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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涩兰(一) 权力与力量是男性胆量的外……

塞缪尔脱离系统的事情经由命运之神——惊奇之后传到了地狱魔王萨维里的耳中, 他慵懒地支着头,笑得含义无限。

会议召开于永无晨曦的地狱殿堂中,常年笼罩在一轮低垂不动的血月之下, 光线如凝滞的血浆,从残缺破裂的穹顶中倾泻而下, 照亮了四周白骨森森的浮雕。

圆桌旁边除了他还坐了几只身份各异的恶魔, 正在他身旁的是个人形的恶魔, 单看五官是个很正点的青年, 但是垂着长长的山羊胡子, 而那胡子细密而富有弹性,仿佛是下巴的延申——或者也可说是下巴像胡子,总之是个哪怕化为了人形依然与山羊有着“藕断丝连”联系的恶魔种。

这只山羊恶魔作为一只恶魔堪称是无欲无求, 最大的乐趣就是终日地坐在黑漆漆的大圆桌前把七天当作一块肉和他的恶魔同僚们瓜分掉。

他摸着下巴, 吞云吐雾道:“得把塞缪尔殿下接来,我们共商大计,我听说他现在在圣浮里亚的重白塔, ”, 他把被人嚼过数次的二手消息拿到会上, 意图以此炫耀自己消息的灵通。

歪了身子,萨维里垂下眼帘,在长长睫毛的掩映若有所思地撩了他一眼,难不成这山羊种都成了恶魔身上还带羊膻味?他心道, 同时化出一把造型很别致的折扇, 故弄玄虚地掩住了口鼻。

堕天使沙理叶闲闲开了口:“接来干什么?主神要是知道他的好宝贝加赫白和塞缪尔殿下在一起,恐怕高兴得脸都要绿了,”,他哈哈笑起来。

相较于塞缪尔, 他是纯正的萨维里派,希冀地狱的权柄能牢牢握在萨维里手中。而萨维里此时同时受着堕天使的拥戴和一众恶魔们的臣服,俨然已经有一家独大的意思。

他挥了挥扇子,轻描淡写地驳回了山羊恶魔的提议:“攻破七天的结界,还是让塞缪尔来动手。”

“何必一定要靠塞缪尔殿下,就像我们打下前四重天那样继续向上打不就可以了。”

这句话说得愚蠢至极,诚然,他们已经杀掉了前几重天的守护天使,但余下的那些天使虽说对他们的争战毫无兴趣,是个中立中的中立派,但再中立也只是瑞士式的中立,又不是法国样的投降派,怎么可能容许一群恶魔乌泱泱地占上自家地盘。

不过对着沙理叶,他含而不露地一笑:“你还记得涩兰吗?”,说话时,他细长的眼睛眯起,看了山羊恶魔一眼,果不其然,听到他说起七天的秘辛,山羊恶魔张大耳朵,方才的一点不愉快也登即烟消云散了。

“可是涩兰不是死了吗?”

这位涩兰生前的事他没准备细说,但是对于死后的事,萨维里把他描绘为了一位“可敬”的劳模。

涩兰死时身体已经被彻底撕碎了,天使身体撕裂的痛感和人类的粉身碎骨并不会有任何不同,但是失去了身体,涩兰却依然保有了清醒的意识,他的力量被主神凝结起来作为了七天的结界,而涩兰本人,则是被主神赐予了“永远活在自己光辉之中”的荣耀。

“正是因为他死了所以才让塞缪尔上啊,”,萨维里顿了顿,“别忘了,我们的塞缪尔殿下可是魅力无限呢。”

会议室内一时间响起几声轻轻的嗤笑。火光在黑曜石墙上跳跃,将他们的影子拉得修长又扭曲,像是一群久未觅食的幽灵。

萨维里在这条喜讯的鼓舞下,本准备也认真开一次会的,但是一圈恶魔围坐着,竟然将会议开了个没完没了——甚至连东西也不需要吃,萨维里狐疑地逐个看过去,就看他们个个都有非人之处,没准是进化出了骆驼那样的储能机制。

他坐不住了,连招呼也懒得打,抬腿直接回了宅邸,回的不是他正在住的宅子,而是他差人按照圣浮里亚的建筑样式重新修建的宫殿。

哥特风格的建筑,从形制上类似主神殿,不过色彩选择上偏于活泼,是他按照格子的喜好打造的新房。

“格子格子……”,舌头颤动着,他低而迅速地呼喊了格子的名字,像是疯疯癫癫的一串笑。

格子不认同恶魔、堕天使……一切饱含黑暗力量的身份,她始终把自己看作一名净化天使,哪怕是现在已经成为了他这一方的助力,依然把自己看作净化天使。

啊,不过没关系,萨维里站在一片花红柳绿的暮色之中,对自己笑了笑:他是很知道如何让一个人改变的。

他也知道格子什么时候会来到自己身边的。

格子……他的思维又轻飘飘地发散了开来,他想到了维托:维托现在还和格子有关系,这很不好。权力与力量是男性胆量的外挂,在地狱至高无上的身份滋养了他,而身上同时流淌的欲望与扭曲的权能振奋了他,他现在胆大包天……

————

他们是比维托幸运的,小塞缪尔在失血过多力竭之前成功带着小白迫降到了一片不知名水域,并且成功的没有被摔死。

落地的位置是一片临河的荒野,潮湿的草丛杂乱无章地蔓延着,森凉的空气中弥漫着泥土与河水混合的腥气,星星点点的夜露反射着微弱的光,一阵风轻掠而过,草叶沙沙作响,在时不时的水鸟低鸣中,小白苏醒了过来。

他自忖自己在这次逃命之旅中什么也没做,所以很奇怪小塞缪尔会比他先醒过来。

软绵绵地坐在杂草地上,小白感觉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一闭眼好像就能立刻昏睡过去,呆呆地看着坐在离他两米左右位置勉强包扎好伤口的小塞缪尔,他开口:“你的翅膀……”

“小伤而已,”,小塞缪尔的声音哑得厉害,不过语气很轻松,好像被他包成粽子的翅膀真的只受了一点不足挂齿的皮外伤。

小白苦着脸,很不经意地捡到了一根脱落的羽毛:“可是,”他咕哝道。

“没什么可是,”小塞缪尔站起来,视线向四周环顾,夜色如墨,四野寂寥,星光淡淡洒在草叶上,将大地映成朦胧的银灰色,“这附近没人,为了不饿死,我们得去找点吃的。”

话说得轻描淡写,小塞缪尔心中也惋惜得滴血:他一向觉得自己的翅膀漂亮,没和别人这样提过,但是他暗自比较,认为的确是自己的翅膀形状最飘逸标致,羽毛最柔顺光亮——然而就在短短几个小时内,他的翅膀破相了。

第五只翅膀在救小白那一下中因为爆炸的冲击裂开了一个很长的口子,而他身体右侧的三扇翅膀在落地时为了减速碾轧地面,摩擦掉了外缘的所有羽毛,现在看上去和拔了毛的鸡也差不许多。

“走吧,”他弯腰想去拉小白,小白抬脸看着伸到面前的手,磨磨蹭蹭地不愿伸手:“我太累了,起不来。”

小塞缪尔脸色青白,身体也在崩溃的边缘,但依然好声好气的:“能起来的,”,他的眼睛依然在朝附近看着,根据植被的走势定出了一条寻找食物的最佳道路。

“走吧,”小塞缪尔又叫他,小白依然是不肯站起来,甚至一骨碌躺倒在了地上,草叶贴着他被血液黏成一缕缕的头发,显得既滑稽又可怜,他耍赖道:“先休息一会儿吧。”

