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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恶徒(三十六) 我在为你画画呢……

魏西连想把这条消息当作一个恶作剧, 但是在这条消息的正上方,就是那句孤零零没有回复的“找不到猫咪了吗?”,他没办法欺骗自己。

对着结结巴巴问“那, 那怎么办”的李贡一抬手,魏西连抿紧唇角给这个号码拨了一通电话过去。

在此时他勉强还算心平气和的, 但是等待电话接通的漫长时间里, 他听着那首喧闹腻人的歌曲, 变得焦躁了起来。

铃声停止了, 标准的提示音响起, 魏西连将手机重重地掼到一边:对方根本不接!

李贡出言劝慰:“魏总别急,余少爷是个好人,对谁都好, 曹渡宇绑架余少爷也未必会对他怎么样。”, 他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曹渡宇绑架余少爷一定是为了威胁魏总你。

魏西连面无表情地凝望了李贡片刻,然后抬手, 手中是那部手机:“继续打, 打到他接为止。”

“好, 我打,”李贡接过手机,利索地摁出了一通电话,“我打着, 魏总您先去休息吧, 打通了我叫你起来。”

魏西连微微低下头去,很轻地摇了下头:“睡不着。”

原主魏西连重来一次,除了报复曹渡宇之外,多少也有希望他和余声声能有个美满结局的心愿, 如今原主和余声声养的猫已经没了,他绝对不能再让余声声有任何闪失了。

电话铃声由喧闹的甜美女声转为标准的机械音,一次次单调地重复着,周而复始。李贡偷眼看着垂头一动不动的魏西连,拨电话的手渐渐开始有些发抖,如此尝试到将近两点钟,电话终于拨通了。

铃声突兀停下的那一刻,他竟是被吓得一哆嗦,正要叫醒魏西连却见魏西连已经睁开眼睛,从他手里拿过了手机。

接起电话的不是陈远,而是曹渡宇。

电话那边,曹渡宇的声音爽朗,带着压抑不住的笑意,高兴地让他时隔多日,愿意重新喊一句魏总了:“魏总,半夜三更打催命电话,这不礼貌吧?”

魏西连明显已经很疲惫了,眼皮处的褶皱格外明显,但身体疲惫着,他的瞳孔中发出清明的光芒:“绑架无辜之人,这也是很不礼貌的。”

“唉,”曹渡宇饶有兴致地笑道,“魏总怎么凭空诬陷我的清白,我们只是问了一句是不是找不到声声了,没说我做了什么啊。”

魏西连顿了下,他的确在联系不上余声声后没有通过其他的途径确认余声声的情况,一方面这是因为他看到那条信息后产生了惯性思维,另一方面,他对余声声的一切都不了解。

余声声在他看来,就是菟丝花一样的人物,漂亮、可爱,但是漂亮得无聊,可爱得也乏善可陈,若说起来,唯一有趣之处便是小时侯余声声曾在母亲的授命下讨好魏家两兄弟,可惜这一点有趣之处在之后漫长时间里魏西连对他无微不至的关爱中也消弭掉了。

对余声声,他愿意为保障原主和余声声的感情做出力所能及的事情,但是再进一步,他并无意在余声声身上花费多余的心思。

并且无论是世界线中还是目前的进度,曹渡宇此时也应该淡了对余声声的心思,尤其是在有陈远存在的情况下——还是说正是因为陈远的存在,才让本来已远离了锦宁的余声声又糟此无妄之灾呢。

他不再继续向下想了,他问电话另一头的曹渡宇:“你的意思是你没有……”

“哈哈哈哈哈,”,他的话被一长串的笑声打断了,曹渡宇仿佛是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了,半晌才喘过一口气来:“不,我绑架了他,”,语毕,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魏西连板着脸,翘了下嘴角:“你很高兴?”

“当然,”,曹渡宇嘿嘿的,从头到尾都控制不住自己的笑意,“我当然高兴,魏总你的两个相好现在都在我这儿,我左拥右抱的,怎么能不高兴?”

魏西连听出曹渡宇已经忘乎所以,抛弃了他所谓的素质教养,彻底做起“流氓”来了,思及此,他明白自己急也无用,情绪反而更加平定起来:“那曹老板想要怎样才愿意放人呢。”

“曹老板,”,曹渡宇在电话那边深吸一口气,沉醉道,“真好听,再喊一句。”

魏西连无言片刻,然后向后仰靠过去,微微闭上眼睛,拉长了声音:“说笑了,等曹老板当上商会主席,曹主席岂不是更加好听。”

“好,就冲你这句话,我把余声声还给你!不过你得亲自来领人。”

魏西连睁开眼睛:“没问题,什么时候可以?”

“现在,”,说完之后曹渡宇觉得这样说有显得自己太急躁的嫌疑,欲盖弥彰地补充了一句:“魏老板若是不方便的话,晚几天几个小时也无妨,不过你可爱的小朋友就要在我这里多吃点苦头喽。”

狠狠一拧眉,魏西连打断了他阴阳怪气的腔调:“就现在吧。”

“好,这可是你说的现在。记住,一个人都不能带!”

挂断电话,魏西连抬头看向了李贡:“备车,我现在出门。”

李贡张了张嘴,认为以曹渡宇的恶毒狠辣程度,魏西连单刀赴会就是在往火坑里跳,但是直愣愣地杵着,他又不敢也不知道怎么劝,最后,他只是颤抖着叫了一声:“魏总。”

魏西连笑了一下,柔和了语气:“没事,去准备一下,你害怕的话就另外找个人来开车。”

系统也在此时提醒:“任务只要求攻略对象的心动指数达标,也就是说哪怕余声声在任务过程中死去也不会影响你的任务完成情况,宿主你要考虑清楚啊,如果因为救余声声出了什么事情就得不偿失了。”

“如果我在小世界中死掉会怎么样。”

“……无论如何,塞缪尔殿下你是不会有事的。”

魏西连低下头,看向自己的双手,然后,仿佛已经重复过很多遍似的,右手覆盖到左手上,拇指与食指分开,凹出一块三角形的区域,他按上那里的一点——合谷穴:聪耳明目,通络镇痛。

他还是感觉不到疼,但是心脏那里抽动着,却另有一番感觉。

……

一辆汽车划破黑暗的夜色,往南边的郊外开去,车子的目的地并不是曹渡宇目前的住处雀湖庄园,而是更偏僻的一处小别院。

在估算着距离差不多时,魏西连叫停了前面开车的李贡。

李贡回过头来,因为紧张,黑葡萄似的眼睛闪闪烁烁的:“魏总……”

魏西连不为所动地扭头看向窗外:“不要再往前了,你就等在这里吧,两个小时,如果我两个小时之内没有回来,你就去找大哥,把这边发生的事情告诉他。”

李贡愣愣地点头,看魏西连下车,操控着轮椅向前,融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之中。

这处院子偏僻到魏西连总觉得自己走在了乡间的小路上,入目都是到人小腿高的杂草,远处开垦了几畦菜地,但农作物不如杂草长势旺盛,所以看上去还是杂草。

渐渐的,路上开始有了人:全是腰间藏着刀的曹家手下,他们面对着连站都站不起来的魏西连稍微放下了些警惕,但个个面目严肃,依然是个如临大敌的样子。

魏西连穿过两面夹道的保镖,在尽头看到了曹渡宇,朝他似笑非笑地一挑眉,魏西连出言道:“曹老板的欢迎仪式倒是别具一格。”

曹渡宇痴痴地凝望着魏西连,感觉恍如隔世。

几年前,他和魏西连第一次见面的情景仿佛还历历在目,那个时候他蹲在路边,穿着他能买到的最好的廉价西装,仰望着魏西连,而魏西连,稳重大气,青年才俊,与旁人谈笑风生着,眼里根本没有蝼蚁一样的自己。

现在不同了,他深吸一口气,他夺走了魏西连的双腿、产业、恋人,他现在已经可以俯视魏西连——一切都在今晚,他可以打倒魏西连,然后做一个新的魏西连!

在即将胜利的喜悦中,他能够暂时忽略掉魏西连的嘲讽,侧身一伸手,他挤出一副笑脸:“魏老板,请。”

穿过一座荒草丛生的小院,杂乱堆着木板、铁皮的小院,魏西连环顾着四周,跟随曹渡宇进了客厅。

客厅同样是一副没经过装修的简陋样子,天花板正中央只有一盏连灯罩都没有的灯泡,在四面脏兮兮的墙上映出半黄不白的光。

一名佣人端了茶水过来,曹渡宇侧身面对着魏西连,准备开门见山,直接把他的条件讲出来,故而对着那名佣人摆摆手,示意他出去,同时他对魏西连笑道:“恐怕魏老板也喝不下去我这里的茶水吧?”

魏西连坐在离门口稍远的位置,不慌不忙地将西装下摆的两颗扣子解开,他淡淡一笑:“我倒是有些渴了,换杯热茶过来吧。”

曹渡宇听魏西连如此“不见外”地对着自己的手下发号施令,就有些不自在,因为他自诩他才是这里一切的主导者,魏西连应该乖乖听他的才是。不过一咧嘴,他觉得这件事不该计较,再次摆摆手,他命令:“那就按魏老板说的办,去吧。”

对于曹渡宇说出的要求他转让盛朗娱乐的要求,魏西连并不意外,毕竟按照报上来的结果看,曹渡宇已经把魏家绝大多数的产业攥在了手里,剩下唯一一块啃不动的肉骨头就是盛朗娱乐了。

心平气和地一点头,魏西连问:“还有么。”

曹渡宇没料到他这样好说话,登时坐直了身体:“你答应?”

