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统感到CPU有些过载,它一边分析着攻略数据异常的波动,一面想问塞缪尔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不过视角微微偏移,扫到塞缪尔身边的蒙斯马顿,系统被吓了一跳:“他在看你唉,蒙斯马顿博士在盯着你看!”
塞缪尔在系统被蒙斯马顿吓到之前是从来没有这么想过的,他楞了一瞬,半是认真半是打趣系统道:“说起来,他们的高科技不会厉害到知晓你的存在吧。”
系统和宿主同喜同忧,本是自我感动觉得自己是头一号认真的系统,不成想直接被质疑了能力,当即不悦:“当然不会,本系统可是……”
塞缪尔理所当然地忽略了系统后面那一通巴拉巴拉的废话,他偏转过头,没有贸然直视蒙斯马顿,但是拘谨地表示了恭敬:“蒙斯马顿博士。”
他等着对方对自己说点什么,因为对方真的在盯着自己看,目光沉沉的,不像是个没事的样子。随着他的话音落下,本来交叉着腿坐着的蒙斯马顿忽然站了起来。
“弗彻大夫。”
塞缪尔的食指再次轻轻敲动了一下,这个称呼,似乎代表蒙斯马顿先生又入戏了,把自己真的当作了精神病院的主人蒙斯马顿博士。
蒙斯马顿来回地踱着步子:“我真是很遗憾你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生命的珍贵,”,他伸出一根细长的手指一指,立刻有一块屏幕平滑地移动到他指的位置,他指着那些选手,“这么多可怜的、被病痛折磨着的孩子等待着我们去拯救,你怎么可以拿生命开玩笑呢,弗彻大夫?”
蒙斯马顿作为蒙斯马顿博士存在时,话会多很多,而且声音高低起伏格外明显,几乎有些尖锐,塞缪尔皱眉盯着动作夸张的蒙斯马顿,在蒙斯马顿看过来的前一秒低头:“您说的是,蒙斯马顿博士,是我疏忽了。”
“所以——”塞缪尔没有看着蒙斯马顿,但是从声音判断,蒙斯马顿靠近了自己一些,“所以没有什么东西拯救了你之说,只要你不去多余地牵死神的手,死神也不会靠近我们的,因为我们是生命的卫士,和死神是平起平坐的。”
这句话似乎是指责他作死,塞缪尔无声地笑了笑,故意地曲解了这句话的意义:“可是蒙斯马顿博士,瑞林这样的人也能被称作死神么。”
“他当然不配,”声音离塞缪尔又近了些,“他只是个麻烦,麻烦的确是要清理的,我不会为这件事责怪你,弗彻大夫。”
蒙斯马顿的手拍在塞缪尔的肩膀上,这一次,塞缪尔没有像上次那样紧绷,不过他虽然放松,埋藏于他身体某一处的那枚芯片却有所感觉地跳动起来,带动着周边的肌肉牵扯性地作痛。
“所以我很高兴你活了下来,”蒙斯马顿这句话没有在话尾缀上“弗彻大夫”四个字,他的语调抑扬顿挫,“没有你的话,我会很无聊的。”
这是个比起上一条好得多的回答了,塞缪尔翘了下嘴角,不过语气依然很拘谨,带着点恰到好处的惶恐:“那么我们开始决定治疗的人选吧。”
一边如此说着,他在脑海中对系统笑道:“蒙斯马顿有点神经病呢。”
系统一时没有接话。
这个小世界发展到现在,它还没有完全摸清塞缪尔对于温奇的态度:温奇的长相脾性大概在塞缪尔的审美之上,当然,塞缪尔殿下心胸宽广、包罗万象,长相有可取之处的都很对他的胃口。不过这不是最紧要的问题,从前两个小世界它已经隐约摸出塞缪尔对待攻略对象是怀柔还是打压,主要是根据攻略对象在世界线中做的事情是否可以原谅来决定。
昨天塞缪尔找到温奇和他成为队友,渡过了总体来讲还算愉快的半天,这个举动让系统推测塞缪尔是想对温奇“怀柔”的,但是接下来塞缪尔的行为又让它不得不推翻了到目前为止的结论。
塞缪尔抬手朝一块屏幕上轻轻一指,绑定了脑机的屏幕立刻感应到使用者的意图,几个小窗流畅迅速地缩小分散到四边,屏幕正中间,温家双胞胎的画面放大显示了出来。
“那就他们吧,我选……”因为清楚治疗的人选只有一个,所以塞缪尔凝视着温奇温明——这不是个容易做出的决定:一是他还没有决定要选双胞胎兄弟中的哪一个,他还没有见识过所谓“治疗”具体会对作用者造成的后果,如果真的是纯粹的虐杀,那就不能是温奇……
第二是在黑暗的环境中,双胞胎穿着一模一样的黑色T恤,同样的面庞柔软、眼神冰冷,他分不出谁是温奇谁是温明。
正当他思索之时,蒙斯马顿博士开了口:“双胞胎,”,他一侧的牙齿露出来,做了一个在他这场苍白的脸上非常怪异的笑容,“最后谁来接受治疗让他们自己决定会更有趣的。”
塞缪尔看向蒙斯马顿博士,那个怪异的笑容在他脸上已经消失了,他又恢复成了一贯的冰冷优雅,如同他的漩涡服装一般深邃迷人。
半晌,塞缪尔笑了,笑法和八字眉也不相配:“很荣幸能和蒙斯马顿博士所见相同。”
从昨天离开“死掉”的塞缪尔,温奇已经杀了不少人,包括那些客串NPC的权贵和挡他路的选手们。
他从来都挺恨这个世界的,尤其是天生高他一等似的权贵。
塞缪尔的死似乎让他又经历了一次蜕变:他不再把杀人看作一件令人兴奋的事情了——当然,刀子划破皮肤、滚烫的血液喷洒上手腕的感觉仍然会让他爽的头皮发麻,不过他现在更多感受到的是愤怒,让他手足无措的愤怒。
他杀一些人,也救一些人,借助从瑞林那里得知的关于稳定剂的实情,他试着让更多人凭借少一些的稳定剂活下来——什么症状发作了也没关系,反正再熬过两天,他们就能得到最优异的医疗救助。
截至第二天晚上,温奇已经拉起了一支十几人的小队,他似乎真的打算按照塞缪尔,也就是大英雄弗彻所说的,成为一名英雄。
但是……“似乎”,全都是假象。
塞缪尔坐在被黯淡绿光胧罩的老旧办公室里,抬头看着屏幕,看屏幕上,拉近的温奇的特写——温奇神情严肃,柔和的脸部线条也绷出了一点棱角,他咬着牙在那个十几人零散坐着的团队里活跃气氛,或者笑着决定下一步的计划,总表现的违和又勉强——知道这一切都是假象。
瑞林把温奇吓破了胆子,这么说有一点苛刻,不过事实就是这样,他和加赫白在这一点上的意见倒是非常一致:温奇处处争先,表现得像一把过度锋利的剑,但是在最深处,他的内核是软弱的。
……不然怎么会出现温明这个“双胞胎哥哥”的存在呢?
