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一副小女儿的神态
江月凝垂眸, 轻轻应了一声,就好像是在害羞。
一旁的苏灵蕴见状,以为他们夫妻二人不像京中传得那般疏离, 一直以来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下来,面上也跟着挂上了笑意。
只是对于身为世子的谢铉, 心里到底还是有些敬畏的。
苏灵蕴出来的时间有些久, 江月凝怕卫国府那边不满,便想着是时候要回去了,只是从她进来以来, 她并未看见苏灵蕴身边的大丫鬟,便皱眉问道:“姨娘身边的丫鬟呢?”
跟着苏灵蕴的大丫鬟只有一个,名叫彩蝶, 年纪也就比江月凝大个三岁, 因为苏灵蕴颇受江琮的宠爱,所以伺候起苏灵蕴来也很是尽心。
如今她出来,身边肯定会带着彩蝶,只是眼下却不见,倒是让江月凝有些生疑。
苏灵蕴忙解释道:“彩蝶好不容易出来一趟,趁机想要回去看一看家中的老娘, 我便准了她回去, 只是她这一去没想到费了这么多的时间。”
才说完, 就看见彩蝶匆匆进来, 她见了院中被捆着两个男人和倒在地上横七竖八的人, 面上惊疑不定,见了苏灵蕴便道:“姨娘,外头是怎么回事,怎么地上倒了那么多男人, 吓死人了!”
等看到屋中多出的几个人之后,又喃喃道:“二姑娘和世子怎么也在?”
显然她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今天好不容易跟着苏姨娘出来,本来就是借着这个机会去看望自家卧病在床的老娘,把人送到梨花巷之后,她就转身回了家中。
谁知道给老娘煎药伺候她吃完药,时间竟是过了这样久。
江月凝见她这幅模样,便知道她不知今天的事情,她道:“今天的事情回去之后你便忘了,明白了吗?”
见一直以来对她们这些丫鬟都很和善的二姑娘,突然严肃着一张脸同自己说话,彩蝶心里也猜出了方才发生了不好的事情,便点头如捣蒜:“二姑娘放心,奴婢一定谨记,今天姨娘只是出来逛了街,什么也没做。”
她如此上道,江月凝自然是放心的。
只是不知道彩蝶说的那句话惹了谢铉不高兴,他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彩蝶,吓得彩蝶缩了缩脖子。
谢铉不满彩蝶一口一个二姑娘,好像江月凝还未嫁给他一般,加之江月凝并未纠正彩蝶,他心里更是不满。
江月凝习惯了谢铉时好时坏的心情,也无暇顾及,她柔声对着苏灵蕴道:“姨娘,我送你回去吧。”
苏灵蕴却婉拒了:“你与世子回去吧,今天你也累了,卫国府离这里不远,且我有彩蝶跟着,我这么大的人了,还能丢了不成?”
虽是这样说,可江月凝仍旧是不放心,她再次问道:“姨娘真的不用我送吗?”
苏灵蕴笑着那手指戳了戳她的额头,没好气道:“你当姨娘是三岁小孩子,还需要大人看着吗?”
江月凝抬手摸了摸被她方才轻戳的地方,撇了撇唇,小声嘟囔道:“女儿也是担心姨娘嘛。”
这样一副小女儿的神态,让苏灵蕴的心瞬间柔软了下来。
就连一旁的谢铉也不禁多看了几眼。
苏灵蕴看她的目光愈发慈爱,她已经不记得,上一次女儿在她面前露出这样的神态是什么时候了。
或许是很久很久以前。
还是一个小小软软的团子的时候。
她叹了口气,最终答应了女儿的要求。
等母女二人坐上侯府的马车,苏灵蕴捏了捏江月凝的脸,笑道:“从前不见你这般,嫁人了反而越像小孩子了。”
闻言江月凝在心里叹了口气,她也不想这样的,尤其是当着谢铉的面同自己的娘亲撒娇,现在回想起来还真是有些丢人。
她的稳重端庄都没了。
她捂了捂自己微微发烫的脸,才小声道:“还不是因为太久没有见姨娘,这才没有忍住,而且女儿也想与姨娘多呆一会儿。”
想要让姨娘答应自己亲自送回卫国府是其中一个原因,另一个则是她已经一个多月没有见到姨娘,想与她再多呆一些时间。
苏灵蕴见自己的女儿这般小女儿的作态,忙把人拉进怀中,温柔道:“自从你嫁给谢世子之后,一直以来都寝食难安,每天夜里都会想你在广阳侯府过得好不好,尤其是听到外头那些关于谢世子的传言之后,更是整个夜晚都睡不好。”
这些江月凝从来都不知道,她的身子一僵,轻轻道:“姨娘不必为我担心,你女儿厉害着呢,就算是不得夫君的宠爱那又如何,女儿不是那种没有夫君宠爱就会寻死觅活的人,再者他整日不在侯府,女儿还乐得清静呢。”
苏灵蕴见她不像是说谎,可身为人妇,她知道夫君的宠爱对一个女人有多重要,便语重心长道:“你有这样的心态固然是好事,可万一他对外面的女子生了情,又或者想要纳妾,届时那些做小的比你还得宠,可不就是欺压到了你的头上。”
这个问题江月凝倒是没有想过,她觉得谢铉若是纳妾的话,或许对自己是一件好事,等将来的妾室生下孩子,说不定婆母更是会嫌弃她这个正室生不出,她正好借机提出和离的事情。
“他想要纳妾便纳好了,左右我又不需要的他的宠爱。”
苏灵蕴觉得自己的女儿一根筋,看样子眼下是劝不动了,她话题一转,道:“不过依姨娘看,今天世子这么快就赶来相助,说不定正是因为心中有你。”
这话让江月凝一时沉默,不过想到她前两日让他帮忙查探的事情,说不定他是因为查到了苏大苏二要对自己不利的消息,才会赶来的。
可这也说明不了什么呀。
江月凝没有自恋到认为谢铉赶来救自己是因为喜欢自己。
对方是什么样的性子,她清楚得很。
“姨娘还是不要提他了。”
苏灵蕴叹了口气,道:“你呀”
*
皇宫,春锦阁。
李妗坐在妆奁前,她正自己拿着梳子认真地梳着头发,只是当看见脸上隐隐浮现的红斑时,手上的梳子瞬间被她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上好的白玉梳子瞬间断成了两半。
身后的几名宫女见状全部都跪了下去,就怕被她的怒火波及。
两个月前四公主生了怪病,起先是身上长了红斑,后来慢慢地蔓延到了脸上,找了御医,御医也诊断不出是什么病。
那红斑还时不时会瘙痒,但是用手抓的时候又会很痛,伴随而来的还有断断续续地发热。
魏贵妃心疼极了,可御医院的御医都看不出来,便又让魏家的人找了外头的大夫来看,皆是看不出病因,最后病急乱投医之下,找了一位云游的道士来看。
那道士声称是一种极其罕见的病,开了方子给她,持续用了半个月之后,才逐渐好转。
只是脸上的红斑仔细看还未完全消除。
可只剩半个月宫里就要办除夕宴了,届时她顶着这么一张脸去见世子哥哥,说不定还会惹得世子哥哥不喜。
想到这里,她心里又生出一股气,一手把身前桌案上的脂粉首饰全部都扫落在地上。
这几位宫女是见过李妗因为一个不顺心,把伺候的宫女杖毙的,所以都不敢上前安抚她的怒气,贴着地的身子瑟瑟发抖。
“公主这是怎么?”
