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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只是提一嘴,也不行。

“既然是师尊送我的礼物,阿若自然有好、好、对、待啊,师尊…… 你可不可以不要在你我二人独处的时候,提到第三个人,阿若会嫉妒的…… ”

狼崽子的野心路人皆知,同样,狼崽子的态度也从不遮掩。

他不会掩饰自己,也不会委屈自己。

他的好师尊都已经是无情道的大能了,他要是再不把这些心思挑明,只怕他的好师尊,这辈子都不会知道他对他抱有什么样的感情了。

百里若不奢求亓官殊回应,他只是想告诉亓官殊,自己真的很在乎他。

双膝跪地,百里若一步步挪回亓官殊身边,大胆地将自己的头,朝着亓官殊的膝盖靠了过去。

亓官殊没有拒绝他,讥讽地扯了下嘴角,任由狼崽子更加大胆地用双臂搂住了他的双腿。

百里若靠着亓官殊,心里满足极了,这样近的距离,属于亓官殊特有的冷香,无孔不入地侵入百里若的全部,在他身边形成一道特有的保护层。

让他有一种,全身心都属于亓官殊的感觉。

“师尊,阿若听说因为祭品的事情,上修界派了天淩宗的修士下来…… 需要弟子把他们引走吗?”

百里若知道天淩宗对于亓官殊来说意味着什么,如果这些修士一定要查,那必然会查到亓官殊的头上。

可是以亓官殊的性子,他一定舍不得对天淩弟子动手,到时候,只怕会更加麻烦。

与其这样,还不如在一开始,就将这群弟子带走,避免他们直接接触到亓官殊。

亓官殊不置可否,他确实不想对天淩的弟子动手,却也不想这些弟子,坏了他的计画。

漫不经心点了点头,亓官殊开口同意了百里若的提议。

除了骨玉侍卫,他最信任的,也就只有百里若这只狼崽子了。

“对了,禤家现任的那位土司,你若喜欢,也拿去当个药人玩吧。”

亓官殊只要一想到禤远峤想要把他纳入后宫的那些密卷,就忍不住浑身恶心。

让他直接死去,简直有些太便宜他了,倒不如送给狼崽子做个药人。

比起死,还是在百里若手中受折磨,更加痛苦一些。

禤家是亓官殊一手送上王位的,如今亓官殊不想让他们继续享福了,自然也就没有必要继续留着这些垃圾了。

百里若跟了亓官殊这么多年,早就摸清了自家师尊的办事习惯。

如果不是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一般而言,亓官殊都不会在意那些王族之间的[小打小闹]。

如今亓官殊选择将在任的土司,送给他当药人,足以看出来亓官殊对这位土司,有多么的不待见。

思绪变换了些许,百里若问道:“这家夥冒犯师尊了?师尊放心,阿若知道该怎么做。”

用最天真的语气,说着最阴狠的话,百里若脸上的笑容,却越来越灿烂。

真好。

他的师尊,果然还是对他最不一般。

他在师尊眼里,就是最特殊的!

贪婪地吸了一口亓官殊身上的冷香,百里若恋恋不舍地从亓官殊腿上起来,恭敬退后两步,对着亓官殊行了一礼后,淡道:“那弟子就先去办事了,晚上再回来陪师尊用餐。”

在这些日常的细枝末节上,百里若有些疯魔一般的执着,他能够接受自己外出任务,很长时间不能陪在亓官殊身边。

却不能忍受亓官殊没有等他,独自用膳。

他神经质地认定,能够陪亓官殊一起用膳,是一件非常亲密的举动。

只有这样,他才能说服自己,自己在亓官殊的心中,是最与众不同的那一个。

根本不给亓官殊拒绝,即便亓官殊不同意,等百里若回来后,他也会一根筋地带着双人份的晚膳,来到亓官殊的房中,和他一起用餐。

如果亓官殊不吃,他就会一个人吃完两份饭,还会在吃饭的过程中,不停扮演“师徒和睦”的儿童剧,简直幼稚又可笑。

亓官殊知道自己的狼崽子脑子不正常,但能够不正常到这种地步,也是挺别具一格的。

“准。”

反正也只是一顿饭的事情,这点小恩小惠,亓官殊还是会给予狼崽子的。

得到亓官殊的肯定,百里若脸上的笑容,明显真诚了不少,他扬起笑容,齿间的小虎牙若隐若现,看上去充满了属于少年的稚嫩和纯粹。

“多谢师尊!”

高高兴兴应下,百里若没有忘记回过来,从自己的储蓄戒中取出一双新的鞋袜,重新帮亓官殊光着的那只脚换上。

又仗着亓官殊的许可,把另一只鞋,也换了一遍,最后还直接带走了骨玉侍卫换下的那套鞋袜,退出祭司殿后,用掌心焰焚烧干净。

拍了拍双手,百里若冷眼“望”向祭司殿空无一人的地方,语气寒道:“我知道你们不听我的话,可是,我再说一次,别动我师尊的东西,那是我的。”

他像是独自演了一出没人观看的戏,自顾自地说完后,也没有任何回音。

百里若威胁完骨玉侍卫,头也不回地朝着殿外走去。

现在就去把禤远峤解决了,速度快的话,说不定,还能赶回来亲自为亓官殊做一顿丰盛的晚餐呢!

一想到晚上可以和亓官殊一起用餐,百里若脸上的寒意,也消散了不少,如凛冬过去,暖阳乍来。

……

祭司殿中,少司官的住处。

装横几乎和亓官殊一模一样的大堂之中,躺着一位浑身是血迹的人。

他身上的衣服体贴整齐,却在胸口前的那一处位置,有些淩乱,似乎是被谁用手狠狠揪起领子过。

衣服的前胸处,更是被鲜血浸湿了一大块,看上去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

仔细看的话,似乎这个人的四肢,都有些骨头错位的别扭,像是被用蛮力,直接打断了一般,却用让他可以勉强使用四肢。

他应该是还没有完全死,挣扎着,在地上匍匐爬着,鲜血在地上拖出了长长一条红痕,既不规则,也不好看。

他努力想要爬出房门,可是,他每次快要爬到门口的时候,都会在他眼前闪出一道白光,又将他带回最开始的位置。

不管他怎么努力,他都爬不出这扇敞开的门。

身下的血还没有止住,可他又没有办法昏死过去,他的神智清晰得有些可怕。

尤其是他的喉咙处,多了一条可怕的刀口,他努力想要说些什么,却只能从被恶意破坏的喉间,咕出破风箱一般的杂声——他已经完全不能够说话了。

强迫性地不断重复爬行的动作,他眼中的光越来越黯淡。

一开始,他还会尝试用喉咙发出一些声音,直到确认并不会有人关注到他喉,他连一句声音都懒得发出了。

除了因为爬行的动作,而拉上颈部的刀口,溢出鲜血,传来刺骨的疼痛时,他会稍微呜咽一下,他居然再也没有想要寻求帮助的意思。

装修淡漠清冷的大堂中,桌子上的水壶已经打开,旁边歪斜着一杯没有水的茶杯。

地上也打碎了好几个茶杯,碎片稀稀拉拉地散落,温着茶水的小炉还在燃烧。

地上还有一颗染着深红的血液,表面上黏着些许肉质的小铁球。

这一切,包括正在不断爬行的少年,都和房间给人的淡然,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看上去,居然有几分可怕。

负责观察少司官住区的骨玉侍卫眨着眼睛,眼睁睁看着这少年再一次回到原地,语气没有任何波澜起伏地对身旁的队友问道:“你说他到底是用什么,支撑他活下来的?”

多少次了?

应该也有快百来次了吧,他们都以为这家夥要么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要么会因为受不了打击,失去求生意志而死。

但谁也没想到,他居然还活着。

不但活着,还依旧在努力爬出来。

另一位骨玉侍卫也不理解,他思考了一会,才慢慢开口:“是不是少司官又研究出来的什么新法子,可以让人不死,却不断重复这种濒临死亡的痛苦?”

嘶,说的很有道理。

非常有少司官百里若的风格。

提到新法子,最开始说话的那位骨玉侍卫,有些后怕地抖了一下身子:“自从祭司大人放权给少司官后,他真的越来越疯魔了。这个小乞丐,应该也没有惹到少司官吧?人家换衣服的时候,都还想着怎么好好感谢少司官呢?

结果少司官倒好,直接一壶滚烫的开水,从小乞丐的喉咙里灌下去,末了,还烧红了一颗铁珠子,塞人家喉咙里去……

嘶,想想就可怕。”

虽然他们身为下属,这样背后编排少司官,确实不好。

但他们天天都在这里盯着少司官,实在也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啊。

还不如聊聊八卦呢。

骨玉侍卫二号点了点头:“确实够狠,有咱们祭司大人当年的风范。”

“诶,不不不!”骨玉侍卫一号立刻反驳,一向没有什么表情变化的眼中,浮现出了一丝不赞同和嫌弃,“祭司大人是祭司大人,哪里是少司官可以比拟的?哪怕模仿得再像,他也比不上祭司大人一根头发!这叫登月碰瓷,你知道吗?”

所有的骨玉侍卫,都是尧疆大祭司的死忠粉丝,不管大祭司做的事情,是好是坏,在他人看来,是不是过分狠辣恶毒。

在骨玉侍卫眼中,全都自动打上了百八十层滤镜,就一句话——大祭司,你——是我们的神!

……

小乞丐再一次努力朝着门口的方向爬去,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坚持着什么。

在那位和神仙哥哥很像的少司官给他衣服时,他都以为自己这辈子最幸运的事,一定就是遇见神仙哥哥和少司官。

可是……原来一切都只是他想多了。

当他按照少司官的要求,把自己清洗干净,又换上了少司官递过来的衣服后,他都想着,要怎么好好报答少司官和神仙哥哥了。

他的世界从前都没有光,直到被拐卖到这个异乡来,小乞丐都觉得自己可能就要死在这里了。

但他在这里,遇见了他的光。

这道光不大,却足以照亮他的身子,让他感受到温暖。

他听不懂异乡人的话,但少司官会说中原话,之前在神仙哥哥的神仙宫殿时,少司官曾经说过一句什么词语,似乎是师尊?

小乞丐听说过这个词,传说在上修界,那里有很多仙人,而那些仙人的弟子,就会唤收养他们,教他们修行的人为师尊。

师尊,应该就是等于亲人的意思吧?

他也想要一位师尊。

他曾经偷偷溜进酒楼中,听过几则话本,知道如果一个师尊会收很多个徒弟的话,那么这些徒弟之间,就会互称师兄师弟。

他们会兄友弟恭,全都是一家人。

他愿意和神仙哥哥,和少司官当家人,认少司官为师兄,认神仙哥哥为师尊。

但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当他对少司官说出“我可以让神仙哥哥也当我师尊吗”后,少司官就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不但面目凶狠了起来,还朝着他灌下沸水,用烧红的铁珠子烧灼喉咙,还用银丝毁了他的声带喉咙。

他真的很痛,太疼了……

他突然好像见到神仙哥哥,想对神仙哥哥述说自己的疼痛,可是他连这扇小小的门,都爬不出去……

少司官不管他,神仙哥哥……也不要他了……

小乞丐的光,似乎在一瞬间熄灭了,他努力想要捉住这抹光,可是这道光,却被另一位和他差不多大小的少年,用不容拒绝的强势抢走了。

他不肯分他一点点光。

一点点,都不可以。

手指停在门框前,这一次,小乞丐怎么样都没有伸出最后一步手。

他彷佛是突然想明白,又彷佛是彻底放弃了,他干脆原地躺下,目光湿润地望着远方,却缓缓收紧了手指,闭上了双眼。

一滴眼泪,从小乞丐的眼角滑落。

追光者,主动放弃了逐光的最后一步。

骨玉侍卫看到小乞丐终于停了下来,一动不动地躺在了原地,还以为他已经死去,无所谓地耸了下肩膀。

从空间中悄无声息浮现,骨玉侍卫拎东西一样,从地上拎起了没有任何动作的小乞丐,朝着乱葬岗的位置瞬移过去。

少司官在离开前特意吩咐了,如果这家夥死了,直接扔去乱葬岗喂蛇。

虽然他也挺不忍心的,不过少司官毕竟是少司官,身份摆在那里,他还是要听一下的。

……

“嘶,你这嗓子怎么充血这么严重,炎症很重啊,你等会再去拍个CT,看看有没有感染到呼吸道和肺部,好吧?CT…… ”

有些年纪的医生在计算机上敲敲打打,没一会就打印出一张病例单来,交给了一位戴着口罩的男人。

男人还没有说话,跟在他身边的一位穿着公主裙的小姑娘,就先接过了病例单,微笑着,用甜糯的语气对医生说道:“谢谢医生爷爷!”