魏西连一点头:“当然,我创立盛朗,本来就是为了培养声声,如果没有声声,盛朗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曹渡宇的眼睛因为兴奋睁大了,手臂抬起,他做了一个什么也不是的奇怪动作:“那要是你真的同意,我现在就叫人准备合同,你把字签了。”

魏西连很好说话,端过佣人刚刚重新送进来的那杯滚烫茶水,凑在嘴边做了个嗅闻的动作:“当然可以。”

拿过笔停在那一张雪白的纸上时,曹渡宇凑得离魏西连相当之近,仿佛不如此盯着魏西连就还要耍什么滑头。

但是魏西连并未按照他的意愿立即落笔签上名字,他扭头,迎着曹渡宇紧张而兴奋的目光微微笑了:“签字没问题,但是我需要看一眼声声。”

曹渡宇兴奋的眼神稍冷,但是嘴角更夸张地勾了起来:“你还信不过我的手段吗,魏老板?”

魏西连垂下眼,手指摩擦过手中的那支笔:“什么手段?”

曹渡宇“哈”地冷笑了一声,近距离地紧盯着魏西连:“你可能还不知道吧,你的腿,是我压断的。”,他已经深信今夜将是魏西连能活着的最后一个夜晚,所以之前隐瞒着的、不敢说的话,他今天全都敢说了。

何况再不说就没机会再说了:失去魏西连这个最大的仇人,他这些话就会随之失去出口的意义。

“那天晚上,你挣扎蠕动的样子真是太赏心悦目了,尤其是一想到之后你就只能爬了,我激动地鼻血都流出来了。可惜的是来救你的人来的太快了,就是那个胖子,不然我还能碾碎你的手,”,曹渡宇阴冷的视线随之转到魏西连的手上,那只手修长白皙,分明的骨节中蕴含着力量,“你的手也好,所以我想把你的手毁了。”

“至于你的脸,”,曹渡宇拍拍魏西连的脸,“我看不出好坏来,好些人都说你长得帅,但是我看不出来。”

魏西连和他对视着,听到这句话笑了下:“那可能是仇人眼里出东施,我看你就不是东西。”

“你!”,曹渡宇要甩一个巴掌过去,但是他的手被魏西连攥住了,魏西连开口,又问了一遍:“余声声在哪里?”

“余声声啊,”,曹渡宇拖长着声音,转怒为笑,“他根本不在我这里。”

魏西连神色一变:“那他——”

曹渡宇狞笑起来:“他该在哪里就在哪里!说起来我没想到你对他还真的情根深种啊,一个真假不明的消息就能让身世显赫的魏老板连性命都不顾地跑到我这里来。”

魏西连垂眸,端起那杯茶,一字一顿道:“你确定他真的不在你这里?”

曹渡宇觉得自己摆了魏西连一道,正是得意:“魏老板,你还真是好骗啊,”,说完,他扬声招呼外面的人进来,虽然绑架余声声是假,但是把魏西连骗过来了可是真,他绝不会让魏西连这一次再跑掉。

对这个回答,魏西连回应地若有所思:“那就好……”

曹渡宇正大喊着安排手下人的工作,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魏西连没有说话,将那杯滚烫的茶向曹渡宇脸上一泼,然后手拿着空茶杯用力向下一摔,抓起一片碎瓷片,他一把箍住了曹渡宇,将瓷片顶在了他的脖子上。

“都不许动,”,他对着刚好被曹渡宇唤进来的曹家手下吩咐道,随即他一脚踢向曹渡宇的小腿,“曹老板,我要是说话不管用还得麻烦你帮个腔呢。”

而他身前的曹渡宇睁大了眼睛,却一时什么也说不出来了,他完全的呆住了:他亲自压断腿的魏西连,怎么可能还能站得起来?

魏西连挟持着曹渡宇向外走,对着曹渡宇的耳边发出轻笑:“骗我过来可以,但是得劳烦曹老板亲自送我回去了,”,他抬高了声音,“叫他们让出一条路,准备辆车。”

曹渡宇还是不说话,在极度的震惊过后,他有一种心如死灰的绝望:他还是斗不过魏西连,一切都想好了,一切都布置好了,结果魏西连竟然站起来了!

如果这一次放魏西连走,他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他再也不会有这样好的机会了,放走魏西连,今后他就只能等待着魏西连向他复仇了,绝对不行!

他极力地偏转过头,瞪视着魏西连:“你骗我!”

魏西连听闻这句话,几乎有点想笑:曹渡宇这种忘恩负义、谎言连篇的白眼狼竟然指责自己骗他,不过闭了下眼睛旋即睁开,他面无表情:“照我说的做。”

曹渡宇一口气呕不下去,气地眼睛充血,腮帮子鼓起,恶狠狠地看着魏西连,看上去要和魏西连僵持到底,魏西连这一次倒是笑了,笑过后他一言不发,极其迅速地用瓷片在曹渡宇的手腕处用力一划:曹渡宇要看自己的决心?那自己就成全他。

瓷片尖锐,手腕处登时有血喷涌而出。

在曹渡宇的惨叫之中,魏西连面对着门口的曹家手下,右手拿着瓷片做了一个划向曹渡宇另一只手腕的动作。

曹渡宇浑身因为疼痛哆嗦着,他感受到魏西连的气息喷洒在自己耳边:“曹老板,你现在正是前途无量,何必一时赌气想不开呢。”

他哆嗦着气喘,最后一咬牙,朝前面的手下怒道:“听见他说的话了吗?照他说的做!”

临上车前,魏西连顺手从一边的保镖腰间抽了一把刀,刀身在手上轻巧地转了个圈,代替了碎瓷片顶在了曹渡宇脖子旁边。

押着曹渡宇坐进驾驶位充当司机,魏西连在副驾驶位上侧着身体,拿刀的手片刻不放松:“开快点!”

曹渡宇从后视镜里看到自己开的这辆车后面,陆陆续续缀了七八辆车,俱是曹家的保镖手下,七八辆车不远不近地跟着,随着他一踩油门被甩出了一段距离看不到了。

那只被割开了手腕的手还在流血,血手摸到方向盘,摸得方向盘也黏糊一片,他又怕又恨:“你到底为什么还能站起来?”

魏西连淡淡扫他一眼,继续看向窗外,寻找李贡停车等待的地方,言简意赅:“大概是奇迹。”

奇迹?怎么奇迹就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正当曹渡宇恨得咬牙切齿之时,他忽然一惊,前边路边停着一辆车,不是曹家的人,想必就是魏西连安排的接头的。

他惊恐万分地转向魏西连:自家的保镖还没有及时追上来,这点时间足够魏西连把他杀上几遍然后从容坐车逃跑了。

他看向魏西连,魏西连也正在看着他,野外没有路灯,只有月亮清清冷冷地是一个光源,车内二人笼罩在这层淡淡的银辉之中,在银辉之中,魏西连一言不发地举起了刀子:他不能在现在把曹渡宇杀掉,但是杀不掉,他也没道理会随便放过曹渡宇。

曹渡宇肩膀一凉,下意识地痛呼出声,一手捂向了肩膀,魏西连抓住时机,横过刀身,在曹渡宇另一只手的手腕处深深一划,用力之大几乎割断他的手筋。

曹渡宇此时已是满心惊慌,认定魏西连是要对自己下手了。但是下一秒,曹渡宇这边的车门打开,魏西连一脚将半身已成了血人的曹渡宇踹了下去。

这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在曹渡宇哀嚎声还没落地之时,魏西连已经收起刀,从另一侧车门跳了出去。

一跑到李贡停车的旁边,手拉上去,车门已经为他留好了,魏西连坐进去,拿衣袖擦了擦脸上沾着的血点,回身向后看了一眼,已经隐约有汽车朝他们驶了过来。

魏西连“砰”的一声摔上车门:“块开车。”

与此同时,他动用系统能力恢复行动能力的双腿又剧烈地疼痛了起来,骨头仿佛在血肉里重新碎了一遍,魏西连知道这是能力结束时的征兆……但是这不应该,从自己发动能力到现在,过了不超过半个小时。

正当他要出言质问系统时,忽听得前方传来一声轻笑。

魏西连立刻浑身紧绷起来进入警戒状态,他纵身向前扑去,手中还没擦去血迹的刀刷地对准了那人的喉咙,不过因为双腿越来越强烈的痛感,刀尖已经开始颤抖。

陈远稍稍向后仰了下,笑着叹出一口气:“放松一点嘛。”

“这一次,不找余声声,为了正等着你的李贡,陪我走一趟怎么样?”

魏西连不动声色地痛苦喘息着,左手摁住疼得发烫的腿,他面向前方,手中的刀随着陈远毫不在意的动作后退了一些——陈远好像根本不在意悬在喉咙前方的刀子,自然地扭头侧身,回头看了过来。

后面,刹车声,车门碰撞声,大呼小叫声响起,想来是曹家的保镖终于赶到,正慌乱地将曹渡宇往医院运送。

魏西连凝视着陈远,对方偏浅的瞳孔在微弱的光线中几近透明,像玲珑剔透的工艺品:“我们不理曹渡宇,就当给我个面子嘛。”

这次的事情是眼前这人主导的,魏西连明白过来,他知道两人每天早晚有互报安危的习惯,所以利用这一点把他骗了过来;他知道自己能站起来,所以提前控制了等候他回来的李贡。

良久,魏西连一笑:“你在我身边还真是不白待啊。”

陈远似乎回复了一句什么,但是魏西连没有听清,他在双腿不能忍受的疼痛中眼前发黑,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时,魏西连感觉自己似乎正躺在冰冷的水泥地面上,双手被束缚在了身后,上衣不知是沾了血还是水,冰凉粘腻一片,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强化体能的能力效果已经过去,他现在从腰部往下都不太有知觉,因而不需要再忍受腿上的痛苦了。

他肘部用力,想撑着身体坐起来,但是刚一动,一个声音轻飘飘地响起,低缓而暧昧:“别动,我在为你画画呢。”

第72章 恶徒(三十七) 你可以报仇了

与此同时, 余声声正看着小助理收拾东西,抱着膝盖坐在床边,他下巴硌着一部陌生的手机:“幸好于晶姐帮我把手机找到了, 不然一直回复不了西连哥的消息,他一定会担心的。”

小助理抬头, 看余声声毫无感情地说自己急死了, 他有些好奇:“有什么重要的消息必须要发吗?”

