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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章 断骨(六) 真是个再糟糕不过的场面……

他们大概在凌晨时分回到了那间仓库, 拜塞缪尔的高级权限所赐,他们真的能将那间仓库作为休息的安全屋了。

塞缪尔对温明温奇说,只需要他一个人看着其他队伍的位置就可以了, 你们可以睡一会儿,顺利的话能睡五个小时左右。

温奇和温明听话地躺下了, 但是明显谁也睡不着。温奇像个午休时不听话的小朋友那样在一片安静中突然开口:“我做不成英雄的。”

塞缪尔本来是不打算接话的, 但温奇说这种话他就不能不理了, 毕竟涉及到他的计划:“为什么这么说呢?”

“我不适合的, ”温奇一连说了四五个自己的缺点, 然后他说,“之前也有人想要我做英雄,带领他们, 嗯……斗争?因为我父母就是英雄嘛, 他们就觉得我也应该那样。”

“所以,”塞缪尔看过去,温奇很难得地没有对塞缪尔的动作做出回应, 他枕着胳膊, 轮廓流畅的脸上流露出茫然疲惫的神情, 好像又回到了那个被过度期待的痛苦时期,他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继续道:“他们说我是天选之人,就应该接起父母手中的反抗旗帜,还说他们会不计后果地支持我, 可以为我付出生命的那种。”

他叹了口气:“但是我根本不是那块料嘛。我承认最开始他们捧我的时候我挺高兴的, 但是知道他们真的那么信任我的时候,我就有点……”,他略过了那个词,他声音压得很低时带着一点湿润含糊的鼻音, 总像在寻求安慰,“而且那件事我总觉得是不可能成功的,他们想要反抗那些有钱人,但是这太难了吧,你知道,我父母他们也做这事儿,他们都没有成功。”

塞缪尔听出温奇有意想把语气放得轻松,但能感觉到他内心的确对此感到了恐惧。

他无声地笑了笑,放下终端,用腾出的一只手摸了摸温奇的头:他想他会需要这个的。

也正如他所料,温奇在一瞬间的惊讶之后,睫毛垂下,很享受地翘起了嘴角。

温奇的头发清爽顺滑,塞缪尔摸过他的头发:“不需要考虑那么多的,你善良勇敢,既具有反抗精神又有很强的正义感,这样的温奇只需要按照你所想的行动就可以了。”

“——你做的事情就是英雄会做的事情。”

温奇张了张嘴,看起来想说点什么,但最后可能是担心说出口的话会惹得塞缪尔不快,进而致使自己失去了此刻难得的关怀,所以他犹豫着沉默了下去,最后不知不觉睡着了。

天色将亮未亮之时,守了一夜的塞缪尔靠着墙,稍微有点犯迷糊,有人影前后脚地在他身旁经过,大概是温明温奇前后脚地起身到外间去了。

他看了眼终端,确认一时半会儿不会有其他队伍过来,长长呼出一口气,继续将头重重地靠到墙上半闭上眼睛。

因为知道温家双胞胎已经醒了,塞缪尔稍稍安心下来,眼睛不知不觉中阖起——然后好像短暂地睡着了一会儿。

由于丧失了时间概念,所以不知道是几分钟还是十几分钟之后,他低着头,重新睁开眼睛,看到一个人半蹲在自己身前,位置比他高一点,他这个姿势看不到对方的脸——不过他看到了那个人的黑色纱质手套。

缓慢活动着酸痛的肌肉,塞缪尔一边不紧不慢地坐直身体一边等待着温明开口。

“……我背上有一处伤口够不到,你能帮我把药膏涂上吗?”

“……”,塞缪尔还是没有抬头,定定地看着那只戴了黑色手套的手上拿着的烧伤药膏几秒后,他眉毛挑起:“好啊。”

说完这句话他就没有其他表示了,而对方竟然也没有任何动作,还是塞缪尔提醒他道:“后背烧伤的话,不需要把衣服脱掉么?”

“哦,”他愣了一下,显而易见的不知所措,“不是烧伤。”

“不是么,”塞缪尔欠身接过那瓶药膏,并没什么戳穿他的意思,不过对方意识到问题后急着辩解起来:“背上的不是烧伤,胳膊上是,后背——”

塞缪尔绕过他,到那边的架子上换了一瓶止血药膏,这种药的效果极其显著,小伤口的话一天就能愈合,连个疤痕都不会留下,不过据说游戏中用到的药膏加了一点料,会让抹到药粉的皮肤呈现可怕的红色——算是一种挂彩的标志,不然每个人都皮肤光洁、干干净净的,没有那种感觉。

塞缪尔转过身的时候,看到对方侧着脸,有意想遮挡住自己的脸不让自己看到,但当塞缪尔走到他身前坐下时,他抬起头来,直直的对上了塞缪尔的视线,应该是意识到逃避是没有意义的。

温奇——他很确定这是温奇,虽然他们两个没有言语没有动作时一模一样,尤其是他们不想让你分清他们时你绝不可能分清楚他们,但塞缪尔很清楚这是温奇,抢了温明的手套扮作他的样子,跑到自己面前撒了一个蹩脚的谎言。

温奇刚刚在圆话时磕巴了下,不过脱衣服倒是非常利索。

将那件T恤甩到一边,他满不在乎地在塞缪尔眼前赤裸了上.身,他的脊背上有两处新伤,看起来是昨天在游戏里才受的,不是很重,已经不流血了。除此之外,他的腰腹、手臂上还有着长短不一、形状各异的各种伤痕,几乎难以想象是在什么情况下造成的。

塞缪尔用食指蘸了药膏,对准一道边缘外翻,红肿凸起的刀伤抹了上去,随着他手指的涂抹,那片皮肤迅速发散着变红,在透润的皮肤上犹如绽放开了一朵朵鲜红的花。

手下的人忽然轻轻“嘶”了声,塞缪尔以为他会抱怨说好凉或是很痒——痛应该是不会的,以目前的医术水平,人们不会在任何不需要受疼的地方疼痛。

不过温奇说“好香”,塞缪尔嗅闻了下手指,确认这瓶药没有任何香味……哪里也没有什么香味。若实在要说出一种气味的话,这瓶药有酒精的气味,但是谁会说这种味道香呢?

但是温奇很高兴:“没有血腥味了。”

塞缪尔不知道温奇这么说是不是因为昨天晚上那个核桃的事情,他感觉是,又感觉自己是想多了。

所以最后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看着他,看着温奇裸.露在外的脊背,皮肤紧绷,从胸膛到腰部的曲线简直一流的棒,他知道有监控正对准着这里拍摄,或许屏幕那头正有等不及的所谓权贵对着这个画面发泄欲望,是的,这个画面没什么的,一个男人露了点肉而已,但是有时候那些人就是什么也吃的下去。

到目前为止,没有一名权贵向他提出过制止,这说明他的行为得到了默许,或者说他的行为从某种意义上与权贵的意志相符合——他实际上是在害温奇。

但他还能做什么呢?他只能赌一把。在这里,所有人都得懂“身不由己”这几个字怎么写。

他伸手去抓温奇的手,药膏抹到伤口上还是有点痒,也可能是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了,在那朵肆意绽放的鲜红花朵上,温奇背过手去扣挖伤口。

他在闲着没事的时候已经把手套脱了下来,他是如此的年轻有活力,手中片刻也闲不住。

温奇皮肤上的红斑太鲜艳了,衬得那只探向红花的手有些冰冷,那只手白得有些透明,是基因决定的优秀肤质,但关节指腹处磨出了一层厚茧,破坏了原本的美感。

茧子黏附在温奇莹润透明的手上,像是脆弱娇嫩的小动物被迫套上了厚厚的盔甲,不过盔甲没有覆盖住小动物的全身——他还是受的伤不够多……他还会受伤的。

温奇的手探向自己皮肤上的红花,恶狠狠地碾碎了花朵,好像根本不在意那是自己的身体。

在塞缪尔抓住他手的同时,仓库门忽然响了一下——温明走了进来。

塞缪尔承认他被吓了一跳:在他的认知里,温明应该被温奇支开了,去远处做点费时间的事情或者直接被打晕了,总之一时半会儿绝对回不来,然后温奇才能扒下他的装备扮作双胞胎哥哥的样子。

但是根本没有,温明一派平静地走进仓库。

塞缪尔在听到门响的一刻就放开温奇想要站起来,但是适得其反,他的动作太急了,而他的左腿在这种情况下很不争气地抽搐起来,痛痒交加,他又狼狈地跌回了地上。

眼看着温明走了进来,塞缪尔一手摁着左腿,想再次尝试站起来,但是温奇没给他这个机会——他扑到了塞缪尔身上,没穿上衣,背上乱七八糟的通红一片,真是个再糟糕不过的场面。

塞缪尔推温奇的手瞬间失去了力气,他闷哼一声:温奇摁住了他的左腿。

温奇笑的洋洋得意,又有一点无辜:“你的腿怎么回事?”

