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门口,他先拉过梁二,做贼似的低声问了句:“这几天弟弟他哭过没有?”
梁二直直地回视了他,不过因为他眼睛小,又常年地潜伏于油渍渍的横肉之下,所以并没有让对方感到冒犯:“没有。”
他有一句话没说:魏总是不会哭了。
哭这个字听起来多么的情感丰富、意义充沛,但不过是发泄情绪的一种方式罢了,要把苦的、怨的、悔的,一切的负面情绪排出体外——类似于排毒。
排毒,既可以流泪也可以流血,而魏总已经通过后者发泄了情绪,并且流的是仇人的血,效果应该会格外得显著。
因为名叫小罗的小伙子背着青蛙抱枕无论如何不肯离开后院,所以魏西连命人就在后院摆了张桌子,横竖夏日夜晚,虫鸣似水,凉风习习,也别有风味。
紧挨着魏西连坐了,魏明磊眼巴巴地望着魏西连,是个不知道说什么是好的犹豫样子,而魏西连察觉到他的视线,回了个很温和灿烂的笑容:“大哥这段日子辛苦了,我敬你一杯。”
魏明磊没想到自家弟弟突然懂事了,简直要感动地落下眼泪来:“盛朗我不要,过了这段日子,我走个程序。”
魏西连自顾自地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摇着头笑:“无所谓。”
的确是无所谓,甚至现在的一切都无所谓,身边这几个,是和他最亲近的几个人了,但是也无所谓,他此时的所作所为纯粹是自虐:要惩罚无能的自己。
谁让他没能保护好余声声呢。
魏明磊爱弟弟的心是真的,想要揽权的心也是真的,如今鱼与熊掌兼得,心中自是喜不自胜,他还是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情,于是左看看右看看,他拿起酒瓶给魏西连把酒满上了。
他倒了酒,魏西连就喝——他倒几杯,魏西连喝几杯。
魏西连的酒量平素是不错的,不过今晚不知是吹了风的缘故还是心情激荡,晚饭过半时,他就有些醉得坐不住了,一手指着小罗,他含混地喊:“这个小伙子伶俐,重情义,”,他忽然拉过魏明磊的袖口:“重用!一定要重用!”
魏明磊慌忙一拉魏西连,险些让魏西连直接跌到地上去,困惑地扫视了眼那个浑身油污、和那只绿青蛙看成了对眼的小伙子,他实在是看不出他哪里伶俐。
不过紧接着,他又扫过了那个小伙子一眼,觉得对方有点眼熟,“唉”地叫了对方一声,他问小罗,“那天是不是你给我送的信封,让我别拆?”
小罗对他的话语毫无反应,一眨不眨地看着青蛙,他口中呜噜噜地说起了话,第一遍时魏明磊皱起眉,没听懂,第二遍时他眉头皱得更紧了,这小伙子在跟那只青蛙说话,让它和自己一起等余声声回来。
他心中一冷,知道对方不是伶俐不伶俐的问题了——他已经疯了。
因为魏西连实在是坐不住了,并且隐隐有要发酒疯的意思,因此魏明磊指使派梁二将魏西连送回房间。
魏西连软着身体挂在梁二身上,还在恍恍惚惚地笑:“小罗他,他说话算话,好……说话算话……”
把魏西连送到了房间,梁二忽地一咧嘴:他才想起来,陈远今天一天都被捆在了魏西连床上。
他先是想另找个房间把魏西连安顿下来,但是转念一想,陈远四肢都被捆绑住了,应该也不能对魏西连干什么。何况一进房间,魏西连不知是潜意识明白自己进入了熟悉的环境还是怎么样,稍微恢复了些意识,自己摇晃着倒在了床上。
里侧,陈远在床板震动下动了下头,似乎想要回头看看是什么情况,但是最后他还是无动于衷地背对了他们。
魏西连在床上倒了不到三分钟,忽然又一坐而起,挥舞着手臂要出去——不过因为他的腿不能动,所以只是嚷嚷,梁二连忙拦住他:“魏总早些休息吧,有什么需要我给你送来。”
魏西连的眼睛半睁半闭着,胳膊很大气地做了个横着劈砍的动作,不过没力气,中途就落了下来:“去给我拿酒。”
“魏总你不应该再喝了。”
醉透了的魏西连忽然凶恶起来:“我让你去就去!”
最后梁二还是给魏西连拿来了酒,并且关上了门,对主子的指令言听计从,这也是他的道理之一,何况他相信酒是喝不死人的——至少喝不死魏总这样的人。
房间里只剩下了魏西连和陈远两个人。
魏西连坐在床沿,对着瓶口直接灌了半瓶酒,喝完后他垂下头,凌乱发丝下的眼睛睁大了一些,好像喝酒也能以毒攻毒。
他转过身去闹陈远:“把剩下的喝了。”
陈远不理会他,因为听他的声音还带着醉意,以为魏西连过不了多久就会睡过去的,但是身体忽然一沉,一具热乎乎的身体压过来——然后很温柔地拥抱住了他。
这个动作是柔情蜜意的,但是魏西连凑在他耳边哼出的那句话却残忍嘲谑:“你不喝我就用你下面的嘴喂你……”
陈远皱眉,正要挣动,魏西连却先他一步地起了身,迅速俯身到床下干呕了声,他什么也没吐出来,不过握在手里的酒瓶摔碎了。
他撑在床边喘息着,片刻之后伸手去捏地上的玻璃碎片,陈远已经转过了头,看魏西连捏着玻璃碎片朝自己逼近过来,有些轻松:魏西连大概终于决定杀掉自己了。
碎片贴着陈远白瓷般的脸庞滑动着,魏西连低声开了口,他确实醉了,舌头失去了控制,从嘴里说出的话哼哼唧唧的,几乎有些撒娇的意味,但是意思让人心中发凉。
“余声声,他,那几个畜生把酒瓶子塞到他那里,然后,”,他呛咳了声,“碎在里面了……”
他捏着碎片的手太用力,好像要把碎片攥进手心,手心被割破,有血流出来,滴落在陈远脸上继续向下滑去。
“他们捡,捡了碎玻璃,说声声好看,然后,拿碎玻璃把他的脸划了……”
血流的太多了,充当了润滑的作用,碎片从魏西连的手中掉落在床上,魏西连迷迷糊糊地笑了一下,然后靠在了陈远旁边。
忽然抽动了下鼻子,他又闻到了那股陈远身上特有的芬芳,他想起来,这是小苍兰的香味,清新素雅,纯洁舒畅。
挺可笑的,这么干净的气味竟然会出现在陈远这种十恶不赦的恶徒身上。
魏西连睡着了,在小苍兰的香气之中。
一阵风吹来,垂眸看着魏西连的陈远静静的朦胧起来,陈远的实体消失了,不知不觉间,捆缚着陈远的绳索松散下来……加赫白现出了本体。
他在这个世界中接取到的任务结束了,所以没有东西能束缚住他了,不过还有一件事情——
将姿势扭曲地靠着自己的魏西连摆正了,加赫白一手撑床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我……”
他的视线忽然移动到魏西连流血的右手,将那只手握起,他的指尖在魏西连淋漓的手下上滑动起来。
他在写一个字,然而这个字没能写完,因为这个字不那么好写,但是这一处小小的伤口却轻而易举地愈合了。
不过写不完就写不完,这个字是属于陈远对魏西连的,而他现在是加赫白,对于塞缪尔,他没有也不应该有任何感情。
黑暗的房间里,白色的窗帘轻轻飘动着,加赫白离开了。
魏西连好睡了一场——近些天来他神经总是绷着,醒来就有各种各样的事情,也只有在酒精的抚慰下,他才能久违地再睡一次懒觉了。
醒来的魏西连坐起,怔怔地望着身边散落在床边的绳索。他并没有疑惑多久,因为目睹了一切的系统热情地为他讲解了昨夜发生的一切。
听着系统的话,魏西连低下头摁住还在隐隐作痛的额头,笑了下:“加赫白殿下他嘴可是够紧的。”
头脑在他宿醉的脑袋里迟钝地转动着,他回想这些天的一切,觉得不可思议却又恍然地认为理应如此。
沉默片刻后,他闲聊似的问系统:“加赫白的任务是什么,我记得之前你提到过加赫白也会接取一个任务。”
他以为系统会回答类似于“阻止他的任务”或是“杀掉自己”,但是系统平声答道:“加赫白殿下的任务与陈远这个人有关。”
据系统所言,陈远算是个天才,而天才又出身阔绰,几乎从他出生开始能畅想此人顺风顺水的一生了,于是陈远自杀了:他是个怪人,一生都在追求失败,他的理科很好,所以选科时选了文科;他的成绩很好,所以他毕业后丢掉了成绩转去了毫无基础的艺术行业……
但是他都成功了,所以他失败了。
在死亡的那一瞬间,他回想自己唯一的失败经历,就是和曹渡宇的一个赌注。当然事后他明白过来,那个赌注是不公平的,作为走读生的他没可能赢过住宿的曹渡宇。
不过没关系,那是他仅有的一次失败了,所以在他死后,他来到了曹渡宇的身边。
“怎么,都说了和塞缪尔殿下你没有关系了,”系统得意洋洋,暗中嘲笑塞缪尔自我意识过剩。
塞缪尔摇摇头,“啧”了声,若有所思道:“曹渡宇……”
曹渡宇,若要让他说出此人的缺点,他能一刻不停地说上半天,若是加上举例,那就一天,但就是这样一个人,竟然让陈远这样的天之骄子,心心念念地想了十年。
感叹完毕,塞缪尔正色,系统也随之提起了精神,心想塞缪尔殿下终于要结束这个世界了,然而塞缪尔下一句话让他大吃一惊:“什么?”