余声声有一双又黑又圆的眼, 这双眼睛亮晶晶的, 但是其中一丁点情绪也传达不出来, 比如现在,他朝小助理一歪头,煞有介事道:“很重要。”, 说着很重要, 他的眼睛却仿佛早上没睡醒似的眨巴了一下,“西连哥大概是为了等我的消息一直熬到了这个时间,三点多的时候我告诉他我没事, 只是手机丢了, 他立刻就回复了。”

不愧是被批为演技木头的花瓶演员第一名, 小助理在心中腹诽,随后他想起一件事,嘿嘿笑着八挂道:“说起来声声你和于晶姐是什么关系啊?我今天偶然经过楼道口那边,看到你们两个了, 感觉你们关系不一般啊, ”,看到余声声投过来的无辜视线,他急忙补充:“真的是碰巧看到的,我发誓!”

余声声低下头看向正坐在地上往行李箱里塞东西的小助理, 摇摇头:“没什么特殊的关系,”,顿了顿,他又挤出一句话,“快点收拾吧,天都快亮了。”

“天亮不亮的有什么关系,反正我们也不睡嘛,”,小助理浑不在意地跳过了余声声的打岔,要将八婆精神发挥到底,“你和于晶姐绝对不正常吧,”,他长长地“嘶”了一声,“但是也不应该啊,魏总对你这么好,你总不能对不起魏总吧。”

余声声有些不爱听了,他又催促了一遍,但是语气不急不缓的,根本没有威慑作用:“你快点收拾吧,收拾完了出去,我要睡觉了。”

小助理嘿嘿一笑:“骗人!你根本不可能困,我们再聊会儿天。”

“聊什么?”,余声声穿着绿色青蛙睡衣,两只手撑在身前,让他显出了一些滑稽的可爱。

“再聊一聊你和于晶姐嘛,你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年纪比你大的?”

余声声本以为小助理是要说点别的,但是一张嘴还是这些事情,就有些恼羞成怒了,嘟起嘴,他回身四处摸了几把,想拿那只青蛙抱枕去扔小助理,但是抱枕中午起床时被裹进了被子里,他并没能摸到,犹豫片刻,他踢踏着拖鞋下床,将自己化身为了一只巨大的青蛙:“我不和你聊了,你出去吧。”

小助理被余声声连拉带扯地推到门口,依然不害怕,笑嘻嘻的:“东西还没装完呢,还有……”

他的视线在屋内逡巡,余声声果然停住动作,也随着他的话扭过头去:“好像就剩几个相框没装了,相框我自己装就可以了。”

说到相框,小助理又有话要说:“我说可以不用每次出门都带相框的,存在手机里看不是一样的嘛。”

余声声不大高兴:“不用你管。”

他终于将黏黏糊糊不肯离开的小助理推了出去,关上门反锁住,无视在门外喊了两句便放弃了的小助理,他走到床头柜旁边,拿起一张照片,照片并不是拿专业设备拍摄的,而是由手机拍出的照片冲洗出来的。

照片拍的正是那天魏西连举办轮椅赛车比赛的情景,分辨率很低,更谈不上什么构图,但是余声声很喜欢这张照片,单纯觉得那天早上的阳光很好,魏西连的笑容明媚,并且照片上同时有魏西连和他养的虎皮小猫。

具备了这几样要素,这张照片已经够资格成为近些天来余声声最喜欢的照片了。

忽近忽远地欣赏了这张照片半晌,余声声微笑了一下,把照片摆回原位,然后一缩身体,钻进了凌乱的薄毯子之下。在柔软毛毯的纠缠中,他忽然拽出了那只青蛙抱枕,将心爱的青蛙抱在胸前,他闭上了眼睛。

——

魏西连不理会陈远让他别动的话,调动着僵硬疲惫的躯体,他勉力靠墙半躺半坐了起来:“你还真画啊。”

陈远手边放了一个铅笔盒,盒子里整齐地排列着几支铅笔,笔尖都经过了细致的削铅,尖锐得刺眼。

在他面前支了一架铝合金的素描板,对着魏西连的这一面银亮光滑,几乎能映照出魏西连此时的狼狈形状了。

魏西连盯着那上面的自己看了看,一挑眉:“你给我脱的衣服?”,他的外套已经不知所踪了,贴身的白色衬衣扣子被完全解开了,在他起身时被蹭着几乎离开他自立了门户。

陈远微微向前探身,袖口一丝不苟地挽起,手上的笔尖在画布上摩擦着,一本正经地点点头,他回答:“是的,因为很脏。”

他好像真的把魏西连当作了模特,打量过魏西连一眼,随即收回目光,继续在画布上修修改改。

改完一处后他坐直身体审视着,同时口中说道:“刚才曹渡宇命令人拿棍子砸了你的腿。”

因为深知自己双腿的状况,所以魏西连对此很无所谓:“曹渡宇现在在哪儿?”

这一次陈远从画布后面露出了半张脸,并没有很快地摆回画布的遮挡下,他轻笑了下:“你伤的他很重,他大概在医院里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魏西连缓慢地一点头,两只手在背后悄无声息地动作着,想去解开束缚着手腕的粗糙绳索。意识到除非自己的手指再多长三四个指节,否则是无论如何解不开这个死捆后,他很干脆地放弃了,重新抬起头来面对陈远,他清清楚楚地作出回复:“他不回来不是更好。”

陈远垂下目光,重新画起画来:“总会回来的,不过听医生的意思,他右手恐怕会废掉。”

魏西连思索着自己眼下的处境,匀出精力冷笑了声:“怎么,你心疼了?”

对这句话,陈远并没有很快回答,沉默了许久之后,他突然开口:“我以为你会恨我。”

魏西连望着陈远,但陈远的脸牢牢掩盖在画布之后,他只能看到自己,神色平静、无悲无喜:“所以你觉得我会骂你,打你?”

陈远又不说话了。

魏西连便在无人说话的寂静中低下头去:他的确恨上了陈远。这种恨是由爱转化而来的。陈远,如玉佳人、飘飘欲仙样的人物,魏西连当时有多么喜欢那样的陈远,现在就有多恨邪崇一样的他。这恨格外的强烈而具体,已经不能单纯通过打骂来解恨了,需得“清算”。

而魏西连很识时务,他知道自己现在没有清算陈远的能力,因此可以相当的心平气和:“李贡被你杀了么?就是那个司机。”

陈远端详着完成大半的作品,在魏西连块垒分明的腹肌处额外涂蹭了几笔,笔触认真地仿佛他面对的不是紧绷的画布,而是魏西连温暖而具有弹性的本体。

“他没事,”,想到什么,他提前补充道,“至少现在没事。”

“一会儿会有事?”,魏西连余光扫视过关着自己的这间空屋子,屋子看样子是个存储间的存在,只有右手边一面墙在最顶上开了一扇窄窄的窗户,窗户的玻璃还完全被灰尘蒙住了,灰扑扑地看不清楚外面的情况。

“说不准,”,陈远回答的轻而快,随后他大概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七点了,天开始亮了。”

说完,他突然站了起来。

魏西连注视着陈远一步步向自己走过来,姿势是狼狈的,但是脸上带笑,是个对一切都不以为意的态度:“画完了?”

陈远垂着眼帘,不笑的时候几乎有些庄重,他摇摇头:“没有。”

加赫白不懂。

他应该恨塞缪尔的,因为塞缪尔折磨过他、侮辱过他,前者是主神大人告诉他的,他总是懵懵懂懂地想不清楚,但是后者他是记得的,那是一场让他在众人面前名声扫地的侮辱,他应该恨塞缪尔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每次见到塞缪尔笑,心总会痛,为了自己痛,也为了塞缪尔痛。

此时此刻,面对笑得无畏,几乎有些孩子气的魏西连,他的心脏又开始痛起来,他在魏西连身前蹲下身,他抬手,抚摸上了魏西连的脸。

一股横冲直撞的悲哀力气被禁锢在身体里不得出口,那只触碰着魏西连脸颊的手发着抖,他的眸光也颤抖着,里面是恨意,对他自己的恨。

魏西连皱起眉来,不清楚陈远为什么会突然这个反应,正当他犹疑着问出“你怎么了”时,门外一阵阵的喧闹:曹渡宇从医院回来了。

魏西连下意识转头朝门的方向投过一瞥,而转回视线,陈远已经恢复了正常,放开他直起身来,陈远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没有再回来。

门再次打开时,进来的是曹渡宇。

他身上的伤口已经经过了仔细的包扎,太仔细了,厚厚的白色绷带几乎将他的手缠成了两只棒槌。

魏西连视线扫到了曹渡宇身后手下拿着的合同,心内稍微有了些数,虽然并不多。

曹渡宇没有直接杀掉自己的目的必然还是要他在盛朗的转让合同上签字,而他所能做的只有拖延时间——能拖多久是多久。

不过曹渡宇仿佛在前面数次失败的尝试中终于吸取了教训,意识到自己动用口舌是赢不了魏西连的,反而会白白给魏西连提供喘息反击的机会,他这次直接开始了拳打脚踢的泄愤。

等曹渡宇气喘吁吁地停了手,魏西连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有意通过装昏拖延时间,可惜就如世界线中一样,曹渡宇并没有等人醒过来的耐心,他朝身后人一扭头,阴冷道:“拿冰水来。”

魏西连暗中乍舌,恰到好处地在曹渡宇手下端着一盆冰水进屋时醒转了过来,手指蜷缩了下,魏西连头动了动,虚弱而艰难地发出了呛咳声。

看到魏西连醒了,曹渡宇抓着他的头发强迫他坐起来:“魏西连,不要耍花样了,乖乖把文件签了,我给你留个全尸。”

魏西连边咳边笑:“小曹你何必这么如临大敌的,难道你现在还怕我?”