“……”,塞缪尔没有回答他,但是忍受着左腿传来的被放大了无数倍的快感,他一时半会儿起不来了,他之后就着这个姿势,转过头,和门口的温明对视了。

温明显然楞了一下,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所以只好露出一个微笑:“我出去下。”

温明离开了,塞缪尔笑叹了口气,拍拍温奇示意他起来,但是温奇没动,他看着塞缪尔,有点不解:“我和他长得一模一样不是吗?”

“当然,”塞缪尔捏了捏他的脸,温奇偏脸躲开了,他不接受任何类似把他当作宠物或者玩物的行为。

“所以你为什么不喜欢我呢?”温奇问,紧接着又说,“你不能和温明在一起。”

“为什么,因为他是你双胞胎哥哥?”

温奇头动了一下,下意识地想摇头,他很快找到了一个原因:“因为他喜欢我。”

“哦?”塞缪尔等着温奇说出什么歪理。

“温明喜欢我,所以我喜欢他,所以你也应该喜欢我。”

塞缪尔没忍住笑了出来,随后他余光扫到被丢到地上的终端,上面有一个紫色的光点正往这边移动过来,他欠身去够终端,但温奇不依不饶地要和他闹。

塞缪尔被这一下摁倒在了地上,眼睛要睁不睁地睨了温奇一眼,他不以为意地笑道:“大早上的犯什么病呢,宝贝?”

说完,他伸手在温奇赤裸在外的腰侧拍了拍,然后稍稍加了点力气,将温奇从身上掀了下去。

他双手合拢,蹭了蹭手上的药膏,向外走去,同时头也不回得留下了一句话:“准备下吧,有个你很想见的人往这边来了。”

“谁?”

“那位多翡的负责人。”

第82章 断骨(七) 瑞林先生

这个时间不如晚上适合埋伏, 不过也还好,塞缪尔走到外面重新对这处仓库样式的安全屋进行了一番审视,做出判断:他们所在的这处安全屋还是一副无人光顾的样子, 灯关着,门开着, 欢迎收集到足够数量稳定剂的选手前来改善下自己的生活。

那个多翡的负责人, 温奇记不得他的名字了:“格林童话什么的”, 他抓着头发犯糊涂。还是塞缪尔根据终端上的显示提醒他:“瑞林。”

听到塞缪尔的话, 温奇点点头:“没错, 他让我叫他瑞林先生”,随后他很确定地说道:“我会杀掉他的。”

他的计划很简单,像之前埋伏成功的那次一样:瑞林会带着他的两个跟班毫无防备地走进来的——有防备也无所谓, 他们也有藏匿得悄无声息的能力, 然后温奇会跳出来,一刀杀掉一个人,对瑞林, 或许他会有心情多捅他几刀, 让他为那天晚上摸他的那几下付出代价。

这个计划简单的有些直白了, 不过有时候能成事的计划就是这么直接,就像杀人时往往也没什么招数可言,谁的刀子更快地插进对方的脖子谁就赢了,快的时候就是几秒钟的事情。

塞缪尔笑了一下, 没答话, 和自信的温奇不同,他不觉得这件事会那么顺利。

实时位置地图上,瑞林的名字被标成了紫色,这意味着他并不是一名普通的参加游戏的选手……这是当然的, 他掌管着多翡在宣发方向的一切事务,和温家双胞胎这种为了凑钱做手术而参赛的绝对不是同一类人。

系统为他介绍名字标色的意义:“金、紫、蓝、白,从前往后依次代表了权贵的等级,S、A、B,以及普通选手,等级更高的对等级低的享有绝对的控制权。而你的是蓝色,仅高于毫无人权的游戏选手。”

塞缪尔觉得如果不是最后一句话能嘲讽到他,系统未必有这个耐心给他介绍这里的隐藏规则。

“最理智的做法是现在离开这里,不要和A级的瑞林起正面冲突,无论是温奇还是作为B级NPC的你,伤害到瑞林都会受到惩罚的。尤其是你,你身上植入了当前最高级的惩罚芯片,会自检被植入者的行为并进行判处。伤害瑞林属于以下犯上,是定性非常严重的罪过,最不幸的情况,你可能会死。”

系统分析的没错,对他来讲,和A级的权贵瑞林起冲突是件弊远远大于利的事情,对温奇的攻略度已经达到了百分之八十,只要继续维持着此时平静的节奏,他有信心在这场游戏结束前完成任务。

不过……等在一排货架后面的塞缪尔看向温奇——平素的大小战斗他都是不参与的,温家双胞胎也向来默许了他的这种行为,温明还没回来,这场埋伏战是温奇一个人在孤军奋战,他对此没觉得有什么不应该,相反,他目光炯炯地等待着,完全沉浸在复仇的兴奋中了。

“我还是那个意见,在不知道该怎么选择时,不如尊重当事人的意见。”

温奇受教育的程度不高,但这并不妨碍他为自己的行为权衡利弊,那天晚上瑞林对他做的事情挺恶心,但是忍一忍就过去了,然而温奇不想忍;得罪那些人会有什么代价他应该有所了解,然而温奇不管——他就要复仇。

温奇藏身在门后,肌肉紧绷着,然后在第一个人进门的瞬间,他冲了出去,和他眼神中的动物性相匹配,他进攻时的动作矫健迅捷,也如同一只矫健的野兽。

他的预计出现了一点偏差,因为那位瑞林先生,作为三人小队的队长,并没有按他的预期走在最前面,所以他奇袭而至的第一刀,只划开了那个领头的大个子男人的喉咙。

随即他反手去刺瑞林,位置不好,没办法攻击到他的要害部位,但大概够给他放放血的了。刀刺了过去,稳准狠,却在距离瑞林不到两寸时卡滞了一下——温奇的手腕没来由的一麻,刀子从他手中脱落了。

他没时间去想多余的事情,立刻从后腰抽出另一把刀,在他抽刀进行下一步攻击时,瑞林和那个男人已经反应了过来,不是瑞林的那个男人立刻架起剑——是的,剑,任谁也不能说那个已经近半米长的武器是小刀匕首一流,毫无疑问,在这个人造场地中是没办法找到这种武器的,这也是瑞林小队的特权。

而这个男人作为能被权贵瑞林先生选中的队友,绝不是之前遇到的草包一流,随着“唰唰”的破空之声,剑尖甩出了白影,他大概是有段位的。

在温奇勉强用匕首架住刺来的剑时,他就意识到了不妙:如果瑞林在此时出手的话……

毕竟瑞林手上那把剑可是够拉风的,他胡乱地想。

不过他没等到扎穿他心脏或是哪里的一剑,他的头上忽然一痒——瑞林先生触碰了他的头发。

不同于塞缪尔晚上那个兼具力度与温度的抚摸,瑞林先生的手阴冷滑腻,动作下流的令人难以想象。

他听到瑞林先生紧涩地开口:“太美了,漆黑顺滑的头发,像是野兽的皮毛。”

“我果然是很有眼光的,在那一批人中一眼就看中了你,表面是个温顺的好孩子,实际是是只急需驯化的野兽,如果那天晚上你不跑的话……”

温奇终于从那个有段位的男人中短暂抽出了手,随后他利索地转身,恶狠狠地再一次扎向了瑞林先生。

他想让瑞林死,闭上那张只要开口就让人想吐的嘴。

这一次的时机和出手的位置都很好,如此近的距离,没可能失败的,温奇紧紧盯着那张瘦削、精致的连毛孔都看不到的脸庞,期待有鲜红的血液溅落上去。

但是他就是失败了。

这一次,在匕首距离瑞林先生那张容长脸几厘米的位置时,温奇感觉一股力量击中了他,他有一瞬间头脑一片空白,耳朵里嗡嗡轰鸣,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