塞缪尔在这个世界里很好地体验了一把拥有低智手下的感觉,所以格外平静地重复道:“我要重启这个世界。”
“等等啊!”系统惊叫,“先不说塞缪尔殿下你是从哪里知道小世界可以重启的,但是重启世界会有很多弊端的。”
“哦?”塞缪尔饶有兴致地反问,“比如。”
“呃,好吧,总体来讲就一点,那就是小世界的难度会提高。你可能不清楚,每个小世界的难度都是有评级划分的,难度等级与宿主在小世界中受到的危险程度以及任务完成轻易度挂钩。比如这个小世界的评级为C,但是如果重启,就可能上升到B甚至A。”
塞缪尔起身时看到了地上沾了血的酒瓶碎片,但是检查自己周身上下并没有流血的地方,随即他后知后觉地发现:“我能站起来了。”
系统一喜,急忙要以此为由劝说塞缪尔:“这一定是伟大善良的加赫白殿下的苦心,就算为了这片好意,你也不应该重启小世界啊。”
塞缪尔低头,两只眼睛闪闪发亮的一笑:系统是劝不住他的。
当然也正如系统所说,重启世界后的难度上升了不止一个级别,塞缪尔再醒来的时候还是如上次那样倒在魏家自己的房间,不过时间线却不相同,此时的魏家空荡死寂,是一座由曹渡宇改造成的牢房。
这是曹渡宇抓起魏西连和余声声后的第一天。
不过也并不是坏的彻底,正当塞缪尔思考着脱困方法时,红木的门无声地开了,一个年轻人走了进来,带暗纹的蓝色衬衫,颜色非常正好,再深一点会显得呆板再浅一点则显得无聊,下身的西装裤将他的腿部线条完美地显现出来。
他走到魏西连身边,半跪下身体,琥珀色的眼睛微弯:“魏先生。”
第76章 断骨(一) 双胞胎
塞缪尔团身坐着, 左脚踩在椅子上,脸被身前的屏幕映照得一片惨白,他眯眼盯着正中最大的一块屏幕, 上面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正对着满脸愤怒的男人放肆而幸灾乐祸地笑着,手中的匕首深深插进男人的脖子里, 几乎把那根脖子砍穿。
浓郁的血液溅射在摄像头上, 画面立刻变得晕红模糊起来, 不过不要紧, 这个监控只是隐藏在场地的众多摄像头之一, 一瞬间的黑屏过后,屏幕立刻切换成同方向的另一个监控传输过来的实时画面,同样的精彩漂亮, 带着某种刺激性。
系统在此时出言:“这就是你在这个小世界的攻略对象:温奇。”
听到系统的话, 塞缪尔略略收神,刚刚意识到自己坐姿不雅似的直了直身体,想要将左腿放下去, 这并不容易, 他的左腿在屈直的过程中产生细微的挤压感——那是一条仿生机械腿, 塞缪尔刚刚把这条腿放在椅子上也是在研究这条腿。
很神奇,只是简单地连接在断腿上,就拥有神经般能随着主人的意志自由活动。这个小世界的背景就是高科技的近未来时代,人类已经掌握了仿生肢体与纳米修复技术, 只需要五十万元就能拥有私家的自动化医疗舱, 能够根据你的需要为你随时随地进行一场手术。
对于这条断腿,为原主治疗的AI治疗师就很遗憾地表示:“由于人类原生的感知能力限制,装上仿生肢体也不能保证您能够像原来一样自在行动。但是并非毫无解决办法,本治疗师向您推荐最适合您的治疗方案, 将两条腿全部在胯骨下二十厘米处截断,安装自带动力装置的仿生腿,您会拥有比人类平均快十倍以上的行走奔跑速度。”
由此可见,在这里,人类的身体已经变成了可以随意揉搓补缺的橡皮泥,除了死亡,再没有能让人们兴奋起来的东西了。
人们需要死亡:别人的死亡,所以这个生存类的真人秀节目应运而生。
塞缪尔在这一期以精神病院为主题的游戏里的身份是弗彻医生,一个并不是非常重要的NPC角色。
当然,哪怕是最不起眼的NPC也有着比在游戏里打打杀杀来挣得名利的玩家高得多的权限,毕竟所有的NPC都是由节目策划或者对游戏感兴趣的权贵人士客串的。对参加游戏的平民玩家来说,游戏的第一铁律就是绝不能违背NPC的意愿。
不过,塞缪尔抚摸过比正常腿还要敏感的仿生肢体,语气不善地问系统:“为什么这个世界里我的腿又有问题?”
系统瞪着塞缪尔,故意沉默了好一会儿没说话,期冀这个不老实的宿主能明白自己之前做了什么好事,但很可惜,塞缪尔是不知反省的,于是他只好叹口气:“你为什么不问问为什么这一次连休息时间都没有呢?”
塞缪尔将桌子上堆着的一瓶挨一瓶的烈性酒移开,尽量让酒臭味离自己远一点,抬头,他看到大屏幕上那个名叫温奇的年轻人半跪下身,从那个已经变成尸体的男人身上翻找出了一瓶装着绿莹莹液体的试管,将试管小心翼翼地放进口袋里,他继续将手伸向了男人胸前的包里……
在这场游戏里,玩家一无所有,食物、武器一切都得靠自己收集,而温奇在男人尸体上寻觅着,神色认真——仿佛根本没有注意身后举着一根铁杆悄无声息向自己接近的蓝衣男子。
系统哼哼道:“这可由不得你选择。事实上,因为你自作主张重启上一个小世界,不仅影响了系统的正常排期,还导致你的积分出现了短暂的负增长,所以不仅你的休息时间被取消了,这个小世界中也会受到惩罚。”
温奇杀人时动作狠绝、笑容灿烂,张扬得刺眼,与那时的他完全不同,温奇安静下来时,眉目专注而认真,带着一点乖巧的无害——无害的仿佛下一秒他就会一无所知地被那根铁杆捅个对穿。
但是下一秒,他动了,反身格住蓝衣男子刺下的铁杆,他以另一只手撑地,腰腹发力,鞋跟狠狠踢在了男子的膝弯上。这不是个容易完成的动作,年轻人的身体几乎绷成一道弯到极致的弦,而靠着身体的柔韧度,他不仅成功将男子踢倒在地,还顺势跳起,在男人身侧站直了身体。
在刹那完成的交锋动作中,塞缪尔注意到蓝衣男子刺出铁杆的同一时刻,一支短箭飞向了他:如果不是温奇更快一步地将男子撂倒在地,那支箭大概能扎穿蓝衣男子的喉咙。
不过结果没什么差别,在温奇玩闹般的一划中,蓝衣男子也倒在了一片血泊中,脸皮几乎被划了下来。
“所以我的惩罚是这条腿?”塞缪尔摸上左腿,用力稍微有些大了,几乎让他打了个激灵,“我真不能理解原主为什么要将仿生肢体的敏感度设置得这么高。”
“大概是为了刺激,”系统同样不知道原主弗彻这样做的原因,不过它结合着已知的情况分析回答道,“这个小世界中,人们对各种情绪的阈值都高的离谱,所以为了体会久违的刺激,他们甚至有了提高皮肤敏感度的手术,不过对于原主而言,直接拥有一条敏感的左腿显然更容易一些。”
这个时代,人类对于肢体的改造已经到了next level,是以这项在旧时代中被视作高端复杂的技术在如今得到了极大程度的普及……以及滥用。
哪怕是徘徊在下城靠打架维生的赖子,撸起袖子也能露出一条经过了强化的手臂,或者抓一个站街的小姐,会发现她浑身上下无一处不敏感,简直让人担心她衣衫不整地溜达在街边就会高潮。
系统还介绍说,这种能让人感官更为敏感的仿生材料在下城的价格甚至比人造皮肤便宜得多。现在下城活动着一些很有年数的仿生人,最开始是由上城的权贵们制作出来取乐的,后来他们的取乐对象升级为了真人,这些玩具就被抛弃流落到了下城,而这些没有人权的仿生人多半就是使用的敏感型仿生材料。
系统介绍这些并非无的放矢,它相信塞缪尔殿下一定会对这些感兴趣的,而有兴趣,就会有干劲!
而塞缪尔果然也如它所料的对这项技术十分好奇,追着它询问:“仿生人?和克隆人有什么区别么?”
