐恢复了一点知觉。

陈悯之艰难地撑起身体,想要立刻逃离这个恐怖的密室,慌慌张张之下一个踉跄,撞倒了什么东西。

那东西“砰咚”一声砸在地上,裂成大大小小的白色碎块儿。

那是一座石膏雕像。

陈悯之的身形定住了。

直到此时他才注意到,画框下面的地板上,堆放着许多大大小小的石膏雕像,有的是全身的,有的是半身的,还有一些局部的,比如一条腿,一只脚,或是一只手,它们被错落摆放在鲜红的波斯地毯上,仿佛鲜血中散落的断肢。

这些雕像的动作神态各不相同,而唯一相似的是,它们都有着他的脸,并且身上也全都一丝.不挂。

一阵反胃感突然涌上喉咙,陈悯之再也控制不住,撑着地板干呕起来。

他本就没吃早饭,中午也慌里慌张的,只啃了个面包就去了火车站,到现在肚子里根本没什么东西,呕也没呕出什么,只把自己一张脸呕得愈发苍白发青,倒和那些白惨惨的石膏像有的一拼了。

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陈悯之忽地想起什么,拿起手机看了一眼,脸色更加惨白。

现在已经六点了,再过一个小时陆承轩就会回来,如果他提前一点,甚至用不了一个小时

不行,他不能让陆承轩发现他来过这里。

陈悯之看着那碎了一地的石膏像,拼命逼着自己冷静下来,他从地上撑起身体,从密室跑出去,拿了一个大号垃圾袋回来,把那些白色碎块儿捡起来,扔进垃圾袋里,然后退出了密室。

站在书桌前,陈悯之此刻再看那只雕工漂亮的白玉貔貅,只觉得阴森可怖,连那碧绿的眼珠也仿佛变得摄人,仿佛毒蛇盯上猎物时冰冷的眸子。

他忍着害怕与反胃,伸手再次拨动了一下那颗眼珠,只听一阵轧轧声,两侧的书柜再次收拢,严丝合缝,看不出一点儿端倪。

陈悯之抓着垃圾袋,慌不择路地跑出了门。

他随手拦下一辆出租,直奔火车站而去。

*

晚上六点五十分,陆承轩推开了家门。

他手里提着从星级酒店打包回来的饭菜,脸上挂着愉快的笑容,冲着屋内喊道:“哥哥,我回来啦!我买了你喜欢吃的蒜蓉大虾!”

屋内空荡荡的,只有他自己的回声。

陆承轩歪了歪脑袋。

哥哥不是说他已经到家了吗?是睡着了?

把打包盒放在餐桌上,陆承轩推开了客房的门。

床铺凌乱,被子随意掀开着,能看出有人睡过的痕迹,可现在那人却不知所踪。

“哥哥?”陆承轩又对着空荡荡的屋子喊了几声。

依然没有人回应。

他转头去了书房,然后在书房里发现了指示灯闪着红光的电脑。

因为长时间无操作,电脑自动息屏了,陆承轩解锁后,发现网页还停留在游戏界面。

他眼珠子转了转,若有所思。

随后,陆承轩拨动白玉貔貅的眼珠,打开密室走了进去。

密室里依旧干净整洁,密密麻麻地堆放着画框与石膏像,每一件都是他精心雕琢出的珍品,只不过

似乎少了一台呢。

陆承轩脸上浮现出懊恼。

那可是他上周刚雕出来的那台呢,最近他刚开始接手陆家的事务,忙得抽不开身,都还没来得及好好欣赏。

哥哥怎么偏偏挑了这台呀,真可惜。

不过是哥哥的话,也没关系,哥哥砸多少台他都不会生气的,面对哥哥,他有着无尽的耐心,可以再重新雕很多很多新的出来。

高大的男生跪下.身来,趴在地毯上,将一只手垫在下巴底下,像个寻找玩具的小孩子一般,睁着那双极具少年感的明亮眉眼四处张望。

没多久,他就在高低错落的雕像之间,发现了一片很小的石膏碎块儿。

那张脸上顿时浮现出一抹纯真的笑容,他伸长了手,把那片碎块儿捡回来,握在手心里,目光温柔又甜蜜地望着它,仿佛透过他望着自己热恋的爱人一般。

他说:“找到你啦。”

*

学校外的商业街上,陈悯之徘徊在林立的商铺间,脚步虚浮,仿佛一只无处落脚的鸟儿,茫然而无所依。

他已经不知道该去哪儿了。

人海茫茫,没有一处是他的归所。

他自以为的好朋友,好兄弟,个个都对他怀揣着别样的心思,他从小到大当做亲弟弟看待的发小,原来一直都把他当做意.淫的对象,满足自身下.流的幻想。

他生来就被亲生父母丢弃,变成了孤儿,所幸遇到了心地善良的养父母,让他在柔软的爱里长大。

后来,养父母也去世了,所幸他还有姥姥,还有一个从小到大的好朋友。

再后来,他又交到了更多的好朋友,觉得自己的生活很幸福,也很满足,对未来充满了乐观的期待。

而现在,上天告诉他一切都是假的,他没有家人,没有朋友,自始至终都是孤身一人。

或许这才是他原本的命运,被抛弃,被背叛,什么都不能抓住,什么都不能拥有。

陈悯之没有回学校,学校里有卫殊,现在可能还有发现他逃跑的顾明珏,他只能去找了一家酒店,暂且住下来。

一整天他都窝在酒店里,连课也没去上,像只被外面的豺狼虎豹吓坏了,缩在自个儿窝里一步也不肯踏出来的兔子。

陈悯之拉黑了陆承轩和顾明珏的所有联系方式,只剩卫殊和秦陌的还留着,不过卫殊的消息被他屏蔽了,秦陌倒是有给他发消息,问他去哪儿了,不过他一条也没有回。

他当然知道逃避是没有用的,他告诉自己他只是在想办法,慢慢地想办法,但两天过去了,他什么办法都没想出来。

第二天晚上,有人敲响了他的房门。

陈悯之以为是点的外卖到了,跑过去开门,却在门外看到了面色阴沉的男人。

是秦陌。

不过秦陌脸色再阴沉,有了另外几个的对比,此刻在陈悯之眼里也显得不那么可怕了。

陈悯之睁大眼睛:“你怎么找到我的?”

