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铉感觉到她的动作时,她已经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了。
这是一点也不想自己走的意思,谢铉看着戴着兜帽的头靠着自己的肩膀,轻嗤道:“别得寸进尺,信不信我真把你丢在这里?”
嘴上虽然是这样说,然而扶着她的手下意识改为搂住了她的肩膀。
还以为她披着斗篷,他搂着她会很费劲,没想到却很轻松。
没有别的原因,仅仅因为她太瘦了。
蓦地他想起那晚抱起她时的重量。
这般瘦,是怎么做到的?
江月凝似乎知道对方不会真的把她扔在这路上,安心地靠着他的肩膀,唇角微微弯起。
等他们回到泽兰院的时候,冬枝和夏星已经等在正房的门口了。
谢铉把人带回到正房门前,顺手把手中的灯笼给了冬枝,就在夏星要伸手去接已经醉倒的江月凝时,他并未松手,而是直接把人打横抱了起来,然后抬脚抱着她直接进了碧纱橱。
留下冬枝和夏星在原地面面相觑。
夏星挠了挠头,犹豫着开口问:“莫非去了渠州一趟,世子和夫人的感情好了许多?”
第46章 那就是堂妹的女儿
这日天放晴了, 江月凝去正院请安回来,想起她已经很久没去香料铺子里了,正好今日要新进一批香料, 她去把把关也好。
“今日出去走走吧,你不是说还缺些针线, 前几天府上给你们这些丫鬟发了新的布料, 正好去买了针线回来,赶在年前还能做新的衣裳。”
夏星闻言开心地笑道:“我也正想着要去买些针线,侯府比卫国府宽裕, 给我们发的布料能做两套衣裳还有剩,还能给家中的小妹再做一身新衣穿。”
江月凝浅笑道:“如此,一会儿你和冬枝都随我出去吧。”
上次江雪凝回去后, 没多久又来了几次, 几次她都让下人去回对方,谎称自己没空,正在跟着婆母学管家,江雪凝听到下人提丹阳郡主,自然不敢和上次那般硬要见她。
从前她很乐意帮江雪凝,可自从换亲一事出了之后, 她对这个妹妹更多的是失望。
换亲毕竟是江雪凝的选择, 苦果也只能她自己吃下。
江月凝摇了摇头, 不再去想她的事。
到了铺子门口, 她往斜对面新开没多久的香料铺子看了一眼, 发现那铺子的格局比她这间大了些,可门庭却冷落许多。
“二姑娘来了!”柳二娘照旧热情地迎了出来,她瞥了一眼对面的铺子,眼中的笑意停了一下, 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江月凝回以一笑:“柳姐姐。”
“外头冷,二姑娘快些进来吧。”
江月凝颔首,跟在柳二娘的身边走了进去,并未发现她进去之后,斜对面铺子走出两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
“大哥,那就是堂妹的女儿?”苏二看着那道窈窕的背影消失在门口,一手摸着下巴道。
苏大眯了眯眼睛,道:“堂妹生得美,连生下的女儿都是数一数二的出色,只是可惜了。”
若是他这侄女还未成亲,说不定他们还能用这侄女去博一个前程。
二十几年前,他就动了用堂妹博前程的想法,当时叔父刚去世没多久,膝下只有堂妹一个女儿,他便和弟弟使了点手段,侵占了叔父的家产,本想顺手把堂妹送到知州的床上。
谁知道堂妹逃了,还带走了叔父呕心沥血整理的香料方子,那方子才是最值钱的。
等他们兄弟二人寻到京城已经晚了,堂妹成了卫国府大爷的妾室,他们二人吃了几天的闭门羹,最后灰头土脸地回了老家。
“听说咱们的侄女性子温柔,做事妥帖,如果咱们去认她,说不定不会和当年一样。”
苏二想起先前答应繇州首富的事情,若是这件事办不到,他们在京城和繇州都无立足之地。
看出了苏二的担忧,苏大阴恻恻道:“繇州与京城相隔好几百里,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若是没有旁人的帮助,她能走得出繇州?”
苏二听完瞬间心惊:“大哥,她可是……”
苏大已经下定了决心:“是又怎样,只要想办法把她绑回繇州,任凭是谁,都别想逃出去,正所谓富贵险中求,咱们还欠着那徐老爷几百两银子,若是再不想办法,后果你我都知道,徐老爷最爱的就是年轻貌美的女子,我们这侄女生得花容月貌,一定能讨得徐老爷的喜欢,届时咱们得债就一笔勾销了。”
如果不是被逼得紧了,他也不会冒这个险。
“走吧,都来京城了,怎么也得见见咱们的侄女,等了这么久,总算是把她等来了。”
说罢苏大便出了铺子的门,往对面的香料铺子去。
“哎,大哥,你等等我!”苏二见状忙跟了上去。
江月凝正在挑选着香料,转头就看见两个打扮富贵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柳二娘在一旁看见了,她皮笑肉不笑道:“两位来我们这有何贵干?”
他们二人没有理会柳二娘,而是定定地看着江月凝,眼中闪着泪光:“我那命苦的叔父,总算是后继有人了!好孩子,快让堂伯伯瞧瞧。”
江月凝不喜欢这两个人看向自己的目光,见他们往自己身前走来,一副要碰她的样子,秀眉蹙起。
然而苏大还未碰到江月凝的衣角,就被冬枝和夏星隔开了。
冬枝板着一张脸,大声喝道:“放肆,你是何人?也敢对世子夫人动手动脚,不想死就安分点!”
苏大本以为江月凝对自己的靠近没有反应,正是因为她性子和善,没想到是有丫鬟在护着。
他收回自己的手,看向江月凝的目光带着长辈的慈爱:“我是你堂伯伯,灵蕴没有同你说我们的事吗?”