第87章 断骨(十二) 黄昏刻苏醒,午夜作黎明……
温奇曾经提到的心脏修复手术和那天晚上, 在暖橙色的灯光下,和塞缪尔剖解心意时说的那些支持他接过父母的班的人都是不假的,和系统向塞缪尔介绍的关于这个世界的剧情线一致。
按照剧情线的介绍, 这个世界分为上城和下城,这个上下指的是地理位置, 也是社会阶层的划分, 上城里住着的不一定是什么有钱人, 不过下城里活动着的却实打实是社会的底层。
其实最开始分出上下城的时候, 只是一项再平平无奇不过的城市改造工程, 拥有着更胜一层技术手段的人们想要扩展自己的生存空间,所以平地起高楼,无中生有地造出了一层宏伟壮阔的上城, 除去环境不同外, 上下城之间互通有无,并没有什么不和谐。而且下城因为阳光被遮挡,只有夜晚才有的月光渗入, 一片空明, “黄昏刻苏醒, 午夜作黎明”,又被称作月明都,反而有不少人喜欢下城的氛围。
直到蒙斯家族上位。
蒙斯家族是一家子的变态,他们希望将这个社会整个的变成他们的玩具, 一夜之间颁布了七条法令, 硬生生地将下城的居民剥夺人权,变成了低人一等的奴隶,并且严厉限制了下城的一切发展,别称“沦月禁令”。
毫无道理地被剥夺掉作为人的权利, 下城当时的氛围是可想而知的,据统计,下城每天会发生五十到六十起大小不定的冲突事件,大部分是和来镇压下城居民的正规军起的。
不过渐渐的,这些冲突开始出现了下城居民之间了:政府废弃、经济停滞,没有收入来源的下城居民只能通过打架斗殴来争夺生存资源——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是这个生存类真人秀的初始模型。
温奇就是在那一年出生的,他的父母,说白了,是下城斗殴团体的小头目,这两个小头目在争夺资源中相知相爱,成功将他们两个……以及两个小团体结合了起来,成为了一支具备初始力量的组织。
不过温奇的父母是有才有德之人,满腔赤诚,他们力所能及地帮助无法生存下去的下城居民们,团结一切能团结的力量,将当时愤怒绝望,如同无头苍蝇一样的下城居民们聚集出了一支可观的反抗军。
在温奇六岁那年,他的父母领兵奔赴上城,决心要为下城的人们讨一个说法,当然,他们最后失败了。
不过下城的人们没有因此再一次绝望,因为他们的首领虽然死去了,但是留下了希望的种子:温奇,他们寄希望于温奇带领他们再进行一次反抗,而温奇伶俐机灵,似乎也堪当重任……剧情线里是这样写的,然而下城的居民是一群可怜人,一夜之间从正正经经的普通人变成了没有人权的奴隶,他们的心声大概也是没人愿意深究的。说不定在那次反抗失败后他们已经绝望了,但是绝望的次数太多了,他们已经撑不住下一次绝望了,所以只能欺骗着自己相信温奇。
下城的人们一股脑地将自己的恐慌无助化作希望倾注在了温奇身上,年幼无知的温奇对此照单全收,有一段时间他甚至觉得父母的死都不是那么令人伤心了,因为有数不清的叔叔阿姨、哥哥姐姐会给自己好吃的,给他讲好听的,甚至还冒着巨大风险给自己打造了一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克隆人。
虽然克隆人使用的材料是那种在下城最便宜的敏感型仿生材料,不过也很不错了,温奇很高兴能有这样一个人陪伴着他,他现在吃喝不愁,唯一缺的就是亲情了。
他把那个克隆人认作了自己的哥哥。看着温奇唤着“哥哥”抱住克隆人,将尖尖的下巴硌在克隆人锁骨处蹭了蹭,送克隆人给温奇的那一圈人只是笑着,笑得很用力,皱纹像是刻在了脸上。
温奇的确和被他取名为温明,认作哥哥的克隆人发展出了亲情……甚至还发展出了一点亲情之外的情愫,叫爱情不太合适,因为那个年纪的温奇还没有在感情一事上开窍,不过他在夜夜搂抱着温明睡觉时,的确发现了新大陆。
温明无处不敏感。
温奇唤他一声哥哥,但是由敏感型仿生材料制成的温明实际和下城游荡的那些被作为取乐玩具的仿生人没什么区别,除了前者是复制温奇的基因而产生,后者是人工编造的基因,批量大规模制造的商品。
温奇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在他在床上无意中逼出了温明的一阵战栗后,他立即意识到了温明对于自己意味着什么。
白天,他是个恃宠而骄的小弟弟,会向温明索要兄长的爱护;夜晚,他是个对欲.望好奇无比的小孩子,带着原始的恶意,他毫无顾忌地开发着温明的身体,这具结实漂亮的身体和他的一模一样,但是他舔咬着温明,总感觉他第一次认识这具身体,又在一晚上将这具身体摸了个透。
在他动作太粗暴的时候,温明的眼睛被汗水糊住,唔唔闷哼着去抓温奇作乱的手,但是抓住了他又不阻止温奇,于是那只推距的手反而像是引着温奇继续捣乱,温奇贴得更紧:眼前这张布满薄汗,神情恍惚的脸是属于他的,但又不是他的,和温明口中吐出的混乱声息一样,声音是他的,但是话语又不是他的。
温奇在和温明的厮混中获得了前所未有的颠倒快感,他取悦着温明,也是在取悦自己;他用温明取乐,也是在用自己取乐。这是最顶级的权贵也大概没机会体验的感受,温奇从中获得了次方级的快感。
他在如此温柔乡中,在所有下城人的拥捧中长到了十六岁,然后错愕地发现那些一口一个“小温奇”,对他好得恨不得把他供起来的叔叔阿姨、哥哥姐姐们竟然是想要置他于死地。
温奇不是个迟钝的人,他是很清楚下城的长辈们对他好是事出有因,他也愿意在成年之后,以反抗军后嗣的身份巧妙地为下城人民争取一些权利,但是要让他像他父母那样直接领兵反抗上城?那无疑是白白送死,温奇对父母的能力是深信不疑的:他那么厉害的爸爸妈妈都没能做成功的事情,自己怎么可能做得到?
温奇对突然压在自己肩上的责任感到了恐慌,而真正迫使他逃跑的,是他发现那些长辈们要杀掉温明,打着为他好的旗号。
当时他们制作温明,就是为了治好温奇的先天性心脏缺陷,这是一种不太常见的生理缺陷,在上城,要治好这样一种缺陷不是难事,只是一点钱的问题罢了,但在下城就并非如此了。
下城治不了这种“精细”的病,不过他们另有一套自己的方法:他们会“移植”,将一副正常且没有排斥反应的心脏移植过来,这病自然也算治好了。而对于如何得到一副基因相同又生理正常的心脏,也有两种方法,一种是进行组织定向培养,一种就是下城人们选择的,先制作出一个克隆人,然后从他身上取出心脏。
值得一提的是,后者是违法的,不过问题不大,毕竟下城早就没有政府了,法律更是成为了他们犯恶时的反向标杆:法律禁止什么,他们做什么。
如今温奇已经十六岁了,克隆人温明自然也一样,他们认为差不多到时候了,是时候让温奇成为一位完美无缺的领袖,在时隔十年之后,再带领反抗军冲破上城的封锁。
于是在他们将温奇推上领袖之位的前一晚,温奇带着温明,乔装打扮溜出了他们表面温柔缱绻实则刀山火海的保护圈。
温奇和温明在下城躲躲藏藏大概有一年半的时间,这不是他们愿意的,对那时的温奇温明而言,下城远比上城还要危险,因为下城有太多认识温奇的人了,急不可待地要杀掉温明,然后将温奇包装成心里的领袖再次推上那个风光又可怖的位置。
但是他们离不开上城,下城的封锁已经解开了,但是戒严还在,对于他们这样连身份都没有的下城人想要离开,至少要通过三道检测,这对没什么高水平技术手段、文化程度也比较堪忧的温奇而言无异于天方夜谭。
温奇温明最后能离开是因为他们被一个名叫普正的上城人看中了,倒不是因为长相优秀,而是因为“看你们两个小家伙的样子让我想起了我死去的双胞胎儿子”,普正将温奇温明带到了上城。
温奇时隔一年多又吃上了饱饭,他大口嚼着饭粒,心不在焉地听普正讲他那两个早死的儿子的故事,在他看来没什么值得惋惜的,普正的两个儿子驾驶着最时兴的飞船,喝的醉醺醺的,和另一伙人起了冲突,两伙人通过无线电隔着几百米的距离对骂。但是普正的两个儿子,大着舌头,怎么可能吵得过另一帮人,所以他们在吵架要输之时,毫无征兆地开了火——然后没打过对面反而被打死了,就是这么简单,实在没什么可同情的。
不过在普正讲完这个故事,眼含热泪地看向温奇时,温奇含着一块香嫩得流油的和牛肉,垂下眼眸,很违心地流下一滴没有温度的眼泪:“叔叔你太可怜了。”
借着普正无处发泄的父爱,温奇和温明又过了一段衣食无忧的快乐日子,普正殷勤的过分,看起来誓要弥补没能做成慈父的遗憾,温奇没准备当他的孝子贤孙,不过他有一种较为通人心的动物性,倘若对方对他好,他便也能作出一副可爱乖巧的样子来讨对方欢心。
问题出在普正对一部电影的评语上,是一部讲十几年前下城反抗军的电影,女主角是反抗军的领袖,也就是温奇的妈妈,女演员专门整型成了温奇母亲的样子,美其名曰是为了真实,是尊重观众,不过除去女主角外形的还原外,整部电影看不出一点对观众的尊重,只是一部披着反抗战争外皮的狗血爱情电影。
温奇坐在普正脚边的地毯上,小声说自己不喜欢这个故事,“她明明有正经的爱人,为什么要给她组一个上城美少年的CP?”
普正摇头不以为然地笑道:“你小孩子不懂。”
“有什么不懂的,”温奇依然盘腿坐着,上半身抻起去够桌子上的饼干。
“她那个丈夫根本配不上她。”
“……什么?”温奇拿饼干的手顿住了,他扭身抬头看向普正,“为什么?”