曹渡宇咬着牙,当即抬手给了魏西连一拳——本来是准备扇巴掌的,但是被包扎成一个球的手实在做不出那样高难度的动作:“胡说八道!”

他向前一挥手,命人在魏西连前面摆上了一张半米高的小桌子,将合同摆了上去,他盯着魏西连道:“把这些签了,这是你欠我的。”

魏西连似笑非笑地一晃头:“我倒是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欠了你的,小曹你的脸皮在众多白眼狼中也是比较厚的那一批了。”

曹渡宇定了定神:“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他对手下吩咐,“把他的手解开,拿把刀过来,他不签就剁了他的手指。”

手下“唉”一声,麻利地解开了绑住魏西连手腕的绳索,然后叫来两个人把魏西连的两只手摁在了桌子上,最后,恭恭敬敬地将小刀递给了曹渡宇。

然而曹渡宇盯着那把刀三四秒钟,猛地一拳砸向他的胸膛:“你眼瞎?没看见我手现在不方便吗,给我刀有什么用,你来!”

那名手下被砸得向后跌了两步,随后一低头:“是。”

按照曹渡宇的命令,他拿刀蹲在了魏西连身边,在下手前低声道:“魏……把字签了吧。”

魏西连不回话,只是与面前的曹渡宇一言不发地对视着。

他的口鼻处都有鲜血溢出来,混合着脸上沾染的灰尘冷汗,样子其实狼狈不堪极了,但是曹渡宇盯着这样的魏西连,第一次发现了魏西连的英俊……犹如酸蚀的毒液流过心脏,他歇斯底里地怒喝:“他不签就动手啊!”

那名手下早已不满曹渡宇对他们的歧视侮辱,被如此催促着,才慢吞吞的不得不动手——然后在魏西连甫一开口就停了下来。

“……我很怕疼,”,魏西连看着曹渡宇说道。

“什么?”,曹渡宇没想到这个时候魏西连忽然不做硬汉了,“你,你,”,他一脸说了好几个你,脸色变了又变,“你答应签字了?”

魏西连的声音嘶哑着,但是唇角慢慢勾起,是一个微笑:“不,我是担心你,我亲爱的小曹,我一疼就会手抖,手抖的话我就写不好字,到时候不知道能不能通过之后的笔迹鉴定呢。”

曹渡宇蹲下身,平视了魏西连:“你这样逗我有意思吗?”

魏西连摇摇头,神色堪称真挚:“我没有逗你,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曹渡宇急促地喘息着,最后扭曲一笑:“好,你怕疼是吧?来人,把抓回来的那个小子带过来!”,他面对魏西连厉声道:“你怕疼,那就让他来替你。”

李贡从被拖进来开始哀嚎声就没有停过,这一次魏西连没有怪罪他的软弱,因为他的确已经被打得不成人样了,脸上乌青红肿着,几乎没有一块好肉,一条腿在身后怪异地弯折着,已经被打断了骨头。

曹渡宇走到那边狠狠踢了他一脚:“这个苦你不受就让他来受,你现在挺喜欢这个贴身助理的吧?”,他想起宴会上时,就是这个青年给魏西连推的轮椅。

魏西连看过李贡一眼后强迫自己收回视线,低头一笑:“喜欢,只有我喜欢的人才能做到我身边这个位置。”

“你什么意思,”,曹渡宇心中一股莫名的酸涩涌过:几年前,那个位置的人是他,“你害怕了,要开始打感情牌了?”

魏西连对曹渡宇的问题回答了一个“不”字,然后他扭头,对着摁着他的曹家手下道:“拿笔来吧,我签。”

转让合同上不止一处有签名,等魏西连签完后,一名手下拿过合同,仔细地翻阅过一遍,朝曹渡宇微微一点头。

魏西连自然也看到了他的动作,活动了下酸痛的手腕,他向后一仰,做了个放弃抵抗的动作:“曹老板得偿所愿,可以报仇了。”

曹渡宇深深地看向魏西连,一步步朝他走来,他的手不方便用刀,但是用拳头捂他也要活活捂死魏西连——总之,杀掉魏西连一定得他亲手来。

他一步步朝魏西连走过去,然而屋子的门忽然被推开,一名保镖神色有异地闯进来,走得比曹渡宇快许多,附在曹渡宇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后,曹渡宇当即,甚至来不及在魏西连面前伪装,他直接抛下屋内众人,六神无主地跑了出去。陈远就静静地站在门口不远的位置,一下子被曹渡宇抓住了肩膀。

“怎么办?他们来的这么快,已经把这里围起来了!”

陈远琥珀色的瞳孔微微转了下,从曹渡宇身上的血迹转过,并不像曹渡宇那样惊慌失措:“不用太担心,我们还没做什么,不过魏西连今天恐怕是不能杀了。”

“我们……”

陈远忽然闻到了他身上的血腥气,微不可察地向后退了半步,但随即,曹渡宇又向他逼近了一步,他每到关键时刻脑子就一片空白,所以他对着能给他出谋划策的陈远,恨不能将陈远攥在手里。

陈远呼出一口气:“别忘了,我们现在有两个人质可用。带上那个司机,拿魏西连和他们谈判,让他们退出一条路来。魏西连……重情义,为了那个司机的安全不会来追的。”

这是个办法,也确实可行,但是曹渡宇一手捂住胸口,脸色惨白,摇了摇头:“不行,不行,魏西连不会放过我的——”

陈远生出了些不好的预感,凝视着这样的曹渡宇半晌,他轻声开口:“你做什么了?”

曹渡宇上下嘴唇都在打颤,舌头也仿佛突然不肯听从使唤了,磕磕巴巴道:“我,我……余声声死了。”

第73章 恶徒(三十八) 任务完成

陈远倒吸一口凉气, 仿佛不能理解眼前这个男人似的蹙起眉:“你杀他,为什么?”

曹渡宇的身体因为恐惧而摇晃着,但是眼神阴鸷, 依然放出不知悔改的狠毒视线:“当时你让我控制余艳敏,不就是为了随时能杀了余声声吗?”

陈远看着他摇头:“我从来没有那个意思。”, 向后力不能支似的靠到冰凉的水泥墙面上, 他问:“余声声做了什么让你要杀了他, ”, 不等曹渡宇回答, 他自言自语般地呢喃开口:“魏西连侮辱你,所以你杀他;那只猫咪咬了你,所以你杀它, 余声声做了什么, 让你一定要杀他。”

“他不爱我,因为他不爱我!”,曹渡宇大睁着眼睛, 眼中是疯狂混杂着恐惧, 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抓着陈远晃动着:“陈远, 你救救我,你一定有办法,救救我,我不能死在这里, 我马上就要当上商会主席了, 我不能死在这里……”

陈远在他的摇晃中很漠然地垂下了视线,长而密的睫毛相撞,撞出了他心中的一声钝响:曹渡宇的确不能死,因为他死了, 自己就输了。

其实以目前的局势来看,他已经赢不了了:曹渡宇并不是一个优秀的合作对象,他自我意识过强,偏偏又能力不足,还会因为强烈的爱恨情绪做出这种节外生枝的多余蠢事。

这一次过后,曹渡宇不可能还杀得掉魏西连,他很清楚——但是赢不了,他也不想让塞缪尔赢。

陈远慢慢抬头正视了曹渡宇,神色认真到了庄严的地步:“我掩护你走。”

曹渡宇晃动他的动作停下了:“怎、怎么走?”

他此时是将陈远当作救世主的,但是不言不语地听完了陈远的计划,他突兀地翘了下嘴角,一双眼睛叨住了陈远:“我说,你不会骗我吧?”

他在自信过头以至于自负的时候可以相当的疏忽大意,例如他根本不理会陈远的劝告,盲目地相信赵理事就是自己相逢恨晚的贵人,但当他的自信被击破时,他也会变得相当的多疑,比如此时,他承认陈远的计划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假如陈远对自己是一片真心的话。

但倘若陈远临阵倒戈,依附了魏西连,那他就会成为瓮中的鳖,下场之悲惨可想而知。

陈远不动声色地回视着曹渡宇,脸上毫无表情,心中却觉得有趣、滑稽,让他简直想笑出声来,仿佛在看《杜十娘怒沉百宝箱》的大戏。

他救曹渡宇不是出于爱他,但也是担着生命危险的,然而曹渡宇不来担心他的安危,反而怀疑自己的忠诚。

他抿起唇,抿得很紧,硬生生将一个讥讽的笑容扭曲成了柔情蜜意——反正戏已经进行到了这里,他愿意演到底:“渡宇,我怎么会骗你呢?”

曹渡宇也知道自己这句话问的很没有姿态,但是性命攸关,他也顾不得那些了,不太自然地笑了下,他没听进去陈远的那句“离开锦宁,别再回来”,转身急匆匆地离开,他只顾得为自己一会儿的逃窜做起准备。

而陈远在原地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唤来一名手下。

这名手下也知道外面出了事情,不过他自诩作为一个无关轻重的小人物,不管是哪边获得了胜利,自己都不会有性命之虞,而眼前的二老板显然就不一样了,按照自家老板们做的坏事,被对方大卸八块了都不为过,所以他怯生生地走到陈远面前,很想知道对方为什么不急着跑。

陈远对他笑了一下:“你的声音响亮吗?”

他摇摇头,从嗓子眼里挤出声音:“我嗓门小,闷,不响亮。”

的确是不大,于是陈远拍拍他的肩膀,吩咐他:“找个声音响亮的过来。”,说完,他抬腿,进了关着魏西连的屋子。

太阳升上来后,也有几缕阳光从狭窄的窗子里透进来,但是照不亮屋子的全貌,只映出了漫天的灰尘。

魏西连两边各守着一名保镖,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而他本人两只手规矩地放在小桌子上,动作类似于听讲的学生。

桌子上已经没有那份合同了,曹渡宇在逃命之余,还不忘了把这份文件带上。

魏西连看到他进来了,嘴角翘起:“看来你们那边出了点麻烦事?”