惊讶的声音从门边传来,一名穿着与普通宫女不同,大约二十有五的女子走了进来,她抬了抬手,示意这些宫女全部都退下去。
她的目光扫到地上的狼藉,弯腰一件一件地捡起那些首饰盒脂粉盒,然后放回了案上。
透过那面镜子,她看见李妗面目狰狞,昔日美丽的脸慢慢扭曲,只是她似乎习惯了,并未她这幅样子吓到。
李妗见了她,忍了忍心中的怒火,道:“春岚姑姑,除夕宴在即,本宫的脸还未好全,你有什么法子能让本宫的脸瞬间恢复原貌?”
名唤春岚的宫女温和地说道:“那名道士说了,要三个月才能彻底好全,公主何必着急?”
李妗焦急道:“不行,除夕那天我就能见到世子哥哥,这么久没见到他,本宫很是想他,自然要以最好的一面让他瞧见!”
世子哥哥就算是成亲了那又怎么样,他虽然一直不说,但是她知道世子哥哥心里是有她的,不然为何对待旁的女子都那么冷淡,唯独对她会温柔。
春岚是知道李妗的偏执,她正想着那些人要怎么进入皇宫,没想到李妗倒是给了她一个法子,于是不动声色顺着她的话道:“公主可知道犹抱琵琶半遮面?奴婢听说世子爷最喜欢看人跳舞,公主是会跳舞的。”
李妗瞬间明白了春岚的意思,她笑道:“还是春岚姑姑聪明,世子哥哥从前也夸过本宫跳舞好看,想来他经常去那种地方,都是冲着舞姬去的,本宫不能是时时跳舞给世子哥哥看,他便只好去看旁人跳舞,方才能有些许慰藉。”
春岚看着陷入自我迷醉的李妗,眼中的笑意逐渐消失。
其实谢铉从未说过喜欢李妗,都是因为这些年她在李妗身边编造的谎言,没想到李妗还真的信了,也不知道是真的信了,还是不愿意面对现实。
不过这样也好,正遂了她的意,毕竟借着李妗,她可是做成了不少的事情。
“春岚姑姑,你说那天本宫穿红色那件舞衣好,还是穿紫色的那件,本宫记得世子哥哥喜欢紫色,要不还是紫色”
眼见李妗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春岚面上隐隐露出同情。
真是深情,只可惜,谢铉从来都没有看上过这位四公主,甚至可以说是
厌恶。
第52章 疼要说出来
接近年关, 偌大的侯府开始为迎接新岁而张罗起来,江月凝被丹阳郡主抓壮丁,这几日都跟在她的身边一起打理府上的事情。
她知道婆母这是想要带着自己在身边学着管家的意思, 本以为婆母不会那么快就让自己跟着学管家,谁知道这才嫁进侯府四个月, 就要开始了。
幸而府上的管事婆子多, 她要做的事情便少了许多,加之这些婆子都是丹阳郡主的亲信,所以不会做欺上瞒下的事情。
她这几日也只是跟在婆母的身边, 帮着选要挂的红绸,以及灯笼的样式,或者是挑送给有来往的各府的新年礼这种人情往来的东西。
对于管家, 江月凝没有任何的想法, 从前跟在祖母身边学的时候,虽然学的快,祖母也夸她将来必定是在管家方面厉害的当家主母,可是管家一事多琐碎,且吃力不讨好,所以她也从未在婆母面前旁敲侧击要跟着管家的事情。
且她没有打算一直在侯府, 所以更不能接手管家权。
只不过婆母似乎很是满意她, 这几天对她的夸赞多了不少。
若是夸赞她的同时不顺便踩一脚谢铉, 那就更好了。
也不知道为何, 越接近年关, 越是见不到谢铉的人影。
他该不会又往梅苑去了吧?
想起那位提剑差点伤了自己,被人唤作赵将军的人,江月凝一直陷入了沉思。
那位赵将军到底是何人,为何他会是那副疯疯癫癫的模样, 蓦地她想起赵将军拿剑要砍她的时候,嘴里骂的却是回鹘人,显然那天是把她当成了回鹘人,他要杀的也是回鹘人。
回鹘,赵将军
似乎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许是她出神太过,手上的剪子一不小心扎破了她的手背。
她抽了一口气,低头怔愣地看着手背沁出的血珠。
直到一声带着愠怒地声音从身边传来,才把她的神思拉了回来。
“江月凝,你是傻子吗,手扎破了就这样看着?”
江月凝这才发现手背上的血越流越多,最后滴在了淡粉的绸缎上,她忙把那绸缎拿开,回身就要找帕子把手指上的血擦了。
而谢铉已经快步走到了她身边,一手攥住她受伤的那只手的手腕,一手不知从哪拿了一块雪白的帕子,然后用那帕子按在伤后处。
他也不知道为何看见她傻傻地盯着伤口发呆,心里就会莫名生出一股气,借着这股气,他手上的动作便没轻没重。
力道重了一些,引得对方深深地抽了一口冷气。
谢铉眉头忽地一挑,没好气道:“疼就喊出来,别什么都忍着。”
虽然他这样说,可是江月凝只是紧紧抿着唇,她已经习惯了这些疼痛,喊出来又能怎么样,不还不是会痛。
她的沉默让谢铉心里升起一股无名之火,哪有谁家娇生惯养的姑娘和她一样,疼了也不知道说一声。
他松开了按在伤口处的帕子,那一方帕子上氤氲了一块血迹,她伤口上的血也止住了。
“劳烦世子了,妾身自己找点药上就行了,妾身不疼的。”江月凝不知道谢铉好好地为什么生气,她只得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放轻,这样才会显得平常。
可她声音里带着的一丝颤抖,仍旧是被谢铉听出来了,他睨了她一眼,转身离开前似笑非笑道:“既然不疼,为何你的脸色发白?”
