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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才刚牵上没多久呢,一个眨眼的功夫,他周围的场景,就从椿树屋中,变化到了这个奇怪的地方。

陌生的场景,也没有看见圣蛊陀的存在,百里若第一时间,就朝着自己的腰间摸去。

在导游卫衣的口袋中,成功找到了给少司官带的药后,百里若才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

药还在。

只要药在,那么他接下来,只需要在这个陌生奇怪的地方中,找到少司官就行了。

至于圣蛊陀……先救哥哥要紧。

规划好接下来的事情,百里若仔细将药瓶收了回去,开始打量起周围的环境来。

这里似乎是一个巨大的实验室?灯光明亮,到处都是机器化的设备,不过,这些设备具体是什么用,百里若并看不懂。

他能看懂的,就是这个巨大房间中,一个又一个的玻璃培养柱。

每一个八人合抱粗的玻璃柱子中,都灌满了颜色怪异不同的液体。

不仅如此,玻璃柱子上还插了许多不知道什么用途的管子和线。

这些管子和线,连接到不同的仪器上,显示出各种数据和名词。

高科技的机器,对于一个从小在尧疆长大的少年来说,确实是有些欺负人了。

百里若眨了下眼睛,有些好奇地戳了戳这些管子和线,却并没有发现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这里看上去,是专门用来摆放东西的。

有大半的玻璃柱子中,都没有东西,但,也有部分玻璃柱子中,漂浮着奇怪的怪物或者……人?

这些怪物和人的身上,也都插着许多奇怪的管子,看上去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

一个个看上去,全都没有正常的模样,都彷佛马上就要死去。

哦,这里是个大型的实验品陈列室?

尽管百里若并不太清楚这些仪器,但是作为一个能被楼司虞和苏白,都认定为神经病的神经病,他在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了这里的作用。

原本有些好奇打量的视线,瞬间变得炙热激动起来,百里若眼睛明亮,神色兴奋地开始抚摸这些玻璃柱子和仪器管子。

实验!

这些都是实验品!

保存的这么完好的实验品!这要是能够用在自己的峒谷中,那他岂不是能研究的东西,就更多了!

好东西啊!这些全都是好东西啊!

如果可以把这些东西全都带走的话……

初到一个陌生的地方,百里若不但没有任何害怕,反而因为这些精妙的仪器,产生起了探究的兴奋。

不管是放在玄门中的那个地方,也都算是非常炸裂的了。

好在,百里若也很清楚自己来这里的任务是什么。

在最初的兴奋过后,他很快就收敛回了自己的想法,开始查找起离开这里的方法。

绕着整个陈列室逛了五分钟,百里若停下了脚步。

不对。

这里有些太大了。

他走了这么久,居然还没有找到离开这里的门,这一点都不科学!

沉默一秒,百里若伸手移向了腰侧的一个小包中。

这个小包,并不是导游的道具,反而看上去有些少数民族的风味。

百里若打开自己的百毒囊,从中取出一个紫色的小豆子,朝着地上一扔。

豆子落在地上,很快就自己弹了开来,伸展出四条线细的长腿,同时,在紫色小豆子的背部,也开始浮现出一圈圈红色的圆圈图案。

对着小豆子打了一个响指,百里若开口道:“去,带我找到哥哥。”

小豆子眨巴了一下根本看不见的眼睛,在接收到了主人的指令后,立刻开始行动起来。

它原地转了几圈,随后朝着一个地方,坚定快速的爬去。

百里若眉头舒展,提气跟在小豆子的身后,加快脚步朝着外出离去。

小豆子的爬行速度非常快,又体型细小,要不是百里若一直跟着它,还真容易直接跟丢。

原本,百里若是以为小豆子会直接带着自己找到亓官殊,就算暂时找不到,也至少先离开了这个破地方。

可是,他跟着小豆子走了好一会,在小豆子突然停下来后,百里若却发现,自己还是在陈列室中!

怎么回事,寻踪蛊不起作用了吗?

还是说,他的阿殊,就在这个奇怪的玻璃柱内?

被当成了一个实验品吗?!

被自己的这个想法惊吓到,百里若慌忙抬起头来,看向小豆子突然停下来的这个实验品培养柱——

柱子和其他的那些玻璃柱一样,插满了不知道什么意思的管子和电线,里面灌满了鲜红色的液体。

看上去,有些像是将里面的生物,浸泡在了血水之中。

而血水里面,漂浮着一位浑身插满了导管,身无寸缕的男人。

这些导管连在男人身上,不断从男人体内,抽出点什么金色的小星子,亦或是一些奇怪的肉块。

男人看上去非常瘦弱,甚至都不能说瘦弱。

哪怕是用红色的液体浸泡着,也还是可以看出来男人的虚弱和生命垂危。

他的身上,继续没有一处是完好的,到处都是导管和针尖的痕迹。

他垂着头,紧闭双眼,看不清他的脸,但是他有一头非常好看的黑色长发。

长发散在红色液体中,有一种诡异的美感,让这个看不清模样的男人,平添了几分神秘的气质。

这不是亓官殊。

百里若只看一眼,就能认出来这个人,并不是自己的哥哥。

怎么回事,寻踪蛊在搞什么?他怎么会带着自己来到这个陌生人面前!