小塞缪尔眯眼睨视向远方,知道现在并不是个休息的时机,但是小白他也勉强不来,轻轻“啧”了声,“那我自己去。”

小白还保持着趴在地上的姿势,但是两只眼睛转动着跟随上了小塞缪尔逐渐远去的背影。

草浪晃动,星光闪烁,那个还不够高大的背影越走越远,慢慢离开了他视线的边界。四下寂静无声,风一吹,晃动的草丛中忽然仿佛藏着无数的魑魅魍魉,自己孤零零一个人,小白又害怕起来,不过没等他的害怕成型,小塞缪尔去而复返,又回到了他身边。

小塞缪尔对这里完全不了解,很不放心小白一个人呆在这,他在小白周身布置了一个基础的护身结界,然后撑着胳膊喘息了片刻,再次站起身,叮嘱小白:“我去找点能吃的东西,你不要乱跑。”

小白“嗯”了声,眼睁睁地看着小塞缪尔又走远了,这次他走得久了些,露水已经在缓缓升起的太阳下干涸,小白正昏昏欲睡之际,才听见“沙沙”的轻响,小塞缪尔又回到了他身边,带回来了一袋干面包。

看他睁开眼睛,拿着面包在他鼻尖逗弄的小塞缪尔笑了笑,不动声色地把手心里皱巴巴的便条塞回了口袋……

这就是记录在《七天大事记》中的塞缪尔殿下遇袭事件,不过这份官方的记录并没有提到小白这个拖油瓶的存在,严重降低了小塞缪尔荒野求生的难度系数。

他们在流浪了四天之后被主神派出的人手找到并接回了主神殿,与他们一同回来的,还有一个身份神秘、样貌端丽的男人——当然,他的存在同样没有被记录在册。

经过了七天大事上亦有记载的“塞缪尔殿下遇袭”事件,小塞缪尔一下子长大了许多。

这一次不再是他强撑着做出大人的样子,在生死淬炼中,他的心理的确获得了一次升华——况且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还有一个小白需要保护。

他的童年玩伴之一格子去了伊甸园修行,萨维里则是被“贬”入了三重天。那些参与了谋反行动并且活着落网的反叛天使全部被主神处决了,而萨维里和反叛天使的牵扯如此之深,按理说是绝没有独善其身的可能的,但是萨维里父亲为他安排了一条退路。

萨维里作为手刃了反叛天使首领的未成年天使,表面迎合反叛天使实际保护了塞缪尔殿下,属于戴罪立功,被免除了一死。

事实上,萨维里能最小程度地受到反叛行动的影响,根本原因在于一切开始之前,萨维里父亲就向主神揭露了反叛天使的所有计划,并以此交换了主神对保护萨维里安全的承诺。

不过这件事是塞缪尔很久之后才半猜测半求证得知的——塞缪尔后知后觉,萨维里未必。

总之,在这个波折过后,主神再一次离开了圣浮里亚,走时邀请了那个男人同行。

同一时间,主神殿经过几轮的考核培训引入了一批新的女仆,殿内事务的管家还是埃德温——由于塞缪尔的参与以及系统的崩溃,剧情还是发生了小幅度的改变,大概是因为这次救下小白的人成了坎达,坎达死去了,埃德温活了下来——小塞缪尔和小白的生活再次回归了平静。

不过这次他们的生活中只有他们彼此了。

小白换了一所魔法学院继续上学,不过这次入学手续比之上一次正规了许多,他有了一个能正式登记入册的名字,是主神根据他以养子之名培养的几位炽天使的行辈为他赐的名字:加赫白。

以二翼都达不到的实力与顶尖潜力的炽天使并肩,这无论怎么讲都是前所未有的殊荣,足以在圣浮里亚引起一阵轰动。

这也意味着主神正式将加赫白的存在公之于众,以主神养子的身份。

加赫白在新的魔法学院,依然是插班生,成绩依然是很不乐观。而他对此有了一点无所谓的意思。之前他考倒数第一,还知道丢人,半夜会悄悄爬起来抹眼泪,如今不知道是因为已经满足于了当下安稳的生活还是因为主神为他净化血脉的同时消磨了他的心气,加赫白变得懒洋洋的,成绩垫底也好、二翼也无法舒展开也好,几乎可称之为安之若素。

与此同时,小塞缪尔开始越来越频繁地跟随军队离开七天到红海边境甚至地狱中见习。

起初他只黏住了七天的守卫军,守卫军的军官都和他很熟稔,他就顺势跟随着他们偶尔出一次任务。守卫军的军官和小塞缪尔相熟,也和管家埃德温相识,埃德温知悉守卫军的能力,并且思忖着小塞缪尔跟在一众守卫军中,就是有了一众的保镖,不会有任何的风险,所以听之任之。

后来小塞缪尔逐渐大胆,跟随的队伍不再局限于正规守卫军,逐渐混入了各种奇形怪状的临时编队,任务范围也蔓延至遥远而险象环生的异域时,埃德温管家已经劝不住小塞缪尔了。

十年的时间里,小塞缪尔不放过任何成长的机会,如饥似渴地汲取着各种各样的知识,不仅包括魔法方面的知识,也包括为人处世的道理。

这些道理先不提正不正派,反正小塞缪尔现在是有了一张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嘴,好话反话张口就来,还很擅长“以彼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用你的词堵你的嘴,埃德温几次劝说小塞缪尔不要离开圣浮里亚都被很温和有礼地怼了回来,他生不出小塞缪尔的气,只在慢吞吞地把对话反刍一遍后会叹口气,怀念之前那个小塞缪尔。

正值加赫白毕业考试前夕,在地狱中乔装打扮了一个月有余的小塞缪尔收工回到了主神殿。

第122章 涩兰(二) 温馨

他在见到加赫白之前, 坐在车上,百无聊赖地翻出了通讯器,随着上手的事务越来越多, 他接触的人也丰富起来,但无论是只和他聊公事谈任务的下属还是存心想要奉承他的天使, 和他谈话时口吻都拘谨异常, 一溜翻过去, 聊天界面上清一色全是死板的【收到】, 只有一个例外, 那就是加赫白。

加赫白特别并且极其地热爱使用表情,他问过已经恢复了联络的萨维里,对方说笃定地说那是加赫白在刻意装可爱。

他很不以为然, 因为小白本来就很可爱, 根本无需伪装:“你少睁眼说瞎话,你和格子聊天时不也满屏小表情,难道也是在装可爱?”

“就是啊, ”萨维里承认得毫无心理负担, 引来身后三四个为他按摩的女仆的嘻嘻窃笑。

他是个小孩子时, 二十左右的女仆环绕左右,只给人以童趣融洽之感,然而他已经有了成年人的样子,身后还是二十出头穿红戴绿的女仆, 莺声燕语一起, 就很有盘丝洞的感觉了。

因此小塞缪尔找萨维里闲聊,常常会聊出一地的鸡皮疙瘩。

收回思绪,他看向通讯器,低头打出一句话:【起床了么?】

聊天界面上立刻出现了“对方正在输入中”的字样, 紧接着蹦出了一段意义不明的乱码:【*我归为@,,】

虽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是回复得是相当之快,有一点已读乱回的意思了,不过这句很快被撤回,这次发来了一句人话:【看来我刚才做成了一件大事!(兴奋表情包)】

塞缪尔撇过嘴微笑起来:【没兴趣。】

小白:【你都没问是什么(水花表情包)】

塞缪尔“察言观色”——观察表情包勉强也算察言观色吧:【你学会了那个水系魔法?】

小白:【不是,是我昨天出去玩的时候被雨淋了(大雨表情包),刚才一连打了七个喷嚏(水花表情包),果然连打七个喷嚏就能召唤神龙呢(一只呆头呆脑的黄色小龙表情包)】

黄色小龙塞缪尔在无语之余感到了温馨,有个人愿意一直向你犯傻也是件幸福的事情:【……你的确召唤成功了,我今天回去。】

他是怀揣着满溢的温情与爱意回家的,但是当晚——

夜色温柔地笼罩四周,灯下的石桌旁,塞缪尔终于坐不住了,皱着眉走到小白身边:“你在练什么?”