如此询问着,他的视线依然聚焦在屏幕上,大概是确认四周已经没有了其他威胁的存在,温奇的队友从一间已经废弃了的店面楼顶上跳下来,手里拿着一把十字弓——在科技发展到这个地步还用弓箭简直是骇人听闻,不过事实就是这样。
节目的策划认为用纳米武器、能量枪一流的战斗太过无趣,非得刀刀见血的厮杀才够味,实际上,他们甚至希望连刀箭都不配给,让选手使用最原始的战斗方式:每一次战斗都是一场持续几十分钟的拳击比赛。
不过这很难实现,毕竟在任何背景下,找到一把菜刀或者铁棍都不是难事。
温奇的队友穿过被炸出了一个大坑的灰白路面走到他身边,像温奇之前做的那样,半跪下身检查起蓝衣男子的周身。
队友穿着和温奇相同的蓝白条纹病号服,不过与温奇不同的是,他手上戴着一双黑纱质地的手套,手套很长,一直延申到病号服的袖管内。
从蓝衣男子大腿侧面的口袋里,他同样找到了一支试管,但试管已经碎掉了,液体混着玻璃渣从口袋里流出来。
他一言不发地起身,随即被温奇搂住了,温奇下巴硌在他的锁骨处,朝着地上的两具尸体,或者更远处破碎的广告牌笑得一脸灿烂。
队友开口了,声音很好听,并且恰到好处的带着一点“软”,就像他和温奇的长相一样——是的,他长的和温奇一模一样——轮廓很柔和,不杀人的时候就是个乖宝宝。
“如果你不多余出手的话,我来杀掉他,就能保存下这一支稳定剂。”
温奇笑着,一边笑一边将之前搜出的试管讨好似的交给了他:“哥,一支稳定剂而已,算什么呢?离晚上结算还有很长时间,足够我们找到支撑我们身体的稳定剂了。何况……”,他放开温明,一步步走向一处倒塌的居民楼前,居民楼已经住不了人了,但是倒塌下来形成一个三角形,拉开只剩一半的铁门,他在角落里看到了一个正抱着膝盖瑟瑟发抖的男生。
男生大概只有十六七岁,刚过了参与节目的最低年龄,和前面两个被杀的男子是一队的,细手细脚,戴着一副黑框眼睛,很清秀。他大概不是自愿的,或者是被什么无良中介骗来的,以为这里是能让他吃饱穿暖,脱离社会底层的好地方。
但根本不是。
男生抬头看向温奇,吓得要命。
温奇长得很不错,年轻帅气,并且身形优秀、走姿潇洒,但逆光站在门前,他大概在男生眼中是不吝于死神的存在。
“别,别杀我,”男生哆嗦着手,在温奇开口之前已经把身上的稳定剂递了过去,希望对方得到需要的东西就能放他一马。
温奇一手接过稳定剂……然后在男生身前蹲了下来,另一只手缓缓伸出。
男生瑟瑟发抖,紧紧闭着眼睛,因为极度的恐惧,他的喉咙里发出了“咯咯”的怪声,他明白他下一秒就要死了,像他那两名年纪稍长的队友一样。
但是,一秒、两秒、三秒过去了,他还活着。不可置信的男生战栗着将眼睛睁开一条缝,看到温奇正对着他笑,那只手欠欠地去摘他的眼镜。
“你——”男生只说出了这一个字,他的头突然即将折断似的倾斜,一支短箭从他的额前射入,粉红色的脑浆喷溅在了刚戴上眼镜的温奇身上。
温奇起身的瞬间后退一步,回过头,他看向温明。后者放下手中的十字弓,整理了下手套,对着地上惨不忍睹的男生尸体一脸无辜地做出了解释:“现在不杀他,他的下场会更惨的。”
温奇歪着头,一手将糊满了脑浆的眼镜摘下随意地扔到地上,他走出这片陡然间充斥了血腥味的三角形空间,语气有些幽怨:“他叫我哥哥唉。”
“你听错了,”温明将稳定剂放进包里,检查起已经收集到手的稳定剂:“七支了,一人三支,至少今天不用被拖回精神病院那个鬼地方了。”
“如果我们能赢,就有钱做心脏修复手术了”温奇靠过来,兴致勃勃地说道。
这个手术并不需要很多钱,但显然他们连这点钱都没有,连在平民中也是底层的存在。
据系统解释,这个游戏的基本规则就是收集——或者说从别人手中抢夺稳定剂。每个选手都被注射了一种定期发作的药物,如果不足量注射三支稳定剂,在每天结算时就会陷入失去神智的狂乱状态,进入这种状态选手本场游戏乃至于人生也就可以宣告结束了。
幸运的话变成疯子的选手会被场上的其余玩家找到并且杀死,不幸的话,没能成功注射稳定剂的选手会被工作人员拖回精神病院,然后接受“治疗”。
节目组没提这个治疗是什么,但傻子都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事。
这就是为什么温明说“现在不杀他,他的下场会更惨”。
入场时每个选手配给了一支稳定剂,但每人每天需要的量是三支。三天的游戏期限,六十支队伍——节目策划的数学学的好不好不清楚,但显然学得很残酷,以这个比例进行游戏,存活在游戏场上的队伍每隔一天就会减少三分之二,到第三天,基本只会剩下一支队伍,或者全军覆没。
塞缪尔又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问系统:“所以我在这里发挥的作用是什么?”
系统连声啧啧:“什么用也没有,在本场游戏里,真正具有支配权的是蒙斯马顿博士,由他选择每天接受治疗的选手,并由他来执行治疗。”
系统对着塞缪尔滔滔不绝成为蒙斯马顿博士的好处,蒙斯马顿在这场游戏中是塞缪尔当前身份的顶头上司,BOSS级别的NPC,可以决定任意一个玩家的生死。
最后它遗憾地说道:“如果你是蒙斯马顿博士的话一切就都很简单了。”
塞缪尔无情嘲讽:“没想到你还是个俗人,一个系统还讲起权力的美妙了。”
系统气鼓鼓:“我是为了你好。”
塞缪尔笑起来:“这么有趣的游戏,这么可爱的年轻人,为什么要当BOSS呢?”,他站起来,“事实上,我已经决定了,我要做他们的队友。”
第77章 断骨(二) 挑选宠物的仪式
“呃, ”这总归也是干劲的一种体现,系统支持塞缪尔做出的一切哪怕是疑似为完成任务做出的努力,所以它磕巴了下, 然后解释道:“没错,这场游戏确实是组队游戏, 并且三人一队, 不过要做攻略对象的队友是件危险的事情。”
据系统所说, 温明温奇这对双胞胎在游戏一开始就杀掉了自己的队友:当然, 杀队友是违反规则的, 但他们自然有一万种方法让这场清除符合规则。
杀队友的原因不清楚,不过对于这对双胞胎来说,做事从来也不需要什么原因。
画面中, 温奇正尝试从第一个被抹脖子的男人身上扒衣服来穿, 显然他无法忍受温明对自己的嫌弃了。
从刚才开始,温明就不再接受温奇的“贴贴”了,理由是他身上脏。
“但是是你害我弄脏衣服的, ”温奇不满。
温明拿手指推开温奇:“总之脑浆现在在你身上。”
看着表达了不可退让态度的温明, 温奇只好去扒男人的衣服换。
男人穿了一件灰色的罩衫, 领口往下全是血,但按照温明的说法“血比脑浆好”,所以还能穿,反正晾干了就和之前没什么两样了。
不过男人的身形显然比温奇魁梧一些, 罩衫在温奇身上晃晃悠悠的。
温奇拉起衣服下摆在双胞胎哥哥面前转了个圈, 要他点评一下。
温明歪头:“感觉很时尚,像多翡的秀场模特。”
在这场全民性的真人秀中,有很多服装品牌愿意为选手提供服装,以提高自己品牌的知名度, 温家兄弟有幸接到了多翡的合作,但是在游戏开场前的那个晚上,温奇搞砸了点事情……总之多翡毁约了,所以他们只能穿着节目组统一分发的,符合游戏主题的病号服开始了游戏。
这是件不大的事情,毕竟无论穿几位数的衣服,进了游戏,都是一样的杀人……或是被杀。
双胞胎也不在乎自己穿的什么衣服,但是他们记恨上了多翡,尤其是在温奇自觉差点被那个和他们接洽的经理拖上床之后。
温奇很生气:“他一晚上都在我身上摸来摸去的,他说是量尺寸,但是我懂,那是肉.体交易,但是他其实根本没打算和我们合作!”
后来他们特意去了一趟多翡的秀场——当然是混进去的,发现多翡的衣服都是破破烂烂、如同垃圾的东西,这才勉强消了气。
听到兄弟的这句点评,温奇垮下脸来,忧郁道:“我不想穿垃圾。”
温明点点头,拿出终端上的地图对比起来,旁边的温奇几步跳过来,试探着又将下巴放在了双胞胎哥哥的肩膀上,这一次他没有受到驱赶,于是安心地咕哝着开口:“我们现在是在这里吗?”