原来是侵占外祖父财产和姨娘的嫁妆,逼得姨娘投靠卫国府的混账堂伯啊。
江月凝心下了然,面上挂上浅笑:“原来是堂伯伯,我这婢女护主心切,还请堂伯不要与她计较。”
可话虽这么说,她却没有让冬枝让开的意思。
苏大看着站在丫鬟身后的侄女,早就忘了方才冬枝呵斥的话,他忙点头:“我与你二堂伯千里迢迢来到京中,其实就是为了看一眼你们母女二人,知道你们过得不错,便也放心了。”
苏二跟着附和道:“就是,我和大哥这一趟是专门来看你们的,刚来的时候还去敲了卫国府的门,只是那边的规矩严,只传了几句话给你娘。”
其实他们连大门都没敲开,守在门口的几个房门见了他们二人,满脸都是嘲讽,笑他们是八竿子打不着的穷亲戚,想趁着年关来打秋风。
偏偏他们二人还没办法了反驳,在卫国府门口闹了个没脸,只得灰溜溜地回住处了。
最后到处打听,才知道了这间香料铺子是堂妹开的,而且生意还很不错,于是动了点心思,花光最后的银钱,在对面盘下来一间店铺,也开了一家香料铺子,卖着和江月凝铺子里差不多的香料。
结果生意竟是一点也没有起色,于是便生了从前那样的心思,想要冒险拿一个侄女换一生的荣华富贵。
如今唯一不好的是,他这侄女已经嫁人了,还嫁得不错,原先他想的是让侄女接济,可从旁人口中得知江月凝并不受丈夫的宠爱,甚至还不如谢世子养在外头的外室后,又生出了别的心思。
他等了这么多天,总算等到了江月凝出府。
这样的机会可不是随时都有的。
江月凝即便不知道苏大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可光从他那粘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来看,就够让她恶心的。
眼下还有其他买香的贵客在,为了不影响到旁人,她只得道:“卫国府一向注重规矩,且姨娘这些日子身体不爽利,下人不知道两位堂伯与姨娘的关系,若是怠慢了两位堂伯,还请见谅。”
这一套说辞下来,让苏大觉得她不愧是出自公府,说的话不得罪人,还化解了尴尬。
苏大摆手道:“哪里,是我们不请自来,打扰了你娘。”
未必就打扰了,江月凝垂下眼眸,卫国府是什么地方,没有明确的身份,连房门都是拿鼻孔看人的。
苏大和苏二这样的,在房门眼中可不就是想要上门打秋风的穷亲戚,房门没有直接轰走他们都算是客气的。
她面上装作不解道:“堂伯们远道而来,又不熟悉京中,怎的还在京中开了铺子,可是打算留下了?”
苏大却不尴尬:“可不是巧了,我也是想在京中碰碰运气,你也知道咱们家做的是香料的生意,我见这条巷子人多,能赚口吃的,索性就开了铺子,不成想堂妹的铺子就在对面。”
其实他就是故意开在这对面的,他见苏灵蕴的香料铺子这样挣钱,所以也想分一杯羹。
谁知道明明是同样的香料,但是顾客偏偏喜欢往她的铺子上去,而他的门前却车马稀。
后来他想明白了,定然是当初苏灵蕴带走的叔父的香料方子起了作用,她都嫁人了,那些方子合该还给他们兄弟二人才是。
“堂伯不知道,这巷子虽说人多,可住的都是些平民百姓,而京中百姓多嫌香料贵,一年用不上几回,多的是那些贵人才会用上。”
眼下的意思是别白费力气了。
她靠的都是回头客,还有一些想要与卫国府和广阳候府交好的高门世家,若她没了这一层的身份,生意也会少一半。
苏大的心思眼下不在做生意上,自然听不进去她的话,他只想着怎么把江月凝带回繇州给徐老爷抵债。
与她交谈了几句,他心里大约也知道了对方只是在温室长大的花朵,中看不中用,等哪天他编个谎把人骗出来,再把人迷晕,这事便成了。
想到这里,他眼中的笑意明显了许多:“还真是多谢侄女提点,日后堂伯伯遇到什么事求你,还请你不要嫌弃堂伯伯烦才好。”
江月凝笑道:“怎么会呢,堂伯伯有什么事尽管来侯府寻我。”
反正她不会真让他们进来。
但是表面的功夫还是需要做一做的。
只是没想到她只是表面与苏大客气,没想到才过了几天,苏大真的厚着脸皮上广阳侯府。
“夫人,这人还真是没脸没皮,当初要不是他们侵占了苏姨娘的财产,苏姨娘何故会给人做妾?夫人没有跟他们翻脸,还真就蹬鼻子上脸了。”
冬枝话中的鄙夷毫不掩饰,这件事情她也是从前偶然得知的。
江月凝自然是不会见苏大的,她吩咐道:“你去叫个小厮把人打发走,要长得凶一点的。”
苏大这种人,给好脸色是不行的。
冬枝应声,很快就找人去了,然而没过久她就折返了。
“这么快?那俩人就这样走了?”按理说就算是冬枝亲自前去打发,也该需要些时间。
冬枝面上有些古怪,道:“是世子把人赶走的”
第47章 世子可否帮妾身帮一个忙……
江月凝没有问谢铉是怎么把人给赶走的, 因为自从那天之后,苏大和苏二再也没有上门来找她,不过转念一想, 以谢铉的那张嘴,估计说得话不怎么好听, 所以大约是不敢再上门了。
只是她并未同谢铉说过, 苏二和苏二是她的堂伯,许是刚好谢铉心情不好,见了他们两个觉得烦, 所以不管是谁直接轰走再说。
且就算知道这俩人是她的亲戚,大约也不会给她面子,毕竟这京中, 还没有谁能让他正眼瞧上一眼。
不过也不算是坏事, 至少他无意间帮了自己一个忙。
有了谢铉赶人的举动,她至少暂时不用把精力放在那兄弟二人身上。
这边的苏大苏二自从上次被谢铉让人轰走之后,窝在自己的香料铺子里好几天,几乎是天天都守在门口等着江月凝出现。
然而一连好几天都没有见到她的影子。
苏二探头看向斜对面的香料铺子,看见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铺子前,叹了口气:“大哥, 那丫头再不出现, 咱们可怎么办?”