加赫白自觉有愧地低声嗫嚅:“下周要考的魔法。”

“所以我在问你练的什么啊?”塞缪尔挑眉,不可置信地看着加赫白完成的堪称灾难的魔法。

“可是我真的做不来,”加赫白苦着脸,“跟上课讲的完全不一样。”

塞缪尔伸手,握住加赫白的手,在空中结出一个闪着幽蓝光芒的印记,淡淡开口:“我倒没觉得有什么不一样。”

难为他能从加赫白狗屁不通的成果中看出原魔法是什么。

一被放开,加赫白就很委顿地瘫坐到地上:“反正我学不会,我就不是做这个的料……我不是上学的料,”,他作出总结。

塞缪尔站得笔直,垂眸看他:“你不是上学的料?”

“对,我不是,”加赫白自暴自弃道,看到灯光拉出塞缪尔颀长的身影。

“那你是上班的料?出门罗德街12号,每天清早都有天使出入办公,你是做那个的料么?”

加赫白抓着头发,苦恼地沉思片刻:“不是。”

塞缪尔咧嘴笑了,他有一颗虎牙格外的长,咧开嘴笑的时候会隐约露出一个白色的小尖角出来,让他俊美之外又添了一点天然的俏皮。

靠着加赫白身边也坐到地上:“那你是什么料呢?不是上学的料,也不是上班的料。”

加赫白若有所思:“那……难道我是上床的料?”,说着他自己笑了起来。

他笑,塞缪尔脸上的笑意却慢慢收敛了,将加赫白脸侧的头发拢到耳后,他凑到加赫白旁边:“我教你吧。”

“什么?”

加赫白茫然地看过去,正看到塞缪尔严肃着神情,简直如同要英勇就义般:“我亲自教你这个魔法,总要让你下周的考试通过吧。”

所以教个魔法而已,何必要这个表情,仿佛看出了他心中所想,塞缪尔理所当然道:“我可是牺牲了自己的休息时间,本来约好了和萨维里去魔界的。”

加赫白挑眉:“可是主神大人不是说不让你们去那里——”

主神还不想自己跟萨维里接触呢,塞缪尔腹诽。

加赫白的话被打断,塞缪尔拉着他站起来:“赶快开始练习了,相信我塞缪尔殿下亲自出手,一定能把你教会。”

被搂着转了半个圈,加赫白不以为意地嘟起嘴,看着塞缪尔握住自己两只手,他好奇问:“这是什么教法?”

塞缪尔站在他身侧:“好多同学都请我这么教她们,大概是有用吧。”

“她们?”

“就是我同届的同学了,你的学姐。”

那就是之前也有人被塞缪尔这样亲近地搂过?一想到这里,加赫白心里忽然酸溜溜的很吃味,语气也冲起来:“我不要你这么教。”,随后他一缩脖子,“好痒!”

“不识好歹,”塞缪尔引导着加赫白结印,“她们要想请我这么教学可是还要排队呢。”

“哼,那我排不上队,不敢劳驾您这么教……你是不是教错了,这个魔法应该是白色的才对。”

塞缪尔漫不经心地点头:“那就没错,白色的是一阶魔法,我教你的这个是高阶的。等考试的时候,你放出这个魔法,保准考官们对你刮目相看。”

加赫白瘪嘴:“可是我连低阶的也做不出来……”

“原理是相通的,不用担心,这不是有我教你么。”

在塞缪尔的美好预想中,加赫白会在他“身体力行”的教学下飞速学会这个魔法,如果顺利的话,晚上他甚至可以带加赫白一起去魔界玩,但是万万没想到,加赫白看着聪明伶俐,但是学起魔法脑子却犹如一团浆糊,几次气得塞缪尔脑子里嗡嗡作响。

最后,他猛地放开加赫白,气冲冲地就往外走,走出几步,他又回过头来,冲着加赫白伸出食指:“今天你就练这个,练不会不许睡觉!”

这一句对加赫白犹如晴天霹雳——他最大的爱好就是吃饭和睡觉,吃饭已经被满足了,对于第二个乐趣,此时他就已然换上了睡衣等着大睡一场,没想到塞缪尔竟然如此恶毒。

早告诉塞缪尔不要看自己练习了,他非要来看,看生气了还要罚自己,真是可恶,他气鼓鼓地想。

看加赫白要反驳,塞缪尔加重语气又重复了一遍:“我说不许睡就是不许睡,埃德温叔叔会帮我监督你的。”

说罢,塞缪尔倏然一转身,离开了院子,留加赫白一个人在原地,气也不是哀也不是。

塞缪尔这次出门,直奔了萨维里住处,不过他被加赫白气到,没了偷溜到魔界的心情,和萨维里面对面坐下,两人玩起了魔法棋。

“学不会就学不会呗,能怎么样?”萨维里对一切都非常坦然,耸耸肩,“格子不也是个魔法白痴,你看我就一点都不着急。”

塞缪尔纠结着棋子的落点,闻言慢慢一摇头:“小白和格子不一样,你也知道,小白的爸爸是……,所以我总希望他能再强大一点,那样就没人敢再议论他了。”

“唉?你还没跟他说明白他爸爸是干什么的啊?”萨维里嗤嗤地笑,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

“我担心他接受不了,”,他抬眼瞥向萨维里,“你也收敛一点,别老拿他爸爸的事情开玩笑。”

萨维里很听话地收了笑:“你管得了我,管不住下面人的嘴啊,她们……”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塞缪尔猛地扭过头,凌厉的目光扫过大殿:“谁敢议论?”

殿里侍奉的几个小天使没料到塞缪尔突然发难,被吓得一哆嗦。萨维里还是笑眯眯的:“我殿里的人都乖,是外面的人。”

“乖?是么?”塞缪尔看着萨维里,也笑了起来,萨维里在这件事情上的态度值得敲点,但是敲点一番也需适可而止。

玩笑一番后,萨维里叹口气,很真诚地建议:“有机会还是和他谈一谈吧,瞒不住的。”

塞缪尔嘴边的笑意未消,一动不动地沉默着,指间转动着那枚尚未落下的棋子。

“单是他爸爸的身份这件事倒也没什么,但是,他爸爸实在太有吸引力了,不是吗?”

塞缪尔没回应,不过心中却一直思索着萨维里的话,他当然明白,但是一想到小白得知这件事可能露出的表情,他就心软得一塌糊涂。

一路胡乱思索着,他回家穿过拱形的门廊,意外地在院子里看到了躺在地上的加赫白。

第一时间,他以为加赫白是晕倒了,但是等他急冲冲地半跪在加赫白身边,却看到对方呼吸均匀,面色如常——只是被冻得有一点发白,他只是睡着了。

无奈地笑着,塞缪尔把加赫白抱回了床上。

第二天早上五点多,塞缪尔因为要跟随大天使长见习出征,早早地起了床。

加赫白还睡着,为了不吵醒对方,他摁在床沿的手都不敢使力气,但饶是如此,他刚刚站到床下,看过去,加赫白的眼睛已经睁开了。

“我吵醒你了?”