秦陌声音冷淡:“你以为查你的行踪,还需要找?”

陈悯之:“ ”

好吧,像秦陌这种有权有势的公子哥,想找他一个平头小老百姓自然是不费吹灰之力的。

秦陌:“为什么不回我消息?”

陈悯之闷闷道:“不想回。”

秦陌气极反笑,惹陈悯之不开心的是卫殊又不是他,怎么连他也一起躲上了。

秦陌:“我让你试试在顾明珏家装睡,你试了吗?”

陈悯之攥着门把手,闷着个脑袋不说话。

但秦陌观他神色,心下了然。

应该是已经试过了,并且察觉出了什么。

秦陌:“现在那三个人都在找你,我暂时把你的踪迹掩盖下来了,但你应该知道的,按照他们的身份,要查到你的住址不是难事。”

陈悯之疑惑道:“他们的身份?”

顾明珏和卫殊他知道,都和秦陌一样是豪门的贵公子,但陆承轩有什么身份?他不就是家境稍微好一点的普通人吗?

秦陌看他表情,立刻明白了他在疑惑什么,冷笑一声:“陆承轩竟然到现在都还瞒着你。”

陈悯之心跳蓦地加速:“你说清楚,他瞒着我什么?”

秦陌:“知道陆氏吗?”

陈悯之点点头,南方地区一家独大的药企,在全国都赫赫有名。

秦陌:“他是陆氏养在外面的私生子,陆家继承人自小身体孱弱,他原本就是被陆家养来做替补用的。半个月前陆家少爷病重去世,现在,他成了陆氏唯一的继承人。”

陈悯之呆愣愣地睁着眼睛,心底像是被寒凉的水淌过。

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陆承轩小时候都是和保姆生活在一起,他从来没见过他的母亲,只有一个衣着华贵的男人偶尔来看他一下,又很快便离开。

而高考结束后,陆承轩没有按照原本的约定和他报考同一所大学,并且在高考后忽然消失了两个月的事,似乎也有了解释。

那时,他应该是被陆家召回去了。

可是为什么这么多年,陆承轩都没有告诉过他这些事?

还是说,陆承轩其实从来、从来都没有真正把他当成过朋友。

陈悯之站在原地,神色惶惶,茫然不知所措。

半晌,还是秦陌先开口:“要我帮你吗?”

第34章 第 34 章 我是如此卑劣,如此贱俗……

34

陈悯之跟着秦陌来到了一座半山别墅。

这座别墅位于城郊, 绿树掩映,环境清幽怡人。

这是秦陌的私宅,他喜静, 偶尔会来这里住上几天。

陈悯之望着偌大的豪宅, 发现有钱人的生活真是超乎他的想象。

车子光是从大门入口开进来就开了将近二十分钟,宅子后面的高尔夫球场比学校的两个操场加起来还大, 这么大的宅子,居然还在入口处还每隔几十米就配备了安保人员,个个人高马大,手上拿着漆黑的电棍。

明明这里环境优美,陈悯之却不知为何有些心生不安。

秦陌注意到他的神色,走上前:“这里安保措施很严密,你可以安心住下, 他们不会轻易找到你。”

顿了顿, “就算找到了,也进不来。”

陈悯之点了点头。

但现在,他能信任的朋友也只剩下秦陌了。

陈悯之又犹犹豫豫地问:“那我怎么去学校上课?”

秦陌道:“你想去的话, 平时就跟我一起, 会有专门的司机接送。如果不想去, 老师那边我会帮你请病假,课堂笔记我做好了带回来给你, 学不懂的地方, 可以来问我。”

陈悯之想了想:“那我还是跟你一起去上学。”

他已经欠好几节课了, 不能再请假了。

秦陌:“好。”

进了屋, 陈悯之被安排在了二楼的一间卧室。

卧室很宽敞,有独立卫浴,还有一个小阳台, 可以俯瞰到别墅外面的花园,在这里住着应该会很舒适。

秦陌道:“我的房间在你隔壁,有什么事可以随时叫我。”

“另外,有什么想吃的想用的,尽管和管家说。”

陈悯之点点头,他这些日子过得大起大落,现在好不容易安定下来,心头不禁涌起一阵感动,看了眼秦陌,欲言又止的模样。

秦陌:“怎么了?”

陈悯之摇摇头:“没怎么,就是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秦陌神色一顿。

尽管极力掩饰,少年眼底藏着的怀疑不定依然很明显,就像一只惊弓之鸟,急切地需要有人对他说点什么,来打消他的疑虑,安定他的心神。

秦陌知道,陈悯之此刻最想听到的,应该是“因为我们是朋友”之类的话。

可他没有这么说。

他只是望着少年的眼睛,字句坚定地说:“因为你值得。”

*

陈悯之每天和秦陌一起去上课的计划还是没有成功,因为坐上秦陌的车去学校的第一天,他就看到了等在教学楼外的陆承轩。

明明还坐在车里,车窗也是单向玻璃,陆承轩无论怎样也看不见坐在车里面的他,但陈悯之依然一瞬间汗毛倒竖,战战兢兢地扯着秦陌的袖子说要回去。

秦陌瞥了眼他苍白的脸色,没说什么,直接让司机掉了头。

回到家,见少年脸色好一些了,他才问:“你和陆承轩吵架了?”