明明大家卖的香料都是差不多的, 谁知道客人还是喜欢往对面去, 本来他们这一次来京城, 除了找苏灵蕴要回叔父的方子之外,还想在繁华的京中开间香料铺子试试水。
不仅如此,他们还特意开在了她的铺子对面,企图能让她的铺子给自己这边带来点客人。
然而京中的那些人, 似乎并不买他们的帐。
明明他们的香料都是上好的材料做的,价格也不过是比对面的高了一倍而已,可高出的一倍对那些贵人来说并不算什么啊。
苏大也同样苦恼,可他苦恼的是江月凝迟迟不出府,且年关将近,他们要是再筹不到钱给徐老爷,届时他们家人的安危就难保了。
“你说我们那侄女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苏大幽幽地问道。
“这不能吧,她们这种自小养在深闺的姑娘,哪里知道外面的险恶,就是她那夫婿看着有点不太好惹,咱们只要避着他就没事了,况且京中不是都在说侄女婿不喜欢侄女,说不定侄女不在,他心里更开心呢,保不准直接把他那外室接回来。”
苏大不置可否,上次他们二人等在广阳侯府的门外,正巧碰到传闻中的广阳侯世子出府,对方穿着华丽,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富贵公子,然而他才堆起笑脸迎了上去,却被对方嫌弃的打量了一番,等他声称自己是江月凝的堂伯,话还未说完只听对方对着房门丢下轰走两个字。
然后人已经跨上了骏马。
从头到尾,对方都没有拿正眼瞧自己。
这种屈辱在面对徐老爷的时候也是这般,他们点头哈腰,对方却高高在上。
他咬了咬牙:“富贵险中求,你也知道徐老爷没有给我们多少时间,在京中做生意赚钱这条路是行不通了,我看侄女估计还不知道咱们被自己的夫君赶走的事,她性子和堂妹差不了多少,且听说她是个极为孝顺的孩子,等我想个办法,把她骗出来,届时等出了京城,她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可如今侄女不出来,咱们又进不去,这能怎么办?”
苏大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眯着眼睛道:“咱们进不去不是什么问题,你要知道,他们这些高门世家最注重的就是面子,咱们往广阳侯府那一坐一哭,侄女再不出来也不行。”
苏二瞬间明白了,跟着笑道:“不愧是大哥,点子就是多,那咱们现在就去?”
说着就要抬脚往外面走去,然而很快就被苏大拦了下来:“急什么,现在天这么冷,等出了太阳再去,还有咱们也要做些准备。”
翌日,天空放晴,广阳侯府的门口出现了两位不速之客。
正是苏大和苏二。
眼下他们二人身上穿得单薄,其中苏二还时不时得咳嗽,看起来像是着了风寒,只要有路过的行人,他就一阵猛咳。
房门见是他们两个,想起之前世子让他们赶人的事,便上前要将人给赶走:“去去去,别在我们门口碍眼!”
说完其他几个房门还道他们二人是想来乱攀亲戚的,觉得世子夫人善心,便想要上门打秋风。
苏大听了几个人讥讽,想他在繇州出了徐老爷之外,认识他的人哪有几个不给他面子,瞬间心里窝火,可计划还没有成功,他只得装出可怜的模样,道:“几位大爷行个方便,我们真的是世子夫人的堂伯,只要见了世子夫人就知道了,且我这弟弟病得厉害,不能吹风,求几位进去告知夫人一声吧。”
话音刚落,苏二就跟着咳了起来。
路过的行人见有好戏看,纷纷驻足,甚至有好心的大婶上前劝他们回去。
然而苏大却含泪道:“世子夫人是我侄女,我们不远万里从渠州前来,只是想见她一面,见了她,知道过得好,我们便放心了。”
房门听了啐了他一口:“就你们这种人,竟还想高攀我们夫人,那卫国府的二爷和三爷,才是我们夫人正经的叔叔!”
“就是,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
房门几个笑着说话,苏大脸上一热,双目都快喷火了。
广阳侯府世子瞧不上他们就算,凭什么门口的几个下等房门也跟着瞧不上他们,他暗地里咬了咬牙,哭丧着一张脸:“几位爷行行好吧,我们哥俩也不好来的,皆是因为受了家中太爷所托,太爷病重卧床,他老人家就只剩这么一个曾外孙女,只想知道她过得好便能瞑目了。”
路人看着门口形容惨淡的两兄弟,心里生出了恻隐之心,于是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数落广阳侯府的不是。
说着说着竟是要往大门口扔东西。
房门焦急地小声同另一个道:“怎么办,让他们在这里闹不是办法,世子又不在,郡主和侯爷去了晋王府,如今只剩夫人在府中,要不,去回禀夫人?”
另一个房门看着激动的路人,快速在心里想了一下,只好道:“暂且只能这样,你先在这拦着,我这就进去通报。”
苏大勉强挤了好几滴泪出来,看见房门进去,直到这事是不用再闹大了。
果然过了没多久,就看见房门脸色不好地对着他们二人道:“进去吧,夫人有请。”
苏大立刻搀扶起坐在地上的苏二,扬起一张脸走了进去,路过房门的时候还冷哼了一声。
等他们进了待客的前厅,看见江月凝已经等在那里了。
方才他们在侯府门口闹的时候的事情,小厮都已经告诉她了,她摩挲着茶盏瓷白的杯盖,对上苏大,捕捉到了他来不及掩藏的贪婪的神色。
她手中的动作一滞,半晌之后换上浅笑,温和道:“下人不知道两位堂伯与我的关系,以为是哪里来的骗子,所以怠慢了二位堂伯,我现在在这里给你们赔不是了。”
苏二打了个喷嚏,心想这屋子怎么这般冷,他们这样的富贵人家难道连炭火都不烧的?
他很快收起这些心思,抢在苏大前头道:“这可使不得,你如今可是世子夫人,按理说是我和大哥打扰在先。”
说完他又打了个喷嚏。
这时候江月凝才对着身边的丫鬟嗔道:“还愣着做什么,怎么还不给两为堂伯上茶,旁人还以为咱们侯府没有规矩。”
她出来的时候穿得厚,所以没觉得冷,本来管事的婆子还还想抬几盆炭火来,但是被她推了,说是哪里就冷了。
其实她是听到苏大和苏二在侯府闹起来,本就没什么感情的她更是对他们起了嫌恶的心,见他们进来的时候身上衣着单薄,更是觉得自己不让人摆上炭火是正确之举。
苏大强忍着不让自己瑟瑟发抖,今天为了博取路人的同情,他只穿了两件衣裳,本以为只要进了侯府,就会有炭火,结果这屋子里和屋子外的温度没什么差别,甚至不如外头。
外头好歹还有太阳能晒晒,这屋子里却阴冷得很,要是再待下去,恐怕他也会跟二弟一般着凉。
于是他长话短说,面上带了窘迫:“我们今天来,其实是有事要同你说,当初你外祖父能进给你娘留下了许多的嫁妆,可是没想到你娘偷偷跑了,我们自然是不能昧着良心做出那等私吞堂妹嫁妆的事情,所以想着你娘的嫁妆,现在给你或许会更好。”
江月凝面上的神色不变,可是心里早就骂了苏大不要脸,编也不编个好的,姨娘早就同她说了,当年外祖父确实给她留了一大笔嫁妆,但是外祖父才去世没多久,就被眼前的这两个人给抢了,眼下那些嫁妆怕是早就被他们花光了。
不然为何会从那么远的地方来到这里,至于他们来这里打得是什么目的,她还得找人去查查。
她面上惊讶道:“莫非是两位堂伯把我娘的嫁妆都带来京中了?”