“是的,”温明很捧场,控制着将温奇指着地图的手指向右边移动了八厘米左右,“在这里。”
温奇丝毫没有尴尬的反应,一脸空白地“哦”了声:“原来离我们这么近就有一家服装店。”
“那是旧时代公共女厕的标志,不过离我们大概两公里的位置确实有一家。”
“那我们赶快去那里——,”一只形状怪异的大鸟忽然从双胞胎身边飞过,温奇的表情冷了一瞬,是在判断周围是否存在潜伏的危险,但旋即杀气从他脸上消失,他又恢复成了可爱无害的温奇,向双胞胎哥哥撒娇,“走吧,我不想再穿垃圾了。”
温明收起只有地图和拍摄功能的终端,拉住已经向随便一个方向迈步的温奇:“这边。”
温奇顺着他的力道后退两步,转过身来看着他:“那是我们来的方向。”
那只大鸟竟然停在了路边的一架路灯上,灰暗毫无神采的眼睛静静注视着他们。温明朝这只大鸟看了一眼,继续朝着他计划的方向走去。
被忽视的温奇感到了愤怒,不过这愤怒不过三秒,他几步跑过去又跟上了温明。
塞缪尔的视线从双胞胎的背影上收回,只需要一个按键,就会有其他监控为他呈现上感兴趣选手的最新影像,不过塞缪尔不再需要这项服务了,撑着桌子站起来,他活动了一下那条仿生的机械腿,准备自己进场玩玩。
这时,他听到了脚步声,坚硬的鞋底踏击在金属质地的板面上,因为太过不紧不慢,显出了一点冰冷感,脚步声经过塞缪尔所在的房间,没有丝毫减慢,随后一阵沉闷的滑动声响起,那扇被做成暗绿掉漆、本应扇形开合的木门却连同合页一起缩入墙壁,生成了一道新的门。
一个身形修长,有着及颈黑色卷发的男人走进来,一举一动都带着某种权威。
他向塞缪尔一折手,行了一个标准的点头礼,简直像在演话剧:“德彻科特大夫,看到你如此认真工作真是让我高兴。生了病的这些孩子们都太不听话了,我一个人是管不过来的,正需要你这样干劲满满的年轻人。”
系统难得有用地提示塞缪尔:“蒙斯马顿博士,你的上司,顶级权贵,杀了你都不用负责的那种。”
塞缪尔很识时务地低头道:“蒙斯马顿博士。”
蒙斯马顿博士满意地笑了笑,转过塞缪尔,抬头看向占满了一面墙的屏幕。
塞缪尔本是低着头的,此时回转过头也看向屏幕,确定自己对温家双胞胎的特殊关注没有被蒙斯马顿发现。
蒙斯马顿脸上带着面具,细密鳞片的质感,和他的脸部线条很贴合,甚至有几个瞬间让塞缪尔产生了那副面具会随着他的呼吸和颤抖起伏的错觉。
面具盖住了他上半张脸,在屏幕的光线下反射出冰冷而华丽的光,同样如此的还有他的衣服,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成的,显然是满身的高科技,黑紫色的光芒在流线型的衣服上流转,让他看起来就是一个行走的深邃漩涡。
他薄而苍白的嘴唇弯起,忽然轻轻地笑了一声:“我希望这一场游戏中能有几个有趣的新人。”
塞缪尔不清楚应该怎么对待这位顶级权贵,所以他继续一言不发,保持着礼貌的沉默。
“德彻科特大夫,你是刚来这里工作吧,”蒙斯马顿忽然偏头看向了塞缪尔,“你刚来还不太了解,这种游戏的有趣程度完全根据选手变化。”
他一会儿语调抑扬顿挫,浓浓的译制腔调,好像自己真的就是精神病院的蒙斯马顿博士本人,一会儿又语气轻快而嘲谑,是个经典的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的权贵。
据他说,这个场地并不是第一次使用了,之前已经在这个人造的废弃都市上举行过两届游戏了,但都无聊的要命,六十支队伍,一百多名选手,全都在忙着自相残杀,杀到最后也凑不出足量的稳定剂,像死狗一样被拖了回来。
参加真人秀的选手无论年纪稍大稍小,俱是英俊有魅力的年轻男性,身形高大,体力武力全是一流,但是那些选手被拖回来时——按蒙斯马顿的话说,“恶心的根本让他硬不起来”。
他很体贴地为塞缪尔解释着这个游戏:“就是为我们准备的,挑选宠物的仪式而已。”
蒙斯马顿与塞缪尔对视着,忽然把脸上的面具摘了下来,鳞片质地的面具在触碰到他手指时仿佛真的变成了一条蛇,从他的手心钻入进去。
“面具是为了阻隔那些低劣玩物的视线,你我之间不需要这种东西。”
塞缪尔推测若是原主弗彻听到这番话大概会受宠若惊,然而没等他恰如其分地做出恭敬而惶恐的表情,下一秒,蒙斯马顿的指尖触碰到塞缪尔的肩膀,那条如细蛇般的光丝没入了塞缪尔的身体,所到之处炸起了冰冷的火花。
那光线应该是一种非常高级的芯片,能融入你的身体帮助你长出鳞片样的面具,也能盘踞在血液里在你不听话的时候给你点苦头吃——和那句话表示的好意完全相反,蒙斯马顿并不信任他。
他听到蒙斯马顿的声音响起,冷淡而危险:“不要让我失望,明天的治疗,我希望你在场。”
蒙斯马顿走后塞缪尔紧紧盯着他离去的方向,他所在的这个房间被制造成了旧时代的办公室,阴湿陈旧,墙壁下半部分刷着荧光绿的墙漆,木门、椅子一受力变会咯吱作响。除去屋内各种延展屏幕,就是节目组想要的危险阴森的精神病院的样子。
这个房间在蒙斯马顿到来时像个玩具,从另一个维度展现出了高科技的一面,但等蒙斯马顿离开后,房间还是房间,昏暗阴冷,充斥着酒臭味。
他皱眉,不解道:“不是说我这个身份是不起眼的NPC么,为什么BOSS这么快就盯上了我?”
系统迷迷糊糊的:“原主在世界线中着墨不多,只知道以我们普遍的价值观念来看不是个好东西,毕竟没有好人会参加这种游戏的。至于他是不是个引人注目的坏蛋,系统无从得知。”
他深吸一口气,下意识想去摸那枚芯片潜藏的位置,这当然是徒劳无功的。左腿因为情绪激动感知变得格外的灵敏,他忽然站不住了,向后跌回椅子,他说道:“他威胁我。”
系统不知道这句是撒娇还是怎么。因为塞缪尔撒娇向来是有对象的——至少得是一个人。而它从不觉得自己是人,或者说它相信在塞缪尔眼中自己不是个人。
不过沉默了一会儿,它决定顺着这句话安抚塞缪尔:“打他!”
——
温家双胞胎来到一个废弃的工业园,穿过办公楼的二楼,上了一条玻璃扶手的连廊。
走在路上,他们又说起刚刚被温明杀掉的那个男生。
温奇认为他们能救那个男生:“我们有足够的稳定剂,能顺便让他也活下去。”
温明正在整理他的手套,手套其实只到手腕,但是从他的手腕向上,紧紧缠了一层黑色的纱布,没有露出一点皮肤。
其实温奇也并不见得有多么温柔善良,事后还不放心地问了句“杀掉那个男生算不算积分”。
当然是算的,不过大概没多少分而已。这是一档节目,策划自然要追求收视率,因此除去安然苟命的一切行为他们都大肆鼓励,尤其是杀戮。
节目组给每个参加游戏的玩家都赋了人头分——也就是有人杀了这名玩家能得多少分。
例如温家双胞胎和那名男生这种第一次参加游戏的选手,都是统一的白值十分,而参加过多轮游戏的老玩家就会“值钱”得多。有人说这是根据参与比赛的轮数指数级增长的,有人说是根据选手已经杀过的人数定的,其实讨论这些都没有意义,反正最终解释权在节目组那边,节目组给一名选手定了几百的高分,不一定是看重他,也可能是想让他死。
温明眯了下眼睛,隔了一会儿才开口:“支撑他度过今天需要两支稳定剂,换算一下意味着他的两名队友死掉给他供给了稳定剂,既然这样,为什么不直接让他的队伍猜拳决定出一个人活着呢?”
“他队友的人头分我们拿到了,而他有了三支稳定剂,我们会赢,而他能活下去,这是两赢的事情。”温奇回答的理所当然,好像本该如此,他们都会有一个光明的未来。
接着温奇轻轻触碰了下温奇戴着手套的手指,认真地看向他:“我们得去找点药,否则你的烧伤是好不了的。”
温明没有说话,抬手拦住了温奇向前的脚步。
在他们前方的断墙后面,蹲坐着一个奇怪的人——长得不奇怪,但是行为很奇怪,在这种游戏里,没有人会形影单只地拦在其他队伍前面的。
尤其是那个人看起来还对他们等待已久:“对当英雄有兴趣么?”
双胞胎大概是在路上顺利找到了家能让他们换掉衣服的店面,现在两个人穿着一模一样的黑色紧身T恤。
这种衣服很显身材,两个双胞胎并肩站着,身材和脸蛋同样的优秀,看起来像是……塞缪尔不愿称之为洋娃娃,应该说是像两个杀气腾腾的手办,形象是拿着刀的杀手。
温奇温明快速对视了一眼,随后两个人面向塞缪尔微笑起来,不过是两种不同的笑。温明的视线被纤长的睫毛过滤了,显出一种温和的无害,唇角弯起,他的手不动声色地背到腰后,大概是去握刀,不过他并没有把刀亮出来,保持了起码的友好态度。
而温奇的举动就直白一些,他指尖转着一片三四厘米长的刀刃,阳光灿烂地朝塞缪尔走过去,脚步轻快得像是鞋底装了弹簧,有种一蹦一跳的感觉,让人想起春日里的马驹。
温奇笑起来是真的像个帅气的大孩子。
塞缪尔不讨厌这种,可惜对方下一秒就要将那片锃亮的刀刃送进他的喉管。
他只好采取了一些强硬的措施,制服温奇并不是太难的事情,温家这对双胞胎并不是专业的杀手或者战士,他们只是够狠够疯,并且毫无道理地相信自己会是这场血腥游戏的赢家。
塞缪尔不准备毁掉温家双胞胎的这点心气,所以在他不慌不忙地封住温奇刺向自己的力道后,他腾出一只手,抓着对方的肘弯,半强迫半耍赖地将温奇拉到了和自己同一高度处。
面对着温奇脸上闪过的警惕和恼怒,塞缪尔皱起八字眉——是的,德彻科特医生长了一对八字眉——压低声音道:“做个交易如何?我可以帮助你们赢得这场游戏。”
塞缪尔观察着温奇,他确信温奇对这个有兴趣,因为他有一双形状漂亮的眼睛,但目光带有一些动物性,无论天真或残酷,总十分直白地透露出来。
此时温奇被塞缪尔拉扯得歪坐在地上,盯着他,脸上就现出一种天真的渴望。
在他张嘴问出类似于“怎么帮”这种问题之时,温明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从某种意义上讲蛮多余的,因为一声尖锐的惨叫忽然从下面不太远的地方响起,除非是聋子否则绝对听的一清二楚。
温明在隔塞缪尔一米左右的位置蹲下来,同样放轻声音:“你想让我们为你做什么?”