他现在可是在和阎王抢时间,去救亓官殊呢!

皱眉暗骂:“废物!你找错人了!”

怎么会有这么废物的蛊虫,尧疆之中,居然会有寻踪蛊能够把少司官的方位都搞错,这可真是笑掉大牙了。

连少司官的气味都能够搞错,那留着这个废物,也没有什么用了。

百里若眼神沉下,准备抬脚踩向蛊虫。

真是垃圾,浪费时间!

可他这一脚,还没有完全踩下去,一道空灵缥缈,虚弱到几乎快要消失不见的声音,突然从百里若的耳边响起:

“弟……弟……?”

突然听到别的声音,百里若条件反射地从百毒囊中取出三把蝴蝶镖,夹在了指缝间,警惕起来。

“谁在说话!”

冷声呵了一声,百里若在视线巡视间,对上了眼前被泡在红色液体中的那男人双眼。

那是一双非常纯粹的深红双瞳,颜色正到好似鸽子啼血的宝石,配上那双狭长冷冽的凤眸,就更加多了几分妖冶冷漠的气质。

是这家夥在说话?他被抽成这样了,居然还没死?

百里若扬了下眉毛,却并没有将手中的蝴蝶镖放下,反而更加警惕起来。

如果那道声音,真的就是眼前这人发出的,那这家夥一定不是什么随便货色。

在未知的实力面前,百里若可不喜欢打没有准备的仗。

男人似乎很久没有说过话了,但他的视线,却一直紧锁在百里若的身上,又或者说,他似乎是在透过这张面具,看向面具下的人!

“阿景……快……跑……”

断断续续从喉间挤出几个字,男人的颈部其实也被划了一道口子,插了一个不小的管子。

在男人说话的过程中,这道口子,就不停地流出脓血。

声音也嘶啦嘶啦的,听上去就令人难受。

百里若的眉头皱得更深,他在说谁?谁是阿景?什么快跑?

这家夥该不会是被当做实验品,做实验做傻了吧?

等了一会,也没有从男人口中等到第二句什么话,百里若嗤了一声,准备离开。

又是一个浪费时间的东西,耽误他找哥哥,烦死了。

百里若的身子才转到一般,脸上戴着的青铜恶鬼面具,却突然一疼,让百里若忍不住嘶了一声,连忙把面具摘了下来。

这面具怎么还打人呢!果然,冥府的人,都没有什么好东西!

心中暴躁着,百里若握着恶鬼面具,就打算扔到地上,狠狠踩上一脚。

但他还没扔,就发现面具对着男人的方向,开始频繁闪烁起来。

嗯?

怎么突然闪起来了?

疑惑了一下,百里若试探性地将面具朝着男人的位置,移得进了一些。

青铜恶鬼面具身上的光芒,居然也随着距离的越近,闪烁的速度和亮度,就越大。

这可真是有意思了。

冥府的导游面具,居然对一个实验品这么激动?

莫非,这个实验品,和冥府有什么关系?

嗤,笑死了,冥府果然都是小垃圾,居然还被捉来当试验品了。

呵,就这点本事,到底是怎么敢觊觎我家阿殊的啊!

嘲讽刚在心底浮现,百里若的脑海中忽然闪过了之前他去黄泉时,孟七夕对他态度的变化。

孟七夕似乎将他认成过冥府的另一个人,而刚才这个疑似冥府的男人,似乎对他说了一句——

弟弟?

冥府……有一个长得很像他的人……一个被捉起来的实验品……

百里若突然感觉自己好像马上就要探知到什么关键的秘密,于是他试探性地叫了一句:

“哥?”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一句“哥”,直接给男人的神智叫清醒了。

男人身体猛的一颤,瞳孔剧烈震动起来,等他看清了眼前人的模样后。

突然开始用力挣扎起身上的管子起来,字字浸含悲戚,男人撒着破风的嗓子,对百里若道:

“走!阿景!快走!带着裁决人走!离开这里!不要管哥哥,去救裁决人!”

第156章 情敌相见

一个奇怪的冥府人。

百里若对这位实验体大哥的最终评价,就是如此。

他嗤笑一声,对于实验体大哥语气中的着急,有些不屑:“你想太多了,我才没有心情救你,你已经浪费我够多时间了。”

但百里若的不屑,只是表现出来了几秒,又转了圈眼睛,换了个语气道:“不过…… 你这么激动,是不是知道我的阿殊在哪里啊?看在我和你那弟弟长得差不多的份上,你告诉我,好不好?”