刚刚双手得了自由,魏西连已经将脸上的血迹灰尘清理了一番,不过手就是手,不能当毛巾使用,他的脸上还是有几道污痕没有擦掉,在偏于白皙的皮肤上分外醒目。

陈远看了他一眼,没回话,转而向看守着魏西连的两名保镖吩咐道:“把他绑起来,跟我来。”

陈远已经转过了身,但忽然想起了什么:“先把他的轮椅推过来,轮椅在客厅里。”

站在屋子门口,陈远调动着一会儿要跟他一起出去的人,找来的声音响亮的手下果然嗓门非凡,正能担当重任。

事不宜迟,陈远正准备带上他们几人出发,但一回头,他发现魏西连还在屋子里和那两名保镖拉扯。

保镖自然是要将魏西连往外推的,但是魏西连拉住轮椅的紧急制动按钮,却不想出去,抬手向屋内一角指去,他不见外地命令道:“推我到那里去看一眼。”——那里摆着刚刚陈远作画的画架。

陈远走到他们三人身边,两名保镖比他高一些,所以他与两人对视时需要稍稍仰起脸,脸仰着,他的眼风凌厉,因此也不显得弱势:“我不是告诉你们把他绑起来了吗。”

两名保镖从某种意义上是机灵人,既然现在曹渡宇占据了劣势,到了要仓皇逃窜的地步,与之对应,就是魏老板有优势了,对于占据着优势地位的魏西连,他们不仅不愿意得罪,反而暗搓搓希望在他这里表现一下。

其中一人犹豫着开了口:“魏老板反正腿脚不太利索,我们看紧一点……”

“啪”的一声,陈远面无表情,抬手轻飘飘地便给了他一巴掌:“你以为曹渡宇身上的伤是自己摔出来的吗?看紧一点,你有什么把握看紧一点?”

两名保镖不说话了,陈远盯着他们,也不言不动。还是魏西连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他对着两名保镖笑道:“还不快点把我绑起来?我们都要听陈先生的话。”

然后他对着陈远笑出了一口整齐的小白牙:“我想看看你为我画的画。”

陈远皱起眉头:“没什么好看的。”

保镖已经拿了绳子过来,在手腕再次被绳子绑起之前,魏西连忽然往前抓向了陈远垂在身侧的手,不过没有真抓,距离那只手还有十几厘米时他停了下来:“我想看一眼,”,魏西连看着陈远,眼睛弯起,敛去了狭长眼型自带的攻击性,“好不好?”

保镖眼看着陈远动了,走到合金的画架前,他将那张画纸撤了下来,就在他们心中恍然大悟:原来陈老板对撒娇毫无抵抗力时,陈远拿着画纸回到了几人面前,当着魏西连的面,将那张画纸有条不紊地撕了个粉碎。

随后他转过身,声音冰冷:“带上魏老板,走。”

魏西连若有所思地凝视了他的背影片刻,一歪头,和两位保镖打趣道:“你们陈老板脾气可是怪差劲的。”

在破败的小院里,陈远让两名保镖夹着魏西连坐到了后排,安排那名嗓门奇大的手下做了司机,随后他绕到另一侧打开车门跳了上去。

“开车,”,陈远看着前方,只说了一条需要记住的事情,“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停。”

梁彩文的手下守在距离这座小院百十米的位置,在向外开出来的车的必经之路上,架起了人墙,十几名身强力壮、膀大腰圆的小伙子肩并肩挡在了路前方,瞪视着要将开过来的车生生逼停。

嗓门大的手下打开小半截车窗,一面汗流浃背地开车一面向外喊:“不要挡路,都让开!否则别怪我们伤了魏老板!”

不过此方法只针对一般情况,对于那些不要命的就不起效果了,在陈远所在的车开到跟前的最后几秒,这些小伙子很默契地向两方散开了,同时已经预备好的汽车启动,跟上了陈远的车。

陈远一行人闯过了第一道关口,但是后面十几辆车紧紧跟着,前面汽车笛声锐响,是梁彩文调动了其余的手下从各个路口杀出来拦截陈远。

大嗓门的手下猛地一拧方向盘,脑门上的冷汗滴滴答答地向下流,他的嗓门,喊起话来十分有气势,哭起来也能格外地让人心烦意乱:“陈,陈老板,我们跑不了啊。”

他在一次又一次毫厘之差的撞车中被吓得手脚冰凉,心里的一根弦紧紧绷着,几乎到达了极限:他只是嗓门大,心可是一点也不必其他人大。

陈远忽然护住头脸,向下深深弯腰,一辆车擦着他们的车身并肩而行,就在刚刚,那辆车后排一个叼着烟的保镖毫无征兆地打开车窗,伸出一根铁棍敲碎了陈远副驾驶侧的玻璃。

扑落身上散落的玻璃渣,陈远毫无感情地开口:“继续开,”,他看着前方,“在下个路口向右拐。”

又有一辆车从侧面撞过来,在最后一刻,大嗓门手下一踩油门,那辆冲过来的车只撞掉了车子的尾灯。

他踩着油门的脚没有松开,终于崩溃了,扯着嗓子胡乱咒骂道:“再他妈的往这儿撞老子宰了你们家魏老板!”

后排的一名保镖听到这话,一面护着头脸一面往前探过身体,问陈远:“陈老板,我们需不需要拿把刀,”,这话他不想让魏西连听见,但是四面八方全是刹车音、引擎音,他不得不大声喊话,“拿把刀做个样子!”

陈远抬眼,下意识地看向了后视镜中的魏西连,魏西连也在看着他,脸上似笑非笑。

“不用,”他重新将注意力转移到外面,简短答道。魏西连的人不可能放他们这辆车离开,必然会用出一切手端逼停他们,只有他们停下,魏西连的人才有机会救下魏老板,而自己的目的就是尽可能地往前开。他们两方的目标在根本上达不成统一,所以无所谓威胁不威胁。

陈远想往正经的路面上开,在荒郊野外,魏西连手下的车可以从任何一个方向突然冲过来,而到了正经路上,有各种建筑的阻挡,会对他们的逃亡更有利一些。

但是这里实在太偏僻了,哪怕是最正经的柏油路面,也坑坑洼洼的,路两边是稀稀落落,不到三米高的平房。

陈远全神贯注地注意着四周:“再开快一点。”

“已经——”,大嗓门的手下一句话没能说完,因为一个人从天而降,在平房顶上向下跳出,重重地降落在车顶上,然后拿棍子捅向了驾驶位。

在那个人从车顶滚落到地面上撤退时,魏西连认出来,那是梁二。

车子失去了司机,立刻歪斜了路线,如脱缰的野马般撞向了路边的矮栏杆,高速的车子直接撞开了栏杆继续向前冲去,在猛烈的冲击中,副驾驶位置的陈远把住了方向盘。

保持着一手握住方向盘的姿势,陈远将晕过去的大嗓门手下费力地拉了起来,自己换到了驾驶位上。

这将近十秒的耽搁让魏西连方的人在前面已经搭起了路障,为了避开路障,陈远咬牙,控制着车子拐到了旁边的野地。

野地中遍布有半人高的灌木,车子每轧过一丛灌木车身便传来一阵伴随着尖锐摩擦的颠簸。

这时一直没开口的魏西连说话了:“停下来吧,”,他皱眉看着陈远偏于清瘦的侧影,又重复了一遍,“停下吧,我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陈远长长的睫毛颤动了下,这次他回应了魏西连,带着笑意的话语在车子的晃动中也飘摇不定:“你不会杀了曹渡宇吗?”

魏西连的眸色深沉,他恍然地一字一顿道:“你是为了曹渡宇这么做的,”,一边说着,他被绑起来的手很用力地攥了一下,是下意识地想杀人。

很快他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摇着头慢悠悠地向后靠到椅背上,他点评道:“傻。”

陈远没有对这个评价做出反驳,余光扫着愈发明亮的天色,他在心里默默计算着为曹渡宇拖延了多长的时间。

曹渡宇也的确在陈远的安排下顺利逃了出来。

当陈远带着魏西连向外闯时,围着院子的大部分魏家手下就离开去追陈远了,只剩下十几个人,手持着棍棒,踹开院门,谨慎地在院子里探查起来,主要是为了寻找李贡。

而在他们挨间屋子地寻找时,换上了保镖服饰的曹渡宇蹲在墙角,确认外面已经没有人再拦车时,他悄悄地跑到一辆车边,一踩油门朝着相反的方向跑掉了。

不知开出了多久,曹渡宇把车停在了一个他自己都认不太出来的地方,包扎过的双手紧紧攥着方向盘,他缓缓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做出了一个深呼吸:他认定十拿九稳的事情,却失败了,这带给他的打击是不言而喻的。

而且在这场失败中,他失去了陈远,倒并不是因为他真的多么爱陈远,在他世俗意义的成功之前,这些情爱于他是最不重要的,他只是惋惜自己失去了陈远这样一枚智囊:他承认,在反魏西连上面,陈远能做的比他更加出色。

没有了陈远,他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是的,陈远让他跑,跑的远远的,丢家弃业的那种跑,但他不愿意,胸膛起伏着,他一次一次地深呼吸,事实上他自己远没有要完,反而是他赢了——盛朗娱乐!

他想起逼迫着魏西连签下的那份合同,手指颤抖着从包里取出合同,合同的纸页雪白,在清晨的阳光下近乎刺眼,刺痛得他的眼睛也渗出了些微的泪花:是他赢了,有魏西连签过字的转让合同,他就可以逐步而合法地控制住盛朗,而赵理事,已经答应了他,只要盛朗在他这里,主席的位置就一定是他的!