塞缪尔半直起身,让那面灰色的水泥板刚好挡住自己的身形,朝惨叫声传来的方向指去:“为我的队友报仇。”
他没说他的队友是谁,但是那是一目了然的,有五个人在一家被炸得稀碎的商店前——大概是商店,玻璃门炸出的碎玻璃铺了满地,在明媚的阳光下亮晶晶的反着光,几乎有点梦幻。
在这片梦幻之中,两个没穿衣服、浑身是血的年轻人在玻璃渣上哭泣着爬行。另外三个站着的选手中,有一个明显是领头的,站得更靠前一些,衣服也更拉风,正以那个蜷缩着颤抖的年轻人为靶子对着他扔飞镖。
他刚刚大概是投中了年轻人身上什么了不得的部位,脸上在笑,不过不是大笑,带着这个时代有钱人阶层特有的拿腔作势。
飞镖数量有限……他能在这种人造场地中找到飞镖已经堪称奇迹了,所以扔出去的飞镖需要回收,回收的工作就由那个还能动的年轻人承担。
这是个苦差事,因为领头的那人不允许他站起来,也不许他用手,所以他只能用嘴叼起不知飞到哪个角落的飞镖,膝行着把飞镖递还给领头的那人——尤其飞镖的攻击对象是他的队友,这是生理和心理的双重折磨。
温奇放下充当望远镜功能的终端,说出的第一句话是:“他穿着多翡的礼服。”,他转过头看向温明,一脸认真地解释:“我看清了,他胸前有三片祖母绿的宝石,是个倒着的三角形,多翡的衣服上都会有这个标志。”
温明点头:“还真是巧了。”,他转身要找塞缪尔,却不料塞缪尔正站在他身后咫尺之间,离他近得几乎能感受到彼此呼吸的热气。
他猛地一惊,身体不由自主地做出反应,下意识往旁边躲闪的同时迅速挥出了刀。
塞缪尔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他:“小心别被发现。”,他垂眸对着指向自己的刀尖漫不经心地翘了翘嘴角,玩味道:“这个交易如何,我可以给你们提供这场游戏里每个人的位置,之后就任由你们发挥了。”
他倏地贴近温明的耳边,毫不在意那把刀子慢一拍地慌乱撤走,在他的手臂外侧划出一道血痕:“顺便告诉你们一个秘密,当时瞧不起你们的那个多翡的负责人也在这场游戏里,在这里杀了他泄愤是合法的哦。”
温明盯着塞缪尔手中那与他们显示不同的终端,塞缪尔的身份是很可疑的,但是他不问、温奇也不问,这是他们这种人的特点:不通过询问来获取答案。看着塞缪尔几秒钟后,他与温奇对视一眼:“我们不需要其他的帮助,只要告诉我们多翡负责人的位置就可以了。”
温奇说:“我要杀了他。”
塞缪尔随意一点头:“成交。”
“我们动手,”温明看上去打算和温奇一起下去的,但是温奇看看和温明站得很近的塞缪尔,脸上闪过一瞬间的微妙。
他将温明摁在原地,示意他不必跟着去:“我一个人就可以搞定”,他这样说着,随后无声无息地钻进了后面只剩一半的楼梯中。
在他拿着终端看那三个人折磨人的把戏时,已经同时观察好了最佳的进攻路线:这是一种本能,从小就在阴暗肮脏的街角讨生活养出的本能。
温奇离开后,塞缪尔靠在那面水泥墙上,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你知道你是什么人么?”
温明没说话,他拿着终端作为望远镜往那个方向看了看,温奇已经找到了一个最佳的“狩猎”位置——那家商店二层的金属装视板上,无声无息地埋伏在那里,他跳下来时那三个还沉迷在那个恶心游戏中的人不会反应过来的。
不过或许也不是最佳的位置,因为温奇在那里看不到下面的情况,好在有温明打手势对他行动的具体时机和位置进行修正。
温奇静静观察着下面那三人的动作,最后,温明做了个向前切的动作,表示行动。
这一场奇袭非常成功,塞缪尔和温明过去时温奇正半跪在地上,拿刀子去剜男子胸口多翡的标志:那个由绿色宝石组成的倒三角。
他有很多种方式来将那个标志拿下来,但是他偏偏选择了最暴力的方式:直接拿刀子在男人胸口切出了一个方形,他用力很大,能听到刀子切割肋骨的咯吱声。
最后,他满手是血地将那三片宝石往自己身前按,笑得很好看。
于是塞缪尔拍拍他的肩膀,向着空中一只形状怪异,扮作大鸟形状的摄像头抬了抬下巴。
温奇最开始没有明白他的意思,因为他不知道那些从进入游戏开始已经见了不下十只的大鸟是什么,这种大鸟在他们杀了人或者有尸体的地方就会出现,他以为只是节目组模拟秃鹫做出的体型更小一些的食腐鸟,为了真实或者是那些人想要的氛围感。
但是现在他知道了,那是随时跟在选手旁边的摄像头,只在有精彩内容——也就是选手之间血淋淋地残杀时围绕着进行无死角的跟拍。
温奇手上的血染在绿色宝石上,他一手按在胸口,几乎像是宣誓:“我会赢的,”,他笑得阳光灿烂,但眼神中却全然是冰冷残酷,直直地盯着那个摄像头,又重复了一遍:“我会赢的。”
一边,温明和塞缪尔分别检查了那两个所谓塞缪尔队友的年轻人的情况,一个已经死了,是个长得很不错的年轻人,眼角向下,大概笑起来会很温柔,此时浑身是血地躺在碎玻璃上,下身不知道哪里还在汩汩地向外流血,被弄得很脏。
另一个还有气,但是已经被折磨的精神不正常了,对温明的话语和触碰都没有反应,只知道尖叫着在碎玻璃上打滚,脸上手臂上沾慢了玻璃渣,在他揉眼睛的时候碎玻璃进入眼睛,把自己的眼睛也弄瞎了。
塞缪尔沉默着垂头看了这个年轻人好一会儿,然后堪称没心没肺地笑了下,几乎忘记了自己是他们队友这个设定:“这个也算分,你们谁来?”
温奇果然走过来,用他刚刚从三人小队中获得的□□给了那人一个痛快。
在温奇杀人的时候,温明又检查起三人小队的尸体,逐个翻找了一遍后他略带困惑地抬起头:“他们身上没有稳定剂。”
“但是这里有,”温奇从玻璃渣上散落的衣物中找出两支稳定剂,不作他想,这两支稳定剂属于被虐待的那两名年轻人。
他拿着稳定剂来到塞缪尔身边,很开心地递过去:“加上你本来有的那一支,今天我们三个都可以顺利度过了。”
塞缪尔若有所思地瞥他一眼:“对我这么好,不想杀我了?”
温奇并没有尴尬的表现,歪过头:“你有用嘛。”
“就因为这个?”塞缪尔避开心思难辨的温奇,朝温明迈了一步。
温奇的胳膊还伸在空中,献好似的想把那两支稳定剂送给塞缪尔,对于塞缪尔似笑非笑的打趣,他没有不悦,不过看到塞缪尔避开他向着温明走去,他的眉宇间生起一丝阴郁。
温明也朝他们走过来,和温奇并肩站到了一起,将温奇伸着的手向下按了按,他看向塞缪尔的目光带着审视:“这个小队实力不弱,并且有心思虐待其他选手,为什么会一支稳定剂也没有?”
塞缪尔神色不变:“或许是因为他们根本不需要吧。”
很短的一句话,但是其中隐藏的内涵巨大:六十支小队中有一些小队是和他们不一样的,他们没有在入场时被注射药物,也没有随身配给理应人手一支的稳定剂。
有如此的特权小队作为他们的对手是一方面,最关键的是,这意味着场上可能根本没有足量的稳定剂供他们活过三天。
他知道自己作为NPC透露这个游戏的隐藏内幕是不会有事的,那些人巴不得有人搞点事情,这就是他们要的节目效果。
可惜的是,塞缪尔对面的温明和温奇全都平静的出奇。
温明问:“那你需要吗?”