苏大没想到她会问,那些嫁妆早就被他们挥霍完了,只剩下一个假装单子,哪里还有什么嫁妆,他转了转眼珠子,回答道:“你娘的嫁妆有好些,我们是带来了,等你哪天有空,就来我们住的地方清点,届时再找人运回去。”
苏二焦急道:“大哥,那些嫁妆不是”
苏大忙打断他:“二弟说得是,那些我们保管得很好,我们受了这么多年,也该物归原主,等嫁妆送到堂妹手中,我和二弟也该回繇州了。”
后面几个字他故意咬得较重,像是再提醒什么一般。
苏二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是啊,这二十几年来,我们可是一点也不敢动堂妹的嫁妆,只想着哪天有机会了还给堂妹。”
“二位堂伯有心了,我替我娘谢谢你们。”
等把人送走之后,江月凝心事重重地回到泽兰院,姨娘的嫁妆,她得想办法要回来,无论如何都要他们吐出来。
她知道他们手上根本没有嫁妆,但是却让她前去清点,这一点也不对劲。
进了正房,看见谢铉已经回来了,此时他正坐在熏笼旁,见她只是似笑非笑道:“打发走你那堂伯了?”
“他们算哪门子的堂伯。”江月凝小声道。
“嗯?”谢铉一双凤眸瞄向她,一副没有听清楚她方才嘀咕什么的样子。
她走了过去,把手放在熏笼边,柔声道:“没什么,他们大约是不会再来了,上次还没谢谢世子帮我把人赶走了。”
闻言谢铉眉梢微微一挑:“你不怪我把人赶走?听说他们可是你娘的堂兄。”
江月凝道:“是堂兄又怎么样。”
有这样的堂兄还不如没有呢。
蓦地她想起谢铉身边还有得力的人,她想要调查苏大苏二,不如让谢铉帮个忙。
谢铉察觉到了她炙热的目光,撇了撇嘴,不耐道:“想说什么就直说,别这样看着我。”
江月凝转身给他倒了一杯热茶,“世子可否帮妾身帮一个忙?”
第48章 算计
谢铉就知道, 每次她想同示好的时候,就会主动给他倒茶。
就不能有点新意?
虽然心里有些嫌弃,可手还是下意识去接了, 他看着茶盏中盛满的茶汤,掀起眼皮看她:“什么忙?”
江月凝顺势在他身边坐了下去, 轻声道:“妾身想要朔奚帮我查一查我那两位堂伯。”
谢铉有些意外, 还以为她会在意他前几天没同她商量直接把人轰走了,看现在的样子,原来她自己也不待见那两人。
只是她突然要他的人帮忙查他们, 倒是让他有些意外。
对他来说,不想接触的人,直接不理就是了, 她为何还要去他们的底细?
江月凝想着既然要求人帮忙, 便缓缓道:“姨娘曾经是繇州人士,当年我外祖父在繇州也算是小有名气的香料商人,后来病逝了,外祖父留下的家产以及给姨娘准备的嫁妆都被苏家的人侵占了,幸而姨娘逃到了京中,不然也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眼下苏大苏二找到了京中, 想来是把外祖父和姨娘的嫁妆挥霍完了, 才会上京来寻找的姨娘, 估计是想着找姨娘要钱, 但是没想到连卫国府的大门都没进去。
而他们又故意把香料铺子开在她的对面, 想来一是为了借她铺子的人气,二来是想要见她一面。
她不见他们,他们就想方设法要来见她。
但是见了她却没有提钱的事情,大约就是还想图别的, 她不喜欢被人算计,所以只能先找人调查他们两个先,这样她也好有对策。
谢铉见她严肃着一张脸,本来还想借此刁难她,可一想到那两个让人见了就烦的人要纠缠她,他又改变主意了。
他指尖敲了敲茶盏,嗓音慵懒:“帮你可以,但是你要怎么答谢我?”
江月凝一愣,若是寻常的夫妻还好,她与谢铉却生分得很,想了想,她道:“日后若是有什么妾身能帮得上世子的,定然不会推辞。”
她实在是想不出自己能给他什么。
谢铉见她认真地看着自己,那双好看的杏眸中眼波流转,就像上次那般,好像他说什么,对方都会答应一般,他哂笑一声,道:“好啊。”
加上这次,她一共欠他两次,这两次机会他要好好想想让她做什么。
没想到谢铉会答应得这么爽快,江月凝张了张嘴,最后问道:“三天的时间够吗?”
谢铉轻嗤一声:“两天就够了。”
不过查几个平头百姓,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语罢他就见对方弯起了眼睛,唇角绽出一个微笑:“那妾身谢过世子。”
有一瞬间,仿佛的物什都被她的笑衬得失去了光彩。
谢铉收回自己的目光,别过不去看她,“不过是小事罢了。”
江月凝摇了摇头:“对世子来说是小事,可对妾身来说却是能帮大忙。”
许是因为谢铉答应得这样爽快,她连语气中都带着笑意。
谢铉突然觉得这屋子热得不行,就连耳朵都是热的,心道一定是这熏笼里的银丝炭放多了,蓦地他站起身往外走去。
江月凝跟着站了起来,对着他的背影问道:“世子可是要出去?”