赵理事,他心慌意乱地重复了这个名字,心神渐渐稳定下来,没错,他现在应该去赵理事那里,在赵理事那里,魏西连绝对不敢对自己下手。

想到这里,他发动汽车,逃去了赵理事的家中。

另一边,在南外环,陈远开的车直到将近十点钟才终于被逼停了,准确地说,是被撞停的。

魏家大哥魏明磊在他的必经之路上横了整整一排的卡车,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调来的,而陈远看到这一切时已经来不及了,近一百四十迈的速度让他根本无法刹住车,几乎是径直的,他撞上了那一排逾越不过的“山峰”。

陈远在撞击中短暂地失去了意识,再清醒过来时,他的车子已经被密密麻麻围住了。

车门被从外面强制打开了,陈远沉默地坐在驾驶位上,慢慢举起了双手表示顺从,但是开门的梁二根本不在乎陈远的态度,还是一拳打到了陈远脸上,砸得陈远闷哼一声,头向一边偏去。

随后梁二一把抓起陈远衣领,将陈远丢给前面站着的两名保镖:“押回去关起来。”

他早就看这个小白脸不顺眼了,敢背叛伤害魏西连在他这里就是死罪,若不是形势不允许,他当场就能给陈远上一场全武行。

后座的魏西连在魏家大哥的帮助下坐到轮椅上,过程中向这边投来了一瞥,但是并没有出言制止,是另一种形式的默许。

魏明磊神色有些怪异,脸上的笑容夸张的好像是雕刻上去的,拿手背蹭蹭魏西连脸上的污渍,他高大的身躯罩在轮椅一侧,是个保护的姿态:“哪里疼吗?”

魏西连很认真地感受了一下,末了回答:“还好,都是皮外伤。”

“你的腿在流血。”

魏西连低头看了一眼,随后咧嘴一笑:“没有关系,这两条腿不流血我也站不起来。”

“不要怕,大哥现在立刻送你去医院,”魏明磊自说自话,强硬地推着魏西连到自己的车前。

魏西连不置可否地“唔”了声:“我还好,是李贡伤得比较重,”,说到这里他问,“找到李贡了么?”

正在阴冷地注视着陈远背影的梁二转过身:“找到了,魏总不用担心,我已经派人送李贡去医院了。他的小腿被打折了,接骨之后好好恢复问题不大。”

魏西连皱眉朝控制着轮椅的魏明磊一摆手,表示他要先问完话再去医院,他看着梁二,声音很轻:“曹渡宇呢?”

梁二很觉羞赧地低下头:“对不起魏总,我没用,让曹渡宇跑掉了。”

魏西连温和地笑了笑,抬手摸了摸梁二头顶的那一处光秃:“没事,曹渡宇……逃不掉的。”

背后忽然传来一阵呵斥声,魏西连扭头,正对上小跑过来询问他意见的一名手下:“魏总,车上那两个人。”

魏西连知道对方是在问要如何发落车上控制自己的保镖,蛮不在意地一笑,他开口:“放他们走吧,不是什么重要人物。”

两名保镖获此大赦,颇想过来向魏西连传达一番感谢,但是两个人被魏明磊拦在了身后,没能获得靠近魏西连的机会。

魏明磊在这次绑架后,更将自家的弟弟看得如珍宝般,半刻不肯离开魏西连左右,推着魏西连上了车,他跟着过去,坐在了魏西连旁边。

魏西连揉着手腕,对此并没有表示反对,虽然他这个大哥说话不太对他的口味,但他正好有些问题想问他。

被绳索束缚摩擦着,魏西连的手腕处被蹭掉了一层油皮,没有出血,但是泛着丝丝的痛意,魏西连从手腕处抬起目光:“这次多亏大哥来的及时。”

“唉,亲兄弟之间可不谈谢不谢,何况这次又让你身处险境,是大哥做的不合格。”

魏西连扭头看向他,隐隐有些困惑,因为魏明磊竟然在他看过去的一刻避开了视线,压下心头的不对劲,他笑:“是我莽撞了,跟大哥有什么关系。不过大哥你是怎么知道我在曹渡宇这里的,难道是……李贡给你发了消息?”

魏明磊还是不看他:“不是,是余声声。”

“哦,”魏西连顿了顿,随即想明白了。既然余声声没有被曹渡宇绑架,那他一定还在正常地收发着两人约定好的报平安信息,虽然不清楚前一天晚上余声声为什么迟迟没有发来消息,但第二天早上,余声声一定能感觉到没有回复消息的自己情况有异,因此转告魏明磊也算顺理成章。

当时觉得余声声这个提议是个啼笑皆非的笑话,没想到关键时刻竟然真的救了自己一命,魏西连发自内心地笑了:“声声这个孩子,”,他没想到合适的形容词,因此自然而然地转了话题,“我记得声声上午就能到锦宁,他回家了么?”

魏明磊咳嗽一声,神经质般地突然掏出手机,在骤然亮起的屏幕上面上下滑动了下,他摇摇头:“没有,没有他的消息,他应该是还没回来。”

魏明磊说完之后偷偷抬眼看向了魏西连,而这一眼看过去,他当即一哆嗦:魏西连也正在看他,并且眸光深不见底,魏西连说了句“是么”点了点头。

这个对话后,魏西连便不再说话了,左手慢慢抬起捂住胸口,他在心慌,而这心慌并不是来自于他塞缪尔的。

魏西连经过医生的检查,的确没有受什么重伤,只是腿上的伤需要重新处理一下。

在医院里呆着的一天时间里,魏西连迫切地从其他人那里打听余声声的消息。

“余声声回来了么?”他问梁二。

梁二乌黑但细小的眼睛看着魏西连,点点头:“回来了。”

魏西连一眨不眨地与梁二对视着:“可是我联系不上他,他不回我的消息,不接我的电话。”

梁二点头:“因为余少爷的手机丢了。”

魏西连“呵”了声,反怒为笑,将手机砸向梁二:“手机丢了影响走路么?他为什么不来看我!”

梁二不说话了,低下头,他只是抿着嘴唇憨憨地笑。

魏明磊、梁彩文以及梁二,每一个来医院照顾他的人都在力图为他描绘出这样的一副美好图景:余声声已经回来了,正在家里等着他,很急迫地等他出院回家,太急迫了,所以还会一天三次地缠着他们撒娇问关于魏西连的事情。

这副情景是如此的美好,但又犹如彩色透明的气泡,轻而易举就能戳个粉碎,于是魏西连明白过来:余声声出事了。

这个认知并不是让魏西连不敢置信,他只是觉得不应该相信:他才因为这事儿被骗去吃了一番苦头,人不能这样不长记性的。

魏西连被困在医院里养伤,养的他恍恍惚惚,“真假难辨”,在出院那天,魏明磊推着他上车,陪着他并肩坐了,然后变戏法似的,他抱出来了一只白色的小猫。

这只小猫长的奇怪,毛很短,这样短的毛竟然还带点卷儿。

魏明磊将小猫试探着往魏西连那边送,一边送一边提前地做出解释:“德文猫,这种猫好,不掉毛,给你放腿上了啊。”

魏西连不说话,只是盯着魏明磊看。

魏明磊代替魏西连抚摸上小猫的脊背:“说是这种猫性格也好,亲人……”,他喘息一声,脸上的笑意终于有些维持不下去了,偏过脸他躲开魏西连的目光,口中喃喃着,还在介绍这只小猫:“昨天在我那儿呆了一天,确实亲人,老往我脖子上爬。”

回到魏家之后,魏明磊前后左右地围着他转,简直要将佣人的活计抢过来,不过他没能上蹿下跳多久,一通电话打过来,叫走了他。

梁二过来代替了他,魏西连觉得,梁二和魏明磊这堂堂一个老板比起来,甚至还稳重一些,该做什么做什么,该说什么说什么。

下午时候,梁二推他到后院晒太阳,后院的花草长得正盛,花朵鲜红枝叶浓绿,上面沾着浇花时洒上的水珠。

一只翅膀浅黄的蝴蝶在其间飞舞着,并不敢落下,因为有个年纪并不大的小伙子正低着头,喃喃着机械地走来走去——衣服沾着油污,有两只绿色的小爪子搭在肩膀上,爪子来自他背着的青蛙抱枕。

魏西连看了那人一会儿后慢慢仰起头,看天空蓝得纯粹,上面连云彩也没有。

带着温度的阳光从身侧照射过来,他是刚从空调房里出来的,此时竟然觉得阳光灼热,简直要将他融化掉。

梁二注意到一滴顺着魏西连苍白的侧脸滚落,向前一步,想询问魏西连要不要回去,却骤然被魏西连抓住了衣领,魏西连瞪着他,眼睛干涩,咬牙切齿地质问他:“曹渡宇那个畜生什么时候能抓回来!”

梁二是个凶神恶煞之人,不把打杀当事的,此时竟也觉得魏西连吓人,仓促一低头,他回道:“就在今晚,一切都布置好了。”

——

曹渡宇被绑得如同粽子一般躺在空荡荡的地板上,眼睛惶惑地睁着看墙角卷起来的防水雨布,明白自己是彻底完蛋了。

心里明白,他在行动上依然不肯坐以待毙。

扭动着身体爬行到门口,他朝那个守门的保镖吼叫:“你知道你们绑架的是谁吗?下一届的商会主席!趁现在你们还没犯下大错赶快放了我,不然你们都得完蛋。”

那名保镖看他此刻形容如同蛆虫,不以为然地转开了视线,放任曹渡宇继续叫嚷。

曹渡宇开始以商会主席自居,开恩似的给他们将功补过的机会,然而喊到嗓子都哑了,那个保镖却连点反应都没给他。委顿着躺了一会儿恢复力气,他再喊起来时,就连同商会主席的身份一起,抛弃了自己的素养,开始骂娘。

嘴中骂的不干不净,他拱起身体,去撞锁着的门。这一次保镖给了他一点反应,毫不客气地朝他呵斥:“别乱动!”