“咣啷”一声,匕首掉在地上。

温奇浑身战栗,一部分原因是气的,他明白过来:自己受到了电击。

这简直荒诞不经,瑞林的小队作为参加游戏的选手,已经享受了不用被稳定剂制约的特权,还能使用比场上所有人强得多的武器,但瑞林犹不满足,还要贴身再加一层保险,确保自己是“不可战胜”的。

在刚才那一下的电击中,温奇的手指痉挛时被刀刃划破了,此时还有血流出来,不过他活动着手指,只感觉到了僵硬麻木。

调整了拿刀的姿势,温奇再一次冲向了瑞林。

这挺傻的,不过他也没什么能做的了,毕竟他什么也没有。

这次的电流更强,温奇被弹开,摔倒在地上,天旋地转中,他有一会儿感觉头沉重的抬不起来,拿刀的那只手被灼伤了,他只好换了只手。

空下来的右手抬起,蹭去了流出来的鼻血,温奇站起来重新面对瑞林,但是急促地喘息着,他的身体肉眼可见的在发抖。

塞缪尔注意到,在温奇扎向瑞林那一刻,以瑞林为中心,他周边隐约升起了一道紫色的光环,屏障一样将锋利的匕首隔绝在了几厘米之外。

在那道屏障升起的一瞬间,他的手心闪过一道光芒,塞缪尔认出这和不久前在蒙斯马顿博士摘去面具时的情形很类似。

所以瑞林周身的防御屏障大概也是一种高级的多功能芯片的效果。

意识到这一点时,塞缪尔就大体明白他应该怎么做了。

“你逃走之后,我另选了一个孩子,长得很不错,尤其是下颌角的弧度,非常性感,”瑞林先生满意地看着温奇失去武器,浑身颤抖的样子,朝他走过去,“他不是新人了,但是一直缺我这样的一个人作为靠山,对你们这些可怜的孩子们来说我也正好是一个足够优秀的靠山。你见到那个孩子了吗?他这场游戏玩得应该很开心。”

温奇瞪着他:“他死了。”

“是吗?”瑞林先生笑着,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是你杀了他吗?你比他强一万倍,我早看出来了,如果你那天晚上接受我,我绝不会找他作为替代品。”

他朝温奇走去,塞缪尔看出来他很享受这个过程,大概是之前的战斗都太无聊或者太短暂了,由他的两名保镖就可以解决,他空配备了一身无敌的高科技却没有用武之处。

所以瑞林很珍惜与温奇这种猫逗老鼠样的单方面的玩弄,那把锋利坚硬的剑被他像权杖一样拎在手上,仿佛要展示自己的力量似的,他的右手夸张地向前伸着,一步步向温奇逼近。

温奇警惕地盯着他,突然推倒了一排货架砸向瑞林,仓库里的货架都是通顶的铁板货架,砸下去的力道非常可观,上面的大小包裹劈里啪啦地掉落下去,周围尘土扬起,完全湮没了瑞林。

但是当烟尘散去,瑞林还是好端端地站在那里,站在那一堆被挤压得变形的塑料包装食品中,他显的有一点困顿,但是绝不窘促,那层保护屏障完美地保护了他,他精心设计过的发型一丝没乱,连灰尘都没有沾上一点。

他偏薄的嘴角勾起,想对温奇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但是温奇不在刚刚的地方了……瑞林先生的表情空白了一瞬间,没等他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温奇从他后方跳出来,拿着一根从地上捡到的三角铁刺向了瑞林后心。

防御屏障上流动的紫光在那一刻出现了些许裂缝,在三角铁距离瑞林身体几厘米时,屏障只发出了一阵“滋滋”的钝响,没能拦住那根三角铁。

这是这个时代很多高科技产品的通病了:它们太“聪明”了,这些高科技产品,例如瑞林的防御芯片,能全自动检测一切作用于植入者周边的力量并进行最为恰当且优秀的处理。当货架砸向瑞林时,这枚防御芯片检测植入者受到的威胁为以米为量级,大范围平板性的碰撞,所以它自动将防御类型调整成最适合此种威胁的形式,得以将瑞林保护的滴水不漏。

但是当短时间内有另一种与之截然相反的威胁到来时,这些高科技产品就可能做不出及时的反应。

瑞林转身时,那根生了锈的三角铁就在他的下巴处,力道不减地斜向下插过来,在意识到他引以为豪的防御芯片失效了的时候,他慌了。

第83章 断骨(八) 猩红

三角铁已经接触到了瑞林的皮肤, 又冷又硬的质感,铁锈和泥土混合着,还很肮脏。三角铁的顶端并不尖锐, 但是它现在在温奇这个以杀人为生的人手上,毋庸置疑能发挥出杀器的功用。

瑞林向后倒去, 不是有意识地去进行有效的躲避, 只是脚软了。

他并不是个专业的战士, 他的本职工作是坐在海景房的露天阳台上一边喝着红酒一边谈场盘根错杂的生意, 只是为了刺激才和这个游戏扯上了关系, 为了人身安全,他还特意安排了两个身手很不错的人作为队友随时随地保护他。

据说这两个人是专门做这个的,做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有钱人的队友, 名为队友实则保镖, 保证他们能快乐无虞地结束这场血腥的游戏。

所以当骤然遇到真正关乎生死的战斗,瑞林慌了,拿剑的手松开了在空中乱晃保持平衡, 他扭曲地后退了两步, 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紫色的光流断续地在瑞林身前闪烁着, 保护屏障并没有完全失效,温奇向下插的动作受到了持续的阻力,若非如此,瑞林跌倒之前他的胸口就会被贯穿。

瑞林脸色发白:“你不能杀我, 我是宙斯俱乐部的高级会员, 不会随随便便被杀的,”,他语无伦次地出口一些规章制度之类冠冕堂皇的话,但对温奇根本没用。

瑞林还想许诺更多可观的好处, 但是抬头看着面无表情的温奇,他意识到对此时的温奇而言,最大的好事莫过于自己去死。他终于彻底害怕起来:“……我,我错了。”

塞缪尔发现到了瑞林生死攸关的这个时候,那个持剑的男人也没有任何出手的意思,感受到他的视线,那个男人阴沉地看了他一眼:无论是瑞林还是他,都对塞缪尔没什么防备,他们认得出塞缪尔是个客串的NPC,并且等级很低,默认塞缪尔不会对他们的行为做任何阻拦……从某种程度上讲也没错。

塞缪尔往男人那个方向移动了一点,就像看到好戏上演时,围观的群众往往是会扎堆的,因为急欲找到听众分享自己的看法。

“他死了没关系么?”

这个男人下巴上有一道美人沟,配上他的脸型有种独到的魅力,和刚刚瑞林先生口中那个下颌角弧度非常性感的选手有异曲同工之妙,都在某个部分非常符合瑞林的审美,塞缪尔不清楚瑞林挑选充当保镖的队友是不是还对外貌有要求。

男人的眉眼间距很近,皱着眉头盯了塞缪尔几秒:“他害死了我的搭档。”

他不太担心说雇主的坏话,大概是在这种局势下,他确信瑞林会被杀掉的,他只是有些不知道怎么说:“他这种人……”,他突然很响亮地“啧”了一声,并不全是因为自己的有口难言——场上的形势发生了逆转。

本来……大概下一秒或者两秒,温奇手中的那根三角铁就能准确从瑞林的前胸扎进去穿透瑞林的心脏,瑞林是必死无疑的,但是就在这最后时刻,瑞林装配的防御芯片重启成功了。

重启成功的防御芯片检测到迫在眉睫的危险,呈现出了过度防御的倾向,搭载了高级安保系统的屏障一瞬间爆发出一阵强大的能量波,和前几次完全不是一个量级的。

在鼓动震颤的紫光中,温奇直接被炸飞了出去。

这一次,他伏在地上,没能再次起来。

他的四肢在匀速地颤抖,手心里攥出了一把滚烫的冷汗,胳膊肘撑在地上,摇摇晃晃地几乎支不起他的身体。温奇的头垂得很低,他的鼻尖一痒,有刺目的鲜红液体从鼻腔中流出来滚落到满是灰尘的水泥地面上,“啪嗒”一声溅落成一朵齐整的小花。