医生对年幼乖巧的小姑娘,完全没有抵抗力。他听到小姑娘的问好,也忍不住跟着弯了弯眉眼,语气温和了些许:“诶——小姑娘真乖。”

说着,他又用羡慕的目光看了一眼已经准备牵小姑娘手的男人:“年轻人,你可真有福气,有这么乖的一个女儿,瞧瞧,多听话。”

男人戴着口罩,却依旧在医生夸赞小姑娘的时候,弯了一下眉眼,温和点了点头,认同了医生的话。

虽然他很想谢谢医生,但他现在确实没办法开口说一句话。

好在医生也明白男人的难处,挥了挥手后,就开始叫下一位病人。

离开诊疗室,瞿小七一手牵着便宜爹爹的手,一手握着医生爷爷开的单子,表情很是疑惑。

她抬起头来,扯了扯便宜爹爹的手,有些不开心道:“爹爹呀,为什么你的嗓子会在一夜之间,就坏了呀?小七没有感觉到任何怪物存在的气息呀?”

拜托,她可是天行院的守门人。

高危怪物好不好!

怎么可能会有她都感觉不到的怪物气息?!

这一点都不怪物学!

瞿镜也很奇怪,他在自己家里睡得好好的呢,突然感觉喉咙一阵灼热疼痛,用力咳了好一会,咳出血后,他突然发现自己开不了一点口了。

在那一刻,他其实真的很想叫一声“宝娟”,问一句“我的嗓子怎么了”。

咳嗽和鲜血的味道,吵醒了熟睡的小七女儿,她踩着小拖鞋,蹦跶蹦跶地跑来瞿镜房间,踮起脚来开灯后,就看到了要死不活,脸色苍白,唇角还挂着一丝血迹的病美人爹爹。

神职的鲜血,对于一只小怪物来说,简直就是大补品。

不过,瞿小七可不敢对自己的便宜爹爹动什么异样的心情,她眨了下眼睛,又啪嗒啪嗒跑出去,倒了一杯凝魂茶水后,小跑回来,递到瞿镜嘴前:“爹爹,喝!”

瞿镜:“…… ”

不愧是我的好女儿。

真是我的贴心小棉袄啊。

有些感动地接过瞿小七递过来的茶水,下一秒,瞿镜愣在了原地。

手指在瞬间被烫红,瞿镜用强大的肌肉控制力,以及灵力的熟练度,运转灵力护住了自己手指,端稳了这辈小棉袄递过来的凝魂茶。

嗯,棉袄是好棉袄,就是有些太烫了。

一百度的水,是打算给他本就脆弱不堪的喉咙,来一场水煮吗?

这份关爱太“灼热”,他有些承受不住。

一直到了第二天,瞿镜赶着最早的一班车,带着瞿小七来了上京医院。

一个晚上的时间,瞿镜用凝魂茶和灵力温养自己的喉咙,却始终没有任何好转。

这让瞿镜心中的异样,更加明显。

瞿小七的问话,也将瞿镜的思绪拉回现实,他默了一会,有一个猜测,已经在他的心里浮现。

如果连凝魂茶和灵力都没有办法改变伤口,那没有猜错的话,这一次的受伤,八成是和此界太平那个家夥有关。

他,是在异海之中遇到了什么事情吗?

为什么还会伤到喉咙啊??!

此界太平确实在舌根处有一纹禁制,导致他无法言语,可是,那也是禁制而已!不代表他真的不能说话啊!

再加上他其中一半的魂魄,回归了瞿镜的本体,也就是说,只要瞿镜作为主体的时候,此界太平是能够说话的。

可现在,可现在——

他怎么把自己弄成了一个真哑巴了?!

以此界太平的实力,没有理由会有什么人能够伤害到他才对呀!

异海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才会让此界太平变成这副模样?

瞿镜疑惑极了,却有没有办法知道此界太平那边发生的情况。

除非……

除非他主动出魂,进入导游的状态,倒是有可能卡入此界太平的视角那边。

但眼下,上京这边并不适合瞿镜离开,有太多的事情,需要瞿镜去做。

冒然出魂,并不是一件好事。

思考着,一道熟悉的声音,从他背后响起,打断了瞿镜的想法:“君上?你怎么在这?”

顺着声音的位置望过去,瞿小七在看清了说话的人是谁后,立马双眼一亮,挥着手中的病例单,对着这人打招呼:“洛哥哥好呀!”

“小七小姐好呀~”

洛淮清哈哈一笑,双手撑着膝盖,半弯下腰来,对着瞿小七打了声招呼。

瞿小七在整个冥府成员之中,除了便宜爹爹和小八哥哥外,最喜欢的就是这位洛哥哥了。

至于那个说她是怪物的商陆,哼,她才不要理他呢!

洛淮清正好出来拿秦子清今天需要打的点滴药单,正好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背影。

没有用鬼神度假的洛淮清,没有办法在人群众多的情况下,感觉出神明的气息。

能认出来瞿镜,一切全靠他对瞿镜的背影熟悉度。

走的近了,他也能够感觉得到瞿镜身上的冥府罗酆气息,这才敢开口唤道。

不过,洛淮清还是有些疑惑,瞿镜怎么会出现在医院之中呢?

他虽然身体也不太好,但那些都是修行和灵魂方面的问题。

以人间的这些技术和医疗手段,根本没用的啊。

瞿镜摇了摇头,他暂时说不了话,倒是瞿小七充当了一下转音筒的作用,她原地举起手,在洛淮清的面前蹦蹦跳跳。

一双编好的麻花辫,都因为瞿小七的这个跳跃动作,甩的一上一下。

“我知道,我知道!”

瞿小七蹦跶着,将手中的病例单递给了洛淮清,一边递过去,还一边皱着眉头抱怨道:“也不知道是谁这么缺德,把爹爹的嗓子给伤坏啦!爹爹现在都说不了话啦,可惨可惨呢!”

洛淮清听着瞿小七的话,忍不住微微瞪大了双眼,一目三行地扫过病例单上的初诊,他也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目光复杂地望了一眼瞿镜。

两人的目光相撞,互相都从彼此的眼中,读出了一点都心知肚明的消息。

洛淮清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他咂了一下舌,语气干涩道:“要是没记错的话,瞿君您有一魂,是不是就是封的口戒?”

高层之间不少人是知道此界太平和瞿镜的关系的,当然,这些高层之中,并不包括谢必安和范无咎。

此界太平作为被瞿镜主动分出去历劫,用来快速获得修行和灵魂力的三魂之一,它被天道封印的,就是口。

三魂各自代表了一道戒律,胎光天魂损命道,所以瞿镜寿命极短。

爽灵地魂封双瞳,所以作为影子的百里若生来不可睁眼。

幽精人魂禁口言,故作为情之所向的此界太平无法开口说话。

他们各有所缺,但只要回归一位的话,又会全部恢复。

瞿镜现在的情况,看上去实在是太像受到此界太平影响了。

但他们作为冥府帝君的三魂,按理说,实力也都不能差到哪里去才对。

尤其是作为婴鬼出身的此界太平,鬼体强悍,实力几乎都要超过瞿镜本人。

到底是什么东西,可以伤到此界太平啊?

洛淮清啧啧称奇,好一会,他又突然眼神一变,提出了一个大胆的推测:“瞿君,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把此界太平折腾成这个样子的,是您那位——还没有找到踪迹过的地魂?”

毕竟,那位地魂,代表的可是作为冥府帝君的一切阴暗面,以及不可言说的负面性格。

如偏执,如病娇,如疯狂……

更不要说,本体都喜欢的人,地魂见到了,只会更喜欢才对。

那按照地魂阴暗的性格来看,他还真的有可能会把一切觊觎自己所有物的家夥,全都折腾死啊!

这虽然不瞿镜,但真的很帝君啊!。

听着洛淮清有模有样的分析,瞿镜诡异地沉默了下来。

没有什么事情,是比听到自己的两个魂,为了自己心上人打起来的这种事情,更加令人尴尬的。

本来瞿镜就有这方面的猜测了,现在洛淮清也往这方面猜,让瞿镜更加反驳不了。

尤其是在洛淮清说完之后,他对出魂进入导游状态,和此界太平融魂的想法,就更加浓郁了。

他还真想看看,这个把此界太平弄成这么狼狈的,疑似“地魂”的家夥,到底是何方神圣。

要是没记错的话,上一次他去黄泉,找孟婆想借生死簿的时候,也从孟婆那里听到了疑似“地魂”的消息。

有实力,和亓官殊有关系,而且……似乎还于亓官殊的那个神秘家族有关系。

不管是哪个条件,都太让瞿镜好奇了。

自诩冥府察言观色第一人的洛淮清,只看一眼,就分析出了瞿镜现在心里的想法。

怎么说他也是曾经天淩的代理掌门,整个上修界的第一符阵天才,连大师兄那只千年的九尾狐心思,他都能揣测一二,更不要说瞿镜这位做人年龄还没他大的小上司了。

意味深长地扬了下嘴角,洛淮清双手负后,弯着双眼,笑眯眯道:“君上既然有了想法,大胆去做便是。冥府有商君和属下在,暂时还倒不了。”

还有什么事情,是比追他们冥府未来的君后更加重要的呢?

去吧去吧,早点把君后拐回来,我们冥府,也好早点恢复实力啊!

拜托,那可是裁决人诶!

能有一个裁决人作为君后,这真的是一件超级酷的事好嘛!

瞿镜很想说话,他微微拧了一下眉头,从口袋中取出手机,点开备忘录,在上面打字道:

【你确定商陆不会骂死你?】

他之前因为调查亓官殊的事情,已经丢了一大堆冥府的事务给了商陆。

商陆嘴上骂骂咧咧,私底下更是恨不得把瞿镜按在工位上处理公务。

现在他好不容易回来工作,从商陆那里分了一堆事务出来,让已经快到爆炸边缘的师弟,安抚回去。

再抛下公务去找亓官殊,只怕商陆会直接发疯的吧?

洛淮清无所畏惧,他嘻嘻一笑,狐狸耳朵和狐狸尾巴简直都要藏不住:“没事,我相信君上,只要您回来了,一定会罩着我的,对吧?”