陈悯之没说话。

秦陌淡淡道:“你们不是朋友吗。”

原本状态还算平和的少年,在听到这句话后忽然情绪激动起来:“不要再提他了!我跟他已经不是朋友了!”

无疑,在他已经失去的三个“朋友”中,陆承轩带来的心理创伤是最大的。

他从前一直把陆承轩当弟弟看待,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许多时候,陈悯之都默许了陆承轩一些看上去有些越界的亲近。

比如抱着他闻,或者高兴起来扑到他身上舔他的脸,还有打雷的时候缠着要和他睡一张床,还要抱着他睡

而在得知陆承轩对自己的心思后,从前的一切亲密接触便全变了味儿。

那些曾经令他感到温暖幸福的回忆,再想起来,只觉得像是被阴冷黏腻的毒蛇爬过,留下一滩令人恶心的粘液。

秦陌没有再问下去。

这几天,少年似乎把卧室当成了他新的兔子窝,成天窝在里面不出来。

不过学习倒是没落下,一个人很认真地对着秦陌带回来的笔记和课本自学,学不懂的就去问秦陌。

秦陌不愧是全学院绩点第一的学霸,那些知识其实他早在上大学前就掌握了,给陈悯之讲解起来也很耐心,比学院老师讲的都还要细。

这么一来,虽然陈悯之没有去学校,该学的课业却一点儿也不落。

周末,秦陌忽然问陈悯之,要不要去游乐园玩儿。

陈悯之从书本上抬起头,有些愣怔:“游乐园?”

秦陌:“嗯,你这两天学得太过了,去放松一下。”

陈悯之这几天确实是把自己埋进了课本里,只有这样,他才不会去想到那些令他伤心的事。

他想了想,去游乐园放纵地玩儿一天,忘掉那些烦恼也好,便点头答应了。

*

去游乐园当天,陈悯之穿了一件纯白色卫衣,配宽松的浅蓝色牛仔裤,这很正常,没什么特别的。

不正常的是秦陌的装束。

秦陌居然也穿了一件黑色卫衣。

陈悯之奇怪地看着他:“你怎么穿成这样?”

秦陌视线淡淡瞥向他:“不行吗?”

陈悯之:“也不是不行就是”

就是印象中,秦陌不是穿西服就是风衣,每件衣服都剪裁利落,和男人冷感的气质很贴合,但陈悯之还是第一次见秦陌穿卫衣这种宽松版型的衣服

男人身形挺拔,五官优越,穿着倒是不难看,只是他有点不习惯罢了。总感觉就像就像是往常总是如同冰山般的男人,身上气质忽然变温暖了一点。

陈悯之组织了一下词语:“就是还没看过你穿卫衣,有点不习惯。”

秦陌面不改色:“那是你看得少了。”

以后多看看就好了。

到了游乐园,秦陌买了双人的全场通票,问陈悯之:“想先玩儿哪个?”

陈悯之眼睛亮亮的:“过山车!”

秦陌眼皮跳了一下。

陈悯之看他半天没说话,脸上的笑容渐渐落下来,小声问:“怎么了?你恐高吗?”

超级恐高、建别墅都从来不建超过三层的秦陌:“没有,不恐。”

少年便又笑起来,拉着他的袖子:“那我们去排队吧!”

秦陌垂眸看着那只拉在自己身上的手,唇角也不自觉地勾起一丝笑意:“嗯。”

然而再怎么逞强,身体的反应却骗不了人。连着三趟下来,男人一张俊脸已经白得像纸。

陈悯之担忧地望着他:“你真的没事吗?”

秦陌压下胃里的不适:“没事。”

陈悯之:“可我看你脸色不太好”

秦陌:“没事,只是刚才在上面,风吹着有些冷。”

陈悯之把他摁在路边的长椅上:“那你在这儿休息一会儿,我去买杯热饮。”

“嗯。”

秦陌望着少年哒哒哒跑走的背影,眼底是连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

他没告诉陈悯之的是,他惧怕高空,可刚才在过山车上,他一刻也没有闭眼。

他一直在看着陈悯之。

少年黑发被风吹得扬起,在最高处明明怕得不敢睁眼,脸上却是笑着的,那笑容明亮又干净,像是春日的阳光,让人想要将它永远留下来。

他想要陈悯之一直都这么快乐。

秦陌在此刻忽然想。

不一会儿,陈悯之拿着两杯热气腾腾的玉米汁跑回来,两人坐在路边,一人捧着一杯喝。

“要我帮你们拍张照吗?”一个女生举着相机,看了眼二人的衣着,笑意盈盈,“你们看上去很般配呢。”

“啊?我们不是”

陈悯之话还没说完,就听秦陌道:“好。”

女生说:“两个人靠近一点。”

陈悯之没动,却能感受到秦陌靠了过来,他能闻到男人身上清冷的雪松香。

女生冲他们挥挥手:“看镜头,笑一笑。”

陈悯之还沉浸在女生之前的话中,想说她误会了,但听到这话还是下意识地看向了镜头,露出一个有些腼腆的笑容。

“咔嚓”一声,画面定格。

女生把照片洗出来递给他们,然后笑眯眯地拿出挂在脖子上的收款码:“二十,支付宝还是微信?”