“这个女的虽然蠢了点儿,但是挺有能耐的,而且长的很漂亮,我看过她被处刑的照片,明星脸蛋模特身材。她那个丈夫塌鼻子,瘦不拉几的,就是个一般的男人,放到上城根本不够看的。也就是下城那种破地方,估计她没看过什么好男人,稀里糊涂就嫁了。”
“……”,温奇若无其事地站起来,决定看在这段时间普正对他还算可以的份上再给他一次机会,“我觉得他们挺配的。”
普正这次连理都懒得理温奇了,主要是电影正演到带劲的地方,也是电影选择快三十岁的反抗军女首领和一个十几岁的痞坏型美少年组CP的原因:开大车。
普正前倾着身体,看得正津津有味时被温奇一把推倒在了地上。“你干什么?”他很恼怒地质问温奇。
温奇冷冷地看着他,眼中闪烁着愤怒的火光,下一秒,他将普正刚刚坐着的那把硬木宽手扶椅向着普正踢倒了。
硬木椅子沉重地砸在普正的脑袋上,将他的脑袋直接砸扁了。温奇俯身抬起椅子,再一次狠狠压下去,他一直把普正砸成滩在地毯上的一片肉泥才喘息着停手。
温奇和温明又开始了流浪的生活,这期间他们又接收到几位上城人收留他们的好意,他们同意过也拒绝过,还又杀过一个挺有钱的男人。其余的流浪时间里,他们凭借着一模一样的外表,搞过小魔术骗钱也打过黑拳,跌跌撞撞地活到了二十一岁。
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他们得知了这一档真人秀节目的报名是没有任何门槛的——他们早就知道了这档节目,这档真人秀作为蒙斯家族推出的全民性娱乐,必然是家喻户晓的,但是温奇一直以为报名是有要求的,至少需要一个终端id。
但是,真的什么也不需要……这简直完全是为了自己和温明打造的舞台,怀揣着这样的想法,温奇带着温明报名了游戏,以赚取奖金做心脏修复手术这一美好愿景为初衷,肆无忌惮地杀人作秀,成为了一个小有名气的游戏选手。
截至目前,温奇的行为每件还算情有可原,但当然不会这么简单,温奇能被系统选作攻略对象,必定有被定义为“渣攻”的理由。
第88章 断骨(十三) 世界线剧情
温奇得到了前所未有令他满足的关注, 同时,与他形影不离的温明也是如此,甚至得到的关注丝毫不比温奇少。
剧情中他们参与的那一场游戏与本次的不同, 是克苏鲁主题,有关异形的, 选手之间本来是没有多少对抗的, 因为在孤岛似的大楼上抵抗一波一波侵袭过来的异形已经够让他们精疲力尽了——这似乎是节目组的选题失误, 毕竟人和怪物斗争是很无聊的, 甚至不如去看一场重口味的小电影。
不过天才的节目组策划当然有的是办法让节目有趣起来, 他们搞了一个单人热度榜单,从干净衣物一类的非必需品开始,逐步断掉了选手的食物、水源以及枪支弹药供给, 改为根据榜单的排名进行“奖励”。缺少前两者, 这些以杀人为生的选手是能够接受的,但是最后一样绝对不行。
他们的热度、名气,一切都来自于杀戮, 没有武器, 他们就没办法战斗, 无法战斗,他们的热度就会进一步走低,这是个恶性循环。要打破这个恶性循环,最简单直接的方法就是除掉其他热度更高的选手。
节目一下子变得好看了起来。
选手在击退异形怪潮后, 观众还能通过无处不在的摄像头看一场场精彩纷呈的小型谋杀, 比如刚擦掉手上鲜血的选手杀气沉沉地调配一杯掺了毒药的草莓味果汁或者白天为了抱大腿言之凿凿地发过誓,到了晚上悄悄爬起来给对方的枪动一点手脚。
温奇和温明没有那些热度垫底的选手才有的焦虑,相反,热度第一的“温家兄弟”组合得到了节目组的特殊关照:他们每天晚上都能各自得到一大块巧克力蛋糕。
但是有一天, 只送来了一块蛋糕。
那只每天负责传递礼物的乌鸦穿着一件喜气洋洋的红色小马甲,将蛋糕放在了温奇和温明两人的正中间,哑哑地叫着,直到温明伸手拿过蛋糕才恋恋不舍地飞走了。
蛋糕的包装纸上写了温明的名字。虽然温明立即把包装纸撕掉,将蛋糕让给了温奇,但是温奇还是反应了过来这意味着什么:他使出浑身解数表现自己,但热度最高的反而是温明。
温明热度第一这事节目组倒没有从中作梗,毕竟温明身上有不少迷人的标签:冷漠自持的克隆人,天生包含一点带着悲剧彩色的性感,而在冷漠的表面下,温明又总会不计后果地保护温奇,尤其是在情况极尽危险时——温奇平时有意识地阻止温明出手反而起了相反的作用,让温明的每次出场都成了引人期待的救场。
不过除去温明热度第一的事实外,这件事单纯是节目组在经过了几天的观察后对温奇作出的试探……巧的是温奇不仅好看穿,而且一点就炸。
在下一次怪形潮涌来之时,温奇刻意卖了个破绽将自己置于了异形怪物的包围之中,温明当然会去救他的,从一群硕大恶心的怪物中救出一个人不是件容易事,尤其当另一个人还完全的袖手旁观时。
温奇站在尸山血海正中央,面无表情地看着温明奋力为他厮杀出一条逃生的道路。温明的身体在流血,流血的是他的身体。
温明是因他而生、由他而生的,他们有着一样的眼睛一样的声音,一样的手和脚,所以被怪物黏液腐蚀的是他的眼睛,被掐得青紫的是他的喉咙,被双排利齿贯穿的是他的四肢……
他很疼,这种疼在温明拖着残破的身体把他背到安全地带时达到了巅峰。
一滴冰凉的泪水落在温明的锁骨上,温奇趴在支撑不住身体倒在地上的温明身上,哭泣着说:“我带你去辅助医疗仓。”
温明在这个时候还在安慰他,并且冷静分析着局势:“不要去那里,”,他整理了一下缠绕手臂的纱布,让声音保持平稳,“医疗仓的位置太危险了,等异形潮退下之后再说,”,他指出了一个绝对安全的坐标,表示他们更应该去那里,但是温奇拒绝了……因为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医疗仓在他们驻守的这栋大楼的次顶层,就是顶楼的下面一楼,位置在这种怪物背景的游戏里是够差劲的,温奇费了不少力气把温明带到放有辅助医疗仓的手术床上,然后走开两步,去床头看医疗仓的操作方法。
这种医疗仓可以按照输入的指示辅助操作者进行一场手术,如果手术的类型在预选项中,可以直接选择全自动手术,只需要等待一会儿,医疗仓就会完美地做成这场手术。预选项大概得有一百多种,但是温奇不觉得自己想做的这种在上面会有,所以还是得他亲自操刀。
温明躺在手术床上,说不清是因为失血过多还是性格如此,显的格外乖顺无比。温明眨眼的速度很慢,偏于稚嫩的脸庞带着血,侧过去,他看着温奇,声音也很低缓:“我在一篇报告上看到过这种东西,如果你不会的话,或许可以启动医疗仓的检测功能,检测之后,它会推荐一种合适的治疗方案的。”
他还在给温奇出主意。
温奇对他的话充耳不闻,他依然在那块操作面板前聚精会神地研究着,好一会儿他点点头,看起来真的研究出了什么东西。
他抬起手臂,伸出一根手指按向了一个蓝色的按钮,动作幅度很大,类似于七八岁的小孩子在一台复杂的游戏机上煞有介事乱按的样子。
随着这个按钮被按下,手术台的两侧弹出了束缚带,将温明的手脚固定在了四角,紧接着,蛇头状的操作手臂伴随着很低的嗡嗡声在温明的手臂上注射入了肌肉松弛剂和麻醉剂。
温明对此没什么反应,只是恍惚地笑了起来:“不用这样的,我不怕疼,”,他忽然停住话声,慢慢喘息了一个来回,然后用更轻的声音开口,“如果我醒着的话,说不定还能帮上你……”
“帮忙?”