忽然保镖收了声,恭恭敬敬地向后退了一步,随之铁门打开,坐在轮椅上的魏西连出现在他眼前。

魏西连不言不笑,朝旁边一伸手,梁二将一把钢刀递到了他手上,魏西连拿刀挥了下,却摇摇头:“坐着用不顺手,那根手杖还在吧,把那个拿来。”

曹渡宇剧烈挣扎着,嘶哑着喉咙咒骂起魏西连,要以言语操遍魏西连的祖宗十八代。

魏西连之前对于曹渡宇,会刻意地激怒他、诱导他,迫使曹渡宇按照自己的计划行事,不过现在他用不着这么做了,所以冷冷地看着曹渡宇,他只感觉厌倦反胃,像在看一只畜生——或者连畜生都不如,是畜生的尸体。

接过手杖,他有条有理地抡起手杖,实心的木头在空中划过带着呼呼的风声,活活将爬到门口的曹渡宇打回了屋子角落。

魏西连在听到“商会主席”这几个字时停了手,手杖尖端在已经被抽地浑身青肿流血的曹渡宇身上从头划过,他冷笑了声:“商会主席是给人做的,你这种连人都算不上的货色也配?你既然这么信赵理事的话,我也告诉你一句赵理事的实话,他评价你是个心比天高,一无是处的废物。”

曹渡宇的肋骨被打断了,一说话就痛,在钻心的疼痛中,他想起陈远对自己的劝告:“赵理事和你一伙的?”

“什么一伙不一伙的,我叫赵理事一声伯父,他对我这个晚辈多有照顾罢了。”

手杖滑动向下,魏西连歪头比量了一下,然后狠狠插了进去,因为隔着一层布料,所以他甚至不清楚这一下是不是找对了位置:他只知道扎进去的时候遇到了很大的阻力,并且那里立刻流出了血。

地板上的曹渡宇本来是奄奄一息躺在那里的,在这一下中猝不及防爆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

魏西连不为所动,以惨叫声为底音,他继续扎曹渡宇的心:“顺便告诉你,盛朗娱乐也不是你的,从法律的角度上讲,现在归属于我大哥魏明磊。大哥回国第一次找他谈话的那天,你应该有眼线在监视着我们,大概也记得谈话不欢而散后,我给大哥送过去了一个信封。从那时候起,我就不是盛朗的所有者了。”

“……魏西连,我恨你!”

魏西连慢条斯理地抽出手杖,继续抽向了曹渡宇,不知是第几下的时候,系统发来提示:【攻略对象的心动值已经达标,任务完成,从现在开始他可以随时结束这个小世界。】

魏西连没有理会系统,也没有理会气若游丝,还在阴狠咒骂着自己的曹渡宇,他只是一下一下地挥起手杖,将曹渡宇从人打成了一滩烂肉。

最后将手杖扔到那一滩烂肉上,魏西连微微地闭上眼睛喘息了片刻,而后扬声命令道:“把陈远带来。”

梁二负责了陈远的关押事务,他本人对陈远颇有一些私怨,因此他关着陈远,就只是关着,两天中连饭都没给他送一次——不过这并不意味着陈远什么都没吃,梁二给陈远上了私刑,别的不说,鞭子就吃了不少。

陈远被押进来时深深低着头,面色青白,眼睛半睁着并没有眸光,踉跄着走了几步,到魏西连跟前时,身后的梁二猛地把他往前一推,陈远本就站立不稳,在这一推下向前扑倒,直接跪到了魏西连脚边。

第74章 恶徒(三十九) 你还要给他守贞不成?……

魏西连自认并没有折磨人的癖好, 但是活活打死曹渡宇,然后在曹渡宇的尸体前侮辱陈远,这种行为也的确和变态没什么两样。

他承认曹渡宇有一句话是没说错的:在恶徒面前, 唯有也成为一名恶徒——否则简直对不起为数不多的好人,比如无辜惨死的余声声。

“你输了呢, ”魏西连向前探身, 抚摸着陈远的侧脸, 他的笑容灿烂而漂亮, 但深处是一片冰冷, 几乎令人毛骨悚然。

陈远低着头,偏头躲了下魏西连的触碰:触碰他侧脸的并不是正常皮肤的质感,魏西连今天为了处刑曹渡宇, 戴了一副皮质的手套, 手套表皮光滑温凉。

戴手套是嫌脏,曹渡宇的血、肉、诅咒的言语,一切都很脏, 而现在曹渡宇死了, 魏西连没有摘下手套, 大概他现在在魏西连心中也是“脏”的。

他低下头,看到曹渡宇残破的尸体旁边积聚了一片暗红色的血泊,血液黏稠,看上去带了厚度, 缓缓蔓延着流动过来, 仿佛一只臃肿扭曲的暗红色怪物正向他围拢过来,要将他吞噬殆尽。

曹渡宇显然没有听从他的意见,他被自大迷住了双眼,迫不及待地踏入了魏西连的圈套中, 然后不出所料地死了。

他死了,一切就都结束了。他辅佐甚至是亲手为曹渡宇做了如此多的脏事、恶事,如今落到魏西连手里,他不可能有好下场。

魏西连戴着黑色手套的手向下,用中指将他本来便被抽打的破破烂烂的衬衫弹开了。不得不说,魏西连的手指具有某种灵性,类似于“眼睛会说话”,他修长灵活的手指也能清楚地向对方传达出自己的情感:爱慕或鄙夷、将你视为缪斯或者婊|子。

站在两人侧方的梁二低着头,已经站得足够不显眼,不过看到魏西连的动作,他很知情识趣地低声道:“魏总,我回避一下。”

魏西连没有看他,但是缓慢地摇了摇头:“留在这里。”

陈远结痂的鞭痕集中在他的后背上,胸腹间还保持着原来的光洁完整——甚至还颇为诱人。胸前的两点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稍稍硬挺了起来,点缀在白皙的皮肤上,像是樱花绽放在初雪上。

魏西连歪着头,玩味地拿手指去蹭那一点——他的动作倏地停住了,因为陈远后仰过身体,和他的手指拉开了距离。

陈远的手被绑在身后,没办法伸手去挡开魏西连,但是行动不便下,他竭力地向后退着避开了魏西连。

魏西连满不在乎地收回了手,同时抬眼,对梁二使了个眼色。

梁二收到示意,几步过来,一脚踹在了陈远后腰上,他已经收着力气了,但是虚弱不堪的陈远还是向前扑倒在地上,手肘砸在潮湿腥臭的血水中,连爬都爬不起来。

魏西连居高临下地睨着陈远,讥讽地笑起来:“怎么,姘头没了,你还要给他守贞不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不就是拿身体当本钱骗我的么,现在装起贞洁烈女了?”

陈远的脸上在魏西连刚才的触碰中沾上了几道血印,要蹙不蹙地绷紧了眉头,他轻声道:“你恨我,直接杀了我就好,何必做这些事情呢,不觉得恶心吗。”

魏西连一左一右地举起双手,在眼前张合了手掌,他看着血液在手套上凝固成发涩的渣滓:“你知道余声声是怎么死的么?”

他回想起那段在余声声被杀的公寓里发现的录像,这一次余声声死时的惨状相较于世界线里有过之而无不及:在世界线中,曹渡宇对余声声爱恨交织,或许恨占据了大头,但终归是曹渡宇这个对余声声曾经有过感情的人对余声声进行的折磨。而这一次,曹渡宇对余声声早已失去了兴趣,因此在对余声声的报复中,他根本没有参与行动,只是派出了四个残忍到变态的手下前往。

所以那是一场纯粹的性.虐待。

当最开始见到余声声这样一位漂亮明星的新奇感消失过后,四个混蛋的道德迅速决堤了,很快,他们就将余声声视作了总之一会儿就会杀掉,怎么折磨虐待都无所谓的肉块。

而且是漂亮的肉块,所以他们经久不息的兴奋着,跃跃欲试地讨论着各种各样的非人玩法,乐于听到余声声动听的哭泣求饶……

不知不觉中,魏西连的双手在膝盖上攥成了拳头,他头也不抬地命令梁二:“陈先生的衣服脏了,帮他脱了。”

梁二应了身,弯下腰掏出随身携带的小刀:陈远的手还绑着,若想在不解开的情况下把他的衣服脱下来,需得把衬衫割开。

陈远对此做出了剧烈的反抗,并不是惧怕接下来的侮辱践踏,他只是一心求死,然而魏西连不让他死:他太恨陈远了,恨到让他觉得这样死都太便宜了他。

既然魏西连不让这个烂心烂肺的货色死,梁二下手也就格外得“有分寸”,向后扳过陈远的肩膀下压,在对方不可控制地随着他手上的力量绷紧身体时,他一脚踩上了陈远后腰的一侧。

这一脚下去,陈远喉咙中立刻溢出了一声沉闷的惨叫,在大脑一刹那的空白间,他以为自己会硬生生地被梁二掰成两半。

不过这惨叫只发出了一声,陈远立刻咬住了嘴唇,只是惨叫被他压抑住了,那足以撕裂他意识的剧痛还是存在的,他在地上蜷缩起身体,发出颤抖着的湿润鼻息,仿佛是受伤的小动物在乞求怜悯。

可惜梁二是没有怜悯之心的,他大概是个天生的刽子手。陈远白瓷般的身体滚在污血和灰尘和了泥的脏脏地面上,像是百合花陷于泥淖,是一副楚楚可怜的艳景。而对此情此景,梁二既不觉惊异也不觉怜惜,大剌剌地走过来,他半蹲下身,继续要把反套在陈远手腕上的衬衫割断扒下来。

变故就是在这个时候发生的。

在衬衫被取下的同一刻,陈远手腕瞬间发力,借着撞向刀子的力量砍断了腕间的绳索,在梁二一瞬间的怔愣中,他反身去夺梁二手中的小刀——这一系列动作大致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可惜他现在毕竟太虚弱了,几日水米未进的身体根本不能支撑他完成夺刀的动作。

于是反应过来的梁二眯起藏匿于横肉中的眼睛,狠狠扎进了陈远的手背,用力之大几乎将陈远的右手钉在了地板上。

生理性的泪水登时涌了出来,陈远痛得面目扭曲,右臂痉挛着颤抖起来。伤了他的罪魁祸首面无表情地站在一边,看陈远冷汗淋漓地在地上滚动挣扎。

魏西连这时发出了声音,对梁二说的,话是指责,但却是调笑的语气:“你怎么下手这么重?不知道陈先生是画家么,将来拿不了笔了怎么办。”

陈远脸色惨白,冷汗从他鬓间向下滑落,他躺在地上,目光散落地看向了魏西连,仿佛是被他的视线牵引着,魏西连操控轮椅向他的方向滑过了一些距离。

梁二扯着陈远的头发强迫他跪坐起来,将陈远被扎了一个洞的右手递到魏西连伸出的手中。

魏西连一手虚虚握拳撑着下巴,另一只手揉着陈远湿漉漉的右手:“真可惜啊,给我画的那幅画就是绝笔了吧,但陈先生把他撕了。”

陈远颤抖着喘息着,忽而轻轻地开了口:“你要怎么样才愿意结束这一切。”——他问的是塞缪尔什么时候才会结束任务,像上次一样,塞缪尔不结束这个世界,他就没办法离开。

魏西连以为他是在求死,俯下身,很宽宏大量地拍了拍他的脸颊:“放心,等你让我玩的满意了之后,我自然会杀了你。”

在魏西连冷笑着说出“坐我身上”之后,梁二再一次提出了回避。

魏西连低头,看着坐在他怀里睫毛颤抖、痛楚地喘息的陈远,饱含恶意地笑:“陈先生要让他出去么?”