“嗯……”加赫白的小手揉着眼睛,声音含糊不清。

他看加赫白还半睡半醒着,摸摸他的头让他继续睡,但可能是知道塞缪尔今天出门,加赫白困得点头如啄米,依然磕磕绊绊地也跟着坐到了餐桌上。

此时面对着浓汤和脆皮小面包,食物的香气让他清醒了几分:“你什么时候回来。”

塞缪尔也不清楚什么时候能回来,实实在在地回答:“看大天使长什么时候打退那帮魔族吧。”

“会有危险吗?”一边说着,加赫白一嘴二用,嚼着脆皮面包。

“有肯定是有,但是我一定安全。”,塞缪尔喝了口汤,热汤滋润的他面色红润起来,“挺好的,走之前你学会了那个魔法,下周的考试我就不担心了。”

这句话加赫白没回应,塞缪尔本以为加赫白是一时只顾着吃喝,但谁知一眼看过去,他却觉得加赫白神色有异。

他要蹙不蹙地皱起眉:“你……学会了吧?”

“当然学会了,”加赫白将脸埋进了碗里,瓮声瓮气地开口,根本不敢看塞缪尔,于是塞缪尔意识到:他在撒谎。

几番试探下来,塞缪尔大吃一惊:“你没学会?”

加赫白已经能预知到一会儿的挨骂了,所以一口一口地嚼着面包,他老着脸一点头:“没有。”

随后他一掀眼皮,像是惊诧于塞缪尔的愚蠢:“我要是学会了肯定就回去睡觉了嘛。”

塞缪尔一根手指指着他,半晌没说出话来,直到大天使长那边派人接他,他还在围着加赫白念念叨叨。

本以为加赫白学会了魔法,他今天也能放心离开,但是加赫白真是……说难听点,烂泥扶不上墙。不过这句评语他只在心里用,不敢直接说出来,怕加赫白真的听进去。

到这种场合,他会不受控制地质疑自己当时把加赫白父亲带回主神殿的决定是否正确。

从萨维里交给他的那张便条上的地址找到加赫白的父亲时他就意识到了萨维里那句“我劝你不要去找他”的含义。

那个地址是一处被恶魔的阴影笼罩的村落,残垣断壁间弥漫着腐臭与绝望的气息,他在一间聚集着七八只恶魔的房子里里找到了加赫白的父亲——加西亚先生。

他一眼就认出了加赫白的父亲,因为他和加赫白长着几乎相同的脸,若说不同,只是加赫白尚且年幼,五官还没有完全长开。

他对此惊奇却不惊讶,因为了解了魅魔的特性——萨维里能定位到加西亚的所在也是靠的对于魅魔习性的研究。魅魔这种生物神秘旖旎,又在一些方面有着引人发笑的单纯,想弄懂他们从不是一件难事。

他不知道加西亚算是恶魔们泄欲的军.妓还是说魅魔天生就会让人忍不住染指什么的,但有一点不会有错,他就是萨维里所厌恶的,用皮.肉来维生的那种人。

而加西亚,哪怕是在魅魔中,显然也是尤物级别的存在,脸庞美丽而不风骚,身体荏弱而不干瘪,或许正因玩弄他会有亵渎圣物的感觉,恶魔对他的折磨极其的变态。

塞缪尔无意对任何人的立场进行质疑,但加西亚的身份对于加赫白也确实是一枚一点即燃的炸弹。

第123章 涩兰(三) 老婆饼

加赫白坐在桌前, 手里握着笔,前面是几张铺开的雪白纸张,魔法考试结束了, 他也就要毕业了,他计划着要在今天写出一份六百字的学年总结出来, 然而桌子上摆着的一盘草莓严重影响了他的效率。

他思索着要写的内容, 一伸手, 方向却必然是和纸张相反的草莓, 他吃了一天的草莓, 吃得肚腹满足,口中甜津津的,但从清晨一早坐到下午五点多, 他一个字也没憋出来。

大概是已经吃饱了, 这次他伸手伸到一半停了下来,带着探究的目光看向了自己的手掌,他轻轻歪过头。

他不知道主神为他净化血脉的那一晚发生了什么, 但是意识到了自己身体发生的变化, 塞缪尔也是这样告诉他的:“以后你就是个正儿八经的天使了, 好好学习魔法,不要再用一些奇怪的手段了。”

但是他是走不了正道的,在课堂上听得的魔法知识在头脑中会转瞬间“泾渭分明”地流出大脑、训练再长时间的魔法使用出来也像是若隐若现的灵异现象。

加赫白甚至考虑过和格子一样走净化魔法的路子,但遗憾的是, 他在这方面似乎也是一窍不通——比之通用魔法更加的一窍不通, 毕竟他曾经流淌过恶魔的血液,和净化这两个字格格不入。

他在塞缪尔所谓的正道上是个白痴,他永远也不可能如塞缪尔期许的那样成为一名六翼天使、永远只能仰靠其他人的保护、永远是一事无成。

他不想那样。

加赫白舒展了一下手指又慢慢合拢,这是他唯一的天赋了……天赋, 他不相信会随着血脉而丧失,况且他有在身边的人上试验过,他似乎还保留着控制的能力——起码在塞缪尔身上总是有用。

通讯器忽然亮起来,沉溺在自己思绪中的加赫白手抖了下,那根被他捏了一天连滴墨水也没少的笔就“啪嗒”掉在桌子上,咕噜噜地滚了起来。

加赫白去看通讯器,消息是一个备注“好吃到咩噗咩噗椰果老婆饼”发来的。

【好吃到咩噗咩噗椰果老婆饼:现在在做什么?】

加赫白低头,在一张一个字也没有的白纸和一盘草莓之间看了看:【在写毕业总结(发奋图强表情包)。】

发完这条消息,他下意识地去拿笔——至少做个样子,然而手在桌子上盲拍了两下都没摸到那根笔,一低头,出师未捷身先死的钢笔已经掉在地上了。

【好吃到咩噗咩噗椰果老婆饼:辛苦了,也要注意身体,不然翅膀会掉毛的。】

【最近掉毛确实很严重(羽毛羽毛、秃掉的鸡)。】

【好吃到咩噗咩噗椰果老婆饼:大门那里,有惊喜。】

加赫白眼睛一亮,他就说备注是有用的,这是一个同学告诉他的,备注虽然对方看不到,但是是一种类似于玄学:“我给一个卖魔法鱼的商家备注了一百金币,第二个星期就被他坑了一百金币。”

加赫白深以为然地点头,立刻把那位同学的备注改成了【麻薯】。

不管怎么样,备注果然是有用的,【咩噗咩噗椰果老婆饼】要给他送老婆饼了!他笑着舔起舌尖:【我这就派人去拿!(玫瑰玫瑰)】

十秒——二十秒——这次【咩噗咩噗椰果老婆饼】隔了五分钟才回复:【你亲自来拿。】

加赫白一动不动地愣了好几秒,然后猛地跳起身,飞快地跑到窗户边。

三楼的这处书房视野极好,此时正值傍晚六点上下,日暮四合,万物都被镀上了一层温暖而沉重的金辉,天边残阳独照,倦鸟成群归巢,掠过被夕光灼烧的天幕,拖出一串串飘忽的影子。

在天地一片浓郁地睁不开眼的金灿灿中,穿着一身黑色简装的塞缪尔是唯一一抹冷色。

他笑起来,连外套也顾不上披,像一只脱笼的小兽般冲出门去,踩着斑驳光影飞奔进流淌着柔光的院子里。

他最近真的开始掉毛了,扑进塞缪尔怀里时身后纷纷扬扬地飘起一片白色的羽毛,羽毛沾在黑衣服上是格外的醒目,一下子让本来潇洒的塞缪尔殿下邋遢起来。

笑着皱起眉头,他揉揉加赫白的脑袋:“听说你的魔法考试通过了?”——并非听说,加赫白在毕业的魔法考核上使用了他教授的高阶水系魔法,这次奇迹般地使用了出来,但是没有控制住,水流像条疯了的蛇一样蹦跳挥洒,将在座的七位考官有一位算一位浇了个透心凉。

塞缪尔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地打点了一圈,好不容易才让考官们网开一面给加赫白打了个及格。

加赫白笑起来,露出了一口整齐的小白牙:“嗯!”