温奇则抱住双胞胎哥哥,很无畏地笑了一下:“我们会赢的。”
对前一句问话,塞缪尔挑了下眉:“留给你们吧。”,对于温奇那一句根本不可能实现的誓言,他则回答道:“我会帮你的。”
天已经擦黑了,他们的终端只有地图和摄像功能——当然后一个功能主要作为远距离观察使用——没办法看时间,不过感觉上是五点左右,距离今天的结算还有七个小时。
对于接下来的安排,温明认为如果稳定剂数量不足的话,他们应该尽可能早地收集够三天的量,而塞缪尔则提议他们应该提前一步去长屋埋伏。
第78章 断骨(三) 埋伏
长屋是这场游戏中安全屋一类的存在, 一共布置了五处,里面存放了食物和过夜的床被。
你尽可以真的把长屋作为安全屋,将它布置得易守难攻, 不过没人愿意这样做,毕竟每处安全屋都标注在了地图上, 这意味着它一点也不安全。
“会有人和你抱着一样的想法的, 我们要做的就是把他们手里的稳定剂抢过来。”塞缪尔带领温家双胞胎蹲守在一处无人的长屋里。
“无人”是他们手动创造的, 当他们来到这处长屋时, 里面已经有一支队伍了。
这支队伍, 怎么说呢,不知道是对自己的实力太过自信还是被长久的平安无事蒙蔽了心智,竟然关严了门窗, 真的准备在里面休整一会儿, 并且还开了灯。
这座废弃都市里,一切都是冰冷灰蒙、了无生机的,只有这间小屋里从门缝窗缝里透出暖橙色的光线, 一副很有人气儿的样子, 想让人不注意都难。
若不是这一处长屋的位置偏僻, 恐怕没等里面的队伍来得及把窗户关上就会有新的队伍冲撞进去。
长屋其实就是一间小型的仓库,水泥地板、刷着大白的粗糙墙面——当然都是3D打印的成果,现在已经不再使用水泥这种材料了——里面靠墙两边摆放了货架,架子上摆放了食物衣物以及必要的药物。
当他们三人到那里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他们藏在路边的绿化带后面, 几乎没做停留,温奇温明快速地对了下手势,紧接着温奇走到了仓库门前——敲响了门。
塞缪尔打赌里面的人吓了一跳,温奇敲门的同时里面传来了一道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 然后大概隔了一秒钟左右,仓库的灯灭掉了。
“哐哐、哐哐哐”,温奇并不讲究敲门的礼仪,完全是根据心情的一通乱敲。
那是一扇铁门,门框因为受潮变形了,在敲击之下门板晃荡着牙酸的声音:并且声音的停顿非常奇怪,总像是漏了一拍,让人没来由的心慌气短。
这场以精神病院为主题的游戏中,场上只有冷兵器,因此这间破旧仓库能被叫做安全屋也是有它的道理的,至少它有四面墙,这一点就已经胜过了场上所有只比废墟强一点的建筑,只要他们不开门,主动权就还会在他们手上……但是他们忘记了头上的房顶。
在仓库里的三人小队被敲门的温奇吸引去注意的时候,温明掀开了一片屋顶上的蓝色波浪瓦。
半个小时之后,温家双胞胎将这里恢复成了从来没有人来过的样子——请君入瓮的样子。
在塞缪尔告知他们大概会有两个小时平安无事的时间后,温奇从架子上抽出了两床被子堆到了墙角,他很利索地钻了进去,然后从那床蓝色——上面还有小狗史努比图案——的被子中探出脑袋,朝温明和塞缪尔招手示意他们也过来。
温明靠着他坐下,再次整理了下手套:“晚上的温度比白天低很多。”
温奇扭头看着他:“这是什么气候来着?”
塞缪尔故意无视了温奇摆放在他右手边的被子,在温明旁边找了个地方休息。听到温奇的话,他笑道:“何必在意那种东西,反正场地上的温度湿度,甚至天黑天亮的时间都是人工设置的,说不准晚上温度调低是这家棉被供应商的要求呢。”
“这场结束之后我真的要去买一床,不过不要这个图案”,温奇摸着被子,突然开口。
“说不定我们买不起,”温明终于整理完了手臂上的绑带,提醒道。
塞缪尔觉得温明太扫兴了,所以他接过话茬:“你想要什么图案的?”,他认为温奇是嫌弃这床被子的被罩太幼稚,小狗史努比,温奇这个年纪的男生是不会喜欢的。
温奇伸出手指点在那只白狗上——他还嫌弃这个图案不够花里胡哨:“之前我们看到的粒子枪,粉色涂装的那支,把那个做成图案放上去会很漂亮的。”
他还想在上面加上绿色的云朵,“要做成看上去就很蓬松的样子”,他说。
塞缪尔没有继续跟随温奇的描述想象他理想被子的样子,因为温奇已经要往上面加第五种颜色了。
他站起来,朝货架那边走去:“我去拿点吃的。”
节目组准备的食物很充足,但全都是饼干面包一类的速食品,看着就让人没什么食欲。
而跟着塞缪尔一起过去的温奇不知从哪个角落翻出了一袋核桃,在三个人简单地吃了点东西填饱肚子,重新回到墙角后,他拿出□□开始翘核桃。
他手很巧,也很会使刀。很快,那一袋核桃就变成了一把油润的果仁和一堆核桃壳,他钻回被子,将核桃仁分给温明和塞缪尔。
张开手心将果仁递过去,温奇将下巴放在温明肩膀上,隔着温明看向塞缪尔,那双形状漂亮的眼睛里又散发出直白赤裸的光芒。
塞缪尔认为他们应该是认识自己的,至少是见过,否则没办法解释为什么对方能对突然加入一个队友接受良好。
他过去应该是个好人,好到能得到温奇这种人的认可,不过出于一些原因,好人没做到底,现在成了一个和那些玩弄他人生命没什么两样的坏蛋。
塞缪尔无声地呼出一口气,将头向后仰靠在墙上,没心思去想那个转变的原因,反正就是那么一回事儿,反正已经发生了。
他们现在能安安稳稳地呆在安全屋里,身上盖着暖和柔软的被子,屋子里亮着暖色的灯,天下太平、温馨和睦,靠的是他知道场上其他队伍的位置,这对其他队伍,尤其是普通的选手来讲其实很不公平……
在这种游戏里谈公平才是他妈的疯了。
这个世界充斥着一种令人疲惫的荒诞,就好像温奇总说自己会赢,但塞缪尔知道,或者他自己也知道,他赢不了的。
核桃吃完没多久,塞缪尔观察着终端上周围队伍的位置,让温奇把灯关上:有一支队伍过来了,他们的第一个猎物。
那支队伍离这里还有一段距离,在等待的过程中,温家双胞胎向他讲起那个死掉的队友。
“我们根本不认识那个人。”天太黑了,塞缪尔简直分不清是温奇温明哪一个说的话。
“他是在报名会上找到我们的,会上大多数都是提前组好队的,所以他找上了我们。”
“可我们根本不认识他。”
塞缪尔认为重复这句话的应该是温奇。
那个男人找了温家双胞胎两次,当时他们正在读报名须知——主要是温明读,温奇半坐在桌子边,腿耷拉在地上,忙着往嘴里塞蛋糕:他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蛋糕,相比起来,他从前捡回来的那个珍惜无比、攒了两天才吃的蛋糕简直是蜡做的……比蜡还难吃,因为有股酸味。
男人第一次发出组队邀请时,温奇嘴里被奶油塞满了,很不耐烦地哼了一声,大概是他的外表具有一定的欺骗性,反正男人对他的驱赶采取了无视的态度,眼前这两个外形优秀的年轻人基本就是他能选择的最佳队友了,他不想就这样轻易放弃。
于是在干巴巴地站了十几分钟后,他又向他们提出了第二次请求,这一次他不无惊讶地意识到对方同意了。
因为当时温明读到了那一条参与规则:组成三人小队方有参赛资格。
他热情地朝男人伸出手:“很荣幸。”
男人喜笑颜开,要说点什么,不过被温奇塞了一块蛋糕堵住了嘴。
他当时以为这两个队友真是太好了、太优秀了,一直到死之前都以为自己能够顺利地完成比赛,拿到一笔可观的奖金。
“他死的时候还在笑,我觉得那样挺好的,因为我不保证我死的时候会是怎么样的。”
温奇的声音越来越低,他站起身,在黯淡的月光下对温明做了个手势:【他们来了】
第79章 断骨(四) 求仁得仁
他们的埋伏很管用, 那支队伍几乎是毫无防备地踏入了这间仓库,然后在三分钟之内被温家双胞胎解决掉了。
温奇温明杀人的过程赏心悦目,几乎是在跳一场无声的华尔兹, 一个人是做不到这个效果的,非得两个一模一样的杀手才行, 手中的刀在黯淡的月色下拉出一条白光, 两人交换着身位, 每个衔接都丝滑无比。
唯一可惜的是温奇一直有意控制不让温明过多地出手, 就像塞缪尔第一次在屏幕上看到的那样, 温明已经射出了那支必杀的箭矢,但温奇舍近求远,一定要自己来解决。
他知道这是为什么, 因为温奇就是这样的人, 锋芒毕露,是一把太过锐利的匕首,要所有的关注都集中在他的身上。
塞缪尔有自信能攻略下温奇就是靠的这一点。
不过温奇这样其实挺不好的, 不会有好结果——让他这样下去, 大概还会像他在原世界线中的结局那样, 那真是个非常不好的结局。
事后,温奇将地上三个人的尸体拖出去处理掉了,按温奇的话说,“他们死的也挺好的”, 这支队伍在死之前大概在想终于能休息一会儿了, 现在他们真的休息了,确实挺好的。
他们从第一场“狩猎”中收获了十一支稳定剂,温奇很宝贵地逐支摸过了那些绿莹莹的试管,然后将其妥善地放到了背包里。
“我就说我们可以做到的, 现在我们已经攒够了三天需要的稳定剂,只要别出什么事儿的话……”
他没再继续往下说,大概是也意识到了“不出什么事”的理想情况很难达到——何况他是温奇,一些烂事总会找到他的,一直以来都是。
重新将仓库恢复原状,温奇急着将温明和塞缪尔重新拉回墙角的被窝里,他似乎很享受在黑暗寒凉的夜晚和亲近的人说话。
“我给你开核桃吃,”温奇伸手去拉塞缪尔,但后者不动声色地躲开了,反而自来熟地搭了一条胳膊在温明的肩膀上。
温明反应很大地颤抖了下,然后一言不发地走到了温奇那边,又开始整理两只手上的手套,使的劲很大,将手套拇指处的位置拉扯得变了形,整个动作几乎有点神经质。
塞缪尔被温明明晃晃地拒绝了,那是相当的不高兴,不过他不好对着温明发火,只是在温奇又递核桃过来时,他摆手拒绝了,并且说:“上面有血腥味。”
温奇执拗地伸着手,咧开嘴笑了下:“开核桃前我擦了刀。”
“还是有味道,血腥味,很难缠的一种味道。”
温奇不笑了,他的舌头动了下,回味了下刚刚吃的果仁,不得不承认确实沾染了奇怪的味道。
口腔甜腥,果仁油腻,温奇想起嚼碎核桃时的感觉,忽然有些不能忍受,好像抱着人啃了一口,从手肘内侧下口,嚼烂了缠着碎骨肉泥的软骨。
“我想吐,”温奇低声说。
塞缪尔看向他,温奇抓了把头发,又小声地重复了一遍,紧接着很有行动力地跑了出去,应该是找了个什么地方去吐了。
仓库里只剩下了塞缪尔和温明两个人,温明还在整理那层纱布,对于绑缠了整条手臂——或许身上也有——的纱布,温奇说是烧伤,但塞缪尔很清楚那绝不是因为烧伤这种理由……烧伤在这个世界显得太正常了,正常的有些格格不入。
塞缪尔看了他一会儿,准备问问他接下来有什么计划,但是温明低着头,先他一步开了口:“你这是在害我们。”
塞缪尔清楚他指的是什么,甚至不需要温明再多余地解释一句:“太张扬了,我们会被盯上的。”
塞缪尔回视温明,笑了:“那么你以为什么也不做就能平安无事地通关么?”