我可是为了让你快点追到未来君后,主动放弃自己的生命安全,和商君对着干了。

君上要是再不罩着一点,这也就真的不礼貌了。

瞿镜:“……”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他呢。

尽管说是这么说,可让瞿镜抛下现实的公务,去异海之中弄清此界太平的事情,以及找到亓官殊的情况,他还是有些迟疑的。

他并非不想救亓官殊,可他很清楚,亓官殊现在应该并不想见到他。

尤其是亓官殊对自己的感情,只不过是他恢复身份前,所以的玩玩而已。

他瞿镜又不是什么下贱的人,人家都这么摆明要撇清关系了,还上赶着跪舔。

实在是太没必要了。

可瞿小七却在瞿镜准备拒绝的时候,再次扯了一下他的手。

小姑娘仰着头,有些脖子不太舒服,于是她挥了挥手,奶声奶气道:“爹爹,你可不可以蹲下来一点,我这么说话不太方便。”

瞿镜垂眸,看了一眼自家乖巧可爱的女儿,混乱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他弯腰抱起瞿小七,用视线询问瞿小七怎么了。

被瞿镜抱起来的同时,双手顺势搂住便宜爹爹的颈部,瞿小七目光认真,脸上没有任何开玩笑的意思,安静望着瞿镜,一字一顿道:“爹爹,你不去,父亲会死。”

“?!”

什么?!

亓官殊会死?!

怎么可能!他可是裁决人啊!

他实力那么强,怎么会因为一个小小的考试,就死去呢?!

瞿镜只感觉自己的心口,因为瞿小七的这句话,被狠狠砸了一下。

情绪动荡,他的耳边传来一阵耳鸣,眼前的视线也变得模糊起来。

他已经没有心情去思考别的事情,满脑子全是瞿小七的这一句——

亓官殊会死。

没有给太多瞿镜思考的机会,瞿小七点了点头,她的眼底快速闪过了一抹红光,她靠近瞿镜,贴在瞿镜的耳边,用只有瞿镜和自己能够听到的声音,小声开口:

“你去了,你会死。”

“……”

瞿镜更加沉默了,但这一次,他的视线却逐渐从空白的状态中,清明了起来。

同时,他的理智,也在缓慢恢复。

他会死么……

瞿镜并不怕死,他早就知道自己应该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活了。

就算他不在这里死,也会在归元日的那天,受到新界的刺杀而死。

他早就为了自己的死亡做准备,从冥府的事宜,一直到对于亓官殊的相关,瞿镜全都做了计画。

可他没有想到,自己的死亡,居然来得这样快。

半垂眼帘,瞿镜没有立刻回答瞿小七,也没有说什么拒绝的话。

他从洛淮清的手中拿过病例单,对着洛淮清告别后,抱着瞿小七朝着缴费处走去。

洛淮清沉默在原地,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家小上司离开的背影,眼底浮上了一丝兴趣。

他没有听见小怪物对小上司说了什么,可是看小上司的表情,似乎是遇见了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

这可就有意思了。

在小上司的眼中,除了冥府和未来君后,还有什么事情,是会这么严肃的吗?

——或许,是他的生命。

瞿镜,要死了吗?

轻轻抬了一下眉尾,洛淮清意味深长地笑了一声,摇了摇头,关于上司的生命相关,可不是他这种级别的冥府官职可以参与的。

刚转过身,洛淮清就对上了一位坐在轮椅上的少年。

啧,怎么又是这家夥啊?

虽然没有嫌弃,但洛淮清的脸色,也绝对算不上欢喜,他淡淡开口:“淩小朋友,你一天到晚就这么闲,在医院里逛来逛去吗?”

坐在轮椅上的淩钦慈因为洛淮清的这句话,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不过,他并没有僵硬太久,又再次挂上了温顺的笑容:

“前辈误会了,我只是有件事想要告诉前辈。

之前在月河染坊考场的时候,前辈曾经对洛队长十分关怀,我猜测,前辈应该和洛队长关系不一般,那么这件事,便应该告诉前辈。”

月河染坊考场,是上京打第一起将普通人拉入异海考场的考试,这场考试正好把刚进入此界度假的洛淮清,一并拉入了考场。

也正是在考场之中,洛淮清认出了自己弟弟洛唯欢,并花费了大量的心思去保护洛唯欢。

尽管月河染坊考场异常,最终导致考场崩塌,没有评分成绩。

但洛淮清对洛唯欢的照顾,却是很多人都看在眼里的。

淩家奉神又是善于看破谎言的孔雀大明王,在不经意之间,淩钦慈得知了洛唯欢和洛淮清有血缘关系。

虽然洛家此代明明是独生子,从来没听说过有双生子的存在,但淩钦慈还是把这件事记在了心里。

玄宗磁场产生异常波动,将部分弟子卷入异境之中,明明应该在爆出来的第一瞬间,就召开长老大会,商讨事情的解决。

可是淩钦慈却发现,不但玄宗没有任何要召开大会的意思,就连对这些“失踪”弟子的安危,都没有谁在意。

淩钦慈也问过自己的父亲,依旧是得到“不要过问”的回答。

他不明白为什么,却本能的察觉到了其中的一丝不对劲。

既然玄宗和家族都不能给他带来帮助,那他能够寻求帮助的,也就只有这位看不清实力的前辈了。

以洛淮清在异海中对洛唯欢的关注程度,淩钦慈相信,在他一定会和自己站在同一个位置上,去调查事情的。

“小欢怎么了?”

果然,在提到洛唯欢的名字后。洛淮清的表情瞬间发生了变化。

他语气的着急,几乎就差把“这是我的弱点”六个字,直接写在脑门上了。

淩钦慈心底没由来的觉得有些不太舒服,他皱了下眉头,又说不清自己这是怎么了。

索性先忽略过去,步入正题:

“玄宗在不久前产生了一次异常磁场波动,波动过后,连带洛队长在内的数十名玄宗弟子,全都失去了消息,至今下落不明,和之前的京航H9466航班的失踪状态一模一样。”

“小欢失踪了?!”

这个消息,直接将洛淮清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他脸上的慌乱并不作假,甚至有些脆弱的可怜。

在听到洛唯欢失踪的这个消息时,洛淮清的整个大脑中,顿时炸开了一道白光,全部思绪都消失不见。

千万年失去亲人和弟弟的可怕回忆,再次涌上洛淮清的脑海。

他的呼吸下意识开始加重起来,隐约有些快要呼吸不过来。

洛唯欢可是他最后留在世上的亲人,他只剩下这一个弟弟了……

如果小欢出事了,那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洛淮清用力深呼吸了几口,让自己的大脑能够再次运转起来。

他尽可能地梳理脑海中的信息,强忍着声音的颤抖,快速问道:“能把事情的经过,全部告诉我吗?谢谢你。”

淩钦慈心里的不舒服更加浓郁,可是他根本说不出来是为什么,他只是莫名觉得有些烦躁,不想听见洛淮清对自己这么客气,也不想从洛淮清的口中听到这么疏远客气的词。

“前辈客气了,不用对我说谢谢的。”

将之前花了一些时间整理出来的信息文档夹递给洛淮清,淩钦慈十分贴心的开口:“前辈,这里并不是说话的好地方,不如去我的病房之中吧?我是个人病房,不用担心有人打扰。”

点了点头,洛淮清心中担心洛唯欢的安危,难得没有拒绝什么,推着淩钦慈的轮椅,就朝着他说的位置走去。

等到了淩钦慈的病房后,洛淮清立刻打开了手中的文档夹,开始阅读这些信息,希望能从字里行间,找出任何有关洛唯欢的字句。

可惜,文件并没有写到这些失踪的弟子们去向,也无法判定他们是否安全。

这样的认知,让洛淮清更加烦躁。

淩钦慈抿唇,安静在旁边为洛淮清到了一杯水,等差不多洛淮清看完了文件后,才将水递了过去:“前辈,您先别着急。其实,我在尝试推测的时候,曾经看到了一些东西。”

“探测?”洛淮清顿了一下,又看到淩钦慈缠着纱布的双眼,“就是因为这个,你伤到了双眼?你看到了什么,居然反噬这么大?”

妄图窥探天机,本来就是一件伤人伤己的事情。修士本来逆天而行,更不要说去窥伺片刻天机。

小事也就罢了,一旦涉及到重要的事情,或是能够影响未来发展的东西,就会受到来自天道的反噬。

洛淮清作为窥天的“小能手”,还没有受过几次反噬,就算有,也都是内伤。

可淩钦慈这伤到眼睛的,又是怎么回事?

心下有些好奇,但洛淮清并没有想要追问的意思,这都和他无关。

他并没有从淩钦慈这里获得任何消息的打算,可是淩钦慈却并不打算这样闭嘴。

他微笑了一下,双手规矩搭在自己的膝盖上,淡然开口:“我在推测这次玄宗弟子失踪案件的时候,看到了——

一朵七瓣的金色枫叶。”

第165章 尧疆的尧

“七瓣金枫?”

听到淩钦慈的这句话,洛淮清原本严肃着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古怪起来。淩钦慈想要从洛淮清的表情中,看出来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只可惜洛淮清古怪的表情,只持续了一瞬,就立马恢复了正常。

尽管如此,淩钦慈还是敏锐地察觉到,洛淮清刚才的紧张和愤怒,在听到七瓣金枫地那一瞬间,弱化了不少。

不,或许应该说——彻底消失了。

七瓣金枫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在洛前辈听到了这个名词后,居然立马就不担心洛唯欢了?

要知道,当时在异海考场中的时候,洛淮清对洛唯欢的关心程度,可是甘愿以自己性命相救的啊!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愿意为了一个刚认识的人,下意识付出自己的性命。

洛淮清,真的很在意洛唯欢。

淩钦慈想要追问些什么,可是洛淮清并不打算给淩钦慈询问的机会,他停顿了一会后,在淩钦慈想要开口前,问道:“这件事情,天行知道吗?”

在玄宗之中,发生弟子查无踪迹的事情,怎么看,天行都不应该什么动作都没有。玄宗对于他的这位四师弟而言意味着什么,洛淮清当然十分清楚。

也正是因为清楚,他才会有所疑惑——

没有天行的许可,真的有谁,可以在玄宗之中,悄无声息地将这群弟子带走吗?如果在此之前,天行真的不知情,那他在知道后,却依旧没有任何动作,是因为——

天行知道带走这些弟子的人,是谁吗?

“天行大人最近不在玄宗,似乎是外出办公了,至于他知不知道,就不好猜测了。”

淩钦慈摇了摇头,他和洛淮清一样,都疑惑过为什么天行这一次没有任何动作。

被当成淩家未来继承人培养那么多年,他当然也感觉到了这其中的一些“不可说”。

但他不敢,也没有资格去揣测天行的意思。

“洛前辈,您知道他们在哪,对吗?”

迟疑了一会,淩钦慈还是问出了这句话,他的妹妹也在这次失踪弟子名单之上,父亲那边给出的回答,是让他不要去管。

可那到底是他的妹妹,他不可能真的什么都不做,就任由自己的血。肉至亲,在一个未知的地方,生死不明。

从刚才洛淮清的态度来看,他就算不知道洛唯欢他们去了哪里,也大概有了一个猜测。

他可以不去追问细节,也可以不思考洛淮清是怎么知道的,可他想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一个,告诉他失踪弟子们一切安好的答案。

洛淮清并不能够保证失踪弟子们的安好,但他可以确认一点,那就是秦政绝对不会让自己的弟子,陷入危险之地。

尤其是淩钦慈还提到了七瓣金枫。

如果真的是淩钦慈看到的这样,那么不说别的,洛唯欢一定是安全的。而,以洛唯欢的性格,他想要保下这些玄宗弟子们,是必然的。

如果是在其他的什么异海考场中,洛淮清可能还会担忧一下,可……

现在嘛,洛淮清有点担心把这群玄宗弟子卷入境域的那个家夥了。

敢把天淩七子之一,放回天淩,背后这人是嫌自己活的太长了吗?