塞缪尔低头,看加赫白挺翘的鼻尖和花瓣似的嘴唇,揽住了他的肩膀:“走吧,回家。”

他要带着加赫白向里走,而加赫白被桎梏在他的手臂下,探头探脑地往后面看:“那是什么?”

塞缪尔头也不回:“我找惊奇特制的水晶球,她说能启发命定之人的灵识。”,惊奇是天使口中的命运之神,不过她对所占卜到的任何未来都一惊一乍的,公信力已经大大降低。

塞缪尔偶尔会去她那里坐一坐,不是为了聆听她所作出的骇人听闻的预言,只是因为惊奇嘀嘀咕咕地可以从街角卖棉花糖的小贩说到圣浮里亚的天气,他听她说话,是一场查漏补缺。

比如近来因接受了扭曲权能而重病不起的玛顿弥拉,他就是在她的“提醒”下想起自己作为主神继承人应该前去关怀一番。

“哦,”加赫白应一声,认为这个礼物不如老婆饼万一,不过能见到塞缪尔也很好了,他可以用塞缪尔去弥补老婆饼的缺失。

塞缪尔在内殿转了一圈,无所事事地来到了加赫白刚才待的书房,他走到桌边拿起那叠白纸,靠在桌沿翻了翻。

加赫白低着头又去捏草莓吃,这只草莓很酸,酸得他一咧嘴,他现在有些庆幸自己刚刚是真的一个字也没写,否则若是只写了个标题,塞缪尔一定一眼就看出了他这一天什么也没干。

但是塞缪尔开口问了:“写的总结呢,我看看。”

他倒并不是有意做一名无情的督工,只是想看看加赫白对这几天的学习生活所做的感想,如果能从中看出一丁半点小白未来的方向就更好了。

通用魔法、净化魔法,加上即将开始的占卜魔法,马上就把五大类魔法试一个遍了,他真心希望小白能有一点足以改变外人偏见的本事。

“嗯……”,加赫白嗫嚅着,忽然抬头,眼睛亮晶晶地看向塞缪尔:“我想你了。”

“嗯?”塞缪尔放下那几张白纸,“真想假想?”

“当然是真想,”加赫白凑过来,试探着抓起他的手,“你好久没回家了。”

塞缪尔注视了两人交握的双手片刻,扭头看被余晖染上了色彩的房间。橙红色的夕光穿过雕花窗格,斜斜地洒入屋内,像一张慢慢铺开的染血锦缎,将整间书房一分为二。靠近窗的一侧沐浴在浓郁的光中,空气中悬浮的尘埃清晰可见,仿佛静止在那片橘红的琥珀里;而另一半却隐入浓重的阴影之中,昏暗的像是光明无法触及的深井。

他不喜欢夕阳时的光线,总会产生不安的情绪,因此只要情况允许,太阳刚开始下山他就会亮起灯,用人造的华美灯光对抗血一般的余晖。

但是身旁依偎着小白,他很惊讶地发现自己这次并没有任何负面的情绪,就在这一刻,他很清楚地意识到了自己的感情:他喜欢小白,而且是特别的喜欢。

手腕一转,他将加赫白往自己的方向拉了拉,本意只是再靠近对方一些,但加赫白被这个微笑的动作鼓舞着,一蹦搂抱住了他的脖颈扑在了他身上。

塞缪尔没想到加赫白会突然发疯,上身向后倒了一下,用手肘磕在桌面上稳住了身体:“怎么了?”

加赫白“咯咯”地笑,一边笑一边含混不清地问:“你这次待几天?”

“说不准,大概能多呆几天,”,被加赫白的情绪感染,他心中仅存的一点点若有似无的忧虑也被他抛在了脑后,“这回有时间,我带你骑马去。”

“我不骑马,”加赫白腻腻歪歪地趴在他胸口不肯起来,手指玩弄着塞缪尔衣服上装饰用的一根银链子,“那个已经过时了,现在同学们都骑龙。”

“我跟你说过了那不是龙,”,塞缪尔左手犹豫着搭在加赫白后腰。

“就是龙!”加赫白并不听他的解释,塞缪尔也只好随他去了。

他们吃了一顿算不上丰盛但非常对胃口的晚餐——毕竟是厨师们针对他们两个人的口味大展身手的结果。

饭后塞缪尔拿出水晶球和占卜书,想给加赫白做一些科普,但加赫白虽然被他摁着坐到了桌子边上,但一叠声地叫困,并且趁着塞缪尔一个不注意就溜回了自己房间,

无奈,塞缪尔追在他身后,也进了他的房间。

房间里亮着灯,灯光明亮而华美,将加赫白的房间映成了一个漂亮精致的玻璃匣子,在他身前,加赫白“扑通”仰倒在软颤颤如同豆腐块一般的床上,两只脚先耷拉在地上蹭掉了鞋子袜子,然后蜷起腿,很灵活地钻到了被窝里。

在被窝的加持下,加赫白更是勇气大增,堂而皇之地无视了塞缪尔让他学习的要求。

塞缪尔站在床尾,瞪了他一会儿,忽然拎起了一只大枕头,加赫白以为他要拿枕头砸自己,飞快地拿被子一捂头,不过预想中的撞击并没有倒来,反倒是身边一沉,塞缪尔把大枕头垫在床头坐了上来。

看到加赫白偷偷瞄向自己,塞缪尔摊平了膝盖上的占卜术朝他一笑:“我讲你听。”

这是个妈妈哄孩子的教法,也真的只起到了哄孩子的效果,塞缪尔自认讲述地由浅入深、循循善诱,听在加赫白耳中却只是摇篮曲。

这次的科普进行了两个小时多,从事实来看,加赫白似乎对占卜也毫无天分可言,反倒是塞缪尔隔了几年重拾当年学过的占卜,出乎意料地来了兴趣,越看越上头,到了十一点多的时候,加赫白已经躺在床上差一步进入梦乡了,他自己看入了迷。

意犹未尽地看完了手头的这章,他抬头看了看表,时间很晚了,下床又冷,既然加赫白没赶他,他在这里对付一晚好像也很不错,这样想着,房门忽然被敲响了。

加赫白被吵醒了,揉着眼睛:“谁?”

敲门的天使站在门口,头很有分寸地低垂着,目光也只停留在地上一点,他向塞缪尔和加赫白行了礼,汇报道:“主神大人稍晚会回到主神殿。”

长而浓密的睫毛下,塞缪尔转动眼珠注视了他,认出他是在维托出事那晚向他转达维托平安消息的那个天使,原本的职务是主神随性副官一类的所在,不过加赫白的父亲加西亚出现后地位下降了很多。

现在想一想这名叫做丹吉的副官原本的工作也未必纯洁。

塞缪尔应道:“知道了,辛苦你了,回去休息一下吧。”

加赫白要起不起地一纵身:“爸爸要回来?”