很快传来谢铉不耐的声音:“去帮你查人。”
没一会儿,他就出了泽兰院。
可你的狐裘没有披上啊
江月凝转头看向一旁被他落下的狐裘。
算了,他现在就去查也好,能更早地知道苏大苏二究竟打得是什么算盘。
两天的时间很快就到了,这两天谢铉都早出晚归,江月凝觉得他在帮着手下自己查苏大和苏二的事情,所以没有多想。
倒是苏大遣了人来说,已经整理好了苏姨娘的那些嫁妆,未免夜长梦多,请她今天就去梨花巷他们下榻的地方亲自清点嫁妆。
最重要的是,苏姨娘也在。
江月凝不知道他们二人是怎么找上苏姨娘的,又觉得当年苏姨娘与他们二人已经闹僵了,大约是不会去见他们。
为了以防万一,她让人立刻去卫国府打听了,小半个时辰之后,那小厮匆匆来回话,说是打听到了苏姨娘确实是出门了,且是往梨花巷去了。
江月凝立刻起身,让冬枝给自己拿了斗篷:“你与画扇随我一道去,夏星留下,若是我一个多时辰还未归来,请一定要告诉郡主以及世子我在梨花巷。”
虽然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是以防万一,面对曾经夺了姨娘家产的人,总归是要多留个心眼。
不仅如此,她还带上了几名护卫,若是苏大苏二真的有什么阴谋,她带着护卫,料想他们不敢对她怎么样。
准备好一切,她坐上了前往梨花巷的马车。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总算是到了苏大苏二在京中落脚的地方,她下了马车,见他们住的是一座两进的宅子。
梨花巷僻静,不似永安巷那般热闹,路上并没有几个来往的人。
江月凝带着人扣响了宅子的大门,很快苏二就打开了门,见到她的时候苏二脸上的笑意瞬间笑开了,只是看到她身后还跟着几名护卫,眼神瞬间闪躲了一下。
“侄女,快进来吧,咱们院子不大,几位小哥还是等候在门口吧,我们总不会对自己的侄女做什么。”
想着苏姨娘还在里面,她急着想知道苏姨娘有没有事,便只好留下了护卫在门口,若带了冬枝和画扇跟在了苏二的身后,是苏大苏二真的想对她们做什么,只要在里头喊一声,他们就能听到。
跟着苏二进了招待客人的前厅,江月凝果真看见苏灵蕴坐在了苏大的对面,此时她的手中还拿着一方帕子拭泪。
“姨娘。”江月凝走了过去,正巧看见苏灵蕴的另一只手中握着一枚玉佩。
那玉佩看着有些年头,她心里猜想是谁的。
“皎皎,你来了。”苏灵蕴见了江月凝,忙擦干了眼中的泪珠,勉强笑道:“当初是我误会堂哥他们了,如今两位堂哥不远万里前来,才与我解开了二十几年来的误会。”
苏大慈爱地看向江月凝,笑道:“误会能解开就好,当年我为了保护属于堂妹的家产和嫁妆不被旁人觊觎,背负了许多的骂名,眼下也能洗清冤屈了。”
江月凝坐下,见苏灵蕴这幅模样,就知道她没事,握住她的手道:“堂伯的意思是外祖父留给姨娘的家产和嫁妆都完好无损吗?”
苏灵蕴点了点头:“正是呢,只是东西太过多了,还有一些留在了繇州,等着哪天雇了人运回来,倒是我的嫁妆他们带着来了。”
江月凝不信他们的,问:“那嫁妆放在哪了?”
苏大道:“侄女不必着急,嫁妆在隔壁的屋子放着呢,你娘方才也去看了,不然她手上的这块玉佩哪来的?”
语罢苏灵蕴跟着道:“这玉佩是来自西域产的,当初你外祖父偶然得到,我很是喜欢,便当做是嫁妆中的一件添了进去。”
即便是如此,江月凝心中仍旧怀疑,她看了一眼苏灵蕴手中墨绿色的玉佩,面上挂了笑:“那堂伯可否先把嫁妆单子给我瞧瞧。”
知道江月凝不会再想着去看所谓的嫁妆,苏大心里松了口气,他这侄女可不像堂妹那般好糊弄,于是让苏二给她们二人倒了杯茶,又转身去另一边的案上拿了当年的嫁妆单子给她:“你娘的嫁妆部都在上面了,你可要仔细看看,莫要遗漏了。”
一副很是关心的模样。
江月凝自然而然地接过那单子,浅笑道:“自然是要认真看的,万一没认真看,届时少了什么东西我们也不知道,堂伯说是不是?”
苏灵蕴从未见过女儿说这样的话,她不满道:“皎皎,不要这样对你堂伯说话。”
江月凝闻言在心里叹了口气,面上却乖巧道:“方才是我失言,还请堂伯不要怪罪。”
苏大看着她这张芙蓉脸,想着不久后就能把她献给徐老爷,自然是不会与她计较这些,于是摆了摆手,不在意道:“无妨,小姑娘家的不懂规矩,多教导教导就是了。”
反正以后去了繇州自然有的是人教她。
江月凝瞥了苏大一眼,这还是头一次有人说她不懂规矩,她抿了抿唇,到底没有说什么。
外祖父留给姨娘的嫁妆颇丰,她看了一炷香的时间才看完,合上拿单子,她站起来问道:“单子也看完了,堂伯总得带我去瞧瞧那些嫁妆了吧,正巧我带了人手来,可以今天就把姨娘的嫁妆运回卫国府。”
苏大见她仍旧要去看嫁妆,心里知道江月凝不同于苏灵蕴那么好骗,真要带着她去,她大约很快就会发现里头的箱子都是空的。
于是赶忙道:“你这才来没多久,茶都没喝上一口,怎么比你娘还要着急?你放心,你娘说了,这些嫁妆始终是要给你的。”
他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她一副想要嫁妆的样子,江月凝面上仍旧挂着浅笑,只是眼中已然没有了笑意,“堂伯的话严重了,我只是担心姨娘的嫁妆放置这么久了,怕那些不宜长久存放的东西坏掉。”
她方才看见嫁妆单子上有好些名贵的香料,其中就有几种香料是不宜久放且不易储存的。
苏二这时候忙又给她身前并未动过一口的茶添了一些,打圆场道:“大哥也是担心你一心扑在你娘的嫁妆上,还请侄女不要怪罪,喝口茶消消气。”
看来这茶是不得不喝了,江月凝端起茶盏,用宽大的袖子掩住喝了一口。
苏大和苏二见茶盏里的茶少了一些,面上的笑意更明显了。
“你们稍坐片刻,一会我带你们去一样一样清点嫁妆。”
第49章 妾身,求世子
谢铉正在乐坊的雅间, 他的手中拎着一壶酒,琵琶女抱了琵琶进来,雅间的门很快就被关上了, 等琵琶女在他对面坐下,他才懒懒地掀起眼皮道:“查得怎么样了?”