塞缪尔看到另一边瘫软在地上的瑞林对当前的状况一副接受无能的样子,他上下摸了摸周身:虽然刚才受了不小的惊吓,但瑞林没受什么伤,只有脖子下方有点泛红,是在那场能量爆炸中遭到了累及。

瑞林目光发直地站起来,还在神经质地抚摸着自己的身体,末了他要摔跤似的重重地向前迈了一步,目光胶着在前面的温奇身上,脸上露出又怒又笑的神情。

作为个连走路说话都要装模作样的人,在直播中表演了一场跪地求饶恐怕不太好过,塞缪尔嘴角噙着笑意,闲适地想。他偏过头去,发现那个男人也正在看他,他们两人在短短的相视中获得了某种默契——至少是塞缪尔想要他感到的默契。

于是男人动了动下巴,继续说了下去:“瑞林作为雇主就是最恶心的那一种。”

他的语言表达能力一般,并且话说的断断续续的,可能还是在纠结于是否应该说自己雇主的坏话,不过他最后还是说完了,出于“反正都这样了”,一种现在很常见的心态。

总结来说,瑞林违背了最开始他们商量好的协议。

雇佣他们这样的保镖要价不低,但对瑞林来讲绝对算不了什么,然而瑞林就是违约了。

这有点类似于游戏开场前他和温家双胞胎的失败合作,温家双胞胎虽然是没有知名度的新人,但形象优秀,身手一流,绝对是最有潜力的那批选手之一,无论从哪个方向讲,与他们的合作都是稳赚不赔的,不过瑞林先生似乎是那种不侵占下合作对象的权益就会感觉亏本的人:进入游戏后他才告知男人和他那名已经死掉的搭档,他只打了最初商量价格一半的款项。

男人和他的搭档完全惊呆了,他们做这行——不能以年数来计算,因为若全年无休地参加这种游戏,没人活得过一年的——他们作为有钱人的保镖参与游戏已经有六场了,甚至有一场他们同时接了两个金主的活儿,都很顺利,那些有钱人对他们也礼遇有加,毕竟这确实是关乎性命的事情,只有瑞林不仅对他们颐指气使,还自食其言。

瑞林在对他们说只付了一半款项的时候表现得大度而宽容,看起来只是因为担心才这样做的。等游戏结束之后,我会额外多付给你们一些的,他这样说。

这种大概被称作小费的东西,本来就是应该有的,但瑞林以这样一种大方体恤的语气恬不知耻地说了出来,让那两个经验丰富的专业保镖也无语凝噎。

当时男人和他的搭档就想过要离开不管瑞林了,但是他们受到了瑞林的威胁。

“他说要是我们敢走的话他就联系节目组杀掉我们,”男人耸耸肩,“现在看来他其实并没有那个权限。”

“糟糕透顶的雇主”瑞林一步步向没有力气再站起来的温奇走去,他或许没有联通节目组抹杀某支小队的权力,但折磨温奇的能力显然他还是有的。

那把剑早就掉落在了地上,他懒得去捡了,反正真正让他能玩弄温奇的也从来不是那把剑:他有他无敌的防御芯片就够了。

他张开双臂向温奇围拢过去,笑得歹毒而狰狞,他似乎有些放弃在摄像头面前伪装优雅了,他现在只想让温奇这个小杂种跪在自己身前求饶,越凄惨越好,一定要比自己方才的窘迫更难堪才行。

瑞林看到温奇的手指蜷缩着,白得几乎透明的皮肤上血迹斑斑……但还握着那根三角铁,就是刚刚差点要了他命的那根,不过在能量波的冲击中断裂了,只剩下了钎子形状的一小截,边缘变形了,在手上轻轻一碰就会划出一道血印,不是个趁手的武器,但温奇紧紧握着——他的手上永远要有武器。

瑞林在距离温奇一两米远的位置时开口了,声音沙哑阴森:“把所有的武器扔掉,”,他张开双臂,手动形成了个一米见方的包围圈,“你不想再被电击了吧。”

“我的防护屏障只识别威胁性武器,可不会判断你是不是主动进攻,猜猜我要是现在碰你的话会怎么样。”

“武器扔掉,衣服也脱了,让我好好疼疼你这个可爱的小杂种。”

他的步伐谨慎,但言语轻蔑、眼神放肆:他相信温奇不可能还有力气反抗他。

事实上,他的想法没错,温奇跪在地上,连意识都聚拢不起来,他眼睁睁地看着地上的鼻血汇成一片猩红,恍惚觉得那片猩红好像将自己淹没了,连呼吸都沉溺在鲜血中,他感觉到了安宁,就像是在暴风眼中的绝对安静,他沉溺在鲜血里,耳中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好像什么痛苦的事情也不会再发生了。

温奇很想闭上眼睛睡一觉,但是包裹住他的鲜血却渐渐变凉了,然后蒙蒙的发黑,鬼影朦胧——瑞林的影子映在了上面。

他本能地想抓起武器,把那个不知道是什么的怪物杀掉,但是手中的铁钎却怎么也举不起来——瑞林踩住了温奇手中的钎子,然后目光左右打了个转,他弯腰从地上散落的被子上撕下一长条布料,将布料厚厚地缠在手上,他从温奇的手中拽出了那根钎子,拽的动作很粗鲁,几乎将温奇的手掌划成两半。

随后他举起钎子,扎进了温奇的右手心里。

第84章 断骨(九) 他早该知道的

饶是温奇已经没有一点力气了, 也禁不住整个身体弹跳似的颤抖起来,在钻心的疼痛中,他发出短促的“啊”声, 不过紧接着他就咬牙将呼痛声咽了回去:他在疼痛中恢复了一些意识。

温奇不肯再向瑞林示弱,但急促的喘息中, 他的鼻息湿润而破碎, 可怜巴巴的。虽然如此, 塞缪尔认为说是这样的温奇唤起了对方的施虐欲不太准确, 因为那个笑得夸张的瑞林先生显然生下来就是个施虐狂。

凭他自己是战胜不了像温奇这样的游戏选手的, 瑞林十分清楚,并且在前不久身体力行地体会了这件事。这些选手都年轻强壮,拿着刀或者枪的时候身姿挺拔, 比那把说是国宝级的锻刀师打造出来的剑还要漂亮锋利得多, 在这个血腥病态的社会中是不可多得的尤物。

而他们这种人像是软塌塌的钞票,肮脏又俗气,烂大街的玩意儿, 谁拿在手里都会犯恶心, 但是再破再脏, 这种东西天生总是带着自己的价值。

瑞林知道自己是个什么样子的烂人,同时他又明白自己这张钞票的面额够大,足够买到任何他想拿在手中把玩的利剑。

他伸手去触碰温奇长长的睫毛,后者避开了, 并且用还能活动的另一只手攥拳砸向了瑞林, 这一拳实打实地打在了瑞林的脸上。

瑞林的反应慢了好几拍,鼻血流出来后他才踉跄着起身,做了这个他两秒钟前就应该完成的动作。

塞缪尔侧脸朝那个有美人沟下巴的男人调侃地笑了笑:“看来保护瑞林先生是个很辛苦的差事呢。”

这句话正对男人心理,他含蓄地苦笑起来:“谁说不是呢, 而且他特别爱找事。”

塞缪尔微微抬起下巴,以类似俯视的角度眯着眼看向温奇和瑞林那边,瑞林站起来后忽然打了个哆嗦,幅度很大的哆嗦,瑞林的头晃动着半弯下腰去,然后就保持着这个姿势,他不动了。

塞缪尔暗暗皱起眉头,从他这个角度看的很清楚——他真后悔站在这里了——瑞林那张脸毛孔都看不见的细腻面孔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鼓起了数个蚕豆大小的脓包,在脓包生长到表皮透明时,伴随着轻微的“噗嗤”声响,脓包破裂,喷涌出绿色的粘稠液体,这些液体扭曲地流动着,渗入皮肤发出滋滋的淡黄色烟雾,然后向下混合着鼻血滴落下去,视角效果像是以瑞林的脸作为平底锅,在上面炒了一道红绿相间的菜。

“哇,”塞缪尔听身边那个总是阴沉沉的男人发出了声还算惊讶的感叹,“新款的医疗芯片,能提供比医疗仓更加及时的救助,随时随地为你进行一场手术,”——像是背广告词似的。

塞缪尔承认这种医疗芯片的作用,瑞林脸上被打出的淤青已经完全消失了,他身边站着的男人,或许是刚才有意识地拉近关系起了作用,对塞缪尔已经基本完全没有防备了,他对塞缪尔说:“只能处理点不太重的伤口,被砍了一刀或者肠子流了出来,不过很实用,最重要的是在这种游戏里是被默许的,我准备这场游戏结束后也去买一枚。”

塞缪尔眼睛眯着,扯了下嘴角,问得比较委婉:“但是你不觉得手术的过程很影响食欲么?”