脸色发白?江月凝一愣,冬日里受伤了确实会比别的季节疼上许多,可也还没有疼到能影响脸色的地步啊
她下意识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却听见谢铉发出的轻笑声。
不解地对上那双带着戏谑的凤眸,半晌之后,她才后知后觉自己被他骗了。
她的脸颊两边迅速染上红晕,趁着他转身的间隙睁着明澈的杏眸瞪了他一眼。
“我看到了。”
没走几步,他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也不知道为何,他这一声里似乎带着愉悦。
看到便看到,江月凝微微鼓起脸颊,显然是不在意,破罐子破摔,反正也不是第一次瞪他了。
比起在乐坊门口初次见面那一次,与他成亲之后在他跟前也有好几次失态,也不差这一次。
手背那处传来断断续续传来刺痛的感觉,她看了一眼染上血污的绸缎,眼中有些心疼,眼下沾了血,还正好滴在了正中间,也不知道能不能洗干净。
罢了,若是洗不干净只能闲置了。
正在她一筹莫展之际,谢铉又折返了,他在她身边坐了下来,见她秀眉紧紧蹙在一起,以为她是疼的。
“真的不疼?”
他的手上多了一个珐琅小圆盒,里头装有半透明的膏药,将盒子搁在一旁的小圆桌上,他朝着她伸出了手:“把手拿来。”
江月凝没想到他去而复返,想起他方才按在自己伤口的力道,感觉伤口更疼了。
见她迟疑着没有把手给自己,还不动声色地往后藏了藏,谢铉差点被她这幅模样气笑了,瞥见她藏在后面的伤口,那道伤口在她白皙肤色的衬托下显得有些可怖。
他语气中带了不耐,催促道:“别让我说第二次,快点。”
她难得倔强道:“妾身自己可以给自己上药,不用麻烦世子。”
谢铉显然已经要没了耐心,他觑了她一眼,凤眸微眯,语气带了威胁:“江月凝,你知道我这人从来没什么耐心。”
江月凝抿了抿粉色的唇,默了一瞬,才把手给他,然后小心翼翼开口:“世子能保证待会儿下手轻一点吗?”
她不是不怕疼,而是习惯了不说出来,可她怕自己方才惹恼了谢铉,对方会在给她上药的时候公报私仇。
谢铉冷哼一声,不客气地把她的手放在了膝上按住,还用了点力道,让她挣脱不了,仿佛是怕她又收回去藏起来,语气中带了嘲讽:“不是不怕疼?”
他干脆利落地从盒子里挖了一点药膏,然后抹在了她手背,即便他手上动作尽量放轻了,可他还是感觉到了她的手往回缩了一下。
头一次,他耐着性子道:“我说了,疼要说出来。”
谢铉见她咬住下唇轻轻摇头,便知道她还在倔。
没来由的,他突然想起栖夜曾经和他说的,她在卫国府的过往。
虽然有苏姨娘在,可大多时候,为了不麻烦本就在孙氏眼皮底下小心谨慎的姨娘,她总是说自己没事,有一次不知怎么的惹了孙氏不喜,被罚跪了几个时辰,膝盖跪得青紫,可为了不给姨娘徒增烦恼,也能笑得跟个没事人一样。
膝上放着那只柔弱无骨的手,手背上被锋利的剪子划伤的口子,看着差不多有一寸长。
怎么可能不疼?
不知为何,看着这副倔强的模样,他的心里突然有点堵得慌。
“痛死你算了。”
他手上的动作快了许多,很快就给她上好了药。
江月凝感觉到伤口处慢慢传来冰凉的感觉,比方才那股子刺痛灼热的感觉好了许多,她松了口气,对上那双带着不知名情绪的凤眸,柔声道谢。
谢铉轻呵一声,似乎被她气到了,这一次头也不回地离开。
江月凝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心里有些迷茫,不明白他又为的什么生气。
明明她已经说了自己会处理呀
算了,反正他的性子就是这样喜怒无常,时好时坏的,她也不是第一次领教,没必要纠结这些。
她的目光落在桌上那珐琅盒子上,以她对他的了解,这药大约是留给她的。
心里突然升起一股暖意。
其实谢铉人似乎还挺好的?
她以为对方生自己的气,又会过了两三天不回来。
谁知道当天晚上他又回来了。
只是他的手上多了一件白色狐裘,这狐裘做工精细,上面的狐狸毛就像是才落下的新雪,干净得没有一点杂质,那狐裘的长短和样式像是女子用的。
看着似乎是新制的,也不知道这狐裘是他用来讨外头哪位姑娘欢心的,她暗暗猜想。
冬枝和夏星原本是在给江月凝上药,见他回来,忙收拾好了出去。
屋内眼下只留下他们二人。
江月凝把目光从那件白狐裘上收回,想起方才冬枝二人给自己上的药还是谢铉留下,想到这里,她先开口了:“世子可在外头用过饭了?”
虽然他大约是吃过了,可白日里他帮自己上了药,自己总不能什么都不表示。
谢铉听见她的询问,直接往她身前走来,手上的狐裘并未放下。
江月凝不解地看向他,心道他总不能是下午的气还未消吧,这样想着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见状谢铉又往前走了两步,一双凤眸从她上了药的手背扫过,又重新落在了她那张小巧精致的脸上,见她因为自己的靠近又想往后退,他唇边勾起若有似无的笑意:“躲什么?”
他一问,本来又想往后退的江月凝身形一顿,到底没有再动,只是他与她之间的距离近了许多,俩人只隔了一尺的距离。
她仰脸看向眼前的男人,瞧见他眼中略带戏谑的笑意,只得小声辩解:“妾身没躲,世子想多了”
耳边传来轻笑,她的耳尖因为他这一声笑慢慢变红,不想被对方拆穿,她只得低下头,不再去看他。
半晌,身前的人突然靠近自己,肩上一沉,身体被暖意包围。
原本在他手上拿着狐裘,此时已经披在了她的身上。
她愣了一瞬,耳边传来谢铉那略低沉又带着散漫的声音。
“还挺合适。”
第53章 世子喜欢就好
谢铉看着那白狐裘穿在她身上, 衬得她的肤色更加雪白,只是目光落在她受伤的手背上时,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江月凝不是傻子, 自然明白了这件白狐裘是他给自己的,她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俩人之间的距离, 再次抬眸去看他, 眼睛弯了弯,柔声问:“这是世子特意给妾身的吗?”