婵音拨了拨手中的琵琶, 清脆的弦音瞬间在屋内响起, 半晌之后,才道:“夫人的那两位堂伯,二十几年前在繇州开了间香料铺子, 最开始沾了夫人那去世外祖父的光,所以生意做得还行,只是他们二人不是那等安分守己的人”
没过几年, 就因为在店铺中卖的昂贵的香料中掺了假货, 被买家告到了府衙赔了不少,他们没有经商的头脑,加之花钱大手大脚,十几年就把家产花光了,这一次来京,也是因为欠了那首富几百两银钱, 想找苏姨娘要钱。
可说到那位首富, 曾经看上了苏姨娘, 但是苏姨娘得知两位堂哥想把自己献给那首富后, 所以逃到了京中, 最后给卫国府大爷做了妾室。
而她在昨天得知这两位偷偷花钱雇了好几位打手,全部都藏在了梨花巷中,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婵音皱眉道:“或许他们还想对夫人不利?”
谢铉眯了眯眼睛,他唤来朔奚, “去府上看夫人还在不在。”
朔奚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还是很快就领命离开。
谢铉手中捏着那酒壶,可是却没有要喝的欲望。
他虽然不喜江月凝那两位堂伯,可这里到底是京中,他们再如何也不敢动江月凝。
可,万一呢?
没多久朔奚就回来了,他严肃着一张脸回禀道:“夫人在半个时辰之前就出了侯府,夏星说是去了梨花巷。”
婵音的神色一变,接着又道:“主子不去瞧瞧?若是那两位真的想要拿夫人去抵债,说不定今天就会对夫人下手。”
谢铉一阵烦躁,他放下手中的酒壶,冷冷的看了一眼婵音:“我做什么还需要你来教?继续弹曲子。”
京城岂是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苏大苏二当城门的守卫是摆设吗?
江月凝会如何与他何干?
婵音见他重新靠坐在椅子上,又拿起酒壶往嘴里灌了一口酒,她在心里叹了口气。
罢了,主子的事情确实不是他们这些手下该管的。
她重新弹起了琵琶。
然而才弹了几下,就看见坐在对面的男人蓦地起身往外走去,背影看起来有些焦急。
婵音顿了顿,又继续手上的动作。
谢铉出了乐坊,很快就跨上了青竹牵来的马,想起前天江月凝温柔的道谢声,他心里莫名地焦躁。
虽然她很多时候都能处事不惊,可若是旁人想要伤害她,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闺阁姑娘,自然是没有反抗的能力。
一想到要是苏大苏二得手了,她将来要面对一个老头,他心中就升起一股气。
乐坊距离梨花巷有段距离,不知为何,谢铉觉得这段路比以往都要远,他手下抽着马鞭,在热闹的街市疾驰,路人只能看见马蹄溅起融化的雪水。
快马加鞭之下,他停在了苏大苏二的宅子前,见到院门紧闭,他立刻下了马,直接一脚踹开了院门,带着朔奚闯了进去。
才开了院门,就听见里头有打斗的声音。
他心里一紧的同时也松了口气,有打斗声说明苏大苏二的计谋还未成功。
等他顺着打斗的声音找到人的时候,却见好几名苏大苏二雇来的打手,正和广阳侯府的护卫以及画扇打在一起。
那几位打手渐渐落了下风,显然是撑不了多久了。
而江月凝正在里头,她坐在地上,怀中是明显中了药昏昏沉沉的苏姨娘,她面上满是担心的神色,看起来并没有和苏姨娘一样中计。
冬枝护在她们二人的身前,不想让苏大苏二靠近,“放肆,你们竟敢对广阳侯世子不敬,不怕被责罚吗?”
苏大苏二已经是破罐子破摔,道:“老子管不了那么多,今天必须和我回繇州去!”
谢铉抬起手,朔奚立刻会意,直接上前把苏大苏二踹倒在地上,等他们怒瞪着眼睛想要起来的时候,一柄泛着冷光的剑身横在了他们眼前,“不怕死就动。”
这时候苏大才看到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谢铉,他的脸色瞬间变了,结结巴巴道:“你,你怎么来了?”
明明他一早就打听到了谢铉在乐坊寻乐,如果不是京中都在传谢铉不爱自己的发妻,整天都在外面寻欢作乐,他也不敢生了把江月凝带回去还债的心思。
江月凝这时候也跟着看去,就见他缓缓往她这边走来,许是背着光,她看不清他的神情。
他是特意来帮她的吗?
怀中的苏姨娘彻底陷入了昏迷中,江月凝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这件事,她面上露出慌张地神色,哑着嗓音唤道:“姨娘,你怎么了?”
她的眼中全是惊慌,眼圈泛着红,眼泪堆积在眼眶中,强忍着不让它们掉出来。
谢铉见状转头冷冷地看向苏大:“你对她娘做了什么?”
苏大被他如同看死人的眼神吓出了冷汗,腿一软跪下:“堂妹只是喝了我下了迷药的茶,不过两个时辰就会醒的,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害她呀!”
谢铉冷笑一声,道:“那是谁给你的胆子敢打我夫人的主意?”
这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愣住了。
江月凝下意识看向谢铉,她如何都想不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明明他还嫌弃她来着。
而谢铉没有察觉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对,江月凝是他明媒正娶的夫人,就算是他不待见她,也轮不到外人来欺负。
苏二愣愣道:“可是他们不是说你不喜欢她,甚至宁愿宿在外头那些莺莺燕燕那,都不愿和她呆在一处。”
谢铉冷冷瞥了他一眼:“所以呢,这些与你们何干,我的家事还轮不到外人指手画脚。”
苏二被他的眼神吓到了,喃喃道:“你不喜欢她,我们把她带走,不正好如了你的意,我们也是在帮你解决麻烦”
“吵死了,堵上他们的嘴。”谢铉不耐地对着朔奚吩咐道。
江月凝虽然知道谢铉不喜欢自己,可看着他没否认苏二的话,心里到底是有些不舒服。
倒不是她对谢铉有什么期望,只是当着她的面间接承认,还是会让她面上有些难堪。
外头的打手也被画扇和护卫收拾干净了,谢铉走到江月凝的身前,他对着她伸手:“起来。”
然而对方却没有去碰他,而是避开了他伸过来的手,与冬枝将苏灵蕴扶了起来,等把苏灵蕴安置好,才垂眸对着谢铉道谢:“多谢世子。”
语气中带了不易察觉的疏离。
谢铉凝眉看去,方才她的话里似乎带了冷意?