不说大师兄会不会教训幕后之人,若这个境域之中,还原了所有七子……

那巅峰时期的“洛淮清”和转世之前的“张子清”,都够让他们喝一壶了。

更别说还有上修界第一家族,微生家在。

谁敢动洛唯欢,那就是在和整个微生家和天淩宗作对。

这幕后之人是疯了吧,居然想出这种幻境?

洛淮清唇角的弧度扬起,可他的笑意才刚到一半,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转瞬落了下来。

“…… ”

“我不知道他们在哪,但是你放心,他们会很安全的。”

思虑片刻,洛淮清只能给出这样模棱两可的回答,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淩钦慈一眼,慢道:“还有你,小朋友,没事别窥探天机。你应该感到庆幸,如今淩霄规则极大程度削弱,否则,单凭你这两次窥天的举动来看,不死也要残了。”

现在的年轻人啊,怎么都仗着自己有点天赋,就随意妄图去揣测天意呢?

怪哉,怪哉啊。

还打算继续说些什么,却在这时,洛淮清的手机响了起来。

洛淮清的手机,是商陆帮他置办的,除了商陆和瞿镜等人,基本没有人知道他的联系方式。

他本来是打算把联系方式给阿四的,但阿四太忙了,他也就忘记了。

拿出手机,果然是商陆打过来的电话,洛淮清按下接听键,将手机放到耳边:“喂…… ”

“淮清,冥府出事了。”

……

一句冥府出事了,直接将洛淮清愣在了原地,他似乎没有听清楚商陆讲的是什么,握着手机的手指,猛的一紧,瞳孔也在那一瞬间突然变化。

隐约间,似乎有一道神明气息浮现,淩钦慈捕捉到了这一缕气息,有些疑惑地转向洛淮清的位置。

要是没记错的话,这抹气息,是属于洛前辈的。

连刚才听到洛唯欢可能出事时,前辈都没有外放神明气息,这是出了什么事,让他情绪波动如此之大了?

房间中沉默下去,淩钦慈不敢打扰洛淮清的思绪,洛淮清也在缓慢的呼吸之间,压着声音,重新问了一遍:“你刚才说…… 怎么了?”

“冥府出事了,谢七说,有神职陨落,但他不肯告诉我是谁陨落,只说一定不可以让师兄知道,怕影响他最近的归元日。

还有,两位大帝留下另外一个锦囊——开了。”

不管是神职陨落,还是锦囊打开,对于冥府而言,都是一件非常重大的事情。

现在的冥府太虚弱,没有办法缺少一位神职,也必须依靠着两位大帝留下的锦囊,查找振兴冥府的方法。

洛淮清想的很多,他的眼尾,在听到那一句“一定不可以告诉瞿镜”时,下意识挑了一下。

自从大帝失踪,冥府的主事人就换成了瞿镜和商陆,任何与冥府有关的事宜,不论大小,都必须告诉瞿镜。

但现在,冥府神职陨落这样大的一件事,居然说一定不可以告诉瞿镜?

思来想去,就只有一种可能了——那就是这个陨落的神职,对瞿镜而言,很重要。

重要到,可以直接影响到他接下来的归元日,或是其他决策。

整个冥府中,有这样身份神职,稍微排除一下,也显而易见……

相信商陆也猜出来了,可他不敢相信,也不愿意去猜。

电话两头的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也不知道保持这样的沉默有多久了,洛淮清才扯开话题,干涩问道:“第二个锦囊,写了什么?这个可以告诉瞿君吗?”

就算冥府全部人都去为了瞿镜,演一出盛大的戏,去欺瞒一位即将陨落的神,将他在意的神明死亡消息藏起来。

那关于冥府存亡的消息呢?

这总该可以透露吧?

“可以,”商陆的声音听上去似乎也不太轻松,本来就需要忙着处理一大堆现世和冥府的交接事务,现在冥府又出事了,一连串的打击,让商陆有些处理不过来,“锦囊上只写了一个字,“尧”。具体是什么意思,我也不知道,崔子玉他们正在探讨。”

“尧?”

将这个字音,在唇边重复滚动了一遍,洛淮清的脑海中,似乎快速闪过了什么,下意识脱口而出:“尧疆的尧?”

“…… ?”商陆一愣,没有在第一时间跟上洛淮清的思路,可他仔细回想了一下,确认了洛淮清说的是什么后,也不管洛淮清是不是根本看不见,点了点头,回答道,“对,尧疆的尧。淮清,你的意思是,这个“尧”,是指尧疆?”

尧疆这个只出现传说中的地方,真的是存在的吗?所有对尧疆的数据,全都仅限于古籍之上,就算是现在直接去理南,随机问一位苗疆人,你知道尧疆吗?

估计他们都只会回答:“那是我们南疆传说中的地方。”

这样一个摸不清,捉不住的虚幻之地,会是大帝留下的预言中,能够拯救冥府的地方吗?

洛淮清其实也不确定,他下意识脱口而出,只不过是因为,他曾经在天淩的时候,小五和小欢为了治疗阿七的病,去过一次南疆,查找传说中的尧地。

去小五后来所说,他们并没有找到尧地在哪里,可是却见到了他们那里,受所有子民崇拜的大祭司,参观了一场盛大的祭祀大典。

大祭司心善,给了一株药草,可以压制阿七的病情,却没有办法根治,最终,小五他们无功而返,调侃说,果然传说只是传说。

可洛淮清却记得,小五当时说,南疆的所有子民,对待大祭司的态度都非常的不一般。

明明只是一位普通人,子民们的态度,却几乎在信拜神明,并且,还有许多人正在上升信仰,转化为无尽的爱意。

他可不认为一个简单的普通人,就能够当上大祭司。

尤其是能够将整个南疆子民,都转化为自己信徒的大祭司。

洛淮清对尧疆的印象不能说不好,也不能说很好。毕竟他没有亲眼见过那位大祭司,见过大祭司的,除了目前还没有找到转世的小五,就是失去了所有记忆的洛唯欢,以及…… 还不知道在哪里的阿七。

沉思了一会,洛淮清还是觉得这个“尧”字,极大可能和尧疆有关。

他对商陆说了句“晚点再打给他”后,来不及和淩钦慈说再见,快步离开了病房,朝着秦子清的病房走去。

一路赶回秦子清的病房,正好秦子清醒着,洛淮清赶着这个清醒时间,开口问道:“三儿,你知道阿七在哪里吗?”

秦子清点了点头:“知道,不过,师兄你要现在去看阿七吗?可能会有些麻烦。”

“他在哪?”

“……京乔精神病栋。”

很好,不愧是阿七,他的精神状态,一如既往地稳定呢,都稳进精神病栋了。

抽了下嘴角,洛淮清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行,我知道了,你先休息,我有事情要去问问阿七。”

“好,相信阿七知道师兄你来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秦子清弯了弯眉眼,听话躺回病床上,语气虚弱回答。

帮秦子清掖了掖被角,洛淮清拿出手机,打开地图,开始约去京乔精神病栋的车。

车辆来的很快,洛淮清一路沉默着去到病栋,下车前,看到了司机一脸复杂的怜悯表情。

司机叹了口气,意味深长道:“哎,小夥子,往前看吧,过去的都过去了,人嘛,总是要向前走的。”

说了一通奇怪的话,司机开车离开,留下洛淮清现在冷风中,一脸茫然。

啥意思啊?司机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啊?

算了,想不明白,神和人的悲观并不相通。

按照流程,洛淮清对护士询问阿七的病房号,一听到是来找1007号病人的,护士立马换上了客气的微笑:“您是来看1007号吧?您放心,病人的房间还在老地方,一整层就他一位住户,不会有任何人打扰到他的,有专门的VIP 电梯上去,也不用担心有病人乱串楼层。”

洛淮清瞭然点了点头,认可了病栋的做法。

你们很上道,知道把危险分子单独隔离开来。

进入VIP电梯,来到了属于1007的单独楼层,洛淮清出电梯的第一时间,就开启了鬼神领域,防止自己不小心,被阿七嘎了。

一只脚刚迈出电梯,一把带着杀意的菜刀,就破空朝着洛淮清的头盖骨飞去。

洛淮清见怪不怪地从怀中掏出一张压好的符箓,渡入最后一丝灵气,符箓开启,眨眼之间,在洛淮清的面前,形成了一道流动着七瓣金枫的结界。

“阿七,是我,二师兄。”

仗着结界的存在,洛淮清慢悠悠踏出电梯,神色轻松地开始在楼层中巡视起来。

不在,不在,这一间房也不在……

“我来就是想问问你,你还记得之前,小五小六带着你去南疆看病时,见到的那位大祭司吗?”

“大…… 祭司?”

手中握着一把水果刀,头发随意披散开来,面前的刘海甚至直接遮盖住了大半张脸,四肢上都扣住了特殊银制手镯的精神病人,听到洛淮清的问题后,疑惑了一下。

啊,找到了。

洛淮清眉眼一松,走到精神病人面前,蹲下来,贴心地将他眼前的刘海拨开,露出刘海下那张妖异万分的脸。

阿七的大半张右脸上,都爬满了暗金色的符文,眉心中间,更是写了一道“封”字。

伸手点了点阿七眉心的“封”字,金光拂过,他右脸上的符文逐渐消退,隐入颈部之下。

洛淮清习惯性摸了摸阿七的脑袋,语气温和道:“好久不见啊,小阿七。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记…… 得,”阿七纯真如幼儿的双瞳中,满是洛淮清的身影,他乖巧点了点头,“你是,二师兄。师兄…… 安。”

洛淮清:“真乖,那阿七你还记得当时南疆的那个大祭司吗?”

阿七仔细回想了一下,突然用那张纯真无邪的脸,做出了一抹饱含深意地微笑:“记得,他,在、造、神。”

第166章 这是?血沙华

瞿镜拿完医生开的药后,带着瞿小七回到家。

他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自己关进了房间内,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瞿小七双手抱胸,嘟着嘴站在瞿镜的房门口,她虽然没有透视的能力,却也能通过预言,大概猜到瞿镜现在在做什么。

她在门口停了好一段时间,瞿镜在这过程中,也一直没有出来。

“人类的情感真复杂。”

又站了一会儿,瞿小七从口中喃喃出了这句话。瞿镜并非真正意义上的人类,他是神。但在人间这么久,他早就染上了人类的七情六欲,不再是一位高高在上的神。

而情感,恰恰是人类和神明之间最大的差别。

可有的时候,瞿小七又觉得,她这位便宜爹爹,却比任何神都像神。

神明并非无情,只是他们不容私情。一旦存有私情,便不再公正。

凡间拥有权势之辈徇私,尚可危害一方。

更别说拥有无穷法力的神明了。

瞿镜给瞿小七的感觉,就很奇怪。

他大爱世人,有爱,也有欲。

碰巧,瞿镜的爱与欲中,还都有一项排在第二的——亓官殊。

瞿镜从来不在瞿小七等人面前掩藏自己对亓官殊的感情,他很喜欢亓官殊,这份喜欢究竟到了怎样的地步,没有人可以说得清。

偏偏亓官殊输给了世人,偏偏瞿镜的欲,输给了爱。

爱是付出,欲是索取。

瞿镜愿意为了天下苍生付出,也不愿意对亓官殊进行索取。

他的这份理智和克制,让他身上的神性,达到了顶峰,甚至远远超过了赵公明和韩固。

或许也正是因为这样,神庭的财神和月老,才会对瞿镜如此恭敬敬佩。

但瞿小七有时候也希望瞿镜可以自私一些,至少在对亓官殊的感情上,自私一些。

就算瞿小七不愿意承认,不过在天行院中,有一句话,她很认可——

“对于我们怪物而言,喜欢的东西,就一定要握在自己手中,放不放手是我说的算,我说喜欢,不管对方接受不接受,也是我的事。”