温奇陡然从操作面板上抬眼,他扭过脸,然后是身体,因为竭力克制着愤怒或者欲.望什么的而轻微发着抖,他走到温明身边俯下身,看到温明的意识已经很不清楚了,长长的睫毛垂下来,在他和他一模一样的形状漂亮的眼睛下打下一个扇形的阴影,看起来像个乖巧漂亮的人偶。
“其实,”温奇摸上温明的头发,清爽直顺的黑发,触感和自己的一模一样,但又是绝对不同,因为他手中黑发的主人会无条件地包容他爱护他,比温奇本人还容易原谅温奇,“其实我很讨厌你的帮助。”
温明的嘴唇弯起,想要说什么,不过温明更快一步地将手掌从他的发梢移到嘴唇那里挡住了温明即将出口的话语。
“你的帮助对我而言是多余的,我是不会死的,因为我是主角”,他的声音很好听,但此刻显出了一点刻薄,“反抗军的队长和黛妮阿姨他们为什么会对我这么好,就是因为他们知道这个。我担心的事情总会化险为夷,我想做的事情没有做不到的。命中注定,我会站到一个非常非常难高的位置上,被所有人看到并且喜欢。这个游戏,我也能赢的,无论有没有你。”
他一只手仍然按着温明的眼睛,另一只手向下移动,感受着这具和自己毫无二致的身体:“我好爱你啊,哥哥,”,他拖长声音,“但是从来没有哪个主角身边会有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的,所以,对不起啦。”
温奇又露出了无害的笑容:“也没什么对不起的,毕竟你就是他们送给我的礼物而已,功能大概是我心脏的替换件?我对你做什么你都应该毫无怨言的接受。比如现在,我不想要哥哥了,我更希望有一个侧编发或者双马尾的姐姐或者妹妹,她们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跟在我的身后等待我的保护就好。”
温奇放开了手,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温明,他问:“我为你做个小小的手术,可以吗?”
大概是意识到了情势不妙,温明在麻醉剂的作用下挣扎着不肯睡去:“不要犯傻。”
“我没有犯傻,”温奇灵巧地转身走回操作面板,在他的操作下,手术床进行了分形重组,温明腿部的机械台拆成两部分,束缚带强迫着温奇的双腿分开,固定在了一架分腿器中。
温明的伤口被扯动,他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同时这个类似女性临盆的姿势让他感到了无比的羞耻,他的眼睛里闪烁着破碎的浮金:“别这样,温奇。”
温奇垂眸扫了他一眼,在很短暂的一瞬间,他和温明对上了视线,不过紧接着他移开视线,继续控制着医疗操作臂进行这一场人体改造手术:“很快就会结束的,一个小手术而已,只需要在你的肚子里和两腿之间的位置做一点改变。”
操作臂末端的手术刀锋利而削薄,缓慢下移到温明紧致的小腹处,那里常年包裹着纱布,因为不见阳光而苍白无比,像一块冷硬的白色大理石,不过刀尖下压,划开皮肤的触感又很柔软,像是切开一块弹牙的布丁。
温明本来早应该毫无知觉地沉睡过去的,但他很不配合地挣扎着,对自己的身体即将出现一副女性的器官而惊恐不已,不过在肌肉松弛剂和束缚带的作用下,他的每次挣扎都软绵绵的,根本翻不起什么风浪来,只是把自己搞得更累。
柔软的黑发凌乱地汗湿在他的额角,让他看起来可怜兮兮的。甚至让温奇“大发慈悲”地安慰他道:“别担心,手术之后我一定会更爱你的。”
虽然不是这句安慰的效用,不过温明的挣扎还是渐渐无可奈何地微弱下去了。温明脸色苍白地躺在手术床上,呼吸轻柔而安稳,让人一点也想不到他正在经历一场如何诡秘的手术:他的下.身正在被人用刀精雕细琢地刻画出一道□□。
一条精密软管从肉|缝中伸入,喷洒出清洁液体,手术中产生的血污混着乳.白色的液体从红肿的缝隙中流出,温奇通过屏幕看着几倍放大的、清晰无比的图像,明白这就是他亲手为自己的欲望打造的深邃鲜嫩、糜烂多汁的软床。
如果这个手术真的如温奇所想的完成了,大概故事会有另一个不同的走向,但是那天,温奇没能做成这个手术。
不是因为谁来救了温明,剧情线里的世界和现在塞缪尔所认识的一样,是个烂透了的存在,从来不存在什么救世主。
让温奇停下的不是某个英雄,而是那些身形硕大,皮肤表面布满流着粘液的脓疮的可怖怪物。
……选手为了那个热度榜单,自相残杀地太厉害了,终于在这一天没能撑过数以千计的异形怪潮。
异形怪物拖着臃肿庞大的身躯在惨死的选手身上碾过,“吼吼”怪笑着涌入了这栋唯一的文明孤岛。
为了真实,大楼一楼被节目组安排了一些仿生人,基本都是女人和小孩,靠着墙边蹲成一排,只是想要一个受害者或者求救者的刻板印象。这些仿生人都是些半成品,没什么理智可言,最大的反馈就是在有生物来到面前时会哭泣着跪下去求你救她。
可见节目组初衷是没有异形冲进楼里这个环节的,毕竟那些女人小孩被怪物撕扯下手臂头颅时还哀哀叫着感谢救命恩人的场景是够诡异的。
选手有的很年轻有的偏年长,都是从各种渠道身经百战的战士,没道理击不退那些没脑子的异形——是节目组玩的太过火了,不过这大概也不会被节目组视为失误,因为怪物冲破大楼时收视率达到了一个新高,是成功才对。
听到外面嘈杂的声响,温奇猛然扭头盯向门的方向,他的听觉也是一流的,从所在的房间里,他能听到有绝对不属于人的生物正往这边移动。
他快步到窗边推开窗户往下看了一眼,乍一看与之前战斗的场景没什么不同,大楼前面的小广场上被涂满了血迹与残肢,惨败皮肤的怪物片刻不停地从闸口挤出来往大楼里钻。
除了停火了。
温奇的脑子里立刻有了决定:他必须立刻离开,正如刚才温明所说的,这间医疗室的位置不好,不过现在跑还有机会。
但是……温奇从窗户边退回来,站到手术床边,撑着手臂看床上无知无觉的温明,手术还没有做完……大概是没有的,腹部的处理已经完成了,绷带也已经缠好了,但是腿根那里还没有做完。他现在脑子有点乱,不太能准确地思考这件事了。
他现在不得不面对一件更紧迫的事情:他逃跑带不上温明。然而温明现在的状况,他甚至不敢细想留在这里会有什么样子的下场。
在几十米外的楼梯间那边传来一声撞击声时,温奇放弃了思考。他将温明和自己的能量枪同时拿在了手里——反正温明也用不上了——然后打开门往外跑了出去。
在他身后,温明似乎暂时地恢复了一点神智,他在叫自己:“别留下我。”,声音很轻,带着很少见的依恋,但是温奇更感觉那是自己幻听了。
毕竟麻醉剂实在是打的够多……
系统看不出来塞缪尔对温奇的态度,塞缪尔自从决定了“治疗”的人选后就大段大段时间地坐在监控屏幕前,看着温家双胞胎在所谓工作人员的追捕下一次次反击或者逃跑——大部分时候是逃跑。
对于系统的追问,他不是很耐烦:“我想见加赫白殿下了,这个理由可以么?”
系统被噎了一下,没等它再说出什么,塞缪尔反问道:“加赫白这次有什么任务?”
系统对此一知半解,支支吾吾的:“反正,反正是和我们的任务没什么关系的。据了解,加赫白殿下在这个小世界的任务只与他占据身体的原主有关,基本上是为了弥补原主未竟的遗憾,就像上个世界一样。”
塞缪尔十指交叉轻放在膝盖上,上身向后仰靠到椅背上,垂眸眨了下眼睛:“不知道归不知道,但是加赫白已经完成他的任务了,”,他似乎预料到了系统要问的为什么,直接接上下半句,“看他的表现就知道了,他又在催我尽快结束这个世界了。”
“温明,”塞缪尔缓缓吐出这个名字,“他想做的事情已经完成了,不过我没看到加赫白借助他的身体做什么标志性的事情。我是说,”,他顿了片刻,“温明从来没有想过报复温奇。”
“所以你要替温明报仇?”
塞缪尔静静点了一下头——头点下去就没有抬起来,看起来更像一个低头的动作:“或许吧,”,他轻声道。
“但是你守在这里看了好几个小时了,明明很喜欢温奇!”
塞缪尔这次抬起了头,屏幕上,是多重机位实时传输过来的温奇的图像,刚从那片冰冷肮脏的人造湖中爬出来的温奇大口喘息着,脸上红一块白一块的,被人造湖那边特有的吸血刺蛾折磨的不轻。
摄像头忠实地记录着温奇每一次的喘息、每个惊惶又强装镇定的表情,缠着绷带的右手以及破损的衣物下露出的独属于年轻人的富有吸引力的肉.体。如果天罗地网密密笼罩着唾手可得的猎物。
“很有观赏性,不是么?”