可当他看过去的时候,却见她眼神温柔地看着苏灵蕴,就好像方才语气中的疏离是他听错了。
他的喉头滚了滚,最后面上不在意道:“我不过是路过发现了不对劲,顺便的事情。”
江月凝没有怀疑他的话,点了点头,毕竟自己于对方只是个无关紧要的人,他犯不着特意来救自己。
朔奚拿到苏大苏二打算同来绑江月凝母女的绳子,反手把他们二人绑了,又从他们的身上穿的衣裳上割了布料塞住了他们二人的嘴,快速做完这些事情,很快就加入了画扇他们。
有了朔奚,本就不占上风的打手也被收拾干净了。
打斗声没了,江月凝这才抬头对上谢铉:“剩下的事情不必劳烦世子,妾身会自己解决。”
她要在这里守着姨娘,等姨娘醒了再亲自送姨娘回去。
谢铉睨了她一眼,道:“你想着把他们送去官府?”
江月凝默认,她本想告苏大苏二侵占姨娘的家产和嫁妆,可这种事情官府不会管,因为对他们来说这是家事。
且今天苏大苏二没有对她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官府也不能把他们怎么样,到头来大约是不痛不痒地关上两三天就放了。
可她不想就这么放过他们两个。
她抿了抿唇,一时没想到要处置他们两个。
她不想再欠谢铉人情,嘴上客气道:“不劳世子费心,妾身会自己解决好。”
这态度就好像回到了才成亲的那段时间,与他说话永远都带着客气疏离之意,从前她还会装装样子,可眼下却连装都不装了,他眉心一皱,直觉自己不喜欢被她这样对待,于是走到江月凝的身前,双手抱在胸前,居高临下看着她道:“求我,求我就帮你拿回你娘的嫁妆和你外祖父留下的家产。”
江月凝骤然听见他的话,瞪大一双泛红的杏眸,没想到谢铉会说这样的话,她心里虽然存了与他置气的心思,可她知道凭借自己根本就不可能要回嫁妆和家产,就连惩罚苏大苏二都做不到。
谢铉说要帮她拿回这些,她说不心动是假的,可要她求他,却让她有些难以启齿。
他对自己从来没有这样过,这样想着,便觉得他实在是有些可恶,竟然拿这样事情来戏弄自己。
谢铉看着她那双泛红的眸子,指尖微动,见她紧紧抿着嘴唇,似乎并没有要求他的意思,也是,他从未见她求过谁,方才他心中突然生出想要看她求自己的样子,便脱口而出了。
眼下见她这幅模样,突然生出了懊恼,他别过脸:“算了,当我没说。”
然而下一刻,他的袖子却被人轻轻扯住了,那感觉就像是有小猫儿拿爪子挠了挠,带着酥软的感觉。
他的身体僵了一瞬,回头垂下眼睫看她。
却见她仰头睁着一双泛着水色的杏眸看着他,轻咬着淡粉的嘴唇。
半晌之后,柔软的嗓音在他耳边:“妾身,求世子”
好像有什么东西轻轻从耳尖扫过,带起一阵酥麻。
第50章 皎皎是我的夫人
谢铉从她的指尖抽回了自己的衣袖, 那双凤眸掩藏起不知名的情绪,他心不在焉道:“行,我帮你。”
江月凝还以为他会继续出一些刁难自己的难题, 没想到她求了他,他居然真的答应了, 而且还答应得这么快, 不像是他能做出来的,本来她还准备好了迎接对方的奚落,倒是让她有些意外。
不过细想之下, 好像前天她让他帮人查苏大苏二的事,他答应得也挺干脆的
为了以防他后悔,她忙道:“谢谢世子, 世子若是没什么事的话可先离开, 妾身还要在这里等姨娘醒来。”
谢铉闻言睨了她一眼,一答应她就赶紧把自己往外赶,他在这里是碍着她的眼了?
江月凝察觉到了他的不悦,只是她眼下的心思全在苏灵蕴身上,并没有多余的闲情去照顾他的心情。
苏灵蕴是喝了苏二倒的茶水才会昏迷,方才他自己也承认了, 而她没有真的喝那茶水, 只是把要喝进去的茶水倒了一些进袖子中, 幸而她今天穿的衣裳袖子宽大且厚, 不然早就露馅了。
可是苏大说了姨娘要过两个时辰才会醒, 等姨娘醒来天怕是要黑了,要是被她爹发现姨娘独自一人晚归,届时不知会生出什么事端,她要等姨娘醒了亲自送姨娘回卫国府, 若是问起就说姨娘与自己呆在一起。
所以她要在这里守着姨娘。
谢铉知道她性子倔,似是想起了什么,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从里头倒出一粒黑色的药丸,接着送到她的身前:“喂她吃下这个,很快就会醒来。”
江月凝抬头看他,却发现他的目光并未落在自己身上,她迟疑了一下,到底是从他的掌心拿了那粒小小的药丸。
微凉的指尖擦过他温热干燥的掌心,只是短暂的一瞬,谢铉却呼吸一滞,再去看她时,对方已经转身去瞧苏灵蕴了。
“冬枝,去重新煮一壶水来。”本来江月凝想要直接把药丸塞到苏灵蕴的口中,但是思索了一会儿,觉得还是用水吞服比较好,喝了水也能快点化开药丸早点醒来。
万一姨娘出来太久了,卫国府那边起了疑心,尤其是她爹找来,那便不好解释。
她记得以前她爹对从来不许姨娘出府一步,这些年他渐渐对姨娘放心,才会允许姨娘几个月出一次府,但时间要是久了,他就会亲自出门找人,今天要不是听姨娘说她爹有事出去了,一时半会儿顾不上姨娘,姨娘才会选择这个时候出门。
从前,她爹对姨娘的占有和控制,她是亲眼目睹过的
冬枝离开之后,屋内只剩下谢铉和江月凝二人,朔奚已经把碍眼的苏大苏二拎出院中去了。
在苏灵蕴晕倒之后,江月凝把她原本披着的斗篷盖在了她的身上,幸好今天的天气没昨日那样冷,否则在这没有炭火的屋子里,她该被冻到了。
然而就在她替苏灵蕴掖好身上的斗篷时,一件带着暖意的狐裘兜头盖在了她的身上。
她手上的动作一顿,回身看向站在身后的男人,果真见他身上只穿着单薄的锦袍,她扯了扯身上的狐裘,轻声道:“世子,你不冷吗?”
谢铉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见她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从狐裘里探出,又见她想把狐裘扯下,凤眸微眯,脸上不耐道:“啰嗦什么,给你就披着,你自己的斗篷给了你娘,转身你再被风吹着了病了,我娘又该对着一顿我唠叨了。”
江月凝感受到狐裘里传来的温暖,她收起想要把它还给谢铉的想法,面上露出一丝笑:“那妾身谢谢世子。”
谢铉不悦道:“你今天还要与我说多少次谢谢?”