秦陌看向手里的照片,照片上的少年笑容腼腆,有些害羞似的,但他五官生得柔软,脸上的每一处线条都恰到好处,无论什么样的表情都是好看的。

陈悯之在看镜头,而他在看陈悯之。

秦陌向来冷硬的心脏,仿佛在此刻,被什么柔软的东西轻轻拨动了一下。

他给女生付了一百块过去:“谢谢,拍得很好。”

女生脸上先是惊讶,后是喜出望外:“谢谢谢谢,祝二位白头偕老比翼双飞早生贵子儿孙满堂!”

“等等,我们不是”陈悯之张口结舌地要解释,但女生已经收了钱美美跑走了。

陈悯之愣愣看向秦陌:“你为什么不解释啊?”

“没有必要,一个无足轻重的陌生人而已。”

秦陌淡淡道:“再者,既然你心中清白,又何必害怕旁人误会。”

“可是”陈悯之总觉得这话似乎不太对劲,可一时间又不知道从哪里辩驳。

而男人已经在不知何时凑近,漆黑眼瞳定定望向他:“还是说,你心中并不清白?”

“我哪儿有!”

陈悯之面红耳赤地跳起来,抱着玉米汁跑走了,连拍好的照片也没顾得上看一眼。

可是我有。

秦陌望着少年仓皇的背影,在心中说。

倘若我问心有愧呢?

*

旋转木马、高空秋千、海盗船、碰碰车各种眼花缭乱的游戏项目玩儿下来,秦陌发现,陈悯之最喜欢的竟然是蹦床馆。

过山车都还好,但蹦床秦陌从六岁起就已经不玩儿了。

作为一个成年男人,他实在拉不下那个脸在半空中蹦来蹦去。

于是他就站在一边儿看陈悯之玩儿。

看他一会儿并腿跳,一会儿开腿跳,一会儿蹲下来和旁边的小孩哥争论,然后很不服气地和小孩哥比谁跳得高。

还真是只兔子。

秦陌有些无奈地扶额,但唇角却始终挂着温柔的笑意。

怎么跟带小娃娃出来玩儿一样。

想到这里,秦陌不禁低笑出声。

他低着头笑了一会儿,一抬头,却发现蹦床上的人不见了。

环视一圈,依然没看见少年的身影。

陈悯之跑了。

想到这一点,男人脸色骤然变得阴沉,正要打电话叫安排在暗地里的保镖,让他们不计代价地把人抓回来,脚踝却忽然被一只手抓住了。

下一刻,他猝不及防被拖入了蹦床外围的海洋球池里。

只听“哗啦啦”一串儿响动,少年从彩色的海洋球里钻了出来,笑吟吟地趴在他胸膛上方:“吓到你了吗?”

秦陌望着那张明亮的笑脸,神色怔忡。

他忽然明白了陈悯之身上吸引他的到底是什么。

少年的心就像他的外表一样柔软,柔软到仿佛能够包容一切一样,而同时,这种柔软又是强大的,坚定的,不会被任何外物所改变。

即使遭受了欺骗,伤害和背叛,他也依然会用一颗最纯粹的心去对待他人。

海洋球里,两个人的身体紧紧相贴,秦陌几乎能闻到少年身上特有的清淡香气。

可他却移开了视线。

陈悯之脸上的笑容渐渐落下去,转而浮现起担忧:“你怎么了?摔到了吗?”

“没有。”秦陌说。

“那你是哪里不舒服?怎么脸色这么差”

秦陌哑声道:“没有。”

陈悯之坐起来,终于发现哪里有些不对劲:“你怎么了,怎么都不看我?”

秦陌顿了顿,看向那双乌润润的眸子。

眼前的少年是如此地柔软,干净,像是由世间一切最纯粹、最美好的东西组成,他对着这个对他怀有阴晦、鄙陋、龌龊心思的人,毫不知情地展露出了真诚柔软的关怀。

可阳光越明亮,便将阴沟里的污泥衬得越阴暗。

我不敢看你。

秦陌望着那双纯净的双眼,在心底作出了他的回答。

因为在你面前,我是如此地卑劣,如此地贱俗。

第35章 第 35 章 身后响起一道阴森森的声……

35

从蹦床馆出来, 秦陌问陈悯之,还有没有什么想玩儿的。

两人从早上十点开始玩儿到下午六点,基本上已经把大部分项目都玩儿遍了, 只剩下几个专门给小孩子玩儿的幼儿项目没去玩儿, 陈悯之于是道:“没有了。”

秦陌:“那可以陪我去玩儿一个项目吗?”

陈悯之一怔。

他才反应过来,这一整天其实都是秦陌在陪着他, 他说玩儿什么就玩儿什么,中途他也问过秦陌有没有想玩儿的,但男人都说随意。

陈悯之:“可以,不过你想玩儿的是什么?成人项目我们都已经玩儿遍了啊。”

秦陌:“还剩一个。”

陈悯之:“什么?”

秦陌:“鬼屋。”

走到鬼屋面前,还没开始进去,光是看着外面立着的红眼睛电锯杀人魔,陈悯之就已经开始害怕了。

他最怕鬼了, 从小到大连恐怖片都不敢看, 更别说进鬼屋。

但答都答应了,他到现在又不好再推脱,只能很缓慢地磨着步子, 试图把进鬼屋的时间拖晚一点。

秦陌见他一副踌躇不定的样子, 停下脚步, 问:“害怕?”