她的脸被烛火映得更加柔美,尤其是那双眼睛, 像是落了星子,好看极了。
谢铉喉头滚了滚,最后只眉梢往上一挑, 心口不一道:“天气愈发冷了, 我让人给娘做了一件,你这件不过是娘那件剩下的料子做的。”
这便是承认了。
难得他还记得自己,江月凝有些意外,觉得谢铉让人给婆母做了狐裘,自己竟然有幸沾光。
白得一件狐裘,是个人都会开心, 她才不会去想对方是出于什么心思送的。
她不以为意, 面上浅浅笑道:“那, 妾身谢谢世子还能想到妾身。”
这话她说得很是真诚, 可是落在谢铉的耳中, 他听着总觉得这话变了味,猜想她是不是觉得她那份只是顺带的,所以会不高兴。
可当他暗暗观察对方的神色时,又发现她眼中的笑意没有作假, 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但不知道为何,他明明说了她只是顺便的,她竟是一点也没有生气的模样,显然是不在意他的话。
可为何会不在意?
心中隐隐猜到了她不在意的原因,他的手慢慢握成拳,面上却露出一抹漫不经心的浅笑:“你若是想谢我,那现在就给我回礼。”
话音才落,他自己愣了一下,怕对方觉得自己送人东西是图回报,又改了口:“开玩笑的,你狐裘你留着,过几天进宫的时候穿上。”
说罢就转身离开。
然而身后传来江月凝焦急的声音,她道:“世子且慢。”
在谢铉疑惑回身的时候,她进了碧纱橱,只听见她在里头翻妆奁上抽屉的声响,过了一会儿,她手中拿着一件东西出来了。
她走到谢铉身前站定,把她伸了过去摊开,轻声道:“这是妾身前段时间没事打的络子,世子若是不嫌弃的话,请收下。”
他突然想起,那段时间偶尔能看到她安静地坐在熏笼旁打络子。
这络子是深蓝色的,和他平日里穿的那些衣裳的颜色倒是挺配的,只是他没有佩带玉的习惯,可看着静静躺在莹白掌心的那根络子,他顿了一下,还是抬手去拿了。
指尖触碰到她细腻的肌肤,许是他才从外面回来,手指带着寒意,他能感觉到他的指尖碰到她掌心时,对方轻颤了一下,看着他的眼眸也跟着垂了下去。
然后在他拿了络子之后,她忙收回了自己的手,藏在了狐裘之下。
谢铉看着手上的络子,半晌之后,才道:“我收下了。”
江月凝抬眸看他,眼中重新带上了笑意:“世子喜欢就好。”
她双眸微弯,就像是天上的明月,给人温柔的遐想。
谢铉动了动嘴唇,最终没有说什么,转身离开。
等他进了那扇屏风之后,江月凝才披着狐裘回了碧纱橱,她褪下身上的狐裘放在架子上,借着烛光看了一眼,发现狐裘上的狐狸毛,并不像是用做剩下的料子缝制的。
她虽然没有拥有过这样好的狐裘,可以前冬天也是见江雪凝穿过的,所以脱下之后看了几眼,便肯定了这狐裘大约是几只整只的白狐的毛制作而成。
想到谢铉说的顺带两个字,江月凝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
距离除夕没剩几天,侯府里已经开始挂灯笼。
江月凝坐在廊下,看着冬枝夏星和画扇几个人站在摆在地上的大红灯笼前,嘴里商议着要把这些灯笼挂在什么地方。
而青竹一个小厮则在站在一旁插不进嘴。
明明挂灯笼的差事是他,可是冬枝几个来了兴致,想要自己也挂着玩。
今天世子好不容易没有出去,被郡主叫走了,他还想着总算是能在夫人跟前好好表现,结果自己的活就被她们抢了。
“你们商量了这么久,还没商量出怎么挂,姐姐们要不还是让我来吧,我做惯了这种粗活,顺手得很,要是姐姐们不小心摔了,可怎么好?”
青竹今年已经十八,可仍旧是客气地喊她们姐姐。
闻言画扇回头啐了他一口,双手叉腰道:“什么活那么难做,偏你做得我们做不得?”
夏星手中正抱着一个大红的灯笼,扬起下巴也跟着道:“就是,青竹哥哥能做的,我们也能做。”
倒是一旁的冬枝温声回他:“不用担心,从前我和夏星在卫国府,也是做过这样的活,你就放心交给我们好了,若是我们有不懂的,再问你可好?”
面对比前两位温柔了不少的冬枝,青竹挠了挠头,只得答应道:“行吧,若是那些比较高的地方,就让我来。”
夏星哼了一声:“才不!”
青竹语塞,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反驳。
画扇见状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又说了好几句打趣青竹的话,引得其他两个也跟着笑。
坐在廊下的江月凝看着院中的人笑闹的几人,见青竹憋红了一张脸,他是谢铉身边伺候的人,总不能真的欺负人家,万一他到谢铉跟前告状,说自己的丫鬟欺负人,保不齐谢铉要来找自己麻烦。
于是只好对着他道:“你去厨房看看,我让冬枝吩咐煲的灵芝乌鸡汤好了没。”
这还是她第一次使唤谢铉的人,所以说话的语气都温柔不少,就怕青竹不乐意。
只是没想到青竹得了她的吩咐,脸上立刻露出笑,仿佛方才画扇她们对他的玩笑不存在了,“好嘞!夫人放心,小的很快就回来,不会让夫人等太久!”