“你说恶心?”男人从喉咙深处发出“咕隆”的笑声,“比这恶心的事情我见多了。”

男人这句话说的很应景,他们正在见证一场挺恶心的事情,出于各种原因,只是看着。

在瑞林的脸上进行着五颜六色的手术时,温奇努力地想把扎穿右手的铁钎子拔出来,那根铁钎子穿透他的手心深深插入了裂纹的水泥地里,应该是不难拔的——如果被扎穿的不是他的右手的话。

而且温奇没力气了,他的两只手都在发着抖,每次颤抖都会带动伤口溢出更多发暗的血液。这样做是在加重伤情,温奇应该也清楚,但他的眼睛黑漆漆的没有任何情绪,执拗地要把他的右手解放出来。

瑞林拿起了一个军绿色的背包,这时塞缪尔才发现温奇现在蜷缩的墙角正是他们昨天晚上待的那处,原谅他如此迟钝,但这里和昨天晚上的样子的确截然不同了。

几个小时前,在暖橙色的灯光下,他们三人并排窝在墙边,盖着卡通风格的被子,积攒够了顺利度过剩下两天的稳定剂,天南海北地胡乱聊着天,温奇还拿做工很优秀的□□撬了核桃吃,温馨的不像样子。

而现在,那里只有化不开的黑暗,灰尘混着鲜血,只剩下温奇一个人,正无助地反抗着一个变态对他施加的暴行。

他们的稳定剂恐怕也要没了:瑞林从背包中拿出稳定剂,手上很不小心,当然他也并不在意,掉了几支到地上摔碎了,而他抓起两支重新向温奇走去。

在瑞林欺身到温奇面前时,温奇终于拔出了那根钎子。他仍然有些神志不清,头低垂着,但是尖端对准了瑞林,好歹摆出了一副抵抗到底的架势——用左手拿着的,他的右手扭曲地垂在地上,一片血肉模糊,已经废掉了。

瑞林看到温奇的反应后很短暂地停顿了半秒钟,然后显而易见的更加兴奋起来:温奇太对他的胃口了。

他再一次张开双臂,一般来讲,这是个放弃抵抗的和平姿态,但是在装载着顶级保护芯片的瑞林这里,这个动作有着完全相反的含义:这就是瑞林能做出的最尖锐的攻击状态。

他阴阴地笑:“看来电击的滋味还没尝够呢。”

瑞林无所顾忌地继续向前,满意地看到温奇在他到达一个距离的时候突然松了手——温奇害怕了。

他不示弱不求饶,但是内心深处的确因为胆怯而颤抖起来。

温奇自认从来没有低估过那些人的本事,毕竟他那么敬爱佩服的爸爸妈妈就是死在了那些人手上,但他还是没想到对方会是这样的……根本就是不可战胜的。

那些人从他们这里理所当然地剥削抢夺走了一切,用来加固保护自己的堡垒,然后舒舒服服地坐在里面,居高临下地玩弄着他们。

而他们能做出的最大反抗就是在堡垒上撞得粉身碎骨,就像他的爸爸妈妈。

他的妈妈是个强大的女性,十五年前的十月十一日,在那一天,他的妈妈率领着三支超过了万人的反抗军朝着上城进发了,他记得出发那天早上,他被爸爸领着,给妈妈带上了自己亲手做的手工胸针,他在弯下腰的妈妈侧脸上亲了一口,烧得迷迷糊糊的,口齿不清地让她早点回来。

但是她没能回来。

持续了一个多月的反抗战争在整个上下城的演变中都是很浓墨重彩的一笔,甚至现在还被当作素材,底层人想看的牺牲热血、断肠爱情,抑或者是权贵们想嘲讽的螳臂挡车,都尽可以从这场战争中找到答案。

他爸爸当时为了照顾生病的他留了下来,然后就再也没有机会陪在妻子身边了:下城经受了足足两年的封锁。

在封锁解除后的一天,他爸爸在他床边坐了一夜,然后去为妻子报仇了,他说他会回来的,回来时还会给他带一块很好吃的蛋糕,下城很难见到的那种,但是他也没有再回来。

他真的真的很想杀了那些人,一千遍一万遍地杀掉他们,他想再在爸爸妈妈的怀里撒一次娇。

但是……真的好疼啊……

瑞林先生的目光在温奇苍白的下巴、圆润得有几分幼感的指尖以及破损的T恤下在微微起伏的小腹上舔舐般地划过,叹息般地笑道:“我就知道你总会听话的,就是再烈性难驯的野兽也怕疼。”

听到这句话时,温奇突然抬起了头,这张混合着锋芒与乖巧的脸狼狈地暴露出来时,让人血脉偾张,唯一不合时宜的是他的眼睛,充血的眼眸中有恐惧有恍惚,还有愤怒与不甘。野兽懂得趋利避害,他比野兽还不识时务。

瑞林痴迷地闭上了眼睛,他是真的迫不及待想要疼爱一番这个小疯子了……不过他是个谨慎的人,尤其在面对参加这种游戏的杀人机器时,更应该谨慎。

因此瑞林哼着曲子,转到货架那边,拆出了一根三角铁,在芯片的加持下,他可以短暂的力大无穷、无所不能,将三角铁在手里掂了掂,他觉得太轻了,使不上力气,于是他又抽出了一根三角铁,将两根合在一起,总算是个趁手的家伙什了。

他用合起来的三角铁劈头盖脸地抽向温奇,不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嗜好,只是为了让温奇“老实一点”,男人的声音里只有冰冷和不耐烦:“他要是老实一点就没有这么多事了。”

塞缪尔不置可否地笑了,然后在某一瞬间,他忽然抬手摸了下耳朵,笑容丝毫未变,塞缪尔若无其事地问男人:“说起来游戏结束之后你打算怎么办呢,瑞林应该不会让你好过的吧。”

“啊,当然,”男人“啧”了声,他很奇怪地看到塞缪尔伸手探向了他拄在地上的剑,不过看起来对方只是对剑柄上的一颗宝石感兴趣,他没有在意,“所以我们已经想好了,到时候去找利亚姆先生,利亚姆先生是搞这个游戏的高手,他说不定愿意收留我们。可惜我的搭档死了,不然我在他那里会更有用一些。”

他发现塞缪尔竟然抚摸过宝石后握住了剑柄,这就是对他的冒犯了,他需要制止塞缪尔,但在斥责的话出口前,他还是是惯性地继续说着:“利亚姆先生是个非常——”

他敏锐地听到了风声、刻意压抑的呼吸声以及极其轻微的衣物摩擦声,他去拔剑要转身斩向来袭之人,这是他下意识的本能,但是剑没有随他所想的挥出去。男人震惊地看向塞缪尔,塞缪尔也在看着他,笑容轻飘飘的,模糊得像是嘲讽,但是手下的力气很大,阻止了他拿起武器。

男人的眼睛眦开,几乎抵到眉骨:他终于想起眼前这个人是谁了——他不敢相信他竟然现在才意识到他是谁。

他该知道的,他早该知道的!

男人的目光追随着塞缪尔,直到被破窗而入的温明刺穿心脏沉重地倒在地上他依然紧紧盯着塞缪尔看……眼神很复杂,但绝没有怨恨。

塞缪尔避开男人的尸体向前走去。

第85章 断骨(十) 做个胆大一点的赌徒就好了……

瑞林正将稳定剂注射进已经没有反应的温奇的脖子里, 一边的温明眉头皱得很紧,但是就如同刚才的温奇一样,他对身上套了好几层保护装置的瑞林毫无办法。

“你要杀了他吗?”