陈悯之点点头:“有一点。”

秦陌顿了顿:“实在害怕的话,就不玩儿。”

可跟前的少年咬了咬唇, 还是道:“玩儿吧, 来都来了。”

陈悯之心想, 秦陌陪自己玩儿了那么多趟过山车, 脸都白了也没说什么,而且秦陌就这么一个想玩儿的,他要是不陪着他玩儿一回也太不厚道。

而且这游乐园也忒贵, 一张通票六百块呢,虽说是秦陌请的客,但要是不把项目都玩儿一遍总感觉亏了。

秦陌望着他,那双向来冷若冰霜的眼睛里,此刻却蕴着罕见的温柔:“好,一会儿你走我后面。”

“不用怕,我会保护你。”

陈悯之犹疑着点了点头。

进了鬼屋,四下一片漆黑,唯一的光亮只有进屋前工作人员派发的荧光棒,很小一支,照亮脚下都够呛。

但好在,荧光棒足以照亮身前人的衣角,陈悯之走在秦陌后面,看着前方男人高大宽阔的身影,多少能有一点安全感。

因为是开在游乐园的鬼屋,里面并没有特定的单一主题,只是为了起到吓人的效果,因此里面的元素很混杂,他们进的第一个房间还是学校里的教室,第二间屋子就变成了医院里的太平间。

房间里停着一辆辆运尸车,每一辆上面都盖着阴森森的白布,下面隆起一个人体的形状。而四周幽黑,只有头顶的监控亮着微弱的红光。

这还是陈悯之长这么大第一次进鬼屋,经过第一间房的时候他都还觉得没什么,甚至觉得好像也不过如此,没他想象中那么恐怖,但到了第二间时候才真有些怕了。

“诶,你们说这些白布下面盖着的是真人还是假人?”跟他们一起进来的一个男生问。

有人道:“不会是真人吧?我激动进来时工作人员说会有NPC来着”

“啊啊啊啊啊你别说了我害怕!”一个女生尖叫着捂住了她男朋友的嘴。

陈悯之原本就害怕,一听这话更是吓得跟只鹌鹑儿似的,话都不敢说一句。

不会真是真人吧会不会有鬼突然掀开白布从车上跳下来

人最大的恐惧来源于未知,陈悯之越想,就越是觉得后背发凉。

他咬了咬唇,小声叫走在前面的男人:“秦陌。”

秦陌:“嗯?”

陈悯之有些难为情地说:“我可以抓着你的衣服吗?”

黑暗中有片刻的安静,几秒钟后,他听到男人平稳的声线:“可以。”

陈悯之松了口气:“谢谢。”

他伸手,像是小时候玩儿老鹰捉小鸡一般,攥住了男人的卫衣下摆。

黑暗中,男人的唇角轻轻牵了一下。

然而,就在陈悯之刚牵上去没一会儿,后方就突然传来一声尖叫:“鬼啊啊啊啊啊!!!!!!”

与此同时,离他很近的地方传来电锯的嗡嗡声。

陈悯之当即被吓得魂飞魄散,手一抖,荧光棒掉在了地上。

四下霎时陷入一片漆黑。

周围响起人群仓皇的奔逃声,杂乱的脚步声踏在地上,分不清是鬼的还是人的,陈悯之吓得六神无主,本能地跟着人群跑,竟忘了他原本是抓着秦陌的。

可这里到处都是黑的,他手里的荧光棒又掉了,慌乱之中也不顾上捡,只能摸着黑一通乱撞,没多久就和人群跑散了。

而且他似乎跑到了一个陌生的房间里,这个房间好像是那种上世纪七八十年代的主题,里面摆着老电视模型、破旧的五斗柜、老式衣柜、茶几、断了一只脚的木床等家具。

这间房的陈设倒不是很吓人,但现在陈悯之只有一个人,他觉得哪里都很吓人。

陈悯之觉得自己应该先去和秦陌接上头,于是对着黑暗叫到:“秦陌?”

他想找秦陌,又怕把鬼引过来,因此叫得很小声。

没有人回应他,正当他犹豫着打算返回原路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滋滋的响声。

陈悯之四肢僵硬地转过身,就见那台看上去是模型的老电视上,原本漆黑的屏幕亮了起来,上面闪烁着无信号时的雪花噪点。

滋滋的声音响在黑暗中,伴随着电视闪烁的幽光,显得格外诡异。

而与此同时,陈悯之听到一阵沉沉的脚步声往这边走过来。

“哇啊啊啊啊——”

陈悯之腿都吓软了,慌乱中哪里还顾得上找出口,他四下张望一圈,拉开那个破衣柜的门就钻了进去。

柜门关上的那一刻,外面的脚步声踏了进来。

陈悯之后背紧紧抵着衣柜壁,抱着膝盖把自己蜷缩起来,眼睛紧紧闭着,长长的眼睫却在不停地发抖。

别过来别过来

陈悯之在心里不停地祈祷,但那脚步声却越来越近,在老电视滋滋的响声中,渐渐逼近了他所在的衣柜。

下一刻,衣柜门骤然被拉开!

“哇啊啊啊啊啊啊!别、别抓我——”

陈悯之霎时惊声尖叫起来,可想象中来抓他的鬼手并没有到来,相反,他落入了一个宽阔温暖的怀抱。

“别怕,是我。”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陈悯之胡乱扑腾的手脚终于安分下来。

他睁着一双湿漉漉的黑眼睛,不敢相信似的,小心翼翼地出声:“秦陌?”

男人双臂环抱着他,声音低沉:“嗯,我在。”

“呜呜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是”少年显然是被吓得狠了,声音都吓出了哭腔。

秦陌轻轻抚着他的背,动作温柔又坚定:“没事了,NPC被我引开了,不在这里。”

男人的胸膛十分结实,陈悯之的脸贴在上面,能感受到对方身上的热度透过衣服传过来,他靠了一会儿,渐渐恢复了安全感,但随即又觉得有些丢脸,红着脸从男人怀里抬起身,问:“其他人呢?”