可这不可能,瞿镜不会这样想的。

又站了好一会,久到瞿小七都觉得自己的腿有些酸了,干脆直接原地坐下,双手撑着下巴,继续盯着没有打开的房门。

“爹地啊,我饿了呀——你到底什么时候出来做饭呀——”

扯着嗓子嚎了两句,没有把瞿镜喊出来,倒是嚎来了敲门声。

瞿小七耳根一动,看了一眼依旧禁闭的房门,又看了一眼敲响的大门。

迟疑了一秒钟后,瞿小七果断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路小跑到了大门门口,踮起脚来按下把手。

她并不担心自己这样做,会引来什么不需要的麻烦。先不说这个歹徒能不能在瞿镜的眼皮底下,对瞿小七做些什么。

瞿小七作为天行院守门人的称号,可不是吹出来的。

就算真的有那些不长眼睛的家夥,盯上了瞿镜一家,那也只能由衷地为歹徒“默哀”一分钟了。

打开门后,瞿小七抬眼望过去,来的这个人,是她不认识的小哥哥。

不过,这个小哥哥身上的气息,似乎和便宜爹爹如出一辙,浑身鬼气,却并没有祟意。

就说明来的这个人,并非鬼祟,而是冥府的官职。

尤其是这个小哥哥的打扮,和范无咎的十分相似,是一身白色的导游服,头顶上还带着一定导游的鸭舌帽,将他的长发,都压在了帽子底下,形成了一个低马尾。

这个帽子没有见小八哥哥戴过。

瞿小七打量完来人后的第一想法,就是如此。

她给小哥哥让出一个位置,友善地对他挥了挥手:“你是来找爹爹的吧,进来吧,他在房间里,还没有出来,你要是有事找他,要和我一起等一等哦。”

谢必安似乎早就知道了瞿镜收养了一位女儿,在见到瞿小七的时候,并没有表现出太大的震惊和疑惑。

他学着瞿小七的模样,也对着瞿小七挥了挥手,随后,从自己的芥子空间中,取出了一件小礼盒:“您就是小七小姐吧?小姐好呀,我是谢必安,是小八的哥哥,他听说我要来人间,特意让我给你带一份礼物。”

说着,谢必安把包装精美的礼物盒递给了瞿小七,瞿小七一听是范无咎送她的礼物,眼神瞬时亮了不少。

忍不住雀跃地原地蹦跶了一下,瞿小七双手接过礼物盒,对着谢必安扬起笑容,甜甜道:“谢谢哥哥!小八哥哥现在还好吗?我好久都没有见过他了。”

把礼物盒放到客厅的茶几上,又拉着谢必安进了屋子,瞿小七关门后,直接小跑到了茶几旁边,兴致勃勃地拆起礼物来。

谢必安也很好奇范无咎专门在他要来人间时,让他等了一刻钟准备的礼物,到底是什么。

他还从来不知道,自己这位向来没有多大感情变化,被冥府成员都戏称死鱼脸的小八,什么时候在人间有了这样一位上心的“朋友”。

特别是在谢必安听说瞿小七是瞿镜收养的女儿后,谢必安心中的震惊更大了。

好家夥,看不出来啊,小小年纪,平时不鸣则已,一来就和未来老板千金打好关系了啊!

你小子,是懂前途的。

瞿小七不知道谢必安在想些什么,她满心欢喜地拆开礼物盒,打开后,露出了里面一朵被保存完好,封在灵力水晶球中的曼珠沙华。

“呦,他去阴阳回灯海了?”谢必安在看到曼珠沙华的那一刻,忍不住上扬了下眉尾,“小八可是最讨厌那些记忆过往的,居然专门去为小七小姐摘了一朵血沙华。”

瞿小七抬头:“什么是血沙华?阴阳回灯海又是什么地方,很危险吗?”

谢必安听出瞿小七语气中的担忧,无奈摇了摇头:“不危险,这是所有阴灵,在入阴的途中,见到的第一个景点,是一片非常好看的彼岸花海。只不过,走在这条路上,生前种种的记忆,全都会浮现出来,你所贪恋的、憎恶的、爱恨的……全都会涌入你的大脑。

如果心智不坚定,很容易沉迷在记忆之中,走错道路,跌入奈何,成为黄泉之中不得超生,永浸痛苦的怨魂。

小八是黑无常,他不会受到记忆影响,但他似乎很不喜欢去回忆那些痛苦。

至于血沙华,那是回灯海中,长在中心局域,最靠近奈何,用无数奈何怨魂的心头血,以及黄泉中的所有情绪温养而成,最漂亮,最有意义的冥府阴花。”

顿了一会后,谢必安又继续说道:“想要采摘到血沙华,必须亲自经历过一次人生中最痛苦,最绝望的记忆回溯,淌过这些悲痛死欲,打捞起一捧黄泉水,浇灌在待开的曼珠沙华花苞上,用痛苦和情绪绽放。

……一般是冥府中,用来表达最真挚的感情信物。看来,小八是真心把你当成朋友的。”

“小八哥哥也是我最好的朋友!”瞿小七听完后,立马举起手来,表达自己的态度。

她身为怪物,本来就喜欢这些和痛苦、鲜血相关的东西,尤其是这朵看上去就好看的花,还是用那么多绝望温养而出的,瞿小七简直不要太喜欢!

她小心用双手取出水晶球,捧在手心中仔细看了看,隐约间,她彷佛还透过灵力水晶球,闻到了属于冥府阴花独特的诱人香味。

“好香呀,这是什么味道?”

瞿小七好奇。她还从来没有闻到过这么诱人的花香,诱人到……她突然觉得牙齿有些痒,好想……喝血啊……

谢必安满不在意回答:“用官方一点的话来说,是痛苦和欲。望的味道,它对于每个人的味道都不相同,有些是蛋糕的香甜,有些是乌龙的淡雅,没有固定的味道。但它能够勾起心中最深的执念和贪恋。”

说罢,谢必安多问了一句:“小七小姐闻到的是什么味道?”

要是好找的话,直接告诉小八,以后送礼直接定点送,刷好感度更快呢。

瞿小七摇了摇头,自己也说不出来是什么味道,她皱着眉头思考了一会,好一会,才瞭然地舒展开眉头,抬头笑道:“我想起来啦!是父亲的味道!那种香香的,闻起来就很好吃的味道!”

属于规则的,属于淩霄天道的力量味道!

谢必安:“……”

哦,这个礼物有点难度,是没办法定点送了,小八还是自己去费脑子思考吧。

从瞿小七的称呼中,不难听出来,她叫瞿镜为“爹爹”,可她刚才说的,却是“父亲”。

如果爹爹是瞿镜,那能被称为父亲的,不就只有——未来老板娘,亓官辞了吗?

回想了一下上次在旧书店看到的,亓官辞一拳把瞿镜揍听话的画面,谢必安忍不住有些感同身受的肋骨疼。

他嘶了一声,打不过,打不过,这礼物太难了,送不起,送不起。

果然选择跳过这个话题,谢必安把视线移到了瞿镜还没有打开的房门上:“瞿君进去多久了?”

瞿小七跟着探头看了一眼禁闭的房门,又看了一眼自己儿童手表上的时间:“从爹爹回来后把自己关进去,已经快四个小时啦!啊,爹爹该不会饿死在里面了吧?”

谢必安继续沉默。

嗯,他觉得就算是一个普通人,四个小时不吃不喝,按照科学的角度的来说,应该……也是饿不死的。

“小七小姐您多虑了,瞿君不会饿死的。”

这种死法,放在一个神明身上来说,怎么看怎么违和好吧!

瞿小七耸了耸肩膀,轻轻歪头,做出一个标准的露齿微笑,显得她的两个怪物小獠牙更加明显:“嘻嘻,说不定呢?”

第167章 你是靠脸勾搭的坏家夥吗?

没有和瞿小七继续争论瞿镜作为冥府的一位司君,到底会不会因为饿死这个原因驾鹤西去。

自医院回来后,就一直被瞿镜紧闭的门,终于打开了。

听到门锁声音转动的那一刻,谢必安和瞿小七全都将目光,朝着瞿镜卧室门口的位置望了过去。

谢必安刚想上前迎一下瞿镜,却注意到了瞿镜并不算好的脸色。

也不知道瞿镜在房间之中究竟都做了些什么,他现在整个人看上去都像一具行尸走肉,眼神中没有多少的光亮,脸色更是苍白到有些可怕。

他看上去彷佛下一秒就会突然死亡,拉开门后,居然还虚弱到用手背挡着唇,费力咳了好几下。

每一下都让谢必安忍不住跟着一起感觉疼痛。

瞿镜怎么看上去感觉身体状态更不好了?

谢必安张了张嘴,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可是他还没有思考出要说些什么,一封信,就被一只毫无血色的手递了过来。

这是?

疑惑但下意识地接过了瞿镜递过来的信封,信封上没有任何字迹,甚至还带了一层灵力的封层,可以阻止非收信人打开信件。

看样子,这是一封特定收件人才能看的信件。

没有过多的好奇,谢必安将信件收了起来,问道:“瞿君,这封信是要转交给哪位司君吗?”

瞿镜摇了摇头,又拿出了另一封信递给谢必安,谢必安愣了一下,有些不太明白,为什么还要分两次给他。

但他再次接过信后,就明白了原因——

这封信,是写给谢必安的。

信封上用端正的楷体写着【谢七亲启】四个字,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谢必安都已经在这里了,瞿镜还选择用信的方式交代他一些事,但谢必安还是按捺住了自己的疑惑,闭嘴没有多问。

谢必安拿着信,准备打开,却在即将拆开信封的那一刻,被瞿镜阻止了。

他用口袋中取出一张卡片大小的白纸,压在了信封之上,上面写着——回去再看。

谢必安:“……?”

啥意思啊?瞿君什么时候说话都用写字代替了?

终于意识到了多少不对劲,谢必安脖颈有些僵硬地抬起头来,眉眼间挂满了问号,小声询问道:“瞿君,您嗓子……坏了?”

关于这件事,也没有什么好瞒着谢必安的。瞿镜敛眸,轻轻颔首,承认了谢必安的猜测。

不给谢必安继续开口的机会,瞿镜又拿出一张小卡片,压在上一张纸片的上面:【现在就回】。

谢必安:“……”

喉咙哽咽了一瞬,谢必安再次张了张嘴,这一次,他依旧是什么话都没有从喉间挤出来。

他似乎酝酿了许多“肺腑之言”,可是在看到瞿镜那幅随时都有可能陨落的模样时,又硬生生将这些话,都咽了回去。

没关系,没关系,问题不大。

老板特意把自己从冥府叫上来,一句话没说,只给了自己两封信,就让自己回去而已。

只是需要工作一整周,才可以搜集回来的,足够支撑在人间生存二十四小时的信仰力而已。

没关系。

这能有什么关系呢?

作为冥府优秀的打工人,谢必安在瞬间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勾起嘴角,保持打工人得体的微笑,对着瞿镜点了点头:“好的,瞿君。”

把给自己的信也收好,谢必安在离开前,也从自己的导游口袋中,掏出了一张摺叠好的白纸,递给了瞿镜。

谢必安的语气有些严肃,似乎也有些飘忽,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视线完全不敢看向瞿镜,生怕和瞿镜对上。

他说的又快又稳:“对了,瞿君,大帝留下的第二个锦囊开启了,里面的信息,是一个[尧]字。”

匆匆说完这条消息,谢必安看到瞿镜的手指接触白纸后,立马就松开了握着白纸的手,朝着门口的位置跑去,没一会就消失在了门口,只留下一句声音渐远的:“属下先回去了!瞿君再见!”