瑞林施施然地一笑:“好不容易到手的猎物, 我怎么会舍得杀了他呢。”

他按向温奇颈侧的动脉,那里温热而柔软, 触感非常好, 只是太脏了。在方才那一场大概不能称之为战斗的战斗中, 温奇的头脸上沾了灰尘

瑞林展示性地将那管绿莹莹的液体稳稳地注射了进去, 他朝温明笑:“你知道你们费尽力气找的这些试剂是做什么的吗?”

“为了这些试剂, 你们杀人或者被杀,将这里变成血淋淋的屠戮场,但是追求来的只是, ”他因为激动而磕绊了下, “只是些迷.奸药而已,碰巧对你们身上的毒药有点效果罢了。”

这大概是这场游戏中策划的“巧思”之一,不知道想出这个点子的那位策划为自己的才华通宵狂欢了几个晚上:让那些威风凛凛的选手在结束了一天的争斗后心甘情愿地将药物注射入自己的身体, 光是想一想就含有某种禁忌的刺激。

除此之外, 这样做还有一个巧妙之处, 就像瑞林现在做的,对某个选手感兴趣的权贵尽可以就地取材,让对方从杀伐果断的战士堕落成一个只会献媚讨好的宠物。

这么有趣的设定,瑞林很荣幸自己是那个把这一切讲出来的人, 而所有发生的事情都会被如实地记录进摄像头:他驯服了温奇这只野兽, 全知全能的仿佛一位从天而降的神祇……尤其是在场上还有那个人的时候。

他抬头,阴森森地朝塞缪尔笑:“你终于出手了,弗彻大英雄。”

塞缪尔向两边摊了下手,表示自己手无寸铁, 他缓步朝瑞林走去,脸上在忍笑,为这句大英雄而笑,他说道:“我出手,是为了瑞林先生你出手啊。”

瑞林歪头盯了他片刻,正如塞缪尔对他们这些人的印象一样,已经精虫入脑:“我对你这种类型也很感兴趣,你的嘴巴很性感。如果你被抓的那天我在就好了,”,瑞林的眼睛因为沉溺在幻想中而微微上翻着,随即那只眼睛又看向塞缪尔,“听说那天他们玩了点过分的。”

塞缪尔停在瑞林身前,轻轻皱了下眉,因为瑞林先生突然蹲了下去,伸手摸向了他的左腿,那是一种极具色|情意味的抚摸,受过改造的左腿根本承受不了这样的刺激,塞缪尔在猛烈的一晃后仓促地支撑在了瑞林的肩膀上。

塞缪尔没有低头,他只是眼眸半阖着看向虚空,但虚空实在没什么好看的,所以他一侧头,看向了温明,后者也正在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他朝温明苦笑了一下,他想对方大概能明白自己的意思,毕竟这真是个很糟糕的姿势,幸好瑞林只是蹲着。

瑞林的脸朝向塞缪尔的左腿,两眼上翻着竭力往上看,他的眼睛天生带一点不明显的外凸,朝上翻白眼的时候活像一只怪异的青蛙。

他问塞缪尔:“他们拿刀把你的小腿砍下来的时候疼吗?”,不等塞缪尔回答他又自问自答道,“一定很疼,腿还没有掉下来的时候就被剁成了肉泥,而你那时候还醒着。”

塞缪尔这次垂下了眼睛,他透过睫毛微笑着看向瑞林,微笑得很随和:“瑞林先生,不要像条狗一样蹲在我脚边好么?”

瑞林站起来,凝望着塞缪尔,在长达三分钟的对视中,他的眼神从狂乱冷淡下来,他重新走向温奇:“果然当时让你参加是正确的,你变了很多。”——但是还是太狂妄了。

他已经不再对塞缪尔感兴趣了,他是有自己的品味标准的,比如他只喜欢原汁原味的孩子,像塞缪尔这样已经被改造过的就不再入他的眼了……因此他也不会正眼看一眼温明。

但是他不对塞缪尔感兴趣,不意味着他不想驯服他:这可是弗彻啊,传奇中的大英雄,曾经统治了这个真人秀游戏整整四年。温奇现在凭借着一流的身手和带点反差感的脸蛋获得了不少权贵以及观众的瞩目,而那时候的弗彻,风头比温奇胜过百倍不止。

将一把刀扔到地上,瑞林稍稍退后了半步,用眼神示意塞缪尔把刀子捡起来。

“其实你最大的错误就是堕落得太不是时机,如果你坚持反抗到底,他们会把你供起来的,”,他在看到塞缪尔俯身半蹲下时无声地微笑了一下,声音不急不缓,“我不会,但是有些人会的,你是除去十五年前下城暴乱的反抗军统领外,最有资格和我们坐下来谈一谈的。”

他扁平而瘦削的手掌从塞缪尔头顶一挥而过,探测出了塞缪尔的信息:“B级……你聪明点的话,绝不会仅仅只是B级的,可惜你们这种人总是太冲动,就像大脑没有发育完全的甲虫。在你最应该蕴奇待价的时候,你竟然会选择为了救一个队友放弃一切,”,瑞林先生轻蔑地笑,“而那个队友还根本不是什么队友,他只是突发奇想去体验一把游戏的蒙斯马顿先生。是以你才会彻底地沦落成为一个笑话。”

“不过或许也不算太坏,起码在你堕落的时候蒙斯马顿先生出手把你划作了自己的私人物品,没让你沦为成为公用的玩物。”

塞缪尔对瑞林的话没有任何反应,他沉默地将捡起的刀子递给瑞林,瑞林没接,反而朝温奇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瑞林抬起胳膊指向温奇。

“你的刀法很好,现在已经好的像个笑话。不过我给你提供一个用武之地,把他的腿砍掉——两条都砍掉,从腿跟向下十五厘米左右开始砍。”

瑞林先生粘滑的眼神在温奇身手蠕动着,带有一定的腐蚀性,仿佛已经将温奇还勉强挂在身上的布料扒掉,然后丈量起他想进行肉.体改造的位置。

“我不准备让他再站起来了,他不太听话,还是在地上爬更合适。当然我会补偿他的双腿的,我打算把断肢那里改造成尾巴,鱼的尾巴,肉色鳞片的,又粗又长的那种尾巴。”

他“嗬嗬”地说着他的构想,语气让人想吐:他不把温奇当成人看,甚至连宠物都算不上,他只是像谈论一个可以随便搓扁揉圆的色.情玩具一样讨论该怎样在温奇身上动刀子。

“前段时间出了一种新的材料,总体还在试验阶段,现在是有市无价,”,瑞林的视线短暂地转回塞缪尔,依然带着恶寒,“你可以转告蒙斯马顿先生,如果他有需要的话,我刚好有一点途径。”

“那种材料猛得很,绝对能叫他化成一滩水。你能想象吗,这个不听话的小东西在地上爬着,那里就能流出水来,顺着他的尾巴蜿蜒而下,印下一道黏糊糊的水渍……”

在瑞林聒噪的喋喋不休中,塞缪尔从手中那把沉甸甸的刀看向一边的温明——或者说加赫白。

温明的眉头蹙着,嘴唇上有点发白,紧紧抿起,是个担忧的神态,不过塞缪尔不会自作多情地认为这份担忧是给他的。就像十几分钟前,温明杀掉那个有美人沟的男人,从塞缪尔身边经过去救温奇时,塞缪尔叫住他,问出一个问题:“温奇和我二选一的话,你怎么选?”