温奇带领着他新组建的队伍连续逃亡了近三个小时,后来他和队伍分散了,只剩下他和温明,凭借着超常的敏锐和体力,他们又让那些抓捕他们的工作人员费了不少工夫。
不过可惜,这是一场围捕,不是凭他有着优秀的身手就能逃得过的。
塞缪尔甚至觉得残忍,尤其当看到脸上沾慢鲜血与灰尘的温家双胞胎被拖到精神病院门口时。
第89章 断骨(十四) 秀中秀
当时是下午六点多, 人造的废弃都市虽然荒芜诡异,但在该亮天的时候还是能温吞吞地亮着,然而那些人押着温奇温明, 要将他们关进精神病院——里面没开灯,永远也不会开灯的, 走廊里只有边角处有幽绿色的光线聊以照明, 这里漆黑潮湿、鬼影憧憧, 是个能将他们吞吃得一干二净的魔窟。
那些人现在就已经迫不及待了, 塞缪尔很不起眼地随着几个A级的NPC站在蒙斯马顿博士后面, 看到其中一个摁着温奇的男人,穿着护工服,是个B级的NPC, 正将脸凑近温奇的颈边嗅闻着, 同时一只手不怀好意地按上了温奇紧实柔软的腰侧。
没人出言制止他,毕竟这些有钱人花了钱和时间来这场游戏里当NPC就是为了做这个的。
在这些权贵的眼中,有钱人才算是和他们同样的人, 这些参加游戏的选手, 都是小猫小狗一流的宠物, 在不损害自身利益的情况下,没人会介意别人和自己的宠物“玩一会儿”,这是涉及“姿态”的问题。
蒙斯马顿上前一步,自我介绍道:“蒙斯马顿, 玛莲芙精神病院的院长。”
温奇盯着他看, 接近自言自语似的说道:“我会杀了你。”
随着这句话,周围有几位权贵发出了笑声,笑得很随意,所以甚至显得有一点友善。这不怪他们, 任谁说出了要杀蒙斯家族的人,都会惹人发笑的,何况是温奇这个即将被关入笼子的猎物。
蒙斯家族的上一任掌权人发布了大名鼎鼎的“沦月禁令”,而到了蒙斯马顿这一代,蒙斯家族对政府的掌控有增无减:蒙斯家族凭借一场迷雾重重的政治婚姻,将小女儿蒙斯可琪嫁给了当时的首脑,实际掌控着社会绝对的话语权。除此之外,长女蒙斯娅塔垄断着经济以及由此生出的一切高科技产品,而蒙斯家族唯一的公子哥蒙斯马顿,则开设了这档全民性的真人秀节目。
如今,顶尖的权贵盘踞在上城之上,全部活动都在一艘永不落地的大船“圣歌号”上。这艘庞然大物下面布置了笼罩数万平方千米范围的防护网,防护网上总是流转着血红色的光晕,大船缓缓驶过之处,炽烈的轨迹会在空中撕裂出一道燃烧的余烬,留下燃烧般的拖尾,刺目而鲜靡,恰似黄昏时坠落的火烧云。
可以说,蒙斯家族才是如今真正的天空。
没人有能力杀的掉他们。
温奇偏头,睁大的形状漂亮的眼睛,仿佛要将面前的一切记下来,蒙斯马顿身后,六七名A级的权贵依次站着,穿着符合自己身份的白蓝大褂,但每个人脸上都戴着遮挡自己容貌的面具,面具制作精细、和他们的五官贴合得不像话——其中一个职务为指导主任的戴着一个栩栩如生的山羊头套,白色的毛一绺绺的缠着,好像就是从他的脸上长出来的。
他看着眼前这些人,看他们好像围成了一幅怪诞的中世纪油画:每个人戴着飞禽或者走兽的面具,站姿在极力的矜持与优雅中透露出贪婪来,微微前倾着,仿佛手中拿着刀叉,要将他们绑上餐桌的温家双胞胎吞噬入覆。
他下意识想向后躲去,这是来自他身体的本能,但后面的人死死钳住他的肩膀,简直像是一套热烘烘的下流刑具,让他移动一分一毫都做不到。
蒙斯马顿摇头笑叹了句:“真是可怜的孩子。”,随后他摆摆手,示意将温家双胞胎带进去。
有人笑了,很享受看着温奇被送进那个黑漆漆的洞口,他说:“我们会好好调教他的。”
那个山羊头套的主任用沙哑滞涩的声音描述温奇,评价他的脸和他破烂T恤下面的肌肉,最后他总结道:“他身手真是挺不错的,要是放在旧时代估计能做个英雄。”
“英雄?”更多人笑了,其中一个腔调带点译制腔的人开口:“英雄在这里,连工具都做不上,只能做玩具。”
塞缪尔没有参与他们的讨论,他朝旁边走了几步,问一个参与了围捕温家双胞胎的NPC:“那些人是做什么的?”
他指的是那十几个聚在一起站着,神情不安的年轻人——这些人不是捉捕温奇温明附带的战利品,他们是捉捕行动的帮凶。
那些人是这场游戏的选手,他能认出来,都是二十多岁,身强体壮,有着一张普遍意义上很英俊的脸。但此时都神色惶恐地打量着这边:没有人给他们下达指令,但他们看起来很想给这些权贵们表演点什么来讨好对方。
塞缪尔问的那个NPC戴着一张红狐的面具,毛色血红,他的目光从厚实油亮的皮毛中射出,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别有意味地一笑:“我以为你会很清楚呢,弗彻先生。”
仿佛是特意为了佐证他的话,蒙斯马顿后面的一名权贵忽然抬手,朝那些人中的一个指了一下,表示他看上了那名选手……他们真的是来选宠物的。
那个被看上的选手高兴坏了,他没有极其出色的身手,在这场游戏里没可能会赢,他来到这里,就是寄希望于有某个权贵看上他——毕竟他长得确实很不错——帮助他改变命运。
成为那名权贵私人房间里的宠物,对他来说是求仁得仁。
塞缪尔现在已经大致弄清楚了弗彻的经历,弗彻没有做过这种事情,不过听红狐先生的意思,他身边的人,或者就是他的队友,就是这样背叛他的。
塞缪尔明白过来,弗彻也是这样,从一个底层的选手成为一个底层权贵的。怪不得那位瑞林先生说他和他们是一样的。
在确认剩余的选手中没有被看上的人之后,两名NPC把那些选手从另一个门押进了精神病院。
红狐先生的嗓音偏尖细,据他说,这些没被看中的会有其他用途的,马上会有很有意思的事情发生了。
他的嘴唇覆盖在了皮毛之下,但是他说那句话时嘴的位置凸起蠕动了下,大概是伸出舌头舔了下嘴唇,他重复了一遍:“会很有意思的。”
的确很有意思,离所谓的治疗还有不到六个小时,有位叫做利亚姆的A级权贵要办一场“秀中秀”。
顾名思义,就是在这场游戏中再起一个主题游戏。
这种行为已经近似于荒诞了,因为这种游戏本身就是为了挑选礼物的变态仪式,所有的布景、主题都是为了迎合他们那个不可明说的真实目的,在这样的游戏中叠加主题再起一个主题游戏,颇像废墟中盖危楼,荒诞无比。
好在节目组中有的是效率高超、才思敏捷的文案策划,他们在利亚姆提出秀中秀的一个小时内,就呈上了一份完整的方案书。
这份方案书公布的很有仪式感,利亚姆将温奇和温明非常客气地请到了一间富丽堂皇的餐厅,要在晚上七点整准时公布他的秀中秀。
参加真人秀,是节目组织,选手报名,各取所取两不相欠的事情,但如果要在真人秀中举办一个秀中秀,那么从规则上讲就需要征得选手的同意了。
当然,是从规则上讲,那些权贵也有一千一万种方法让你答应,不过大部分时候,他们往往也愿意在镜头面前伪装一下良善温柔、善解人意。
此时此刻,利亚姆微笑着坐在主座,温柔地让温家双胞胎吃点东西。
他的心情很好,因为眼前所见的,无论从任何角度都是一副美景,温家双胞胎洗过了澡,或者说是被洗过了澡,没办法,温家双胞胎经过了近一天的围捕,形象实在是有碍观瞻,还是干净一点的好。
温家双胞胎现在就很好,皮肤被热水洗得白里透红的,搭配上一件很帅气的黑色礼服,比台上的模特还要俊俏得多。
餐桌面积很宽敞,宽敞的不属于这个精神病院的规格,四面通顶的墙面刷的雪白,边沿镶了金丝装饰,铺了酒红色的天鹅绒桌布上放着白净的瓷盘和晶莹剔透的水晶杯,再加上温奇温明这两个漂亮得过分的年轻人,实在很有观赏性。
这就是他今天晚上的玩具了,利亚姆心想,视线从白鸽造型的菲洛斯面具中透出来静静地观察着温奇和温明。
从长相上,他分不出他们两个谁是谁,但是温奇的手受伤了,这件事他是知道的,温奇那只受伤的右手已经经过了顶尖医疗仓的治疗,再过一两天大概就会恢复得和之前没什么不同了,不过在那之前,工作人员还是给他缠上了绷带,绑带也是定制的,深灰色,衔接处的纹理作了描线处理,保证和温奇身上那件星空主题的正装相匹配。
利亚姆不急不躁地欣赏完了温奇,又去欣赏温明,待将温家双胞胎全部端详过一遍后,他慢慢地笑了,利亚姆发现到眼前的两个孩子和他察觉出的看法并不一致:温奇明明应该更张扬一些才对,那个明媚阳光的笑容真是好看极了,但是现在温奇低着头,一动不动地坐在座椅上的样子可怜巴巴的,一副被吓坏了的小兔子的样子。
尤其是两颊揉搓出的红色血丝,真是让人很难不去担心可怜的温奇是不是洗澡时也遭遇了一些不太愉快的事情。
反倒是他旁边的温明,穿着一件和温奇相同主题的昂贵礼服——不过尽管都是星空主题,两人的礼服设计理念是很有区别的,这当然是根据他们对温家双胞胎的观察得出的,温明的礼服就明显更低调一些,并且单背设计、修身裁剪,是很衬托身形的设计——手指抚摸着面前的瓷盘,虽然也没有看向利亚姆,但是目光很平静,脸上有一种……大概就是,他很清楚自己走不了,所以索性陪你坐一会儿的无可奈何。
利亚姆饶有兴味地又观察了他们一会儿,声音极尽温柔地开口:“可怜的孩子,你们一定是被那些怪人吓坏了,”,利亚姆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和愧疚,并且莫名地让人感觉到……慈祥,“我指的就是瑞林先生,貌似你们之前还遇到了索沉先生,这两个不守规则的坏蛋啊,”,他感叹,“感谢主,你们没有被伤害到,而且也再也不会被他们伤害到了。”
利亚姆解释了“再也不会被伤害到”的原因——还是有必要解释一下的,因为他提到的这两个人,瑞林和索沉,大概就是那个搞行为艺术的,已经死了,本来也没办法再伤害谁,如果不作个多余的说明容易被人当作白痴——瑞林和索沉家族的人已经被列入了黑名单,他向温奇温明保证没有人会在这件事上追究的。
而至于这句话的前半句“你们没有被伤害到”,完全是睁眼说瞎话,温奇的右手还包扎着呢。
没人回应利亚姆的胡说八道,利亚姆的微笑依然很慈祥,他抬头看了一眼温奇温明身后挂着的巨大钟表,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旁边一个侍者立刻心领神会地为他递上了一张厚实雪白的水印纸,上面就是秀中秀的游戏方案了。
利亚姆歪头,很多余地确认了一句:“那么现在我就宣布一下接下来的游戏方案?”