话音还未落,身影就已经出了院子。
画扇对着门口笑骂了一声狗腿子,又回头向冬枝讨教怎么挂的灯笼。
很快冬枝就让粗使婆子搬来了梯子,画扇胆子比旁人大,一个人拎着一只大红的灯笼就上了梯子,在冬枝的指导下没费太多的时间,就挂好了一只灯笼,听到下面传来夏星的夸赞,还得意地笑了笑。
江月凝抬头看去,见大红的灯笼挂在廊柱上,想起去年大约这个时候,芙蓉院里的灯笼,也是她们院子里的人自己挂的,几乎每年都这样。
那时候孙氏只说是新岁将近,府上小厮的人手不够,芙蓉院的灯笼让她们自己挂,不然别的院子都有灯笼,就她们那儿没有。
江月凝没办法,只得自己亲自带着院中的丫鬟婆子挂,不过大多时候她也只是帮着递灯笼。
眼下已经在侯府,但没想到冬枝几个已经习惯了自己动手。
她在廊下坐得久了,手中的手炉渐渐没有了温度,她索性放下了手炉,紧紧了身上的斗篷,然后走下了石阶。
看着地上摆放整齐的灯笼,画扇已经在冬枝和夏星的指挥之下挂了两个了。
当她的视线略过那十几个高过膝盖的灯笼,最后落在好几个小巧的灯笼上,那些大个的都是挂在廊柱上的,可这些小的是挂在哪的?
她从地上拿起一只小巧精致的灯笼,见上面还画了栩栩如生的花草,她举起手中的灯笼好奇地问正准备上梯子的画扇:“这个是挂在哪里的?”
这么小定然是不能挂在廊柱上,可除了廊柱,哪里还能挂灯笼?
画扇见了她手中的灯笼,目光越过她落在她身后不远处的山茶树上,抬手指着那笑道:“回夫人,你手中的灯笼是用来挂在那棵山茶树上的,等到了晚上的时候,把里头的蜡烛一点,可好看了。”
没想到谢铉还有这样的情趣?
江月凝垂眸看着手中的灯笼,回头去看那棵差不多有两个人高的山茶树,想象到了晚上,它们在山茶树上亮起的模样。
大约会很好看吧。
她回头去问画扇:“侯府每年都会在树上挂灯笼?”
画扇麻利地又挂好了一个灯笼,见江月凝手中拎着小巧的灯笼在看那棵茶树,解释道:“这是世子三年前回来后的习惯,整个侯府只有咱们泽兰院会挂。”
蓦地江月凝想起上次她看的书上,说西北一带,一向都有新岁在自家院子种的树上挂灯笼的习俗,谢铉之前好像去过峪城,所以他这是把峪城的习俗也带回了侯府吗?
以他的性子,能坚持这几年都在树上挂灯笼,好像还挺让人意外的。
江月凝并未放下手中的灯笼,看向画扇,又问道:“这灯笼是直接挂在树上就行了吗?”
画扇回她:“嗯,挂上去就好了,听说挂得越高越好,不过往年都是世子自己一个人挂的,夫人要挂的话,世子大约也不会说什么。”
本就因为看她们几个轮流挂灯笼,江月凝自己也起了玩心,让她摒弃大方得体的形象去爬梯子挂灯笼是不可能,加之她自小畏高,所以只能按下蠢蠢欲动的信。
好在她可以挂这些小的去树上。
反正谢铉眼下还在婆母院中,大约是没那么快回来的,她帮他挂灯笼,他应该不会生气吧?
她叫上身高才到她肩膀,被冬枝以太危险为由,不让上梯子挂灯笼的小丫鬟柳儿,两个人一起把那些小灯笼拿到了山茶树下。
等挂她们挂的差不多的时候,发现较高的地方还光秃秃的,一个灯笼都没有。
江月凝拿起一个灯笼,使劲踮起脚尖往那根上面的枝条上挂去,结果还是有些低,可她并不气馁,又重新让柳儿给她拿了一个,走到另一边,重新垫起了脚尖。
“夫人,往左一点儿,对,再往上一点,上一点,差不多了,不是那里,您再上一点儿”
柳儿退在她的身后一丈开外的地方,帮她看着位置,顺便指挥她。
只是她一直都挂不对。
不知什么时候,身后的柳儿没说话了,她再一次举起灯笼,用力垫了垫脚尖,在挂灯笼前她特意把身上的斗篷给脱下了。
先前因为要戴斗篷的兜帽,她的发上没有簪太多的珠钗,只簪了一对梅花簪,压在她那一头乌发中,配上她的脸,显得更加清雅。
因为抬头的动作,梅花簪上垂下的几粒珠子轻轻晃动。
“可是这里?”她努力举着手,仰头看着那位置,头也不回地问柳儿。
只是身后的柳儿却没有出声,她有些疑惑,正要回头看对方:“柳”
清冷的杜松香从身后传来,一只干燥温暖的手覆在她拿了灯笼的手背上,她浑身一僵,呼吸凝滞,不等她回神,那只修长的手很快从她的手中拿走了那只灯笼,然后挂在了她想要挂但又挂不到的地方。
身后传来漫不经心的一声轻笑:“既然要替我挂这灯笼,也该挂高一点。”
话里嫌弃她矮的意思。
她看着那只被他挂得很高的灯笼,面上一热,不满地小声道:“妾身倒是想挂得高一点”
谢铉低眸看见她红红的耳尖,也不知道是被冻的还是别的,他听着她这柔软的一声,心里就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挠了一下。
他转身从地上捞起一只灯笼:“拿着。”
江月凝看着伸到眼前的那只灯笼,虽然心中有疑惑,可到底是听话的接过了。
然而下一刻,那双有力的手却突然掐住她腰,她只觉得脚下一空,眼前的树比方才矮了许多。
她脑中空白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谢铉把她举了起来。
身后传来他散漫的声音:“这样总能挂得高了吧。”
第54章 落在旁人眼中很是亲密
眼前的景物骤然矮了下去, 江月凝的第一反应是吓一跳,而后才回过神,是谢铉把自己举高了。
她听着下方懒散的嗓音, 头一次没有藏住自己的羞恼,带着恼意的声音下意识脱口而出:“谢铉!你快把我放下来!”
着急得直接喊了他的名字。
谢铉听见那温柔的声音喊出自己的名字, 举着她的手微微一顿, 心里划过一种异样的感觉。
在她小声的惊呼中重新稳稳当当地托住了她,眉毛一扬,轻嗤一声:“方才是谁说想要挂得高一点的, 莫非是你现在怕了?”