现在对加西亚还是主神,他一律地叫爸爸,喊得乱七八糟,不过当事人还是旁观者对此都没有异议,也就随他去喊了。

“嗯,”塞缪尔向他的方向偏了头,但是并没看他,可能是有一点不敢直视,“很晚了,你先睡吧,我等他们就好。”

加赫白点头,一声拖长了的“嗯”随着一个小小的呵欠一起打了出来。

安顿好加赫白,塞缪尔一个人到外厅坐了下来,近来天气已经开始转暖了,但是凌晨的时间坐在毫无人气的空旷大厅里,他从脚尖一直凉到了头顶,牙一直被他无意识地咬得死紧,在终于等到主神时两颌已经僵住了。

他抬头看向门开的方向,一抬头便是一后悔,那句“爸爸”也被他卡在了喉咙里。

第124章 涩兰(四) 叛逃

耳中传来唾液纠缠的湿润声音, 塞缪尔紧紧贴着沙发边缘,头低得几乎埋进胸口,第一次明白目不斜视有着如此重大的意义。

他听到了主神很温柔和善地说出了那些污言秽语, 他不是个听到黄色笑话就会面红耳赤的小孩子了,在和萨维里出入的各样场合中, 这几句话的尺度其实也不值得一提, 但是塞缪尔盯着地上那一点睁大了酸涩的双眼, 感到由身到心发生了一次崩塌。

一位父亲在自己的儿子面前说出了这样的话理应就丧失了作为父亲的资格……

旁边的动作忽然激烈起来, 几秒之后, “刺啦”,传来布料被撕裂的声音,为了不让主神在自己面前表演一场活春宫, 塞缪尔一咬牙, 调转身体面向了主神,但是依然不去看他们两人:“爸爸!”

一开口他才发现自己的关节是僵的、血液是冷的,连口中都好像结了冰碴子, 让他颤抖着吐出了一口寒气。

这一声让主神的动作停了下来, “哦?怎么了我的小塞缪尔, 你似乎很不安定呢。”

主神以柔和的语调对塞缪尔说道,柔和得令人心惊,因为刚刚他对加西亚说出那些话时也是一模一样的柔和语调。

“我……”塞缪尔在一秒不到的语塞过后强迫自己做出了一副大男孩撒娇的语态,好像他们还父慈子孝, “爸爸你明知道我很喜欢小白的。”, 语气轻快得虚假,像一层薄冰起伏在深海。

现在用这个策略有些晚了,但事实就是不到这一步他没办法真当自己如此崇拜的父亲是个无耻混蛋。

“小塞缪尔很喜欢小白呢,”这句话不是对自己说的, 是对沙发另一端的加西亚说的。

“……”,塞缪尔审慎地抬眼,对上了加西亚的视线。

他在笑。

加西亚手腕上有着惨不忍睹的瘀青绳痕,嘴角两侧也有着可疑的擦伤,但是用着与加赫白一模一样的眼睛,他在笑。

一瞬间,塞缪尔不敢再看他了。

他知道自己做错了,当时救下加西亚后,加西亚很高兴地亲吻了小白的额头,加西亚是不打算跟他回主神殿的,他搂抱着小白邀请塞缪尔在他家小住几日,算是表达他对塞缪尔救下他们父子两人的感激。言下之意,他会带着小白继续生活下去,不会再把小白交给他了。

这怎么可以?塞缪尔几乎是软磨硬泡,甚至利用了小白好吃懒做的弱点,强把加西亚拉到了主神殿。

他向加西亚承诺的稳定安全他全没有做到。

如果当时没有把加西亚带回来就好了……他强迫自己不去这样想,但进而这就会牵扯到另一个人——主神。

“所以?”主神转向他。

“所以爸你不要老对加西亚先生开玩笑啦,”他强笑着,笑得太用力了,脸上的肌肉几乎要抽筋,“加西亚先生是小白的父亲,我们应该尊重他才是。”

他能感觉到主神正在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自己,他硬着头皮,继续天真又无知地嗔笑着,等待主神给他下达一个最终的“审判”结果。

“可是,”塞缪尔无声地吞咽了唾液,听到主神一字一顿地开口,“我也很喜欢加西亚。”

“你说怎么办呢,我可爱的小塞缪尔?”

塞缪尔阖了下眼睛,睁眼时感觉到了一阵天旋地转,灵魂顺着头顶森森地飞了出去,他知道主神的意思,如果说他对于小白的陈情是想赌父亲对自己的宠爱主动放弃加西亚,那么主神这句话就是要以父亲的权威逼迫他离开小白。

他们果然是一对父子。

可会有父子爱上另一对父子么,清楚着这种行为已经与禽兽无异的塞缪尔看到自己猛地半跪在地,膝盖一高一低,肘部弯成直角,是个标准的下级对上级的行礼方式。

“对不起,我失言了。”

主神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突然问:“我交给你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塞缪尔机械地颔首:“都办成了,表现出了消极态度的德准大天使一派,我亲自去拜访过了,他们也意识到了自己行为的不当之处;魔界部队的供给我也已经安排过了……”

“好了,”主神打断他,语带笑意,“你总是不会让我失望的。”

不会让他失望……自己的确是以最优秀的主神继承人的标准要求着自己,所以主神为什么会这样对待自己呢?自己是他唯一的儿子啊。

一片破裂的布料忽然飘到塞缪尔跪在地上的脚边,他看到自己摇晃着站起来,扯过一张毯子盖在了加西亚身上,盖住了他身上所有不堪的痕迹,然后他看向主神:“爸爸,不要再作弄加西亚先生了,他明显不愿意!”

一瞬间一切都寂静了下来,顶灯打在主神脸上,映出了他沟壑起伏的侧脸,一侧黑漆漆的,是一张恶鬼模样的面具,被打亮的那一侧皮肤苍白而松弛,蚯蚓似的皱纹在眼下挤做了一团,是面具下透露出的衰老而丑陋的本体。

这一瞬间又短暂又漫长,让塞缪尔在屏息的短短一刻感到了无法忍受的窒息感。

随即,一股暴虐的力量忽然袭上心口,塞缪尔本能的反抗被轻而易举击碎,向后一仰,他整个人飞跃着摔了出去。血腥味顺着气管逆冲而上,一手捂着胸口重新半跪下来,他神情痛苦地看向沙发上的两人。

主神微笑着,笑容中好像有一抹怜惜,恰到好处地能让人想象到他会在俯身扶起你并关切地问一句“疼不疼”;而被他抓住小臂的加西亚,薄薄的棱唇翘着,下巴在爱抚下猫一样地抬起,正一脸厌烦地注视着主神。

塞缪尔看着这两人,从心底感到了诡异,尤其是加西亚,在整场纷争中,他一句话都没说过。

“忘记告诉你了,可怜的加西亚不能说话了,”,心有灵犀般,主神静静对塞缪尔说道。

“什么……咳咳,为什么,”塞缪尔看到自己的掌心沾上了鲜血,视线在触及刺目的红色时一暗——主神对自己动用了权能。

他不知道是哪一种,总之在已经分发下去的几种权能外,弥漫、杀戮、光明……所有的权能都聚集在主神手上,只要他愿意,自己没有一丁点还手之力。

“因为加西亚不太懂事啊,”,大概是满意于塞缪尔此时的温顺与狼狈,主神笑着向他解释道,第一次让塞缪尔知道了有人会故意在其他人面前侮辱自己的伴侣以获得快感。

主神今晚最终没有再进一步。毕竟他是个老人了么,不那么精力充沛了,塞缪尔在心中恶毒地想。

距离他积蓄起能够站起来的力量还需要一点时间,在此期间,加西亚来到了他身边,蹲下身时裹在身上的毯子滑落了下来,他对此毫不在意,拉过塞缪尔的手,他用冰凉的指尖在上面滑动着写出几个字。