又是这样客气的语气,谢铉心中一阵烦躁,每次自己帮了她,她都是与自己这般客气,就好像他们不是夫妻,只是关系普通的人。
她对待她身边的丫鬟都比对待他还要热情。
蓦地他愣住了,他为何要在意她对自己的态度?
他心里瞬间一阵烦躁。
江月凝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也知道他又不高兴了,只好道:“世子帮了妾身,妾身自然要谢,不能因为妾身与世子是夫妻,就认为世子帮妾身做的一切都是理所应当,今天世子能来帮助妾身,妾身很是高兴。”
语罢,她就见谢铉的脸色比方才好了许多。
谢铉压住想要往上弯的唇角,轻哼一声:“我不过是恰巧路过,你也不必说这些好话。”
恰巧路过,再恰巧进来,那得巧成什么样子。
江月凝也不拆穿他,应了声:“嗯,不管是不是巧合,都是因为世子及时赶到,我和姨娘才没有遭到苏大苏二的威胁。”
说到这两个人,她又好奇地问:“世子要打算怎么处置他们?”
谢铉看着她那双明澈的眸子,觉得有些事情她还是不要知道得好,便漫不经心道:“还能怎么处置,当然是细细盘问你外祖父的家产和你娘的嫁妆去哪了,你放心,我手下有的是审问人的高手。”
若是好声好气地他们却问不出来,自然是还有别的办法好好“盘问”。
得到了他的回答,江月凝便放下心来,她就怕谢铉会动用私刑,若是一个不小心被人揭发了,就算他是广阳侯世子,也免不了会落人口舌。
大楚律例写明了除了官府之外,任何人都不得对他人用私刑,违者将会受到牢狱之灾。
可谢铉这样离经叛道的人,会不会在问不出有用的消息,然后对他们二人用私刑?
大约是不会的吧,她想。
冬枝很快就把煮好的热水送了来,她进来的时候,瞥见江月凝身上披着谢铉的狐裘,而谢铉正坐在江月凝身边的另一张椅子上,一副没骨头的样子,她脚下的步子顿了一下,眼中露出笑意,道:“夫人,热水来了。”
说话的间隙她麻利地倒了一杯,吹了吹后才走到江月凝的身边。
江月凝这才一手扶起苏灵蕴,一只捏着那粒乌黑的药丸,然后塞进了她的口中,又从冬枝的手中接过了水,慢慢地喂给对方。
谢铉看着她动作之间带着的温柔,不禁想起上次在李家庄受伤的事情,当时他在昏迷之中,但也知道是她喂自己喝的药,身上的衣裳也是她帮自己换的。
那时候,她是否也是这般温柔小心?
“姨娘?”
轻柔的嗓音钻进耳朵,谢铉收回自己的思绪,偏头就看见苏灵蕴慢慢地醒来了。
他眉毛一扬,季庭给他的药还挺好用,不愧是和钱筠同出一门。
苏灵蕴从江月凝的怀中慢慢醒来,入眼看到一脸担忧的女儿,她先是一愣,而后慢慢回味过来,又后怕且后悔道:“他们又骗了我是不是?都怪我,如果不是我信了他们,你也不会差点被他们带走。”
她的语气中带着哽咽,大有要哭出来的意思。
江月凝忙柔声安慰道:“姨娘也是因为与外祖父的感情太深了,才会被他们骗,这不是姨娘的错,他们借着姨娘的感情做这等恶事,错的理应是他们才是。”
苏灵蕴听着女儿的安慰,心里总算是没那么难受了,可一想到那两个畜生竟然想要把女儿带回去繇州给人当小妾,甚至如果不是女儿机灵,没有喝那茶,还带了人手来,否则就要被他们得逞了。
一想到若真的被得逞了,女儿在繇州那种偏远的地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她就难过得厉害,眼眶中也蓄满了眼泪:“他们竟然敢打你的主意,要是我的皎皎真的被这两个畜生带走了,姨娘该怎么办。”
说着又流下了眼泪,江月凝拿出帕子耐心给她擦了擦眼泪:“女儿眼下不是还好好的,姨娘不必难过了,哭多了对眼睛不好。”
谢铉虽说是第一次见到苏灵蕴,可当这一对母女抱在一起的时候,却生出了一种谁是女儿谁是母亲的荒谬感。
他看着耐心地哄着苏灵蕴的江月凝,或许就是因为她的性子太过稳重,所以才让苏姨娘能够反过来在她面前肆无忌惮地哭。
可那天晚上,他明明看见她在梦里哭着想要苏姨娘安慰。
她从前大约也想和别的小姑娘那般,能在母亲跟前肆意撒娇肆意哭闹吧。
会养成如今什么心事都忍着的性子,大约是卫国府的这些人造成的。
可这又与他何干,她这样稳重自持,这样省事,比起那些话楼里为了见他一面争风吃醋的女子,这种不争不抢的性子恰恰是他巴不得的。
她对待自己的姨娘这般有耐心,若是将来生下女儿,有她这样温柔的娘亲,她的女儿或许是这京中最幸福的孩子。
思及此谢铉突然一怔,他疯了吗,怎么会想到他们会生孩子?
苏灵蕴哭得差不多的时候,才发觉屋内除了冬枝之外,还有旁的人在,她不好意思地自己擦拭完脸上的眼泪,从江月凝的怀中出来,对坐在一旁相貌优秀的谢铉,只是见他黑着一张,她心里到底是有些怕他,可为了女儿的名声,她小声道:“方才的事情,还要谢谢世子,今日的事情,还请世子不要声张。”
这件事关乎到了江月凝的名声,谢铉自然没有蠢到要传出去,不然也不会让江月凝把人交给他处置了。
面对岳母,谢铉难得的露出了好脸色,收起了那张黑脸,他唇角勾起,看向安静坐在身边的少女,道:“皎皎是我的夫人,自然是要把她的安危放在心上,姨娘不必与我这般客气。”
这话引来江月凝的侧目,他何时变得会说人话了?且他唤自己小字的时候还唤得这般熟练,他中邪了?
谢铉似笑非笑地与她对视,接着温柔地对着她一笑:“你说是吧,皎皎。”
他本就生得极为出色,那双好看的凤眸就这样定定地看着她。
好像他的眼里只有她一个,再也容不下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