瞿镜也不知道谢必安为什么突然间就这么着急,谢必安松手松的太快,他差点没有握住白纸,还是瞿小七在下面接了一下纸,才没让它掉在地上。

从瞿小七的手心中重新拿起白纸,对着乖女儿弯了下眉眼,表示感谢,可瞿镜微笑的表情还没有完全做完,眉头又锁在了一起,被迫咳了起来。

嗓子本来就受了伤,连续性又急的咳嗽,让瞿镜看上去马上就要断气了。

瞿小七连忙搀扶着瞿镜到沙发上坐下,贴心地帮瞿镜拍着背部:“爹爹,你还好吗?”

回应小姑娘的,依旧是一连串听着就难受的咳嗽声。

隐约间,瞿小七的鼻尖一动,她彷佛在空气中闻到了属于鲜血的味道。

属于怪物的本性,让瞿小七的双瞳不受控制地变化了一瞬,凶性和杀意瞬间升起,可就在瞿小七眼睛的变化即将变回兽瞳时,小姑娘的脑海中,下意识浮现出来一张带着面具,穿着黑斗篷的男人身影。

男人温柔地抱着才一两岁的她,小声哼着摇篮曲,带着她巡视着天行院。

那双对其他怪物都冷冽无情的黄金瞳,却在看她的时候,那样温柔和善。

“父……亲……”

瞿小七无声呢喃着,因为亓官殊身影的浮现,她身上的怪物化,也在快速缩退减少,直到重新变回一个普通人类小女孩的模样。

突然的怪物化,让瞿小七有些茫然,她眨巴了一下眼睛,空气中鲜血的气味,却更加重了几分。

她寻着鲜血的气味找过去,才发现这些血,都是瞿镜咳出来的。

“呀!”

瞿小七不慌不忙地呀了一声,把手中包着盛开血沙华的水晶球,小心放在茶几上后,刹着拖鞋,跑去给瞿镜接温开水。

难为她了,终于明白人类的嗓子,和怪物们是不一样的了,接的终于不再是开水了。

捧着温热的水跑回瞿镜身边,瞿小七把水杯递过去,乖巧唤了一句:“爹爹,喝!”

说着,她直接把水杯塞进瞿镜手中,又扑腾扑腾跑过去关门。

等关好门后,瞿小七回头一看,瞿镜的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长长了许多,鸦黑色的长发,如绸缎一般披散在身后,更衬得瞿镜的脸色越发病白。

偏偏经过一连串的咳嗽,让瞿镜的脸色漫上了几分红润,眼尾更是艳得有些动人心魄,双眼水润,一副将要垂泪的模样。

瞿镜的模样,似乎也发生了一些变化,比起老板时期的温和,长发的他,看上去多了不少攻击性,是那种只要见过一眼,就不会被人忘记,乃至可能会一直铭记于心,惊鸿一瞥的出尘模样。

瞿小七没有见过这样的瞿镜,她歪了下脑袋,和人类疑惑时歪的幅度不同,瞿小七几乎歪了快九十度,要将脸蛋贴到肩膀上了。

她保持这样看着就不舒服的姿势,仔细打量了一番瞿镜的新模样。

怪物之间,也是存在颜控的,怪物的审美有时候比人类的还要严苛。

所以在天行院中的怪物们,只要是有能力化形的,就没有几个是丑的。

美得各种各样,也方便怪物们“捕猎”。

但瞿小七却不得不承认,她见过那么多怪物,也见过父亲的样子,在此之前,她还一直觉得以瞿镜的模样,有些搭不上坏家夥的美貌。

可是现在……

“哦,我知道了,”瞿小七右手握拳,一拳拍在了左手掌心中,直起头来,一副我悟了的表情,“所以,爹爹你是靠脸,把坏家夥拐走的吗?”

瞿小七越说越觉得自己掌握住了事情的真相,她点了点头,肯定了自己的想法:“嗯,那现在就是身体差点了,啧,这可不行啊,身体不行,直接影响到你和父亲以后的□□生活啊!”

瞿镜努力缓和身体不适的动作一顿,那双恢复本相后,看狗都深情的凤眸中,闪过了一丝茫然和诡异的羞涩,他轻缓抬眼,眼尾的红艳因为羞愤更加妖冶了几分。

他似乎想要开口说话,可他还没说出口,喉咙处的刺疼,又把他拉回了现实,警告他不要再刺激喉咙。

下意识用手捂住颈部,瞿镜蹙了下眉头,最终只是用不赞同的眼神扫了瞿小七一眼,便闭上了双眼,盘腿在沙发上开始打坐起来。

他快没时间了,他感觉得到,此界太平的生命似乎正在开始消散了。

此界太平在幼时,就回归了瞿镜体内,导致他和此界太平之间,创建起了一种冥冥之中的心灵感应。

眼下属于他人魂的此界太平都快被打散了,直接让他不受控制地变回本相。

这意味着他的寿命也正在受到威胁,他要是再犹豫,再不出魂,那此界太平可就要真的消散,他也可能要魂魄缺失,不能继承神位了。

瞿镜宕机立断,闭眼准备出魂,用自己的天魂,去续人魂的性命。

只是这样一来,又会有一个不得已地漏洞——那就是此界太平会占据主导地位,所有的行为,他都没有办法知道,也没有办法控制了。

不过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让此界太平占据主导地位,也好过此界太平彻底消散。

对于此界太平的心性和理智,瞿镜还是相信的。

怎么说,他们也算一起长大,此界太平的性格,或多或少都和瞿镜差不多。

固然可能没有瞿镜那样理智,但放在异海境域之中,也足够用了。

瞿镜放心出魂,瞿小七也不打扰,耸了一下肩膀后,释放出自己的怪物领域,一点点把整个房子都覆盖起来,免得有不长眼的家夥,前来打扰瞿镜。

瞿小七一边释放着领域,一边走回沙发旁边,近距离打量起瞿镜的新模样起来。

她仔细用眼神描摹着瞿镜的眉眼,眼底滑过一抹红光,好一会,瞿小七才皱着眉头站了起来,小声呢喃了一句:

“奇怪,我怎么……看不到爹爹的未来了……”

第168章 大师兄?亓官殊?

从出生开始,嬉命灵就没有遇见过这样奇怪的情况。

除了院长大人的未来和过去,她一直没有办法看清外,就连坏家夥亓官殊的未来,她都曾经窥测过一二。

可瞿镜的情况很特殊,明明在不久前,嬉命灵还从他的身上,看出了他会死的“未来”。

怎么就是一转眼的过程,瞿镜身上的命道,就像是被人为覆盖上了一层迷雾,和院长大人一样——

所有的过去和未来,都被天道隐藏起来,无法看清一二。

连亓官殊都没有这样被天道“偏爱”的资格,瞿镜又是因为什么原因呢?

瞿小七突然对自己的这位便宜爹爹,产生了一丝好奇。

她能够感觉到瞿镜身份的不一般,但她看不透瞿镜究竟是什么身份。

她唯一能知道的,就是瞿镜是一位即将陨落的小神官。

但…… 一位小神官,真的可以有资格和院长大人一样,得到天道规则的“偏爱”,隐藏自己的命道吗?

瞿小七看不懂,也不想继续思考这些费脑子的复杂问题。

她又看了瞿镜好一会,确认瞿镜在短时间内,不会睁开眼睛和她有所交互后,便没兴趣地移开视线,打开电视,直接坐在客厅的地毯上,看起动画片来了。

……

京乔精神病栋。

洛淮清从阿七口中听到【造神】两个字的时候,并没有太大的意外。

毕竟,当初小五在提起这位大祭司的时候,洛淮清就隐隐对大祭司的举动,有了些许猜测。

虽然他并不认为,一个在没有任何灵气存在的凡间中的人,可以越过上修界的“屏障”,在凡间成神。

但大祭司的这份勇气,确实让洛淮清很佩服。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单单从这份心性上,便已经胜过了绝大部分的修士。

大祭司是不是在造神不重要,他最后有没有成功也不重要,洛淮清现在想知道的,只有一点——大祭司是不是来自传说中的尧疆。

盘腿在阿七身边坐下,洛淮清依旧没有散去笼在自己周围的结界,倒也不是他不信任自己的这位小师弟。

只是,小师弟的精神状态,真的太稳定了,稳定的发疯。

“阿七,”思考了一会,洛淮清突然从自己的口袋中,掏出了一个本子和一支笔,也不知道这么大的一个本子,他之前是藏在哪里的,“你还记得那位大祭司长什么模样吗?”

阿七,天淩七子中最特别的一位,没有名字,只因排名第七,被叫做阿七,也没有家人,是一次张子清和秦政下界济世时,带回来的一位,被狼养大的小乞丐。

精神状态非常“美丽”,天生有着控制不住的暴力情绪,是一位堪称天才的修炼奇才,却单纯至极,不会被任何恶意污染——他本身散发出来的凶残,全是属于野兽的,最本能、最纯粹的“天真”。

只有见到张子清和秦政时,才会稍微理智一些,当然,经过长时间的治疗和控制,阿七对天淩的师兄师姐们,都非常信任了。

哪怕阿七已经这么奇葩了,却有一点,让洛淮清都不得不赞叹的,就是他那惊人的记忆力,以及凭藉本能而绘的高超画技。

把本子和笔递给阿七,洛淮清弯了弯眼睛,微笑道:“阿七,可以把大祭司的样子,画给我看看吗?”

没有太多的迟疑,阿七接过本子,乖巧点了点头,几乎没有花太多时间回想,握着笔,便在本子上画了起来。

在阿七绘画的过程中,洛淮清也凑到旁边观看,一笔两笔的时候,还没有太多表情变化。

等白纸上的人像越来越完整,戴着面具,穿着祭祀袍的大祭司,初步浮现在纸面上时,洛淮清的眼睛,也从一开始的随意,一点点瞪大,冷凝了下来。

不用画完,洛淮清看着画面上那位已经有雏形的大祭司模样,下意识失声脱口而出:“师兄?!”

这个身影实在是太熟悉了,哪怕他带着面具,哪怕他身上穿着的,是和中原服饰完全两副模样的祭祀袍,可这个身形,以及半边面具中露出来的下半张脸,都和大师兄相差无几!

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画像的阿七动作停下,有些茫然地抬起头来,他望向洛淮清,但非常坚定地摇了摇头:“他,不是大师兄。”

一句话直接让洛淮清下意识“呦”出声来,不得了,不得了,阿七居然不用提醒,主动接话了!这可真是一个值得记入《天淩起居注》的大事啊!