温明当时没有回答那个问题,或者说那个朦胧的冷笑就是他的回答。

但是温明可以在他前面拒绝做选择,他在瑞林面前可没得选:瑞林对他的顺从犹不知足,要逼迫他做一点更过分的事情。

塞缪尔握刀的手微微用力,一步步朝温奇走去,顺路用瑞林刚才剩下的半瓶水冲洗了下手指。他在温奇身边半蹲下来,同时几乎没有停顿地划开了温奇的裤子。

温奇伤得很重,别说晕过去了,这个伤势就是死两次都是够的,但是蒸腾在那种缠人的药物之中,他偏偏死不了,连意识都没办法完全地消散。

他看到塞缪尔走进过来,张嘴想要出声呼唤他,但是他的喉咙干哑的厉害,所以在一片混乱中,他只是从鼻腔里发出了一声痛苦的闷哼——此时他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状态,只是觉得很痛、很渴、很委屈,所以下意识地想要从塞缪尔这里获得安慰。

但他很快发现了不对劲,在一切的有关痛苦的感受外,他很热。

他的腿在覆盖住皮肤的衣物被除去的同一时刻便不受控制地屈起,他上身的衣服早已经被撕碎了,但是还是热,坦诚在外的皮肤伤覆盖了一层薄汗,莹白的皮肤下,血液被炙烤出来,让他胸前被蹂躏啃咬过的两处更加血淋淋的硬挺……而他的下身竟然也在微微抬头……

他忽然不想让塞缪尔过来了。

塞缪尔当然不会因为温奇的羞耻而停下,他捏过温奇涨得发红的脸,用还沾着水珠的指尖搓过他眼下、嘴角的皮肤,动作很粗鲁,完全辜负了温奇对他的依赖。

温奇茫然无措地看着他,在干裂的嘴唇接触到清凉的湿意时身不由己地喘息着张嘴,要去把那节指尖更多地含入口中,他平生第一次体会到如此陌生而暴虐的情.欲,理智被冲击得七零八落。他又忘记了羞耻,只是用祈求的眼神注视着塞缪尔。

血肉模糊的右手扭动了一下,他想抱住塞缪尔。塞缪尔沉默地摁住神志不清的温奇,阻止他进一步加重自己的伤情,然后他俯身,贴得离温奇的脸很近,然后他再次辜负了温奇对他的喜爱。

他的声音很冷,对比着温奇失神迷离的眼神几乎有些扎耳:“记住,我是为了温明才这么做的。”

温奇喘息停滞了,他的眼睛艰难地恢复了一瞬的清明,他摇了下头,右手再次挣动起来。

塞缪尔更紧地摁住他的手:“我一点也不喜欢你。”

瑞林先生站在一边,满意地看着这一切,他听不清楚塞缪尔和温奇之间说的话,毕竟,脱离了那些高科技,他在各个维度都不如一个生理正常的普通人,听力也是。尽管如此,他很自信,自信塞缪尔会按照他所说的做的,在这里,他是神祇,他的话就是规则。

他催促了下塞缪尔,迫不及待要看到鲜血和断肢了。

塞缪尔抬头,转向瑞林,嘴角弯起,是个皮笑肉不笑的温顺笑容。他回答:“好。”

得到回应的瑞林很满意,他开始畅想,先是考虑要如何处理砍下来的腿,弗彻的腿是被包装成一件高级的商品拍卖了,被几个有异食癖的权贵花大价钱买走,做成了一道摆上餐桌的菜。

他不想那么处理,他还是希望把这两条腿做成标本收藏起来,会很有纪念意义。并且凭借着他今天的出色表现,幸运的话,他能更加深入地参与到这个真人秀游戏中来,然后就能接触到更多合他口味的选手,他会收藏到很多条腿的,瑞林很确定地想。

但是下一秒,那把他给塞缪尔的刀子,在塞缪尔毫无征兆的反手一击中,划破空气——保护屏障——以及他的衣物,刺穿了他的身体。

瑞林先生完全想不到塞缪尔会这样做,这样做的后果在半个小时之前温奇已经一遍又一遍地为他们展示了,除了被电击的耳鼻流血外没有任何作用。

他同样不明白为什么那把刀没有像之前一样在距离他几厘米处停下来——七厘米,这个距离是他设定的,负责芯片防御的工程师劝告他说七厘米太短了,不是一个安全距离,那真是句废话,他要的就是刺激。

看到屏障在袭击时于他眼前一圈一圈地荡开数据流样式的光环,瑞林先生感到头晕目眩。

所以比他低等的弗彻凭什么能突破他的防御?

瑞林震惊而茫然地看着那把刀扎进自己的右肩,这并不是致命的,致命的是另一枚更高等的芯片的惩罚机制。

金、紫、蓝、白……

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简单,做个胆大一点的赌徒就好了。

蒙斯马顿把那枚芯片安插到他的身上,是为了防他,但那终归是一枚最高等的金色芯片,能惩罚他,也能惩罚意图伤害芯片主人的瑞林。

瑞林终于倒在地上,惩罚机制是致命的,几乎在一瞬间将他的五脏六腑灼烧殆尽。

他的手在身上胡乱摸索着,不能接受自己保养良好的身体会毁灭在塞缪尔的手上,他是仅次于蒙斯马顿那个级别的权贵,没理由会死在这样一个游戏里。

他的身体像迸裂了一样开始渗出血来,从里到外地四分五裂了。

塞缪尔很想笑着说点什么,瑞林先生的死会是件大事,他一句话也不说地杀掉他简直是浪费了对方的性命。

但是他突然跌倒在地上,咳出一口血来——瑞林妄图伤害高级别权贵要遭受惩罚,他也一样。

第86章 断骨(十一) “我是为了温明才这么做……

没有了仗着保护屏障为非作歹的瑞林, 温明很顺利地跑到温奇身边,迅速检查了温奇周身上下的伤势,他皱着眉, 麻利地找出仅存的几支没有摔碎的稳定剂,注射进了温奇体内。

瑞林先生关于稳定剂的解说是没有骗人的, 这种名为稳定剂实为催情剂的药物, 当足量注射三支后, 又会发挥出解药的效用——真是一种神奇的药物。

能想出这种药物组合的人从某种意义上的确有一些天赋所在。

他将温奇扶起来, 然后用能找到的最好的药物给温奇紧急处理伤口, 皮肤上的外伤是很好处理的,比较麻烦的是温奇的右手,那里有一道贯穿性的撕裂伤, 并且在瑞林保护屏障的冲击下有一些溃烂了。

万幸, 缝制伤口的针线这个小小的生存屋也有提供,温明用酒精将这些器具简单消了毒,在温奇的右手上也倒了些酒精冲洗掉血污, 温明处理伤口的手法很不错, 但再不错也无法掩盖这是在皮.肉上动刀子的事情, 在没有麻药的情况下,绝对会产生不可避免的疼痛。

但是温奇面无表情地歪坐着,用还能动的左手撑住无力的身体,从头到尾, 他只是呆呆地注视着倒在地上毫无声息的塞缪尔, 然后他突然说道:“弗彻死了。”

温明看了他一眼,他回看过去,呢喃出声,带着一点不可置信:“弗彻也会死。”

温明终于处理好温奇的右手, 在缠紧绷带的指尖上握了握,随着指尖相触,一抹带着暖意的白光细润地流动过去,接着,温明抬头,确认了一下温奇的脸色,很苍白,侧脸嘴角处被擦洗过后,星星点点的青紫色更加触目惊心。

温奇没有和他对视,依然在看塞缪尔,映出的侧面身影疲惫而虚弱,并且在细碎的颤抖。

温明从这个侧影中得到了和那时凭借着保护屏障逼近温奇的瑞林先生同样的结论:温奇害怕了。

手指轻柔地搭在温奇的上臂处,堪称温柔地安抚着,温明凝视着温奇的目光却以完全相反的感情流露出冷冰冰的嘲弄。

加赫白想塞缪尔这一次是错了,他不知道塞缪尔的具体计划,但总能猜出个大概,毕竟他们可是这么久的对头了。

他承认,塞缪尔确实常常有一些花里胡哨的把戏和旁门左道的计谋,并且运数很好,总能胜他一筹,但这一次,塞缪尔失败了,因为他选中的温奇根本就担不起成为那名英雄的重任——温奇的本质并不够坚强,从这一点看,他认为如果塞缪尔真的想做这件事情,还不如自己来。

况且这一切都姑且不提,塞缪尔明显的画蛇添足,好好完成攻略温奇的任务不就好了吗,什么平权什么反抗,和他有什么关系。已经到百分之八十的攻略度,再加把劲就可以完成任务离开这个小世界了,偏偏他要多此一举。温明从塞缪尔的“尸体”上收回视线,缓缓做出一个微笑。

他唤道:“温奇。”