眼下江月凝算是明白了,如果自己不赶紧把灯笼挂上,他是不会把她放下来的, 为了能够双脚安稳落地, 她忍着不适,抖着手找了个树枝挂灯笼。
许是因为本身畏高的原因,她好几次没挂上,最后挂好之后,她在心里狠狠松了口气。
然后转头对着他道:“快把我放下。”
谢铉见她神色有些不对劲,这才把她放下, 他抬头去看被她挂在最上面的灯笼, “西北的习俗, 谁的灯笼挂得高, 来年的愿望就能实现得快一点。”
江月凝此时哪有功夫听他说这个, 她还在后怕。
她从小就有畏高的毛病,小时候她不知道,跟着江雪凝爬假山,等站在了上面往下看时, 发现自己害怕得紧,甚至还有会有眩晕的感觉传来,若不是跟着的下人看见了,否则她就从假山上摔了下去。
半晌得不到她的回答,谢铉这才回头看她,却发现她白着一张脸,连唇色都发白。
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以为她是冻的,可方才他来的时候,也不见她脸色有任何的不对劲,他拧眉问道:“你怎么了?”
心跳慢慢平稳下来,江月凝还在生气,所以不想理谢铉,她将脸撇到另一边,不去看对方。
这时候冬枝匆匆赶来,方才的那一幕她看到了,只得在谢铉跟前跪下解释道:“世子,夫人她自小畏高,严重的时候甚至会眩晕,方才许是因为世子把夫人举得太高了,所以夫人一时没有缓过来。”
谢铉看向不理自己的江月凝,心里有些后悔方才的冲动,可要他道歉,他一时又开不了口,他瞥了一眼微微鼓起脸颊她,心知她这是真的生气了。
“剩下的灯笼劳烦世子。”
江月凝不欲与对方说什么,自己转身进了正房。
她不喜欢自己外漏的情绪影响到旁人,只得自己回房慢慢消化。
只是回去后没多久,谢铉也跟着进来了。
这时候她已经进了碧纱橱,为了让自己安静一会儿,还特意把碧纱橱的两扇雕花槅门给关上了。
谢铉走到那雕花槅门前,突然想起上次惹了她生气,她也是把自己一个人关在里面,既没有与他吵,也没有迁怒旁人。
只是自己一个人,安安静静的。
他突然很想知道,她若是对自己娇嗔,会是一副什么样的场景。
从前他总是觉得女子娇嗔很是烦人,可若是换做江月凝,似乎并不是不能接受。
思及此,他微微一愣,不想放任自己继续想下去,转而收起自己想要敲槅门的右手,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坐在里面的江月凝察觉到了他的离开,呼了口气,她就知道谢铉不会轻易与自己低头,只是她不知谢铉最近怎么了,似乎开始注意到她了。
上次让他帮忙答应得这般干脆,前几天还给自己送了狐裘,就连今天的举动也是,他自己没察觉,他在大庭广众之下举着自己,他们那模样落在旁人的眼中有多亲密吗?
这样可不行,她还想着三年后离开这里,去见识外面更加广阔的天地。
但是转念一想,事情真的能像她想象中的那般顺利吗,三年的时间,能发生很多的事情,若是届时走不了,该当如何?
良久,她叹了口气。
罢了,走一步看一步,若是真的走不掉,也只能认命了。
*
转眼到了除夕的前一天,皇帝在宫中设了除夕宴,朝中重臣和皇室宗亲都受了邀约前往。
出门的时候,江月凝还是穿上了谢铉送给她的那件白狐裘,穿戴好之后走出房门,正好看见谢铉披着黑狐裘站在廊下。
长身玉立,姿容昳丽。
其实他不说话的时候,看着还是挺养眼的,江月凝暗想。
她轻唤了一声世子,然后走到他的身边,仿佛上次在院中的事情已经翻篇了。
谢铉听见这一声温柔的嗓音,下意识回头去看她,然后目光定定地落在她那张芙蓉花盛开般的脸上。
许是要参加宫宴,她脸上画了精致的妆容,没了平日里的素雅,倒是多了几分艳丽,可因着她那温柔的气质,那美丽却又没有任何的攻击力,明明放在别人身上会很矛盾,可是在身上,却异常地和谐,甚至让人想要人忍不住多看几眼。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自己的目光,道:“今日宫宴与上一次的中秋宴不同,且颇多规矩,你在我身边,尽量不要管其他人,若是有什么突发的状况,也别慌了。”
闻言江月凝不解地抬头去看谢铉。
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突发的状况?
察觉到她在看自己,谢铉垂眸对上她那双带着疑惑的杏眸,唇边勾起一抹漫不经心的淡笑:“今晚除夕宴,自然不会有什么事,只是我依稀记得去年除夕宴的时候,杂耍表演的时候,出了点事故,差点伤到了周围的臣子,今年或许这一项取消了。”
原是这样,她曾在街上看过杂耍表演,虽然精彩,可有些动作确实带着危险,稍有不慎就会伤到自己或者围观的人。
既然谢铉都说今年的除夕宴没了这一项,大约不会出什么岔子了。
江月凝笑了笑:“妾身倒是没有听闻。”
谢铉瞥了她弯起的唇角一眼,道:“那消息被封锁了,你自然是不知道,我还记得,卫国公,也就是你那祖父,看着那一把明晃晃的大刀插在他旁边的桌面上,魂都快吓跑了。”
怪不得那天除夕宴回来之后,祖父病了好几日,原以为他是因为在除夕宴那晚吹了风着凉,却不想是被吓的。
她抿了抿唇,把方才弯起的唇角压了下去,毕竟是自己的祖父,想笑也要憋着,她悄悄回头往后看了一眼,幸而冬枝和夏星两个站得远,不然要是听见祖父的糗事,那还得了。
进了宫门之后,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她抬头往远处看去,只看见远处巍峨的飞檐上挂了红色的灯笼,宫道两旁,每隔一丈远的距离,便有一个古朴精致的灯杆,灯杆上挂着的同一样式的灯笼。
从这里过去,即便是没有掌灯,也能把路看得清清楚楚。
内侍客气地引着他们夫妻二人前往,为了讨好这位世子爷,还把江月凝从里到外夸赞了一遍,又提到比他们二人先到的广阳侯夫妇,“丹阳郡主和广阳侯此刻还在皇后的宫中,二位可也要去?”