欣慰地点了点头,洛淮清注意到阿七话中的意思。

其实阿七并没有见过大师兄,当年张子清和秦政把阿七捡回来的时候,大师兄正在闭关,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大师兄也一直没怎么离开过他的净尘峰。

别说阿七,张子清、秦政等人都不一定能见到大师兄。

也因为这样,本来应该是大师兄的代理掌门位,也落到了洛淮清身上,只有每三月一次的汇报时,洛淮清才能见到一次大师兄。

可阿七现在居然能肯定地说,南疆的大祭司不是大师兄,这可真是……

真是什么还没有想完,洛淮清也因为大祭司和大师兄几乎一样的身形而迟疑,阿七的话又继续传来:“大师兄,身体差,腿瘸,但,大祭司,身体好……健步如飞。”

洛淮清:“……”

啧,阿七你这句腿瘸可千万不要在大师兄面前提起呢。

洛淮清还以为阿七这么笃定的说大祭司不是大师兄,是有什么确切的证据,亦或是他那所谓的野兽直觉。

却没想到,最后阿七给出来的答案,是这样子的。

如果单凭身体状态来看的话,那这位大祭司确实又和大师兄截然不同。

虽然洛淮清没有见过这位大祭司,但是从阿七的绘画中不难看出,他见过的大祭司,是一位身体健康,甚至可以算得上是肌肉匀称,身手矫健的男人,哪怕带了半张面具,却也遮掩不住那双狡黠清贵的双眼。

可大师兄…… 双目半瞎,常年带着遮目冰绡,双腿更是从幼时就落下疾隐疾,只能居坐在轮椅之上。

哪怕洛淮清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可他看上去,却也比大师兄健康了不少。

大师兄药香缠骨,为了能活下去,只能不停的修行闭关,以此来延长自己的寿命,维护身体康健。

怎么看,都不可能是南疆的大祭司。

…… 或许,真的只是巧合吧……

在思考的这段时间,阿七见二师兄不继续说话了,便低下头去完善自己的画作。

等洛淮清好不容易从思考之中抽出神来,阿七已经将大祭司的画像画完了。

纸上只有雏形时,匆匆乍一看,大祭司确实和大师兄有些相似。

但完全的看到大祭司的模样时,洛淮清才发现,自己刚才的猜测有多么的可笑。

他确实有些地方和大师兄相似,却也确确实实是两个人。

至少大师兄,永远不会有这样盛气淩人,张扬强势的气质,他永远都是温和淡雅,带着微笑的。

碰巧此时洛淮清的手机再次响了起来,他在阿七好奇的目光中,从口袋里取出手机。

是商陆打过来的视频通话。

怎么回事,这一天天的,尽给他打电话。

心里嫌弃着,洛淮清还是口嫌身体直地按下了接听键,只是他一时没注意,在手机显示屏上,多点了一下,导致摄像头变成了后置的。

才刚接通网,正准备开口问一句“又怎么了”,就听到商陆那边似乎打翻了什么东西,咋咋呼呼地传来了一句:“老洛,你没事画师嫂的像做什么?!你该不会是想和师兄抢人吧?!”

“…… ”

“你说,这是谁?”

就知道从这家夥的嘴里听不到什么正经话,洛淮清的白眼都已经准备好翻了,却在听到“师嫂”这个关键词时,猛的收回,立刻追问道。

商陆又凑近看了一下画像,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认错人了,有些尴尬地笑了两声:“哦,不是亓官啊…… 不好意思,看错了,不过乍一看,真的很亓官啊!你理解我的意思吗?我是说…… 很师嫂…… 就是那个气质…… ”

虽然商陆并没有见过亓官辞穿这个衣服的样子,但是画上大祭司,给他的第一感觉,就让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了当时在旧书店时,一拳把精神暴走状态下的瞿镜揍安静的——长发亓官辞。

那眼底的漠然和骄傲,简直如出一辙!

没有去理会商陆的心情有什么变化,洛淮清若有所思地垂下眼睑,轻声呢喃道:“亓官…… 圣古陀婴…… 大祭司…… 尧疆么…… ”

隐约间,似乎有一条线,将洛淮清脑海中的那些杂乱线索,全都串联了起来。

现在,就只差一个证明的机会。

假如他的猜测是正确的,那么,也许不只是洛唯欢等玄宗弟子失踪的事有下落了,连——

瞿镜的寿命,也有法子了!

越想越激动,不过洛淮清的脸上,却什么变化都没有展露出来,他直接挂断商陆的电话,一句正事都没有听到。

在商陆不懈努力地继续拨打电话好几次,被洛淮清直接把手机调成飞行模式后,洛淮清才重新看向眼神中充满着纯真的阿七,语气温和,微笑道:

“阿七,你想不想——回家?”

第169章 尧疆来客

“回…家?”

阿七的眼神中有些迷茫,他用手指摩挲了一下还握在手中的画笔,似乎正在思考“家”是什么。

洛淮清点了点头,在这种阿七随时都有可能暴走的时候,他居然选择了解除结界,反而用仅剩没多少的灵力,幻化出了一面水镜。

水镜之中,属于天淩七子的回忆,正一幕一幕地展现在阿七面前。

阿七的视线在水镜出现的那一瞬间,就牢牢锁住,准确点说,是锁在了画面中秦政的身影上。

对于这种情况,洛淮清见怪不怪,毕竟身为“野兽”的阿七,是被秦政捡回来的。

动物的雏鸟效应下,阿七对秦政的特殊,也能理解。

洛淮清指了下水镜中的画面,弯着眼眸,眼底却没有多少笑意,反而语气有些像骗小朋友一般轻柔:“对,我们回天淩,去找你四师兄好不好?”

四师兄,阿四。

准确从洛淮清的话中提取出关键的三个字,阿七的脑子在面对一切和秦政相关的事情时,都转动得格外快。

他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在脑海中划出了等式,回家等于回天淩,回天淩等于可以见到阿四!

眼神亮了几分,阿七唰地扔掉手中的画笔,双手捏住洛淮清的手腕:“可以见阿四?”

他对师兄们的称呼,一向有自己的想法。哪怕秦政从前教了他很多次,尊卑有序,不可以直接叫“阿四”,要叫“师兄”。

阿七也总是会在答应下来没多久后,又兴冲冲地叫回阿四。

“嘶。”

猝不及防被用力握住手腕,这对于一位在冥府养尊处优久了的司君来说,实在是有些过于疼了。

洛淮清没忍住嘶出声来,苦笑看了一眼因为用力而发红的手腕,在心底默默吐槽了一句估计会肿起来后,才微笑地点了下头:“当然可以。”

洛淮清不知道这一切具体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秦政在京航和玄宗弟子失踪的这两件事中,参与了多少,又是否知道。

但洛淮清可以确定,这两件事没有秦政的许可,是绝对不可能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成功的。

如果这么大的事情,玄宗都没有任何防范或预测的话,那秦政这个天行,做的也未免太失败了一点。

当然……

假使这一切真的有秦政的参与,还秦政不可能不会算到,洛淮清会为了洛唯欢,进入局中。

那这就有意思。

秦政早就知道洛唯欢对于洛淮清来说意味着什么,却还是将洛唯欢拉入了局中。

除了秦政一定知道洛唯欢会没有事外,就只能是他一早就猜到,洛淮清会作为“意外”落子。

他这位四师弟,博弈之术,可不在他之下。

可四师弟费这么大的心思,弯弯绕绕把他引入局中,又是为了什么呢?

洛淮清有些想不通秦政的思路,而且也没有更多的时间让他去思考。

一旁的阿七已经跃跃欲试地拉着他站起来,要往电梯的方向走了。

阿七一只手握住洛淮清的手腕,拉着他往外走,嘴里念叨着:“回家……见阿四……回家……”

“诶诶诶,”洛淮清有些哭笑不得地叫住阿七,用手指了下旁边的一间没人住的病房门,“阿七,用这个。”

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病房门,没有任何的奇怪之处,上面也没有绘制什么符阵,阿七虽然天真,却不至于愚蠢。

他看了一眼病房门,又看了一眼电梯,摇了摇头,一本正经地对洛淮清说道:“师兄,你错了,这个门走不了,要从那个门才可以出去。那些穿白衣服给我吃奇怪东西的人,都是从那个门出去的。”

阿七指着电梯,语气没有任何的波动,彷佛只是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不过洛淮清却下意识皱了下眉头,心口忍不住抽了一下。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的小师弟神智有些问题,可是,不管如何,小师弟始终是自己的小师弟。

哪怕他知道,却还是在听到小师弟用这样平淡地语气,说自己被关在精神病院中,每天吃着护士、医生送来的精神类药品时,忍不住有些心疼。

洛淮清哑然了一瞬,喉头有些哽咽,他默了一会,道:“我们今天不从那里走,阿七,现在你只需要想一件事,就是回天淩,回——天淩,去找你的六师兄,只需要想着,推开这扇门,我们就可以去找六师兄。”

天淩七子每一个人都有各自不同的能力和修行方向,只有小师弟是个例外。

他似乎……不是人。

不,又或者说,他是人,但由于他从小是被野兽养大的,导致他已经身上属于“人”的习性,已经微不可见了。

尽管在后来的教养之中,阿七的行为举止都慢慢被纠正,也能够正常对话了,可他的心底,依旧认为自己是一匹野兽。

这就导致阿七在修行的过程中,产生了一些特殊的变化——

只要是他认为的,他就是对的。

再加上阿七心智天真,往往他的这个能力,都是被动触发。

比如有的时候,阿七坚信红枫树上可以长出丝瓜,于是那一年的天淩,所有的红枫树上都长满了丝瓜。

后来还成为了上修界的一大未解之谜之一。

就是吃了一整年的丝瓜,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他们听到丝瓜这两个字,就想吐。

也花了很长一段时间,给阿七科普红枫树是不可能长出任何食物的。

虽然这个能力听上去有些离谱,不过有的时候真的很好用。

就比如……

阿七不知道什么是死亡,所以在他的认知中,是没有死亡的,因此,他才能在那场大战中活下来,不死不灭,直到轮回的秦政再次找到他。

阿七的这个能力也有上限,很多超出淩霄规则的事,是无法成为“正确”的。

但推开一扇门,偷。渡去异海副本中,还是不在话下的。

“为什么是六师兄?我想见阿四。”

可惜阿七有的时候,也没有那么听话,他这个人吧,遇到了不懂得事情,是一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

洛淮清面不改色地瞎扯:“因为六师兄说,我们要给阿四准备一个大礼物,是专门给阿四准备的惊喜,不可以提前告诉阿四哦。”

哄小朋友的事,洛淮清简直手到擒来。

好骗的小阿七果然信了,他立马用另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嘴,认真用力的点了点头,随后小声承诺道:“好!那我们去找六师兄,给阿四惊喜!”

“乖。”

目的达成,洛淮清的眼睛微微眯起,带着阿七走到了病房门口前,眼中的光亮暗下,洛淮清收敛起唇角的笑意,意味深长地盯着门把手,对阿七开口道:“阿七,开门吧,我们……回、家。”

……

“咔哒。”

门把手转动的声音落下,门口的小风铃因为门框的移动,发出清脆的响铃声。

邬灵儿下意识抬起头来,疑惑朝着门口望去。

阿照推门进来,脸色似乎有些古怪,她走到邬灵儿的面前不远处,语气也有些疑惑:“圣女,土司派人传信,说有一位访客,指名道姓要见您,并且说,只要您看到这个,就一定会去。”

说着,阿照双手捧出一个小铃铛,这个小铃铛十分精巧,唯一的特点,就是没有铃舌。

铃铛对于南疆人来说,都不算什么特别的东西。

要说唯一特别的,就是这个铃铛——是属于邬灵儿的。

又或者说,是邬灵儿曾经赠送给池星乐的。

看到铃铛的一瞬间,邬灵儿对这个访客的身份就猜测了起来。

“土司可有说来人是男是女?”

难道是池星乐来南疆了吗?那也不对啊,她从来没有和池星乐说过自己是圣女的事啊。

哥哥也不太可能会把这种事情告诉他,可这个铃铛又确实是自己当初送出去的那个。

奇怪,来人还能是谁呢?

阿照摇了摇头:“土司没说,那个人没有说过话,全都是把话写在纸上交流的。”

“哑巴吗?”

邬灵儿啧了一声,对这个访客的身份更加好奇。

可她现在还需要忙族内的事情,也还需要准备一下不久后的大祭仪式过程,没空去见什么访客。

作为邬灵儿身边陪伴多年的贴身侍女,阿照只看一眼,就知道邬灵儿现在的想法。

按理说,她也应该帮邬灵儿回绝。

可阿照只是咬了下下唇,再次开口道:“可是圣女,土司还说,这个人找你是有关少司官大人……”

少司官,尧疆圣女的雷点蹦迪词。

邬灵儿在听到少司官三个字的那一刻,猛的抬起头来,有些失态地问道:“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和谁有关?”