温奇垂下头,还是只有那句话:“爸爸妈妈死了,弗彻也死了……”

温明靠过去,搂抱住温奇:“我们会没事的。”

一只大鸟忽然飞过来落在长屋的窗沿上,天已经黑了,大鸟的眼睛在一片漆黑中发亮,中间闪着红点,忠实地记录着眼前的一切。

温奇闭着眼睛,在温明的肩头靠了十几分钟,主动地提出:“我们该走了。”

温奇站起来,站起来的时候摇晃了一下:他注射稳定剂的方式不太正确,所以身体现在虚弱透了,活像是干了两瓶“飞屋”。

飞屋是下城最常用的一种迷.奸药,药效很强,并且受害者醒来后不会记得任何事情,只会感觉自己做了一个乘坐着会飞行的小屋摇荡了一夜的梦,很浪漫……大概,总之现在已经被当作了下城的特产之一。

走到门口,温奇忽然歪头凝视了温明半晌,眼神很复杂:他是个连与他长的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哥哥存在都不愿允许的人,他热衷于出风头,享受各种各样喜爱他的目光。

他也自信他是比温明强的,所以刚才那个噩梦让他错乱,不应该是这样子的,被觊觎玩弄的应该是温明,他是那个英雄救美的人才对,为什么会反过来呢,为什么那么狼狈地哭泣的样子要被弗彻看到呢?

温明想起那句话“我是为了温明才这么做的”,弗彻贴在自己脸侧说出的那句话。

凭什么自己被救要承温明的情?

但是……温明形状漂亮的眼睛放空了一瞬,爸爸妈妈死了,弗彻死了,他只有温明了。

于是在推开仓库的大门前,他主动地将下巴硌在温明的锁骨处,轻轻闭上眼睛,发出了一声很轻很软的声音:“哥哥。”

——

塞缪尔是在几个小时之后醒来的,治疗仓在检测到他的眼动情况后自动打开了舱门,他迷迷糊糊地坐起来。

他当然是死不了的,蓝色级别的芯片惩罚他犯上作乱,但金色芯片愚蠢地保护了本不是他主人的自己。

这些高科技就是这样,每个部分都是最顶尖的智慧结晶,但是组合起来却能做出愚不可及的事情。

蒙斯马顿没向他的方向看,不过显而易见知道他醒了过来,连头也没抬地分了一个屏幕到他眼前。屏幕上是被均匀划成的小窗口,窗口很小,密密麻麻的好像牢笼——或许就是些牢笼也说不定,里面关着衣衫不整、满地乱爬的游戏选手们。

都是没能按时足量注射入三支稳定剂,导致“药效”发作,被回收来的选手。塞缪尔最开始听到游戏规则时,以为这里的药效发作指的是开场前选手被注射入的毒药,不过现在听完瑞林先生尽职尽责的解说后,他已经更新了认知,意识到这些选手的症状正是他们视为解药的稳定剂带来的。

这些选手大概只收集到手了一支或者两支稳定剂,在眼看时间不够时提前将手里的稳定剂注射进了身体——总之比一支稳定剂也没有注射的好,按照昨天晚上他们遇到的那个和犀牛先生在一起的选手的下场,一支稳定剂也不注射,等到毒药发作是根本没救的。

蒙斯马顿慢条斯理地处理完了手头的事情,他歪坐在一架绝对不属于塞缪尔办公室的银白色椅子上,两腿交叉起来:“弗彻大夫,你真是出乎意料的有趣呢。就算嘉奖吧,今天治疗的人选由你决定。”

塞缪尔的视线没在屏幕上一格格的血腥画面上停留半秒钟,他转向蒙斯马顿:“没事么?”,他的声音很低,喑哑的不像话,“我杀了瑞林先生,没事么?”

他没死,但有一小段时间,他已经停止了呼吸,内脏也全部毁掉了,在医疗舱里简直是重新长了一副脾肺。

这怎么想都不是个小事,但是蒙斯马顿博士神态自然,仿佛塞缪尔只是睡了一觉醒过来。

“你没有杀任何人,反而你创造性地提出了一种新的玩法,我已经将你在游戏中的权限升为了A级,希望你能帮助我将这场游戏变得再有趣一点。”蒙斯马顿的手指停留在太阳穴旁边,统筹着游戏上的上下事宜,“至于瑞林先生,是我杀的,因为他肆意伤害无辜的选手。”

这句话当然是纯然的胡说八道,权贵们玩弄选手不会有任何惩罚,这是一开始就定好的事情,但是瑞林先生因为这个原因死掉了,塞缪尔知道也不会有人要为他讨一个公道,毕竟这就是蒙斯马顿先生的态度。

“你放弃一切救的那个队友还根本不是什么队友,只是突发奇想去体验了一把游戏的蒙斯马顿先生……”,塞缪尔想起瑞林说过的这句话,如果有死前十句话将作为这个人的遗言的规定的话,那这句话也得算作瑞林先生的遗言之一了。

他作为红方的军官,在付出巨大牺牲的情况下把蓝方首领从蓝方手中“解救”出来,从事实上来讲,这个行为挺没必要的,甚至没准还有点添乱,所以事后蓝方首领还愿意出手帮忙简直可算是“不计前嫌”了。但是从感情上讲,弗彻对待当时伪装成队友的蒙斯马顿绝对将忠义二字做到了极致,反倒是蒙斯马顿欺骗在先,直接导致了弗彻的悲惨结局,是蒙斯马顿辜负了弗彻的信任。

他和蒙斯马顿的关系大概是有点复杂的,不过塞缪尔恰好对此有一些经验,并且很愿意分享给蒙斯马顿,比如他们二人杯酒泯恩仇,从此抛却身份壁垒成为兄弟——正好弗彻的办公室里就有不少酒,真是天时地利人和。

可惜的是塞缪尔说了根本不算,所以他思索着将这个问题抛给了蒙斯马顿,古怪地看了蒙斯马顿一会儿,塞缪尔笑了下:“是你给我的那枚芯片救了我。”

蒙斯马顿将芯片植入他身体时他只以为是监视或者警醒,但是既然他与蒙斯马顿还有这样一层旧情,那看来蒙斯马顿当时的行为应该还有另一种意义。他或许可以从这里推断出蒙斯马顿对待他的态度。

然而蒙斯马顿只给出了一个说不上好坏的回答,他很冷淡地点点头,毫无波动地说道:“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只是一句敷衍的客套话,没什么有价值的信息,蒙斯马顿看起来也没兴趣对比自己级别低很多的人句句做出解释。

总之对方对自己的性命根本不在意或者在意的极其有限,瑞林口中的这条信息用处不大,塞缪尔初步得出这个结论后垂眸抿了下嘴唇,识趣地看向了屏幕:“我来决定治疗的人选?”,屏幕上是一个一个的小窗口,每个小窗对应一名被关押起来的游戏选手。

选手被单独关押在了无窗的小隔间里,除去神智都不清醒外反应也并不完全相同,有的昏迷了过去,有的被束缚带绑在床上,面目狰狞地挣扎着,是注射了不同数量稳定剂的结果。

这些选手中,有单纯为刺激而来的富家子弟、也有为了求名求利不顾一切的,当然后者间或许也不缺少对这场游戏的恶毒残忍一无所知,懵懂至此的,但绝没有一个人是被胁迫参加的:这个真人秀游戏,发展到目前为止,还保持着热血刺激的表象,哪怕死亡率居高不下,也有源源不断的年轻人趋之若鹜。

塞缪尔对这些选手丝毫不认识,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对他们进行关怀,不过倒也没有亲自送他们惨死的恶趣味。

他几不可察地敲动着手指,在做出下一步行动前先问系统道:“攻略进度有多少了?”

“百分之二十,”系统回答,幸灾乐祸地补充了一句,“塞缪尔殿下你要加把劲啊。”

“在温奇的眼里,我对他也算是舍命相救了吧,温奇对我就这么一点感情?”

“嗯……”系统沉吟片刻,“倒也不全是,在你和温奇相处的过程中,温奇对你的心动值最高达到了百分之八十,你死掉,不对,是他认为你死掉之后才降到二十的。”

在系统由这个数据分析出什么不靠谱的结论之前,塞缪尔“哼”地笑了声:“温奇是个不被注视着就会难受的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