他忽然伸手去搂温明的腰,作势要去亲吻他的脸颊脖颈。
在塞缪尔靠近过来时温明就警惕起来,但在腰部被温热手掌相贴的那一刻却控制不住地手脚发软——那一片被触碰的皮肤几乎……有些发痛。
感受到对方渴望肌肤接触的细密颤抖,塞缪尔印证了自己的猜想,低低笑了句:“很怕碰嘛。”
温明打了个激灵,迟了一瞬才狼狈地起身避开,于是塞缪尔的嘴唇真的划过了温明的嘴角。这似乎让塞缪尔也楞了下,不过他抬起头,满不在乎地拿指节蹭了下嘴唇,补充起自己的前一句话:“你们在进入游戏之前不就已经被盯上了么?你以为那个多翡的负责人找你们是抓阄决定的?”
温明皱眉,才刚刚开口,仓库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混乱的声响,声响不大,但是就紧挨着仓库,隔着一层铁皮能够清晰地听到,其中还有温奇说话的声音。
有队伍过来了?
塞缪尔立即抬手看向终端,根据显示,附近几公里内没有一支队伍,仓库的小圆点处,只有他们三个人的名字。
“出去看看,”塞缪尔道。
他看到情况就大致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外面温奇正压在一名选手身上,刚刚的声音大概是温奇扑倒那个人发出的。
那名选手浑身是血,半条胳膊没了,那半条胳膊上有进入游戏前每位选手统一植入的芯片,芯片随着断臂躺在了这片荒芜人造场地的一角,连带着他作为选手的定位。
从理论上,这名选手已经被淘汰了,而他本人也没有了求胜以及求生的意志,他没了队友,没了武器,连健全的身体都没有了,可惜在三天期限结束之前,节目组不会放任何一个人出去。
他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来这处安全屋大概只是不想做个冻饿而死的鬼魂。
温奇手里拿着刀,但是刀子没对准那个选手。那名选手眼神放空地向上看,望着顶上的空,天空是纯粹的深蓝色,上面点缀着亮晶晶的星星,人造的,但确实很美,能在这种时刻很好地抚慰到这样一个陷入绝望的年轻人的心灵。
听到他们出来,温奇转头,看向温明和塞缪尔,那张脸帅气明媚,但此刻表情很迷茫,温奇问他们两个中的谁:“杀掉他吗?”
温明扫视过那名选手,那名选手除去断臂,应该还有其他的伤口,是在同时失去了两名队友的苦战中九死一生逃出来的。不过最严重的还是他只剩了一半的胳膊,那里的包扎简陋的出奇,胳膊的主人大概也不在乎会不会失血过多。
“他活不了的,”温明做出判断,意思是让温奇给他个痛快。
但塞缪尔上前几步,半蹲在那个断臂选手身边,以指关节抬了抬他的腮帮:“那你是怎么想的呢,”他一字一顿,“你想活还是想死?”
断臂选手一直眼神涣散地看着人造穹顶,好一会儿才对塞缪尔的问话有了一点反应。
他迟缓地转过眼睛,对上塞缪尔的视线,嘴唇张合着,艰难地发出了嘶哑的声音:“我……不想死。”
塞缪尔微微点头,站起身来,对温奇温明说道:“不知道该怎么做出选择的时候,听听客体方的意见往往是个不错的选择。”
他直直地看向温奇:“做英雄的机会来了。”
温奇歪过头:“可是我不想做英雄。”
话虽这么说,他却把刀子收了起来,浓黑的睫毛低垂下:“我爸妈,有人管他们叫英雄,但是死的很惨,连带着我们也很惨。”
他用一种很奇怪的目光看着塞缪尔,“英雄总没有好下场。”
对温奇的那句“不想做英雄”,他应该立刻反问回去的,他也已经准备好了说辞应对温奇的各种回应,但是塞缪尔站在原地,难得的反应慢了一拍。
因为从温奇的这个眼神中,他接收到了一个很重要的信息:原主以前,大概也是被叫做英雄的。
原主弗彻当作英雄的结局大概的确不怎么美妙,所以仓惶地转型成了一个落魄的坏蛋。
他又感觉左腿痛痒起来——这条腿,究竟是怎么断的呢?
头脑中想着这些事情,塞缪尔眨动了下眼睛,慢慢调度出一个笑容:“你相信一句话么?”
“什么?”
“求仁得仁。”
英雄正义无畏、信念坚定,是众多美好可贵品质的集合体,或许会有情绪化、寡言少语这些缺点,但这些缺点在其突出的人格魅力下反而增添了英雄独到的可爱之处。
他们这样的人,只要愿意,做什么都会成功的,他们如果要和邪恶奸佞一起追名逐利,后者是比不过他们的。
但英雄求求的从来不是一个好下场。
温奇理不理解这句话不重要,总之他已经按照塞缪尔的意思做了。
这个选手伤的挺重,但是在这个时代也算不得什么,只要他能撑到游戏结束,就会有专门的医护人员为他处理伤口,并且给他安装一条新的手臂。
所以关键的是如何活过这三天。
温明从仓库的货架上拿了止血药和绷带,重新给这个选手包扎了手臂,然后他们带着这名选手找到了一处藏身之地,是个施工到一半的烂尾楼,并且一半塌了。
温奇讲那名选手放下,在他身边放下刚才他打包出来的吃喝用品,然后很茫然地站在那里,他并不擅长做照顾人的角色。
“嗯,”他拖了个长音,抓抓头发,“这儿环境不太好,漏风,但至少有个顶,如果下雨的话……”
还是温明把留给这名选手安置好,然后将这几天他需要用到的东西放到了他手边。
“稳定剂,”他将一个单独的小包塞到了一处不太明显的砖缝里,“三天的用量。”
那个选手费力地撑起身子,他只有一条手臂了,并且是刚刚断掉胳膊,还不太习惯,所以他起身起的格外艰难,温奇就在他半米处的位置站着,一点去帮忙的意思都没有。
这倒并不是因为他十分的没有眼力劲,温奇根据世界线上的年龄是二十一岁,很年轻的一名杀手,作为这个年纪的年轻人,他有着应有的一切活力热情,并且会恰到好处地伪装成一个上进的可爱青年。
塞缪尔想他不帮忙或许因为有过类似的经历,受了重伤或者得了很棘手的病,孤苦伶仃地躺在冰冷的地上,身边一个人也没有,好像就要死掉了,但最后总还是能爬起来,喝上一口糖水或是一个干得塞喉咙的面包,然后重新活下去。
所以这个选手在他看来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这个选手终于坐了起来,他笑了一下,想对他们几个表示感谢,但是脸上全是被摧残过后的麻木:“你们真是好人,可惜我只有一只手了,不然我一定会为善良的你们祈祷的。”
“祈祷?你信教?”温奇看过去,看起来对那个选手的话挺感兴趣——当然,他对很多事情都挺感兴趣。
一直沉默着的塞缪尔也看过去,轻轻眯起了眼睛:没想到这个选手还是个虔诚的信徒,不知道是信的哪门教来做这种杀人的行当。
他教温奇如何谦卑地对主表示敬拜与赞美以求得主的祝福和保护:“我没有了手,但是你还有,祈祷吧,主会保佑你的。”
温奇张了张嘴,还想再问点什么,忽然被塞缪尔抬手拦住了。塞缪尔半挡在他身前:“不好意思,我们不信教,也不需要谁来保佑我们,所以更不会跪什么莫名其妙的主。”
他感受到身旁温明投来的视线,不过没理会他,继续说了下去:“我们的手,是为了战斗而非祈祷。”
“如果硬要说我们信什么的话,我们只信手里的刀和枪,”塞缪尔稍微后退了些,不动声色地将谈话的中心移回了温奇身上。
他希望将温奇培养成一个英雄。
这名英雄会在未来成为一众被践踏玩弄的平民心中的信仰与希望,就像那个“主”一样——温奇不应该拜任何人。
第80章 断骨(五) 攻略度:百分之六十……
告别了那个选手, 他们在回到那间仓库的途中遭遇了一阵混乱:晚上十一点多,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开始“回收”那些没有按时足量注射稳定剂导致药效发作的选手了。
其实还没到规定的结算时间,不过这种事情一般也不会有人计较:整个游戏都是权贵们百无聊赖中的创造罢了。
什么精神病院主题, 什么患病的选手逃出精神病院,负责任的工作人员把他们带回接受治疗的主线, 全都是幌子, 为了掩饰精神病院那座三层的小白楼就是个刑场的事实。
满怀憧憬、年轻力壮的选手被拉到那里进行处决, 而权贵们就可以围坐在刑场边, 舔舐选手们在恐惧时流下的冰冷汗水或者对选手在生死抉择时流露出的丑陋人性评头论足。
如果他们有动手的兴致, 也尽可以拿起刀,成为行刑手。