还是没人理他,利亚姆沉默地将那张纸放下,扭头向侍者说话:“看来邀请的嘉宾对你们的方案不满意呢。”
他重新伸手:“换一份方案。”
仿佛场景重现,利亚姆从另一张雪白的纸页上抬头:“那么我为你们介绍一下一会儿的游戏方案?”
在寂静无声中,利亚姆笑得沉稳不迫:“再换一份。”
如此重复了七八遍后,那名侍者有点慌了,在一个多小时的准备时间中能产生出的游戏方案是有限的,没法由得利亚姆这样换下去。他将最后一张纸递给利亚姆,细如蚊呐地提醒:“说不定两位嘉宾对之前几种方案会更有兴趣……”
利亚姆看向那个侍者,笑了,在他发出质问之前,对面一直沉默着的温奇说话了,他看起来依然是紧张不安的,但是性格里的不安定因素让他注定不会做一只沉默的鸵鸟:“所以你非要有人给你鼓掌才能继续是吗?”
利亚姆将注意力从侍者身上收回,与此同时,那名侍者——是个很周正的年轻人,身量偏小,穿着那身白蓝配色的侍者装像是被套在了不合适的壳子里——脱力倒在地上,他朝温奇投递了一个充满感激和愧疚的目光,这完全是他自作多情了,温奇在开口时未必考虑过替他解围什么的事情。
“所以,”利亚姆看看温奇,又看看温明,“你们选择这一份方案?”
温奇垂着头,“哼”了一声,将厌烦的神情留给了餐桌,“算是吧,听你说话有点烦了。”
利亚姆不介意温奇装模作样的冲撞,他很慈祥地微笑着:“那么你呢,孩子,”,他问温明。
温明依旧没有回答,不过这一次,在利亚姆看过来的时候,温明微微抬眼,笑吟吟地回看了对方一眼然后移开视线。
他是打算沉默到底的,毕竟以他和温奇目前的处境,做任何事情都不会有什么正向的回馈了,不如保持沉默,反正浪费的不会是他们的时间。
和他所想的大致相同,利亚姆果然不打算再拖延下去了,借着这个话茬他将流程进行了下去。
“你们从精神病院中逃了出来,过了两天并不怎么愉快的生活,然后被工作人员带回,暂时被收容在了地牢里,和那些当时与你们一起潜逃出去的病友一起。”
利亚姆尽可能用他那一成不变的温柔嗓音将秀中秀的剧情讲述的更加生动一些。
“你们开始计划下一次潜逃,但在行动前,你发现那些地牢里爆发了一种寄生于脑部的病毒,”,利亚姆做了个手势,“你可以将其理解为活死人,不过不用担心,没有传染性,总之,和你们一起被关在地牢的病友们全部被感染了。”
“不幸的是,你们虽然没有被感染,但是精神状态的极度不稳定导致了你们身体的虚弱。”——这句的意思大概是他们要给温奇和温明用点药物。
利亚姆沉默了一秒钟,看完了水印纸上剩余的几行字,朝对面的温家双胞胎微笑了一下:“总之,把感染者清除干净,你们就成功了。”
他预计了接下来的寂静,所以将纸放在桌子上,又笑了一下——从微笑中扯出一个更标准的笑——他准备宣布秀中秀的开始了:“那么——”
“然后呢?”一道声音忽然从大厅门口的方向传来,“我比较好奇一个问题,他们成功将感染者清除干净后会发生什么。”
在利亚姆说开始前,塞缪尔从门后走出来,他的脸上也带着一顶头套,没办法,这貌似是一种规定,在和那些选手见面时,需要遮挡一下自己的脸。一方面是为了安全,毕竟这些选手是各种意义上的杀手,最好不要让杀手认识你,哪怕这个杀手可能长得很不赖;另一方面好像是为了所谓的体面,他们是台下的贵客,只有台上的表演者才需要暴露自己取悦客人。
塞缪尔并没有走进大厅,只是交叉着胳膊悠闲地靠在廊柱上。
在他出现的瞬间,里间的温奇、温明以及利亚姆同时看向了塞缪尔,其中温奇是反应最激烈的,和看不出丝毫情绪的温明相比,他的动作几乎有点失态了,被身后充当监管的侍者按了一下才重新坐稳。显然他听出了塞缪尔的声音,但是这就是不可置信之处,塞缪尔——或者说弗彻,是他亲眼看着死去的,不可能还能好端端地出现在他眼前。
但是这个人会不是弗彻吗?