这是个幼稚的请求,幼稚到好像连塞缪尔姓甚名谁都忘记了。

漆黑的眼珠转动着,塞缪尔笑出了一脸的哭相,他是塞缪尔殿下,主神这个位置唯一合情理的继承人,若是他没有这个心思也就罢了,可事实是他从懂事的那一天起就在为成为一名合格的继承人努力了,他没有大笑过没有大闹过,从小就活成了大人,他做不到抛弃一切带着小白逃离这里。

手掌收紧了,他用自己为数不多的温度尽可能地温暖了加西亚的指尖:“你放心,我会保护好小白的。”

加西亚笑起来:“多谢,”他无声地说道。

加赫白在第二天知道了爸爸嗓子坏掉了的噩耗,他嚎啕了一场,哭得并不是很伤心,他这个年纪的小孩子已经很有了自己的小九九。

对他最重要的是加西亚陪伴在他身边,至于能不能说话,并不重要,而不能说话导致的交流方面的不便,他有钱有闲,是很能接受的。

和加西亚黏糊糊地闹腾了一番后,吃过早饭,他立刻拽着塞缪尔去“骑龙”了,塞缪尔对所谓骑龙一点兴趣也没有,不过他也想把小白带到外面去。

主神对加西亚的肉麻行径愈加有着不避人的趋势,他担心某一次会被小白看到。

下午回来时,等候已久的副官从门后出来,向塞缪尔对了个颜色,塞缪尔明白过来,快步到副官身旁:“怎么了?”

副官是塞缪尔的随行副官,他一手提拔上来的,十分有眼色,他压低了声音:“主神大人给加西亚先生纹了一朵花……”

话到此处停下,副官看到好奇地张望过来的加赫白,提醒道:“加赫白殿下,好久不见啦,又长高了不少吧。”

加赫白——因为很清楚自己一厘米也没长——所以再甜也知道这是在逗自己玩,他笑着一锤副官的手臂:“你也是,比上次还秃!”

秃头副官被他噎住,干笑两声掩饰过去,秃头这一点可说是他最大的软肋,他时常觉得自己行走在塞缪尔的随行卫士里面是严重拉低了那一行人的颜值,故而很担心某天会被开除。

一边,塞缪尔模糊地微笑着:“小白你不是很喜欢那家甜品店的冰淇淋么,趁离吃饭还有时间去吃吧,费用我全包。”

加赫白看看他,摇头:“现在不想去。”

副官很机灵,叹气道:“那就可惜了,我也很想尝一尝呢,塞缪尔殿下是不是也很好奇冰淇淋的味道怎么样。”

塞缪尔立刻接下话茬:“是的,珈璃安娜也推荐过……”

立刻被拿捏住了,加赫白眼睛一亮:“那我去给你们买回来,有什么喜欢的口味吗,还是每样来一点,”,他兴致勃勃地,“还是大哥买单对吧?”

等加赫白蹦跳着离开后,塞缪尔面上的笑容缓缓收起。

“这次闹得特别厉害,不是普通的纹身,魅魔被刻上了那种……”,他欲言又止,“那种东西基本就废了,看样子主神大人是绝对不准备再让加西亚先生离开主神殿了。”

手指在笔直的裤缝处痉挛般地颤抖着,他低声应了一句:“知道了。”

他垂下头,闷着一腔的心气往里走,内殿里几乎所有物品都移了位,装着茶叶的小坛子被摔碎了,褐绿的茶叶梗洒了一地,一旁站着几个不知所措的女仆,她们不敢再往近前走了,听着那边传来的动静,她们站出了呆若木鸡的傻相。

塞缪尔走过她们,停在走廊深处那扇沉重的乌木门前。

门是紧闭的,但从里面传出的声音却毫不遮掩,不是普通的哀嚎,而是一种混合了咒骂与抽泣的哽咽,是从喉咙深处撕扯出来的东西,所以哪怕加西亚的嗓子已经不能发声了,那种被钉死、被钳住、无法逃脱的悲鸣依然能让人脊背发凉。

咔哒——

某种金属制的器械落地的声音,冰冷,钝重,随后传来皮肉被划破的闷响。

塞缪尔的手顿在门上,指节发白。

他知道这种刺青的流程,最先是灵刻,用铭刻法阵的工具将魔力导入皮下,激活符纹,纹路在真皮层内交错,像在灵魂上割出一道道暗红的罅隙。然后是筋雕,顺着骨骼和经络,继续加深符纹的走向,使其不可逆转,像是把禁令和奴役写进血肉的最深处。最后是烙定,用炽热的圣火将完成的花纹封固,过程短暂,但痛得让人生不如死。

他定定地站在门前,和自己一问一答:“要走么?主神明显已经魔怔了,迟早会对小白出手的,而他发过誓会保护小白的。”

“那我自己怎么办,我的前途呢?带小白离开七天,我就不是塞缪尔殿下了,我的抱负也全部要落空了。”

“绝对不能让小白被主神糟蹋,主神的位置和小白,你选哪个?”

“……”

“那么换一个问法,哭泣的小白和高兴的小白你选哪个?你想让小白和里面的加西亚一样痛苦么?”

“我要高兴的小白。”

他要高兴的小白就得离开这里,他维持了十几年的身份地位、他熟悉无比的圣浮里亚、埃德温叔叔还有爸爸……所有的所有,他都得抛弃掉。

眼睛不受控制地泛了红,他在主神看不到的门外向他道了别。

快步走出来,他绷紧了一张脸,秃头副官迎上来:“里面怎么讲,我再派人拖住加赫白殿下?”

深深吸进一口又冷又硬的空气,他在鼻腔里嗅到了血腥气,面无表情地低下头,他轻声开了口:“你收拾一下他的东西,去三重天,萨维里那里。”

副官乍听到这条命令,一颗心咚咚地跳起来,但是随即他沉声应了:“是!”

在本来为塞缪尔殿下开办的表彰会前一天,塞缪尔带着加赫白逃离了圣浮里亚。

第125章 涩兰(五) 不愧是他的“克星”……

对于这一场出逃, 萨维里早有预料似的淡定非常,还戏谑地评价塞缪尔逃得不够声势浩大:“要做就做成一场反叛多好。”

至于他们要去的地点,他给出建议:“去魔界主城——失乐园吧。”

现在正是天使的黄金时代, 魔界虽然地处地狱,但几乎可算作天使的势力范围——不过并没有天使真正地去管理, 因为统一认为这是个不光彩的职务。

而魔界的主城失乐园在天使的扩张战争中首当其冲, 几次三番地沦陷又三番两次的重建, 不过沦陷时轰轰烈烈, 重建却意兴阑珊, 如今在建筑都只剩一个模糊轮廓的失乐园,只居住了一些等级不高、攻击性也约等于零的小恶魔,正适合塞缪尔带着他那不多不少的千余士兵在此驻扎藏匿。

久别重逢, 加赫白对萨维里扯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并且跃跃欲试地想对他胡闹一番,可惜后者对他不阴不阳的,生生地把他讪走了, 他只好又去找塞缪尔。

“我们要去哪里啊, 一天没见着爸爸了, 他会想我们的。”

加赫白口中的“爸爸”不知道他是指的哪一位,塞缪尔在心中同时嚼碎了“爸爸”这两个字,指向很是明确,但感情又是极其的复杂。

他抓乱了加赫白柔亮得反光的头发, 还是只说他是带加赫白出来玩的:“去魔界, 之前给你带的那瓶药水就是从魔界买的,正好这次我们去看看还有什么新奇玩意儿。”