陈远面颊因为充血而潮红着,但是神色冷峻而漠然地摇摇头:“无所谓。”

魏西连于是朝不敢往这边看的梁二哼笑道:“我倒感觉不是很有必要,陈先生这种货色还怕人看?”,说着,魏西连捏住指尖,在皮质手套细微的摩擦声中摘掉了手套。

他说着梁二不必出去,但是轻轻一摆手,他还是让梁二回避了:让旁人守在床边看活春.宫是主神大人的爱好,他并没有。

他答应要杀陈远,也果然如他所说的杀了陈远——不过是用他腿/间的利刃。

——

陈远骗魏西连而后杀之的计划从逻辑上讲是近乎完美的,如果说潜在纰漏的话,只存在一处,那就是他只知道魏西连和余声声有每天早晚互报平安的习惯,却不知道发送消息还会有卡点的暗号。

而这一点也并非意味着失败,因为他们杀魏西连杀得足够快,理应在那天余声声发现之前就可以结束一切事情的。

但是余声声那天早上醒得太早了:他前一天,或者说当天凌晨三四点才睡,一般情况是醒不了这么早的,然而因为他心里挂念着魏西连,所以在能称得上清晨的最早时刻,五点十二就给魏西连发了汇报平安的消息。

——然后他收到了回复:我也很好。

余声声睡眼朦胧地等着那条消息撤回,但是等到他暴露在外的手臂发凉,等到发送消息的显示时间由刚刚变成了五点二十五分,那条消息依然在那里,简直扎眼。

其实昨天晚上魏西连回复他消息的时间也不对,但是因为他丢了手机,一切都脱离了常规,所以他对那些保持了默许……但是今天早上不应该如此的。

这么长时间以来,余声声对这个暗号保持着超乎寻常的认真态度,魏西连的态度虽然不详,但行为上保持的是无可指摘的。

西连哥绝对不会突然不记得这件事情的,他一定是出事了,余声声边穿着衣服边想。

这个卡点的暗号救了魏西连,但没能救得了余声声。

他告知了魏明磊这件事,在电话中废了很大力气说服魏明磊自己没有恶作剧,也不是脑子坏了,然后正常地于上午九点回到了锦宁,在那里,他遇到了神色怪异,等候已久的余艳敏……

——

一切结束之后,魏西连随意地松开了手,脱力的陈远失去支撑,连一点保护身体的本能动作也没做出来,直直地倒在了地上。

他闭着眼睛,因为余韵而混乱地抽搐着,身体沾染了各种液体,湿淋淋的泛着光,湿得就像刚从水中捞出来的。

魏西连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在系统吵得让人心烦的吱哇声中动用了体力增益能力,这是他最后一次的使用机会了,不过他想之后也没有再用得到的场合了。

将陈远从地上抱起来,魏西连将轮椅当成椅子坐了,手臂中的陈远很轻,软绵绵地连蜷缩起自己的力气都没有。

他的头向后靠在魏西连的肩膀上,湿润的嘴唇中吐出断断续续的喘息。

魏西连垂眸看着陈远,知道这就是他和陈远之间难得的温情时刻了,而陈远也只有在此时才愿意短暂地向他示弱。

等陈远终于恢复了一点意识,他用刚刚积蓄起的一点力量笑了一下,语气是令人生厌的平静。

“真可惜,你刚刚竟然没把我肝死……”

第75章 恶徒(终章) 小苍兰

魏西连的手指插入发根, 将他的头发向后拢,让他的面孔完全显露出来,陈远的面颊泛着不自然的潮红, 眼皮微阖,下方的黑色睫羽颤抖着。

欣赏着陈远的脸, 他也笑:“我怎么舍得呢, 陈先生这样可怜, 爱人死了, 还要在爱人尸体前面挨.操, 简直堪称天下第一号可怜的未亡人。”

这夜之后,对陈远的折磨凌辱并没有停止。

魏西连下定决心要为余声声报仇,对曹渡宇, 他生生将曹渡宇敲成了碎肉;而对陈远, 他觉得怎样的死法都配不上他的恶毒,所以要将余声声死前的遭遇一样一样施加到他身上。

在魏西连第一次去余声声的墓前看他时,陈远就被放置在停在外面的车上, 隔着不透光的黑色车窗, 他的双手被捆在身后, 下身没穿衣服,在一件黑色外套的遮盖下因为道具的折磨而无法自控地颤动着。

魏西连扫墓的过程似乎格外地漫长,等魏西连打开车门上车时,他已经被折磨得意识昏沉, 脸上乱七八糟地沾满了汗水泪水。

魏西连一如往常地坐上后座, 对开车的梁二交代:“今天晚饭,把后院的小罗叫来一起。”

梁二启动车子,“哦”地应了一声,他并不十分清楚小罗是谁, 但是既然魏西连提到了后院这个关键词,那么他就能推断出来应该请的是谁。

这几天,魏西连一有空闲,就会操控着轮椅到后院,看那个小伙子背着绿青蛙走来走去,一边走一边口中嘟嘟囔囔地说些什么,一看就是半天。

魏西连依然不往陈远那边看,沉吟着向后舒服地靠坐了,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你也别走了,再叫上大哥和梁彩文,我们一起说说话。”

“梁哥最近一直想来看看您,”先说了这么一句,梁二随之又道,“我一会儿联系魏总,邀请他晚上过来。我就不了,我不会说话。”

魏西连嘴角不由得翘了下:“有什么会说不会说的,图个热闹而已。”

他在这个小世界待不了多长时间了,在离开之前,他突然很想把这个世界和他还算亲近的人凑一凑。

很快了,他想,大概就是今天或者明天:他不肯承认自己是有点累了,但是一想到之后还不得不做的那件事,他确实有些疲惫。

旁边的陈远忽然猛地抽了口气,急促而破碎,终于引起了魏西连的注意。

魏西连扭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陈远对他的视线没什么反应,他的理智已经被冗长地看不到终点的情.欲稀释殆尽,那张总是平静微笑着的脸上此刻写满了脆弱和渴求——渴求被另一个男性插|入占有。

半晌,魏西连缓缓伸手,捂住了他的嘴,这是很有必要的,因为现在的陈远已经失去了克制自己的能力,如果不捂住他的嘴,他大概会叫出来……或者哭出来。

魏西连开口:“镜子。”

前面的梁二过了有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魏西连这句话是对他说的,但是目光游移了下,他难得磕巴起来:“镜子,车上……”,他不知道车子上有没有镜子。魏西连替他解决了难题:“副驾驶的储物箱里,把镜子拿给我。”

梁二拉开抽屉,里面果然有一面手掌大小的镜子,目视着前方,他回手将镜子递了过去。

车上有镜子是正常的,他想,这辆车不仅搭载魏西连,也坐过余声声,而余声声作为一个小有名气的明星,拿镜子检查妆容仪表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魏西连没有理会自我反省的梁二,拿过镜子对在陈远脸前,他掐着陈远汗湿的下巴强迫他看向镜子,笑道:“陈先生喜欢画画,那不妨把这样的自己画下来吧,一定很好看。”

听了这句话,梁二不自我反省了,他开始想一件新的事情:魏总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记仇的?

魏西连的笑容标准而得体,但是眸光黯淡,只在最深处透着一点坚硬的光——对陈远的复仇已经超出了他能接受的尺度,但是陈远一心求死,对他的各种手段照单全收、一声不吭,让他简直有些茫然了:如果……如果陈远愿意对他求饶,向他认错的话,似乎他为了余声声而进行的报复就可以停下了,但他偏偏不。

就比如此时此刻,陈远坦然地接受了镜子中那个不知羞耻的自己,让魏西连也无计可施。

若无其事地扔掉镜子,魏西连以舌头顶住牙齿,一把将盖在陈远身上的外套掀了开来,热潮被外套遮蔽在内,这时才扑涌而出:滚烫的,红肿的。

最敏感的地方被触碰,陈远下意识地欠了下身体,想让那只作乱的手离自己远一点,但是他随即无力地躺倒,任魏西连对自己做任何事情。

而对魏西连凑近他,嘲弄地说出的那句“我一直觉得你是个很适合在车上被抱的尤物”,他眼珠滞涩地转动一下,艰难地嗤笑出声。

魏西连之后似乎和梁二谈笑起来,当然实际还是要侮辱他。

“那里太紧了,一点水都流不出来,连座椅都没弄脏。”

“……”他很想晕过去,但是魏西连不给他这个机会。

傍晚时,魏明磊来到了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