江月凝走在谢铉的身边一声不吭,方才她虽然对内侍夸赞自己的话,出于礼节谦虚地回了对方几句,可是眼下这种要做决定的事情不是她能说的,于是她慢慢等着谢铉说话。
前面就是皇后的昭华宫,想起上次江月凝面对帝后时的不自在,谢铉淡淡道:“不必,前往金銮殿便可。”
今晚设宴的宫殿是金銮殿,上一次在临华池设宴,是因为天色尚可,而临华池又是个赏月的好地方。
如今天气冷得不行,若是在外头设宴,那些老大人怕是个个回去之后就会病倒。
金銮殿里有地龙,角落里还燃着炭,自然是暖和的。
内侍得了他的话,并没有继续劝说的意思,埋头带他们二人前往远处的金銮殿。
进了金銮殿,江月凝才发觉里头已经坐了好些人,内侍带着他们坐在了离上首不远的地方,谄媚道:“陛下说了,让世子和太子殿下的位置挨得近些,上次自从世子在东宫小住几日后,已经很久没与太子殿下见面了。”
谢铉并未领情,他虽然面上没有与太子见面,可私下里见面却频繁,不然怎么会知道今晚会有好戏上演。
他没有说话,等宫女上前解了身上的狐裘,才径直坐下。
江月凝见他坐了下去,便也挨着他,在他的右手边坐下。
上次中秋宴的时候排场并没有今晚这样大,她在殿中扫了一圈,发现好多的大臣都带了家眷来,且很多都是未出阁的姑娘,其中一个从她进来就一直朝她使眼色的姑娘,等她对上对方的目光之后,她忍不住无奈地动了动嘴唇。
用口形让对方收敛些。
那是礼部侍郎的小女儿洛瑾,她曾经还在闺中的时候,与洛瑾的关系不错。
对方收到了她的提醒,对着她笑弯了眼睛,坐在洛瑾身边的洛晏,自然也看到了江月凝看过来的目光,见她对着自家妹妹温柔一笑,他的目光一时没忍住追随着她而走。
直到收到一道凉凉地目光,这才讪讪地收了回去。
他对上那双带着凉意的凤眸,客气地与对方点头,然而对方却没有继续看他,也像是没看到他打招呼。
“你与洛家兄妹认识?”
江月凝正准备端起身前的茶盏喝一口热茶,却突然听见身边的男人淡淡地询问,她手上的动作一停,接着又继续端起了那茶盏,喝了一口之后,才缓缓道:“是,妾身与洛五姑娘自幼相识,一同长大。”
她只字不提洛晏,落在谢铉的耳中倒像是刻意回避一般。
他看着这张恬静的脸,凤眸微眯:“那洛家二公子呢?”
第55章 这是投喂她上瘾了?
语罢他就看见江月凝秀眉轻蹙, 他指尖有意无意地轻敲着茶盏,猜想她眼下的反应是因为什么。
虽说他从未听说卫国府二姑娘和哪家的公子走得近,可是他心中仍是希望对方亲口说出她与洛二公子之间并无什么。
身边的人安静地等着她回答, 江月凝偏头去看谢铉,却见面上仍旧是一副散漫的神色, 似乎方才的那个问题只不过是随口问的, 她与对方从前如何,都与他无关。
她在心里想了想,斟酌了一下用词, 如实道:“从前我与洛瑾在一起玩的时候,偶尔会在洛府碰上洛二公子,相约出去逛街的时候, 他也曾受家中长辈之托, 跟在我们身边,为的是保护我们。”
说到这里,对方轻敲茶盏的指尖一停,谢铉看向生得白净,看着比好些京中公子俊俏的洛二公子,轻嗤一声:“就他那样, 真要遇到什么事情, 怕是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江月凝:
还真让谢铉说对了, 有次她和洛瑾二人再巷子里碰上好几个无赖, 身边都是些年纪不大的丫鬟, 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场面,很快被吓得六神无主,那几个无赖就跟拎小鸡崽似的把那几个丫鬟丢开了,这时候洛晏冲出来挡在她和洛瑾的身前。
扬言不许碰她们二人, 否则他不会跟他们客气。
谁知道那几个无赖见了洛晏,也不知道是出于恶趣味还是真的就好那一口,对着洛晏上下其手,被她抱在怀中护着的洛瑾瞬间吓哭了,哭着让他们不要碰洛晏。
最后是她看见了巡逻的官兵,大喊了一声引来官兵,那几个无赖才丢下人跑了,幸而洛晏并未受到什么伤害,没有酿成大祸。
自此之后,只要她们二人出门,就会带上几个护卫,不许洛晏再跟着。
那时候她才十五岁,洛晏十七,少年经此一事,闭门好几个月都没有出来,后来大约是想通了,可到底是在心里留下了不小的阴影,从此不许男的碰。
身边伺候的人全部都换成了丫鬟,就连以前伺候他的小厮也不能近身。
见江月凝久久不言,谢铉还以为她不愿和自己多说对方,又或者是不愿听到他贬低曾经的青梅竹马。
他语气中带了一丝不悦:“真被我说中了?”
“洛二公子不会武,自然不能与世子相比。”
江月凝垂眸,明显是不想与他继续这个话题。
闻言谢铉眉梢往上一扬,看了一眼还敢继续偷偷打量江月凝的洛晏,唇角一勾,手上拿了一瓣剥好的橘子送到江月凝的唇边,道:“尝尝这橘子?”
看着骤然出现在眼前的橘子,江月凝愣了愣,她转头去看对方,却从他那双黝黑的凤眸看不出什么,大庭广众之下,她不想拂了他的面子,尤其是洛晏自方才一直在偷偷看她。
她有些无奈,从前便知道洛晏对自己的心思,早在要与周家定亲的时候,她也在私下里与对方说清楚了,她对他无意,不要再把时间浪费在她身上。
眼下她已经嫁人,他还在这种场合不知避嫌地偷看自己,若是被有心人察觉,还不知道要怎么编排他们。
她暗暗深吸了几口气,在谢铉以为她不会吃自己手上的橘子,就要收回去的时候,她微微张开双唇,含住了那瓣橘子。
她的双唇不经意间碰到了他的指尖,她并未注意到,很快就将整瓣橘子含进了口中。
谢铉确实明显地感觉到了指尖碰上柔软的双唇,他身子瞬间紧绷,整个人顿住了,保持着喂她吃橘子的动作。
“世子?”
直到身边的少女柔软的嗓音在耳旁响起,他才面无表情地收回自己的手,然后看着她又拿了一瓣橘子往嘴里塞。
吃得雪腮微微鼓起,那双粉色的唇带上了水润的光泽。
放在桌下的指尖轻轻摩挲,他盯着她那粉色的唇瓣,突然问道:“好吃?”
声音比平日里低沉了些。
江月凝眼角余光瞥见洛晏见了他们二人亲密的举动,一脸落寞地收回了目光,心里总算是松了口气,觉得口中的橘子也甜滋滋的。
她并未发现身边的男人看着她的眸色愈发幽深,咽下口中的橘子肉老实地点头:“甜的,世子也尝尝?”