“少司官大人。”

硬着头皮把话重复了一遍,阿照也在心底郁闷极了,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睛的啊,在这种时候来找邬灵儿的不痛快。

不知道少司官是小妖女最不能触碰的净土吗?

心底默默吐槽着,阿照将手中的铃铛递给邬灵儿,也没有询问邬灵儿是否要过去,直接将地方说了出来:“对方现在正在土司府中,圣女您现在要过去吗?”

只要涉及到少司官的事情,基本不用问,邬灵儿是一定会放在第一位的。

果然,邬灵儿在接过铃铛后,立马提步朝外走去,走了几步后,更是加快脚步,小跑了起来 。

等走到走廊过道时,邬灵儿抬起右手,将指尖凑到唇边,吹了一个响哨。

哨声响起,邬灵儿的瞳色变换,重瞳异色,邬灵儿的身边卷起一阵黑色的浓雾。

雾起雾散,在骤然包裹了邬灵儿后,突然散去,与此同时,一条通体玄黑,眉心处有一道白纹的巨蟒凭空出现。

邬灵儿站立在巨蟒头上,对着土司府的方向比了一个前进的手势:“走。”

黑蟒嘶了一声,快速朝着邬灵儿比的方向行去。

天空之上,一只海东青正沐浴着微风玩耍,它看到地面上快速移动的黑蟒,认出了那是属于邬灵儿的小黑。

海东青疑惑的“叽”了一声,眨巴了一下眼睛,朝着小黑的位置跟去。

“呖——”

圣女出去玩啦!啾啾也要!

第170章 你不想报仇吗?

尧疆的乱葬岗,一直以来都是和垃圾堆一样的存在。

正常的尧民不会去乱葬岗这种地方,脏了自己的眼睛,那些不得不把一些“垃圾”扔去乱葬岗的家夥们,也不会因为这些垃圾,停留多久。

骨玉侍卫随手将看不清是什么模样,脸上几乎可以算得上是鲜血模糊的小乞丐,随手扔在了乱葬岗的一块地方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小乞丐从侍卫手中落下,又在尸骨纵横之中翻滚了好些许,才停了下来。

他没有半点生息,甚至在翻滚的过程中,还被这些已经化成骨头的尸体刮破了不少皮肤。

任谁见了这一幕,都会认为他活不了了。

包括老天爷。

按照话本中的发展,这位小乞丐应该还留有一口气,等着一位“有缘人”来救他。

可惜,在尧疆,并不存在这样好心的人。

乱葬岗中,只有野兽和蛊虫。

新来了一块新鲜的肉,蛊虫们都十分兴奋激动,老远便闻到了鲜血的味道,等待扔垃圾的人走后,淅淅索索地从黑暗中爬出来,快速朝着小乞丐的位置爬去。

要是晚一点,等会可就抢不到肉了。

蛊虫们爬上小乞丐的身体,摩拳擦掌准备享用自己的美食,更有一些已经等不及的家夥,在接触到了小乞丐后,就张口开动了起来。

万虫噬肉,这种痛苦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得住的,就算是小乞丐还有一口残留的气,也该被这份疼痛唤醒,起来挣扎些许了。

可是没有。

不管这些蛊虫们怎么咬食小乞丐的骨肉,他始终保持着被抛下来的姿势,一动不动,连呼吸都没有。

蛊虫吞噬的速度有些太快了,不到片刻,小乞丐的尸体就被啃食得有些不堪入目了。

这番令人作呕的景象,不会有人愿意浪费眼神去望一眼。

事情好像已经成了定局,小乞丐没有得天独厚的运气,也没有人来救他。

他的结局已经写在了命运的下拉条上,再也没有火花燃起的希望。

小乞丐唯一算得上好看的手,已经被蛊虫咬掉了一根小指,其他的部分也被啃食得坑坑洼洼。

多么漂亮的一双手,真是可惜了。

就在上天都在为这双手感到遗憾时,已经丑陋不堪的手,突然动弹了一下。

一下的弹动并没有惊扰到蛊虫,鱼死了还会摆尾几下,更别说人了。

但似乎这一次的情况,和之前的那些“肉”有些不太一样。

手指动弹了一下后,并没有停下,在停顿了一两秒后,再次抽动了起来。

不只是手指,小乞丐的呼吸似乎也在一瞬之间回来了。

他的胸膛开始轻微地起伏,在静默了一会后,那双正在被蛊虫努力啃食得眼皮,猛的掀起,露出一双深琥珀色的双眼,那双眼中,隐约间还滑过了一丝暗红。

小乞丐像是根本感觉不到自己身体上被蛊虫啃食得疼痛,他用残缺的手撑着地板,努力将自己坐直起来。

仅仅是一个坐起的动作,就差点要了小乞丐的命。

他的呼吸加速,断断续续的,彷佛随时都会再次断气。

奇怪的是,小乞丐坐起来后,就没有了继续的动作。

他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小乞丐眼中的清明和暗红在不断变化着,空洞和明晰不断交替,小乞丐的脸上也露出了些许挣扎的痛苦。

似乎是有什么东西,正在和小乞丐争夺意识,想让他彻底变成没有意识的傀儡。

如果小乞丐现在还身体安好,应该是可以战胜控制的,可惜,他本来就属于强行唤醒的回光返照了。

在意识的争夺中失败,小乞丐眼中的清明一点点消失,直到完全变成无神的白瞳。

小乞丐身体机械地从地上站起来,拖着沉重的步子,一点点朝着乱葬岗的深处走去。

在起身的那一刻,似乎有一滴眼泪顺着小乞丐的眼角滑落,滴在了他身下的一只蛊虫身上。

这只小蛊虫没有抢过其他的兄弟们,没吃到一口肉不说,还被其他蛊虫们踩压得奄奄一息。

等小乞丐离开后,蛊虫们也陆陆续续离开,去查找新的食物,只有这只小蛊虫,残留着一口气停在原地,等待着自己的死亡。

牵丝傀儡一般的小乞丐,行尸走肉一般在乱葬岗中走着,也不知道他走了多久,他终于停了下来。

他站在一片荒芜之地上,周围的树木已经高得有些不真实,包括树上攀爬着的毒蛇,一切看上去,都像梦中的幻境一般。

在原地停顿了好一会,才有一个声音慢悠悠地从空中天上载来:“啧,怎么被咬成了这副模样?真是麻烦。”

这道声音听上去年纪并不大,也没有半点对于小乞丐的同情,清脆明亮的声音中满是对生命的漠视和恶意。

话音轻飘飘在风中散开,随着一声嫌麻烦的叹气声后,一道穿着黑紫色苗疆服饰,身上佩戴了不少银饰的男子,从一颗树上跃下。

衣服和银饰在跃下的过程中摇晃飘浮,配上男子利索干净的动作,看着好似一只写满了“我有毒”的蝴蝶。

平稳双脚落地,男子双手单手负后,随手将一枚树叶扔到地上,他另一只手扶着自己头上坠满了银铃和铜钱的斗笠。

层层叠叠的银饰遮住他的面容,无法看清他长什么模样。

不过,看他的双手,应该还是一位正在步入成年期的青少年。

青年从喉底哼出一声轻笑,踩着小靴子,一步一步走向没有灵魂,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小乞丐。

距离小乞丐三米远的地方停下,青年饶有兴致地开口问道:“哎呀呀,看上去你经历一场痛不欲生的折磨呢。如何,被乱葬岗的蛊虫啃食骨肉的滋味不好受吧?”

也不期待能得到小乞丐的回答,青年自己接上话,帮小乞丐回答:“是不好受,这些蛊虫不比尧民自养的,谁知道都带了些什么毒呢?”

围着小乞丐转了一圈,仔细将小乞丐现在的身体情况打量了一番,青年的声音中漫上了难办和嫌弃:“真是麻烦,你这身体都被蛊虫啃的面目全非了,要花好多时间和药物才能修复呢。”

垂下头去摇了下脑袋,斗笠上的铜钱和银饰也因为这个动作撞出铃铃的响声。

摇完头,青年才继续问道:“哎,我说,你恨不恨这个把你害成这样的家夥啊?就是那个死瞎子百里若,你想不想把今日所受的一切痛苦,全都百倍千倍的还回去?”

报仇吗?

小乞丐没有任何光亮的眼睛动了一下,眼睫轻颤,好像真的把青年的话听了进去。

可是,在青年问他想不想要复仇的时候,小乞丐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在点头的动作都点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停住,变换动作,摇了摇头。

“你脑子有问题吧?”青年简直要被小乞丐这幅圣父的脑回路惊呆了,他嗤笑出声,“他把你害死了,死后还不放过你的尸骨,你居然不想复仇?”

大概是真的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方的苦主,青年双手负后,来回走了好几下,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好一会,青年放弃了这个话题,重新问道:“那,你想不想和他交换一下生活?把他的东西,全部抢过来?”

百里若的……东西?

他的……生活吗?

小乞丐可耻地犹豫了,见这话题有戏,青年又立马在旁边搧风:“是哦,把他所有的一切,全都抢过来。包括……他的好、师、尊。”

师尊。

神仙哥哥。

小乞丐没有任何光彩的双眼中,那抹怪异的暗红色越来越深,直到全部吞噬完小乞丐原有的意识。

将本来那副善良灵动的双眼覆盖,暗红在他的眼眶中来回加深,直到彻底成为凶恶癫狂的恶意。

小乞丐转动了一下自己的新眼睛,那双眼中的恶意几乎快要凝为实质,在扫过青年的那一刻,青年都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青年哈哈一笑,从腰间的灵宝储物袋中取出一把精巧的,只有两个巴掌大小的蛇骨匕首,递给了小乞丐。

斗笠上抬,隐约可见青年笑容张扬到有些可怕的弧度,他嘻嘻一笑,按捺住语气中的激动和兴奋,一字一顿道:“你放心,我会帮你把百里若踩到脚下,把他的一切全都给你夺过来,包括……裁决人的性命,嘻嘻……哈哈哈哈哈哈……到时候,你只要把这把刀,刺入裁决人的心脏,嘻嘻嘻……他将永远都是你的了……”

“哈哈哈哈,被自己最爱的人亲手杀死,这简直是世界上最有艺术的死法!”

青年的笑声越来越癫狂,他把匕首递给小乞丐后,笑得直不起腰,双手捂住肚子不停大笑,抖得身上的银铃不断发出嘈杂的响声。

好一会,青年才伸出一只手,对着小乞丐的方向挥了挥,用笑得快岔气的声音道:“去,把你带走,好好修复一下,一定要让他变成本来的模样哦,不然到时候裁决人清醒过来,认不出来杀死自己的凶手是谁,可就没意思了。”

随着青年的话音落下,黑暗中从影子处出来了好几位全身黑衣的人形怪物,它们走向小乞丐,握住小乞丐的脚腕后,将他拉入了黑暗之中。

一切都是这样悄无声息,乱葬岗中再次恢复到了安静之中。

青年将手伸进斗笠之中,用指腹擦去眼角笑出的眼泪,直接将斗笠掀开,露出一张病白的脸。

青年看上去是那种班级中就非常容易被欺负的柔弱男生,他留着过眼的刘海,靠近左侧耳边的一缕黑发,被染成了血红色。

他一边缓气,一边将骨节分明的手指插入发间,一点点将刘海上梳,露出一个古金色带流苏的单边镜框。

青年右眼下面的皮肤上,还有一颗蓝色泪滴形状的纹身。

他眯起双眼,笑容张狂,张开双手,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天空的方向,朝着后面倒下,丝毫不在意地面上是否会有什么骨头或是石头,会打碎他的头骨。

“报告队长,异端编号A028,完成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