温奇目不转睛地看着弗彻,但是在那一顶抽象过的、有着犬类动物的轮廓,顶部是一对高耸且略微弯曲的长耳的流线型头套的阻隔下,他什么也看不出来。
塞缪尔慢步走到餐桌旁,在更靠近门边的温明身旁坐了下来。
这几秒钟不到的时间里,利亚姆已经将随便放在桌子上的那张方案纸抽回递给了那个侍者。“如果这两个孩子能帮忙清除那些很危险的感染者,那是为玛莲芙精神病院作出了巨大贡献,他们会得到奖励的,比如……一场私人定制的治疗。”
治疗?塞缪尔毫不怀疑利亚姆口中所说的治疗就是午夜时分的治疗,他失笑:“我恐怕这不是温奇温明想要的奖励。”
“接受治疗的机会可是很珍贵的,”,利亚姆轻轻歪过头看着塞缪尔,态度没有任何对塞缪尔打扰他计划的不耐烦,“不过如果,”,他扫了温奇温明一眼,仍然不叫他们的名字:宠物只是宠物的用处,在他眼中,不值一提,“我们可以重新商议惩罚和奖励的措施。”
塞缪尔摇摇头:“不是重新讨论的问题,这说明利亚姆先生你提供的方案不成熟,嘉宾有权拒绝参与这种没有经过深思熟虑的游戏。”
利亚姆的微笑保持在嘴角上,他明白这是塞缪尔在故意找事,也根本不在乎方案成熟与否:“这个方案是被邀请参与游戏的两位嘉宾已经同意的,都是正年轻的好孩子,我是很喜欢他们的,绝对不会在游戏结果上为难他们,这一点大可放心。”
“不是他们同不同意的问题,”,塞缪尔伸手将身前一瓶银蓝色瓶身的酒瓶转了个方向,一边读着上面的介绍一边低声道:“因为我也要参加这场游戏。”,他看向对面的利亚姆,正巧看到后者一挑眉,表示了十足的惊讶。
他预测着对方下一秒的问题,抢先一步作出回答:“这是蒙斯马顿先生的意思。”
利亚姆仰了下头,塞缪尔猜测他是在看时间,利亚姆依然捏着嗓子,用温柔的声音、慈祥的音调:“当然,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会为你们更换一份方案。”
他用眼神示意旁边的侍者——根本不是什么侍者,只是个被强迫工作的文案策划罢了,说难听点就是个编故事的——让他来应对此时的突发状况:“按照弗彻先生参与游戏,重新拟定一份方案。”
弗彻!听到这个名字,温奇的眼睛睁大了,他突然控制不住自己要去抓塞缪尔的胳膊:他是个动物性较常人强一些的人,他表达亲热的举动的惯用手端就是肢体接触,不过下一秒,他的心头犹如被浇了一盆凉水:他不仅看到了塞缪尔,同时看到了温明。
塞缪尔根本没朝他的方向投来哪怕半个目光,从头到尾,他只是朝向利亚姆的方向,留给了温奇一个线条锐利的侧脸,而温明,在塞缪尔身边坐的很沉静,脸上保持着一个模糊的笑容……给温奇的感觉是,温明没有对弗彻的“死而复生”有一丁点的惊讶。
对面,那名侍者注视着温家双胞胎和景仰已久的弗彻,眼中闪过一丝小小的窃喜,是真情实意的喜悦,为他能发挥自己的作用帮到他钦佩的游戏选手们。
上一版方案,利亚姆把它读的冗长无趣,不过关键词究其根本只有三个:地牢、感染者和药物注射,游戏的环节就是把被注射了药物,身体虚弱意识昏沉的温家双胞胎投入到地牢这一人造擂台中,让他们和数量众多的感染者来一场无限制格斗或者裸拳格斗。
那些人考虑的很周到,感染者是由他们的一种生物技术施加在人体上改造出的保持着基本的人形,但失去了思考能力的生物,感染者是绝对不会使用武器的,这保证了他们看中的宠物不会在这场擂台赛中受到太严重的伤。
他是参与策划过类似游戏方案的,这种擂台赛一般到最后都会发展为群体性的乱交,会给参与者带来极大的生理与心理损伤。
侍者低头注视着手上的白纸,两三秒之内一个新的包含塞缪尔的方案就在他头脑中成形了,他能从成年起就被利亚姆选中带在身边,某种意义上凭借的就是他倚马可待的文才……以及他谦卑得过分的态度,很适合在任何一个有损权贵体面的场合被推出来当挡箭牌。
“弗彻先生,”侍者悄悄抬头,看向了塞缪尔——他算是弗彻的粉丝,这种情况不多见,因为参加这种游戏的没几个人能活多久,大部分没等拥有自己的粉丝就被杀掉或者在权贵的一点动作下,彻底地消失了——塞缪尔对上他的视线,点了点头,他的头套还戴着,点头是目前最直接的能表达他的好意的动作了。
“弗彻大夫来到地牢,要将地牢中唯一还未感染的温奇温明救出地牢,但是后者的身体问题太严重了,弗彻大夫手中的解药只足够救治一个人,他需要做出选择。”
侍者非常有经验,他懂什么要素是不能改变的,比如药物,比如地牢里的感染者。
“做出选择后,弗彻大夫将带着选中的人击退感染者离开地牢,拿到解药,救下另一个人。”
“至于未被选择的那位,可以通过另一条狭窄一些的通道逃离地牢,和弗彻大夫汇合。”——这句话翻译过来大概就是单人游戏降低难度。
从事实上讲,这个方案的确比之前的那份好很多:难度都集中到在温奇和温明之中选择一个人上面了。
侍者念完,或者说编完了故事,再次看向塞缪尔,想再次从塞缪尔那里获得一个风度翩翩的点头,不过他这次没得到,因为塞缪尔此时的注意力正集中在温明那里——刚刚,温明在餐桌下,不为任何人察觉地握了下他的手指。
第90章 断骨(十五) 配和默契
利亚姆以让人生厌的慈祥打破了沉默, 他轻轻抚掌笑道:“很不错的方案,”,抚掌过后, 他的两只手按在桌面上,上身前倾着:“弗彻先生对这个方案还满意吗?游戏结束之后, 我会送给两个孩子一款芯片, 对当下市面上所有的负面药物都具有防护效果, 当然, 视需要也可以让芯片通融一下, ”,他俏皮地眨了下眼睛,暗示哪怕有了这枚芯片也不会影响谁取乐。
“当然, ”塞缪尔慢慢笑起来, “我很满意。”
“那么,”利亚姆作势抬头去看墙上的钟表,“游戏开始时间定为晚上九点整, 在此之前, 让我们先饱餐一顿吧, 肚子饿的话可是什么游戏都玩不好的。”
他说话活像个强作活力风趣的老太太!
而塞缪尔也在这时候想起了利亚姆这个名字之前在哪里听到过:被瑞林雇佣做保镖的那个有美人沟下巴的男人,他得罪了瑞林,想在游戏结束后去投奔利亚姆先生。在他口中,利亚姆是个“搞这个游戏的高手”, 这点说不定倒也没错, 不过另一方面,眼前这个一脸纯洁善良的,头上盯着一张白鸽面具,再拿一根权杖能无缝改作大祭司的年轻人是不是就是男人心中那个可以投奔的对象就是个永远不得而知的秘密了。
利亚姆不理会塞缪尔, 只对着温奇和温明发出欢快的催促:“现在开动吧,让我们拿起刀叉,”,他两手一左一右地拿起了刀叉,但是因为他面前并没有一份盛放着食物的餐盘,他举着餐具的动作就显得很奇怪了。
尴尬的是,没人理会热情的利亚姆。
利亚姆在无言的微笑中示意了下温奇温明身后的两名侍者:“……还是吃点东西比较好。”
利亚姆的信号发出后,那两个人立刻动了,他们突然凑近过来,手里握着一把塞缪尔不太认识的武器,要逼迫温奇和温明把面前的食物吃掉。不过那把武器塞缪尔不认识,温奇看样子倒是并不陌生,他在感受到身后动作的同时立刻下意识往前闪躲了一下。
这里是有摄像头拍摄的灯火通明的大厅,不是不久前温奇所在的那间十平米不到的监禁室,那支武器是不会那么轻易地落到人身上的,侍者只是很有压迫感地沉声道:“温奇先生,请用。”
温奇沉默着,好一会儿才小声道:“我不想吃。”
和他相比,温明就显的配和很多,他放开塞缪尔的手指,很自然地抬手到桌面上,触碰为他准备好的切分牛排的刀具时蹙了下眉。
塞缪尔一直注意着温明的动作,此时就开口道:“喏,或许他需要一副手套。”,侍者很快取回了一副手套,看样子也是游戏服装设计师选择的结果,和他的礼服是一套的。
温明戴上手套,不紧不慢地开始切牛排,此时,温奇那边已经从言语上的僵持转为了肉眼可见的冲突。
温奇姿势很乖巧地坐在餐桌前,忽然挥手将白磁盘打翻了出去,他受伤的右手放在桌子上,扭身去看那个侍者:“我说了我不想吃。”
侍者大概就是在等他无法忍受,露出野性不驯的本色,在他做出这样“不听话”的行为后,他们惩罚他就会更冠冕堂皇了。
温奇皱眉看着侍者,心中的愤怒和恐惧在交战,反抗对他来说是不需要思考的,但是反抗过后的遭遇,他还是会控制不住地感到恐惧。
在他心中的恐惧即将战胜愤怒时,旁边忽然传来一阵混乱的响声:沉重的实木座椅摩擦大理石地面的声音和一声低笑。他扭头去看,看到塞缪尔翻过了座椅,一手撑着身体,另一只手中握着一支精致的叉子,叉子末端插着一块切分好的牛排塞在跌坐在地上的侍者口中。
半米不到的地方,温明以手背撑着下巴,微低着头,脖颈到肩胛勾勒出一道流畅的弧度,面前是那份被切去了一块的牛排,缺失的那一块不作他想,连同消失的叉子一起扎进了侍者口中。