塞缪尔哄好了加赫白,又去营地里巡视他带出来的队伍,这些天使并没有造反的意愿, 愿意在仓促之中跟上他也只是因为忠诚并且信服于塞缪尔,对这群人,他需得软硬兼施,厘清利害,确保他们不会哗然作乱。

萨维里嘴上兴高采烈地为塞缪尔安排着逃亡失乐园的事宜,心中对塞缪尔感到了惋惜。

他不是个好人,他父亲说的没错,他的天性就是这样的,迟早要为非作恶,但是塞缪尔是不一样的,他是个好人,并且一身清亮的正气,单是如此也就罢了,他懂变通不死板,又不是那种拘泥于神坛上的圣人,这样的人做主神是再没什么不对的了,可是就为了个加赫白,他现在最好的结局就是跑到个穷乡僻壤做土皇帝了。

果然是魅魔,他看加赫白就是个邪崇。

他们在失乐园安顿好士兵,随后副官挑选了一处损毁较轻,看上去还比较像样的宅子收拾了,作为临时指挥部,同时供塞缪尔和加赫白居住。

地狱的环境很恶劣,荒野上寸草不生,风中裹挟着炽热的灰尘,天空常年被沉重的黑云遮蔽,因此哪怕是白天的光线也不是很足,给人的感觉是地狱中除了夜晚就是黄昏。

非但如此,残败不堪的失乐园水源稀少,且为数不多的水源也极有可能生长着一种名叫“孚青”的水蛭,这种水蛭幼年时几乎难以被肉眼察觉,会让喝下水的人腹痛呕吐,而等它们生长完全后,又会将清水转化为剧毒的黑液,无法再被饮用。

失乐园没有月光藤,但有一种数量庞大的甲虫“蚀土蝼”,在地下挖掘出四通八达的巢穴,巢穴的位置地表塌陷,宛如陷阱重重的沼泽。

不过好在他们还有着一点新鲜感,所以勉强可以将蝙蝠视作归燕、红棘看作鲜花。

这处宅子是个有着几进房屋的小院,形制类似于四合院,但是面积和布局上比不了四合院,在精致华丽上也不如圣浮里亚的宫殿万一。

暮色沉沉,塞缪尔一边抑郁着如血的残阳,一边焦心着前方的军事,带着焦糊气味的风吹起他的衣角,他微微皱着眉,大步流星地踏上了院前的台阶。

天使作战不需要兵器,但是离开了七天这个天然的魔力恢复源泉,他们在贫瘠的地狱里,需要一些能够滋补魔力的食物或者药品,比如最基本的凝辉草,从某种意义上讲,这就是他们所需的“军火”了。

萨维里从三重天开了一条运输通路为他供给凝辉草,但一是能供给的数量有限,二是一旦主神开始处置他,调来的军队会立刻截断了这条供给链。所以他需得在魔界自己找到凝辉草的替代品。

正要推开前面的门,他若有所感地回过头,看到加赫白正坐在一颗歪脖子树上,手里拿着通讯器,魔界里是用不了通讯器的,所以他只是唉声叹气地抱着。

手还按在把手上,塞缪尔保持着一脚在台阶上一脚在台阶下的姿势,扭头望着他,很犹疑地微笑起来。

过了前几天的兴奋劲之后,加赫白开始闹脾气,他一个半大的小崽子,其实闹脾气能闹得怎么样呢,不过加赫白不愧是他的“克星”,说治就能治自己一顿,他能把自己从主神继承人的位置治到现在……他自己也不是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总之天天在指挥部和军营里来回地跑,除了这两点一线,他还得关心着凝辉草替代品的研究工作,有时会忙得连胡子都顾不上刮。

加赫白能那样“治”自己,也能发起性子让他急也不是怒也不是,他很担心加赫白这次又要“治”得他吃不下饭了,不过他忽然摸到了上衣口袋里的口琴,生出了一些勇气。

转身走到加赫白身边,他握着歪脖子树的脖子稍微用力晃了晃——一点没动,这棵树非常结实,他记得两天前什么时候加赫白曾经让他在这里装个秋千,这件事他交给了……他记不清是谁了,但看来对方早把这件事情忘掉了。

胳膊搭在树干上,他垂眸看着加赫白,等待着对方先开口向他诉苦,但是等了又等,加赫白只是低着头一动不动,他只好先说起来:“怎么没和莱多副官一起出去玩?”

加赫白不看他,声音轻如呓语:“有个哥哥陷进沼泽里死了,我害怕。”

塞缪尔沉默了一瞬,他已经有意预防了这样的惨剧,但是没有防住,不过这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当时莱多副官的处理非常糟糕,他没有立刻带着加赫白避开这个场面,而那些小兵手脚麻利地把陷入沼泽的同伴拽了出来——只拽出了四分之三左右,因为地下的甲虫在几秒钟的时间内进入他的身体蚕食了他的肉|体。

这件事显然给加赫白留下了心理阴影,他现在等闲不敢出门了,整天整天地委顿在家里。

“那是个意外,莱多非常细心,他照顾着你不会出事的,”,塞缪尔无意去责怪已经不幸死去的小天使,尽量选取了一套加赫白能够接受的说法。

“……”加赫白喃喃地开了口,“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家?”

定定地望着加赫白,塞缪尔嘴唇抿得很紧,不过望着望着,他生生地抿出了一个笑容,变戏法似的掏出那只口琴,他不提这只口琴是他转遍了魔界找来给他解闷的,却说是加西亚送来的:“你爸爸派人送来的,说是希望你回去之前练好支曲子回去吹给他听呢。”

加赫白一个挺身,瞪大了碧蓝色的眼睛,视线在锃亮的口琴和塞缪尔的脸上来来回回,末了他蹙眉:“爸爸怎么联系上你的,”,他的眼睛在魔界的光照下有着别样的剔透,“你的通讯器可以用吗?”

说着他忽然扑过去想去看塞缪尔的通讯器,失去了用武之地的通讯器根本没带在身上,不过塞缪尔装模作样地一侧身,做出了一个“来抢抢看”的挑衅姿态,加赫白果然一下子就起了斗志。

眼看加赫白活泼了些,塞缪尔心情舒缓起来,顺便一捞顾前不顾后的加赫白掉在地上的通讯器,他以两指夹住加赫白的通讯器举高了胳膊:“你要是再抢我可要看你的了喽。”

“看就看!”加赫白歪着头,要在塞缪尔身上“掘地三尺”,找出并不存在的通讯器来。

塞缪尔当然不准备真看,他放下胳膊,递还过去:“好啦,我不看你的,你也别……”

话音戛然而止,在亮起的通讯器上,他在聊天界面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自己——以及自己的备注:【咩噗咩噗椰果老婆饼】

“你给我备注这个?”他的脸上有点抽筋,他知道加赫白是没什么隐私观念的,一个通讯器说不定是全班传阅,所以这种感觉类似于发现自己曾经在敬仰自己的天使面前裸奔过。

没抢到通讯器,马上还要被责骂了……加赫白不知为何感到了一些委屈,他抬起手臂,用胳膊蹭了一下眼睛,还是个小男孩难过的样子:“你,你一点也比不上老婆饼!连千层酥和麻薯都比不上!”

“老婆饼”没料到他还敢倒打一耙,生气地抱起加赫白:“我吃了你!”

他们从院子里闹到了床上,塞缪尔当然没有真的吃了加赫白,反倒是加赫白对“老婆饼”白皙皮肤下的肌肉很感兴趣,支着下巴侧躺在塞缪尔身边,他用细细的指尖对塞缪尔戳戳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