说完就见谢铉也拿起了一瓣橘子,他单手撑着腮,把橘子举到眼前看了半晌,然后转了个方向,又送到她的唇边,“再吃一瓣。”
这是投喂她上瘾了?
江月凝疑惑地歪头看着那瓣橘子肉,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她不是聋子,周围已经有人在小声议论她和谢铉了。
内容大都是说他们夫妻二人并不像外头传得那般生疏,眼下看着很是恩爱的样子。
甚至还有夸谢铉转了性子的,说他浪子回头云云
她突然觉得有些头疼,不过是在众人面前演了一下,他们就还真信了。
“不吃了?”耳边传来男人的疑问。
他是真的听不见周围的人都在议论他们吗?
江月凝突然觉得橘子不好吃了,她伸手从他的手中拿过那瓣橘子,反手塞进了他的口中,浅笑道:“好吃的,世子也吃点。”
谢铉没想到她会不按常理出牌,但是也没有太过惊讶,反而心里生出一丝莫名的满足,他咬开那瓣橘子,馨甜的汁水在口中爆开。
这橘子大约是他今年吃到的最甜的,他想。
等他吃完这瓣橘子,只见身边的少女已经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地看着眼前的瓜果,仿佛方才喂他吃橘子人不是她。
唯有那只透着淡淡绯红的耳朵,暴露了主人的情绪。
他暗自轻笑,却也知道她不喜在这种场合过多的引人注目,只得歇了想要继续逗弄她的心思。
见坐在对面的洛晏没有再继续偷看江月凝,他便放松地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观察着殿内的那些人。
今晚朝中四品以上的大臣几乎都来了,然而他的视线落在了一处不显眼的地方。
魏三,明明在狱中的人,此时却出现在金銮殿,且还指使着宫女给他倒酒,整个人除了看起来瘦了之下,精神看起来竟然还不错,只是平时见了他就会恨恨地盯着他的人,此时却没有注意他。
他收回自己的视线,轻嗤一声。
“竟然这么快就出来。”
听到他的一声讥笑,江月凝不明白地转头去看谢铉,问:“世子方才说的什么?”
谢铉把目光重新放回江月凝的身上,见她认真地等自己回答,莫名心情好了许多,他勾了勾唇角:“没什么,今晚大约是能早些回去。”
江月凝不知道他这话是何意思,难道是以前除夕宴的时间都会很长?
可谢铉又怎么会知道今晚能早点回去?
不过要是能早些回去也好,反正她并不适应这样的场合。
这样的想法才结束,就看见自家婆母与公爹来了,二人坐在了旁边,她起身唤了声他们,等二老坐下,她才又重新坐了下去。
没多久,殿外传来内侍尖细的嗓音,道帝后来了。
所有人瞬间都站了起来,原本还懒散地靠着椅背的谢铉,此时也难得正经了起来。
江月凝屏声静气地站着,双手交叠放在小腹上,低垂着眼眸没有要乱看的意思,直到余光看见两道身影从面前走过之后,她又跟着众人一起山呼万岁,听见那道威严且略带熟悉的声音让他们坐下,最后跟着众人重新坐下。
坐下后她察觉到有道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那道目光不是来自上首,却是来自谢铉的另一边。
她知道太子是跟随帝后进来的,也知道那目光来自太子。
装作没有察觉到太子的目光,她自顾自地喝着茶,直到一道清润的声音从那边传来,她才看向对方。
“阿铉娶的,可是卫国府二姑娘?”
她停下手中的动作,看向端坐在案前的太子,她见太子明明在问谢铉,可眼睛却看向自己,于是微微低下头,不再看他。
谢铉看着乖巧安静地坐在一边的少女,漫不经心便道:“正是,兄长不是希望我能够娶一位温婉的妻子?如今倒是遂了兄长的愿。”
闻言李珣一笑:“旧时的玩笑话,你还当了真,不过孤倒是觉得弟妹很好,与你的性子很配。”
哪里配了?
江月凝在心中腹诽,谢铉这种纨绔,就应该找个与他差不多性子的,两个人纨绔在一起才有说不完的话。
“兄长说得对,我与她,性子倒是互补。”
江月凝听着谢铉带着笑意的回答,再看不知何时被他握在掌心的手,感受到他掌心传来炽热的温度,她的心里一时五味杂陈。
当初得知她要嫁给谢铉的时候,其实她有想过认命,心想说不定谢铉并没有外面传的那样,说不定成亲之后他就会收了性子,好好与她过日子,届时她也可以试着去接受他。
然而成亲当天,他却当着众人的面,强行带走了自己,打了卫国府的脸,也下了她的脸。
那个时候,她就决定了三年之后要想个办法和离。
可眼下,她却有些看不懂谢铉了。
明明他自己也不满意这桩婚事,可近来好像有什么变了
不容她多想,她就听见鼓乐声从殿外由远及近地传来,很快就有一群穿着轻纱的舞姬从殿外翩跹而入,最后是几个强壮的男人抬着一面鼓进来,鼓上站着一位身姿婀娜的女子,女子面带白纱,穿着紫色衣裙,手上脚上都带了铃铛。
铃铛随着她的动作发出清脆的声响,女子跳舞时眼波流转间一直往谢铉那边看去,含情脉脉。
第56章 眼中染上了笑意
虽然鼓上身姿妙曼的舞姬蒙着面纱, 可那薄薄的一层纱根本挡不住全部的面容,熟悉她的人一眼就能认出来。
从她进来的时候,殿内那些见过几次她的人, 瞬间就认出了她,只是碍于她公主的身份, 很多人都不敢议论, 好些世家公子就连着最开始的旖旎幻想都没了。
尤其是说了谢铉的不好,被她得知而报复过的人,都垂下了眼睛, 皆掩住眼中的厌恶与害怕,不再去看她。
倒是有好些贵女没有认出在鼓上跳舞的舞姬,其实就是当朝的四公主李妗, 几乎面上都带着欣赏的神色, 甚至有小声夸赞的。
然而这些夸赞并不能传到李妗的耳中,她一门心思扑在谢铉的身上,只是每当她旋转到谢铉这边,双目含情对上他的时候,对方的眼里似乎并没有她,而是把目光落在了在旁边那些伴舞身上。
她暗自咬了咬牙, 又看向坐在谢铉身边的江月凝, 却发现她正低头自顾自地吃着点心, 与坐在身边的谢铉完全没有任何交流的意思, 也不像是会吃醋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