他整个人有一种刻意做出来的矜持。
这种刻意的确不是他有意为之,会给人这样一种感觉纯粹是因为他与塞缪尔太默契了——
在接收到利亚姆“吃点东西”的指令后,他很配和地拿起刀叉开始“吃东西”,因为没有受到威胁而格外的慢条斯理。
抛开一切不谈,那块牛排缺失烹饪的很好,汁水丰盈地锁在一层微焦的面皮下,每次刀刃下压,都有散发着香料味的油光浮现,在切下那一块牛肉时,他将牛肉扎在叉子上,还稍稍歪头欣赏了片刻——在塞缪尔从他的手上将叉子接走前。
一切都太流畅了,流畅的仿佛顺理成章,塞缪尔以温明的位置为支点,翻过椅子,顺便扫腿将倒下的椅子踢过去击翻了那个刚要有所反应的侍者,然后俯身,将牛排…连同叉子一起送进了反应不及,惊愕地张大了嘴吧的侍者口中。
塞缪尔并没有用力,反则侍者的口腔就会整个被贯穿了。不过饶是如此,那名侍者被吓得不轻,他跪坐在地上,脑袋被迫在塞缪尔的动作下仰抬着,喉咙里因紧张过度而发出“咔咔”的声响。
塞缪尔微笑着,上半身保持着笔直压低,几乎贴到了踩在椅子上的右腿上,他一手捏住侍者的两腮,然后把叉子拽出来,很随意地仍在桌子上——非常准确地在利亚姆面前转了两个圈停了下来。
“没毒呢。”
塞缪尔说,愧疚的毫不真实:“抱歉,我们这种人总会担心食物的安全问题。”
有一名侍卫没看清厅内的形势,莽撞地跑过来,想要制服塞缪尔,被塞缪尔用酒瓶砸在脑门上,晕了过去。
那个酒瓶,银色的瓶身,半透明的材质,看起来就很坚固,实际用起来也确实挺坚固,而对于这种坚固的材料,破碎时竟然可以发出如此清脆动听的声音,简直是爆头的好工具。
值得一提的是,这个酒瓶是温明递过来的。
利亚姆用眼神制止了还要有所动作的几个侍卫,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地笑道:“既然确定没毒就吃点东西吧。”
塞缪尔也如此认为,温明和温奇已经快一天没吃什么东西了……如果按照饼干面包不算正经食物的标准,那他们自从前天开始游戏后就没有正经摄入过食物。一会儿的秀中秀,塞缪尔敢确定不是件轻松的事情,多少还是补充□□力比较好。理论如此,不过无论是温明还是温奇,都很坚定的一点东西不吃,塞缪尔也只好尊重他们的意见。
进餐的环节结束,于是开始进行一会儿游戏的分组,选择谁是剧情中塞缪尔喂下解药救走的那个人,而剩下的那个人,不需要谁解释,所有人都知道结局最有可能是什么样子的。
大厅里一时沉寂了下来,好一会儿之后,利亚姆缓和着气氛——看起来他对于尴尬这种东西深恶痛绝——他满口正确的废话,究其本质就是让温奇温明中的一个大胆的去死。
因为心里各有所思,餐桌上的几个人对利亚姆的喋喋不休都心不在焉,尤其是温奇。
在利亚姆两句话中间一秒钟不到的停顿里,他忽然站起来,拜塞缪尔的酒瓶爆头所赐,他身后不再有侍者对他的行为进行管制了。
塞缪尔歪头去看他,才发现不知不觉间,温奇已经隔开了温明好一段距离。
他站起来,沉默了一小会儿,开口。
“我要举报温明盗用身份,非法洗脑,作为仿生人抢占人权。”
温奇是个身形优秀的年轻人,背着多么沉重的东西或是受了怎样的伤都能保证自己站的笔直拉风,但是此时此刻,穿着定制的主题礼服,他忽然站不直了。
“……温明不是我的哥哥。”
他死死垂着头,说出了曾经与为了获取一点亲情而欺骗自己完全相反的一句话:温明不是我的哥哥。
温明不可能是他的哥哥,因为他不会允许自己有这样一个哥哥。
他没有破解开加赫白凌驾于系统之上的篡改,在他的记忆中,温明就是他的哥哥,同父同母的哥哥,他们一同长大、朝夕相处,这是比他自己的身份都要清晰以及理所当然的一件事,但是他对此产生了质疑:比起记忆,他对于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更加深信不疑。
如果暂时忽略掉他将这些话说出口的时机和动机,塞缪尔得承认温奇是个有魅力的人,无愧于在这个小世界做一次“主角”。
利亚姆微笑着看着温奇,脸上闪过一丝玩味:“哦?但是据我所知,你一直是将温明视作哥哥的,并且也在包括真人秀的报名环节认定了你们的亲缘关系。”
“不,”温奇的手指蜷起攥紧了,他轻轻摇头,“他不是我的哥哥。”
利亚姆的眼珠转了转,他看向温明,很苦恼似的皱起眉头:“那么孩子,你有什么话要说吗?你被指控了一些很严重的罪名呢。”
塞缪尔猜他是知道温明身份的,至少他知道温明不是一个……普遍意义上的人类,这一点从那个时候和瑞林短暂的交谈就能的出来,瑞林很快看出了文明是“被改造过的”、“非原生的”。虽然不知道他们是用了什么黑科技,但是瑞林能看出来,利亚姆当然更加可以。
看出来了,但是不说,或许他们准备拿这一点作为日后牵制温明的把柄,不过在这个时候被温奇自己爆出来,他们对于这一出好戏也乐见其成。
“如果说这孩子说的是真的,那么我想弗彻先生心中的人选最好重新考量一下了。不过,”,利亚姆做出了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怎么选择当然还是由弗彻先生决定。”
塞缪尔笑了一下,更多的是对加赫白,他很难完全对加赫白产生同情、担忧或者什么友善的情绪……加赫白对他可从来算不上好。
当然,在这个小世界中——或许是没找到机会——加赫白还没给他使绊子,但是也可以预料的不会做什么好事。让他为加赫白担心,恐怕他得是某个圣天使在世。
最关键的是,加赫白又不会真的出什么事情……除了这具身体的主人可能会死。但是温奇温明之间必须死一个的话,让温明,无论是遭受了那样的对待之前还是之后的温明,恐怕还是会想让温奇活下去。
毕竟他是真的很爱温奇,自温奇的父母死后他是唯一真心爱温奇的人了——如果温奇把他当人的话。
似乎是察觉到了塞缪尔的目光,温明转过头去,他的姿势和刚刚切牛排和递酒瓶时没什么两样,还是优雅沉稳,带着让人不敢接近的清冷和同时让人想狠狠蹂躏的脆弱。
塞缪尔看着他,脸上的戏谑滞涩了一瞬间,不过很快,他又调动起一个微笑,拒绝深究在听到要他在温明和温奇之间选择一个人时的想法。
总之对方不会有事的。
让他吃点瘪会更有意思的。
他控制表情的能力一向很好,不过他忘记了此时他戴着那个能遮挡一切的头套,流线型,颜色介于木头和金属之间,材质也是。
这个笑是很经典的塞缪尔殿下的笑,加赫白一定能从这个表情中了解他的想法的,哪怕他们之间什么都不说,塞缪尔如此想着,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痛苦痛苦或者快乐根本无法传达出去。
他的表情对方看不到。
他看不到对方的表情——
这样想着,加赫白抬手去触碰塞缪尔耳后的系带。
加赫白的手很灵巧,带着连手套都无法隔绝的热度。在“咔哒”一声,头套带扣解开的同时,成功激起了塞缪尔的一个激灵。
头套被掀起,在塞缪尔眼前遮出了一片模糊的阴影。塞缪尔眨了一下眼睛,耳边如同眼前一样的模糊混乱:头套与发丝的摩擦声,加赫白凑近时的礼服挤压声……
加赫白并没有将头套从他的脸上拿开,他只是贴过来,对他低低地耳语了一句。
“你欠我一个人情。”
又是一阵簌簌的摩擦声,加赫白离开塞缪尔,站起来:“温奇说的对,我没有资格被选择,我来做剩下的那个。”
利亚姆扫视过垂头不语的塞缪尔,将视线定格到温明身上:“好的,那么游戏开始。”
他满面春风地抬了抬下巴,示意工作人员带温家双胞胎下去做一下准备工作。
这里的准备工作,基本就是指注射药物了。
不知道和这场的大主题有没有关系,总之游戏的方案总要加一点关于毒药或者春药的设定,感觉方案设计人灵感枯竭了似的。
塞缪尔理所当然地想要跟着他们走,却被利亚姆拦了下来,拦的太温和了,让塞缪尔也找不到发作的理由。
“弗彻先生,你没必要参与那些环节,”,似乎知道塞缪尔要说什么,利亚姆紧接着解释道,解释的有一些抽象,“有关弗彻先生的剧情,我们可以指将影响作用于那两个孩子身上,而对于过程……”,他饱含歉意地笑笑,“因为事前不清楚弗彻先生对这场秀中秀感兴趣,秀的设计并不适合我们参与,太……”
“太”字后面的形容词,利亚姆并没有说出来,只是用一声叹息代替了,不过塞缪尔很快总结出了几个词,并且在秀开场十分钟内增加到了十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