秦陌道:“他们往前面走了,你想去找他们吗?”

陈悯之点点头:“还是和大部队一起走吧。”

人多安全一些。

“好。”

去找大部队的路上,陈悯之还是像之前一样,抓住了秦陌的衣角。

然而这一次,男人宽大的手掌却覆了过来,将他的手握在掌心,牢牢地牵住了。

陈悯之被对方掌心的热度烫得一缩,下意识挣扎:“你做什么?”

前方传来秦陌不紧不慢的声音:“这里太黑了,抓衣服容易走散。”

“你也不想再单独碰上NPC吧?”

原本还在努力挣脱的陈悯之,听到这句话后不动了。

少年一路上都乖乖让人牵着,不吵不闹的,乖得不行。

秦陌的唇角挑起一丝弧度。

好可爱。

想亲。

要是能亲就好了。

但很遗憾不能,于是他只能握着少年柔软的手,解馋似的在掌心捏了捏。

身后的少年一路上都胆战心惊地四处张望,注意力全放在随时有可能出现的鬼身上,倒是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

真是只呆兔子。

秦陌在心里想着。

要拴在身边好好保护起来才行,不然呆成这样,放在外面很容易就被人吃干抹净了。

“还有多远?怎么还没追上他们呀?”陈悯之颤着声音问。

“就快了。”一路上故意放慢脚步的男人勾了勾唇,温柔地回答。

走了大约十分钟,他们终于追上了大部队。后半场自然又碰上了几次NPC,不过这次,男人始终紧紧牵着他的手,一刻也没有放开。

碰上NPC贴脸的时候,秦陌就把他护在怀里,用身体将他与后面的鬼阻隔开来,男人身量高,比鬼屋里的NPC都高上许多,又肩宽背阔,这么一挡,陈悯之便什么也看不见了,倒是不再像之前那么害怕。

不过,虽然经了这么一遭吓,陈悯之晚上回家躺在床上时,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放松。

他忽然想通了。

逃避是没用的,陆承轩、顾明珏和卫殊几个,再可怕也没有拿着电锯在后面追的鬼可怕。

他们变态是他们的问题,他只要以后不和他们来往就行了,总不能因为几个变态,自己好不容易考上的大学都不上了。

明天他就收拾一下东西,跟秦陌说自己打算搬回宿舍上学。

*

第二天,陈悯之起床没看见秦陌的身影,管家说今天周一,秦陌去公司了。

陈悯之周一也有课,他想早点回去上课,便不打算等秦陌回来了。

反正秦陌也会去学校的,到了学校再和他说也一样。

陈悯之在屋子里收拾自己的东西,把衣服和课本都装进行李箱里,收拾得差不多了,才发觉自己的课堂笔记本不见了。

陈悯之回忆了一会儿,想起是前天他去找秦陌讲题,讲完题秦陌问他要不要打游戏,结果游戏打完,他把笔记本忘在秦陌卧室了。

陈悯之便去秦陌屋子里拿。

可找了一圈儿却没找着。

陈悯之奇怪地挠挠头,他记得前天好像是顺手放在秦陌床头柜上了,秦陌帮他收起来了吗?

秦陌的房间很整洁,他用目光扫了一圈就知道外面没有,于是陈悯之拉开了秦陌的床头柜。

这举动固然有些不礼貌,但陈悯之急着回学校上课,也顾不上许多,毕竟大家都是这么熟的朋友了,秦陌应该也不会怪他的。

可打开柜子,陈悯之没找到他的笔记本,倒是有一瓶香水吸引了他的注意。

若它只是一瓶普通香水,陈悯之自然不会觉得奇怪。

但奇怪的地方就在于,这瓶香水的包装瓶是很艳俗的桃红色,形状也是毫无设计感的一个大爱心,像是某宝九块九包邮的那种廉价香水,完全不像是秦陌平时会用的。

而且,这很明显是一瓶女士香水。

陈悯之向来有些迟钝的脑子里,却在这一刻敏锐地闪过了什么。

鬼使神差地,他伸手拿起那瓶香水,打开瓶口闻了闻。

下一刻,廉价的玻璃瓶猝然从少年手中滑落,“砰”的一声摔碎在地上,四分五裂。

就是这个味道这瓶香水的味道,和那个两次强吻他的变态身上的廉价香水味一模一样!

陈悯之仿佛忽然被抽空了浑身的力气,手脚发软地跌坐在地上,脸色惨白,神情呆滞。

香水瓶的玻璃渣碎了一地,里面的液体流淌出来,满室都弥漫着刺鼻的劣质浓香。

香气缭绕,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陈悯之拖入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噩梦。

本能在他耳旁尖啸,催促着他要赶快站起来,趁着香水的主人,趁着潘多拉魔盒被打开后放出来的恶魔还未现身之际,赶快逃离此地,可他浑身都像是被彻骨的寒冰冻住,一根指头都动不了。

就在这噩梦般的浓香之中,他听见身后响起一道阴森森的声音:“找什么呢?”

第36章 第 36 章 “骗子!你这个骗子!”……

36

少年坐在满地的玻璃碎片中, 那些碎片被阳光映照得熠熠发亮,将他整个人衬得美丽又脆弱,好像下一刻, 也要像这些闪闪发亮的残骸一般破碎掉。

他的皮肤很细嫩, 很容易就会被尖锐的玻璃渣划伤。

秦陌蹙了蹙眉,抬步上前, 却在下一刻听到少年的尖叫声:“别过来!”