一切都在他们的考虑之内,他们考虑的很周到。
塞缪尔在终端里就看到了那个人的位置, 一个B级的权贵, 代表他的蓝色标签和一个白色的人名离得非常近,几乎重叠在一起。
在这份地图上,白色的名字表示参加游戏的选手。
塞缪尔思前想后, 觉得他们实在没必要去害怕那个人, 毕竟在设定中, 工作人员此时没有抓捕温奇温明的正当理由。
于是他们按照原定的最短线路继续前进,堪称是和那个人迎面撞上了。
那是一片健身广场,右手边有一座用黑色篱笆围起来的巨大雕塑,月光斜斜地照射过来, 雕塑在白色的硬化板砖上形成嶙峋的黑影。
现在他们知道那两个人的名字为什么离得那样近了, 因为实际上他们确实也是重叠在一起的。
趴伏在地上的那个选手背负着一套装饰了团簇羽毛的枷锁,将他的头颅向下缀着连同两只小臂束缚在了一起,他的小臂又牢牢缠了一副同样镶满鸦羽的绑带,如果翅膀般一直连到十指指尖。
十指分开, 各套了一枚漆黑的指套,指套布了倒钩,强行脱掉势必会将手指上的皮.肉尽数撕扯下来。这是权贵们专门为了这些惯会玩刀弄枪的杀手们准备的。
这一套锁缚装饰明显以鸟雀为灵感来源,做成了翅羽的样式,上面的羽毛疏密有致、丝缕分明,照理来讲应有轻盈妖异之美,但那个选手被强迫着跪服在地,两臂紧紧绑起,膝盖之间却横支了一根木棍,让他的两腿分得极开,笨拙地在地上蠕动着,半分轻盈也没有。
尤其是在他的身后,还契着一个戴了犀牛面具的人,顶住他向前爬行。
听到脚步声,犀牛先生的动作一停,扯住那名选手脖颈间的锁链向上一提,如同驾驶牝马一般勒令其停了下来。
犀牛先生的面具做的精细,但除了这副面具以及腰间别有用途的皮质腰带外,他未着寸缕,像是在搞什么行为艺术。
在道路的两侧隔着几十米的距离,塞缪尔和温家双胞胎和他对望着。
他们三人停下来倒并不是因为害怕,硬要说的话大概是恶心,在雕塑投射下来的怪异黑影中,那两个人脱离了人类的范畴,形成了一个新的生物,犀牛的头,人类的上身,下面长满了漆黑的羽毛,如同山海经中某个牛头鸟身的怪物化了形成了真,就站在街边盯着你看。
如此过了两三分钟,犀牛先生动了。
看到那个诡异的生物向自己蠕动过来,几人默默向旁边又让了让,本心只是想离那让人生理不适的东西远点,但是犀牛先生会错了意:他以为他们怕他。
于是在经过塞缪尔时,他将手中的锁链缰绳倒了个手,对塞缪尔得意洋洋地做了个手势。
这个手势乍一看只是潮流人士之间道别用的,是一句潇洒的“后会有期”,但是他少伸了一根手指……那么其中的意思就完全的变了,变成了一句恶劣至极的侮辱。
他已经走过了塞缪尔,但是扭着头,做工精美的犀牛面具朝向塞缪尔,随着他越走越远,扭头的角度越来越大,已经超过了九十度……
塞缪尔微笑着看着他,发现这位犀牛先生的确有一些天赋:他总有办法创造出最让人生理不适的画面。
犀牛先生再次抬起手腕,想做个完美的告别仪式,但是下一刻,他喉咙一凉。
起初他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低下头,他看到有鲜红的血液溅落在手背上,他的皮肤苍白,手中的锁链银亮,更衬得那几滴血浓郁刺眼。
但很快,有更多的血流出来,他参加这种游戏,是见惯了鲜血的,并且向来觉得血这种东西很美,因为这样一种液体,竟然能存在从鲜活到衰竭的过程,他享受看到血液喷涌出来,慢慢变暗干涸。
第一次,他觉得血液会刺眼。
他终于松开锁链,后知后觉地想捂住被割开的喉咙,但鲜血从指缝里流出来,根本挡不住。
他抬起头,看到歪头转着指尖刀片的温奇,他想说点什么,但只发出了“咕噜”的声音。
温奇伸手去摘他的面具,面具太紧了,他摘不下来,索性再次抬手,用还滴着血的刀片,划开了那张面具。
他用力太大了一点,高估了面具的坚韧程度,刀片从他的右侧额头一直到下巴,划出了一道深深的口子,顺带划瞎了犀牛先生的右眼。
犀牛先生满脸是血,还有茫然:是的,他刚刚看到了温奇走过来,但是那又怎么样?温奇走的一派轻松自然,也没带什么武器,和之前所有向他寻求庇护的选手没什么不同,所以现在是怎么回事?
他知道温奇,温奇是这场游戏被几名权贵看中的“冉冉升起的新星”,是的,但是那又怎么样?他终归是一名选手,怎么敢对自己动手的?
他终于从血泡的挤压中模糊地吐出了一个字:“你——”
温奇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那是一张乖巧无害的脸,轮廓上几乎显得幼稚,但那双眼睛里,直直地发出了冰冷的,带着动物性的光芒。
温奇不无恶意地笑了下:“怪不得要带面具。”
随后他后退了一步,像在躲避肮脏的垃圾:“有人说过你这样子很恶心吗?”
犀牛先生看着他,依然不能相信自己会死在一个选手的身上,而且这个选手只是个初来游戏的新人,人头分只有十分,甚至比不上自己身下这个性|爱玩具。
温奇不在乎他怎么想的,他将睁着眼死在那名选手身上的犀牛先生踹了下去。
那个选手没什么外伤,但一直在抽搐,嘴里发出含糊的哀叫,黑色的瞳孔完全扩散了,对外界的事情没什么反应。
这或许就是节目组给他们注射的药物的效用了,这种药物能让人再一次回到最恐惧的噩梦之中,强迫他们一次又一次体会生命中最痛苦的时刻,最后彻底击破对方的防线,是一种心理刑罚。
温奇划开那个选手身上乱七八糟的东西——有几样东西貌似和他的身体连在了一起,没办法,只能让它留在那里,然后他蹲下身,想去检查一下他的情况,却被几步赶过来的温明扯了起来:“你没事吗?”
温奇一脸无辜:“我为什么会有事?有事的是他。”
塞缪尔最后一个走过来,静静地看了看地上的犀牛先生后,非常自然地站到了温明身边——最后一个举动让温奇不悦地眯起了眼睛。
如果让他说出手杀掉犀牛先生的原因,他不一定能说出什么头道,毕竟他说话做事一向只凭直觉,往往在思考之前,动作已经完成了。
但是这原因里总有一点是因为塞缪尔,因为犀牛先生侮辱了塞缪尔,所以他要杀掉他。
然而他为了塞缪尔出手,但塞缪尔不仅没有任何表示,还理所当然地揽住了温明的肩膀,他们两人站得如此之近,般配的不得了,俨然成了一对真正的情人。
温奇看着温明,对方有着和他完全相同的一张脸,本应是他站在那里的——一直以来,所有事情,都是他站在正中心的。
……他简直不能理解他为什么会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哥哥,他应该不允许这种事情存在的。
温奇身体僵硬着,听温明说话,是关心的话,但是此时此刻,他一丁点也不想听那些玩意儿。
“还记得规则吗,游戏中最严重的违规就是伤害NPC。杀掉这个人会被判定为违规的,植入我们手臂的芯片……”
温奇轻巧地侧身避开了要查看他手臂的温明。
“……”温明一滞,也察觉到了什么,不过没留给他多少思索时间,塞缪尔体贴地轻轻拍拍他的肩膀,活跃起气氛:“不用太担心,既然到现在为止温奇没有受到惩罚,他就不会有事了。这说明在那些人的心目中,温奇是比那个人更重要的存在,他们最懂得优先级了。”
温明转头看向塞缪尔,嘴唇动了下,但又觉得没必要说出来,因为彼此都心知肚明。
他们受到了优待,以高级猎物的身份。
高级猎物……塞缪尔转眼扫过温奇,眼底氤氲起浅淡的笑意,为掩饰这点笑意似的,他低下头去,更近地靠近了温明。
攻略值已经到达百分之六十了。
攻略温奇,不仅简单,而且有趣。
甚至不需要他如何运用一些小技巧,他只需要对温明好就够了,有一些像是等价替换,他对温明的特殊关照会完美地转移到温奇身上。
他对温明越好,温奇对他的心动值越高,这不是很有趣么。
温明肩上忽然一轻,是温奇摘下他的背包,从里面取出了三支稳定剂,然后重新蹲下去。
温明垂眸看着他,低声道:“没用了。”
温奇不理会他,也无关心情原因,将那三支稳定剂稳稳地注射进去,他一动不动地看着那个选手,一直看到他终于抽搐着停止了呼吸才承认:“的确没用了。”
他是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