他停下了步子。

然而坐在地上的人,情绪却依然没有缓和半分。

陈悯之浑身都在巨大的冲击下发着抖,那双乌黑眼眸在极度恐惧和愤怒下,变得通红水润,如同审判的铡刀落在秦陌头上。

他颤抖着说:“是你。”

秦陌的语气很平静:“是我。”

尽管心中早已确定了答案,可在听到男人亲口承认,连辩解都不做的时候, 陈悯之的眼泪还是忍不住夺眶而出。

被最信任的人背叛的酸楚和痛苦铺天盖地地将他淹没, 明明已经愤怒到极点,却仿佛连声嘶力竭质问对方的力气都失去了。

他只能坐在地上,颤着唇瓣喃喃:“为什么?”

为什么啊?为什么这些他最亲近最信任的人, 要一个接一个地背叛他?

陈悯之不明白。

秦陌没有回答。

他只是用一种近乎冷静到可怕的语气, 说出了最残忍的话:“在静水山庄, 停电时吻你的人,藏在你屋子里抓你脚的人, 也是我。”

或许是出于那么一点愧疚, 又或许是出于对自我惩罚的强烈愿望, 男人以一种近乎自毁的方式, 将他所有的肮脏、卑鄙、不堪,尽数暴露在了少年面前。

陈悯之骤然瞪大了眼睛。

他望着这张熟悉的英俊面庞,这个昔日他最信任的至交好友, 却觉得此刻站在面前的人是如此的陌生,陌生到了让他恐惧的地步。

仿佛眼前站在的不是一个和他一样有着温热血肉的人类,而是一个没有心脏的、冷血的魔鬼。

少年像是被接踵而来的伤害给击垮了,神色呆滞,一双眼睛空洞地睁大,泪水从那里面漫出来,他好像不再会说其他的话,只知道喃喃地追问着:“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因为我喜欢你。”

秦陌的脸色很平静,仿佛只是在说很平常的一句话,可垂在衣袖下的指节却紧绷到泛白。

他喉结滚动一下,漆黑眼瞳望着坐在地上的少年,哑声重复:“我喜欢你,悯悯。”

“骗子!”少年骤然爆发出一声叫喊,像是承受的压力终于到了极点,本能为他罩上的那层保护壳彻底破碎掉了。

陈悯之眼睫挂着泪水,他死死瞪着男人,浑身崩溃发抖:“你骗我!我之前问过你的,你明明说你是直男,不喜欢男人!你骗我!”

那时他原本都已经怀疑到秦陌身上了,可因为秦陌的一句不喜欢男人,他理所当然地就相信了他,并且在之后的那么久都对他毫无防备!

可陈悯之万万没想到,自己对秦陌的信任,竟然能够变成秦陌刺向他的一把匕首!

“对不起。”秦陌垂着眸子,声音低沉而沙哑。

但在情绪已经崩溃的少年面前,这句轻飘飘的道歉显然起不了半点儿作用,少年像是再也控制不住,坐在地上绝望地哭起来。

“骗子骗子,呜、呜呜,你这个骗子我那么信任你,你怎么能怎么能呜呜呜”

陈悯之一想到自己之前竟然还把秦陌当成唯一的倾诉对象,把自己被人强吻的事全都给秦陌说了,还很开心地和秦陌说有女生喜欢他,而当时秦陌就心知肚明地在旁边看着,旁观着他被蒙在鼓里的丑态,看他像个小丑一样洋洋得意,就觉出一种难言的、巨大的羞辱来。

好丢脸真的好丢脸他简直就是世界上最傻的大傻叉!

比起狼狈地坐在一地水痕与碎片中的少年,站立着的男人西装笔挺,衣冠整洁,脸上也没有太大的表情,可声音却嘶哑得厉害,仿佛并不比地上的人好上几分:“悯悯,我对你的喜欢是真的,在这一点上,我没有骗你。”

“之前的那一次也不是故意骗你的。”

“在确定对你的心意之前,我没有喜欢过任何人,因此并不知道自己的性向是什么。我喜欢你,喜欢的只是你这个人,与你是男是女无关。”

秦陌说的是真话,他很确定,即使一开始他认识陈悯之时,陈悯之是个女生,他最终也一样会喜欢上他。

但少年显然已经不再信任他了,红着眼睛瞪他:“狡辩!都是狡辩!”

“你一边说你喜欢我,一边又骗我,欺负我,羞辱我,把我像个傻子一样耍得团团转!没有人的喜欢是像你这样的!”

秦陌那张仿佛无波古井一般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种名为慌乱的情绪,他上前一步,像是急切地想要证明什么似的:“悯悯,在你之前,我没有爱过人。”

“我承认,我之前是使用了一些错误的方式和手段,但我会改的,我会试着用你能接受的方式去爱你,你相信我,好不好?”

秦陌走到陈悯之跟前,想要去把坐在玻璃渣里哭泣的少年抱起来,可少年却猛地挥开了他的手。

“我不接受!”陈悯之恨恨盯着他,好像他成了这个世界上他最讨厌的人,“无论你用什么方式,我都不可能接受你的喜欢!”

从来柔软温和的少年,此刻却像是一只受到伤害的小动物,对着人竖起了浑身尖锐的刺:“你的喜欢和你一样,都让我感到恶心!”

说完,陈悯之也不顾手掌会被玻璃渣割伤,猛然在地上撑起身,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秦陌浑身僵硬地立在原地,像是忽然间被一把锋利的匕首刺穿心脏,凉风从伤口处灌进去,空落落地发疼。

向来冷静强大的男人,竟在此刻显露出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脆弱。

直到许久之后,他的神志才渐渐回笼。

他听到楼下传来模糊的喊声。

秦陌走向阳台。

卧室阳台正面对着别墅外面的草坪,能够将方圆几里的景象都尽收眼底。

于是他看到了草坪上少年拖着行李箱,渺小又倔强的背影,不顾管家的劝阻,那样决绝地往前走着,一次也不肯回头看他。

好像这一走,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霎时间,一种将要永远失去最珍爱之物的恐惧感攫住了秦陌,他疾步走向床头,拨通了别墅的内线电话,对电话那头的管家道:“拦下他。”

那一点脆弱感在男人身上消失得无影无踪,顷刻之间,他又变回了那个冷静到漠然的上位者,声线森冷,对着被他捕食的猎物下达了冷漠而残忍的追捕令:“没有我的允许,不准他踏出庄园半步。”

*

庄园很大,从入口处到里面主人住的别墅,开车都需要将近二十分钟,而且七拐八弯的,陈悯之又没记路,拖着个行李箱,气冲冲地一边走一边抹眼泪,走了快一个小时才看到庄园大门。

他生气地想,他以后再也不要回来了,再也不要和秦陌说一句话,他要离这些人远远的,就算没有朋友,他一个人也可以过好自己的生活。

然而,当他拖着行李箱走到大门前,却被人高马大的保镖拦下了。

“抱歉,陈先生,您不能出去。”

陈悯之愣了愣:“为什么?”

“这是少爷的吩咐,您可以在庄园之内自由活动,但不能踏出庄园一步。”

陈悯之瞪大了眼睛:“你们这是要软禁我?”

回答他的人依旧面无表情:“这是少爷的意思。”

陈悯之气得胸口上下起伏:“你们这是犯法的!我要报警!”

他原以为听到他要报警,对方至少会有一丝动摇,然而站在他跟前的保镖连眼皮子都没动一下,而且不是一个,而是整整一排,身材高大,手持电棍,面无表情的保镖,就像是一排没有自主思想,之听命于主人的机器。

陈悯之瞪着圆圆的眼睛看了他们一会儿,望着一看就比自己强壮许多的一群人,他心里到底有些发怵,但因为生气,又生出了那么一点外强中干的勇气来:“你们真以为我不敢吗!”

“您请便。”

陈悯之当即就掏出手机,拨打了报警电话,然而他没想到的是,电话根本拨不出去。

他来的时候还很正常的手机,现在突然没有信号了。

庄园里设有信号屏蔽器。

陈悯之傻眼了。

尽管他不是很聪明,但也能想到,这么大一个庄园,信号屏蔽器当然不可能是在这短短一小时之内设置好的。

秦陌多半早就想好了把他骗到这里关起来,只有他这个毫无防备的傻子,听信于魔鬼的谎言,天真又愚蠢地主动跳入了猎人为他准备的笼子里。

他逃不出去了。

陈悯之绝望地想。

这时,后方传来汽车的嗡鸣声。

一辆黑色宾利停在了他身后。

面容和蔼的管家从副驾驶上下来,躬身为他拉开了后排的车门:“陈先生,已经中午了,少爷正等着您回去一起用饭。”

陈悯之不情不愿地坐上了车。

回到别墅里,陈悯之果然看到秦陌坐在餐桌前,身姿笔挺,好像已经这样等了很久。

男人换掉了从公司回来穿的西装,只穿了一件白衬衫,款式简单,剪裁却十分利落,将宽肩窄腰的身形勾勒得十分明显,还能隐隐看到胸前肌肉起伏的轮廓。

秦陌平时穿深色更多一些,突然间换上白衬衫,倒还真显出了几分人模狗样的清俊。

但外表再好看,也掩盖不了这具壳子里包裹着的是个魔鬼的事实。

陈悯之如是想道。

见他回来了,秦陌动了动身体,将扣到最上面的衬衫纽扣解开一颗,淡声道:“过来吃饭。”

陈悯之看都不看他一眼,提着行李箱就往楼上自己的卧室走。

旁边的佣人习惯性的想要过来帮他拿箱子,但瞅了眼自家主人冰寒的脸色,又战战兢兢退到了一旁。

没关系,毕竟以后都要在这里住着,先放了行李再下来吃饭也是一样的。

秦陌脸色漠然的想着,可等了一会儿,却莫名觉得胸口有些闷。

他皱着眉头,又解开了一颗衬衫纽扣。

“把饭菜热一热。”他对佣人吩咐道。

“好的少爷。”

饭菜热到第二遍的时候,秦陌终于有些坐不住了。

男人看了眼手表,一张英俊面庞阴沉得能滴水。

他起身上了楼。

陈悯之把行李箱放到屋子里也没收拾,就坐在床上,闷着个脑袋想怎么才能逃出去。

报警是不行了,那要不找朋友来帮帮忙

然后陈悯之绝望地发现,他唯一的四个朋友,现在不是被他屏蔽,就是被他拉黑了。

想到这里,他的思维又开始跑偏,开始思考起自己是怎么落到现在这个举目无亲的地步的。

然后很懊恼地发现,还是自己太笨了,识人不清,明明长了这么多年,还是和小时候一样分不清人好坏,总是要吃到教训才能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别人是吃一堑长一智,他是吃一堑再吃一堑然后再再吃一堑。

陈悯之有点想哭。

就在这时,他听到卧室门咔哒一声打开的声音。

陈悯之转过身,看着跟进自己屋似的从容走进他卧室的男人,瞪大了眼睛。

他明明是反锁了的,而且别墅里的门也不是电子锁,就是普通的门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