明明上一秒还是不屑的桀骜模样,下一刻就变成了刻意装乖的少年气态。

演员演得足够尽兴,并不在意有没有多余的观众看见。

说起那个长得和自己差不多的冥府神官时,百里若眼中闪过了一丝厌恶,他是真的很讨厌这种感觉。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和自己长得这么相似,但,不管是谁,应该都不会希望,自己成为另一个人的替身的。

尽管他没有见过那人,可孟七夕和这个实验体大哥给他的态度,都让百里若有一种,他们在透过自己,看向另一个人的感觉。

非常令人不爽。

他就是他,他不是任何人,也绝对不想成为任何人。

可现在事关亓官殊,百里若也不得不暂时低下头,来请求一个答案。

实验体大哥的神智,似乎有些不太清醒,他看着百里若,口中重复着不要救他,去救裁决人。

而百里若的问话,他却一句都没有理解。

难道是被做实验做傻了,只记得要去救裁决人,听不懂其他的话了?

啧,更加浪费时间了。

百里若的不耐,在这一瞬间达到了顶峰,他正想要骂一句废物后离开,却发现自己的脚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了一道正在形成的阵法!

并且,在百里若发现的时候,阵法正好只剩下了最后一笔。

百里若:???

百里若:!!!

不是,这东西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是这个狗冥府神官搞的鬼?他什么时候布下的阵法?他怎么一点都没有察觉?

不对,这个狗冥府的神官,都被抽血抽成这样了,居然还有能力开阵法吗?!

“喂,你!…… ”

一句话没来得及说完,阵法最后一笔已经落下,白光乍过,百里若只来得及用手挡住视线,说一句“你”字后,就消失在了房间内。

阵法随着百里若的离开,而消失不见,玻璃柱子中的男人,眼中的清明,也逐渐消散,在彻底失去神智,陷入沉睡的前一秒,他却依旧在启唇无声呢喃:

“弟…… 弟…… ”

男人垂下头,彷佛彻底失去了生机,而连接在他身上,正在外抽的管子,却好像多了许多金色的小星子。

……

“冥府的人,是不是都有病啊!这是把我传到哪里来了!”

百里若毫不掩饰的愤怒声响起,他用手挥开眼前残余的不适,睁开眼来打量周围的环境。

妈的,如果因为这个神经病,让他错过了给少司官送药的最后时间,他一定,一定要冲去冥府,把这群神官,都杀啦!

就算是死,他也一定要拉上几个高层垫背!

刚骂完人,百里若惊讶的发现,现在所处的位置,好像又在一个实验室内。

只不过,和之前那个陈列室不同,这个实验室中,只有一个实验品。

此刻,百里若就正好站在实验品的床旁,他眯眼低头朝着实验品望去,随后瞪大了双眼:

“哥哥!”

——

从进来起,就和爹爹分开的小修妄,努力感应着父亲的位置,闭着眼睛在病栋中乱逛。

也不知道是小家夥足够幸运,还是因为他漂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居然这么久以来,没有一个病人或是护士发现他的存在。

小修妄拧眉,双手捂在自己的太阳xue旁边,费力感知着亓官殊的位置。

这个病栋实在是古怪,他作为一个可以随意操控空间的圣蛊陀,居然来到病栋后,连亓官殊的位置都找不到了!

身为蛊,他自然拥有追寻主人踪迹的能力,可现在,小修妄却发现,不管自己如何去感应,属于父亲的那道气息,都微弱缥缈得很,彷佛下一秒就要直接消失一般。

遭了,他怎么忘记了,父亲的最佳喝药时间已经错过,如果不能在六小时内喝下药,那父亲——可就要真的死了!

一个生机都快要消散的人,当然不能普通正常人一般,被感应到方位啊!

越想越慌,小修妄没有注意看路,直接朝着拐角处撞去。

“哎呀——”

猝不及防撞上一个什么东西,小修妄比不过对方的体积,被撞飞了出去,在半空中翻了好几个圈,晕乎乎地摔倒了地上。

才刚摔倒,小修妄就立刻爬了起来,担心自己是不是要被发现了。

龇起还没有长齐的牙,小修妄准备好好威胁威胁这个撞到自己的家夥:“嘶——打洗你!——”

别看小修妄只是一个小奶娃的模样,他好歹也是尧疆圣物圣蛊陀,就算外表看着小,他爆发的实力也低不到哪里去。

并且,还会随着他年龄的长大,越来越强。

双手搓出一个微微发亮的小灵气团子,小修妄刚想继续注入灵力,就看清了自己撞得这个家夥是谁。

手上搓球的动作一停,没有了后续灵气的补充,小修妄手中的灵气团很快消散了过去。

奶团子没有半分迟疑,一弯嘴巴,哇呜一声哭出来,朝着这人飞去,在这人有些惊愕的注视之下,撞入了对方的怀中:

“爹爹——你怎么才来啊——快快快,救父亲——走——”

一层一层搜着房间,正探地图探得好好的呢,突然被一个长得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奶娃娃,撞了一个满怀。

此界太平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这奶娃娃就哭着叫他爹爹,拉着他要去什么地方。

在小修妄哭着抱过来时,此界太平也终于想起来了这个小家夥的身份。

这好像是之前亲亲老婆身边跟着的那个小鬼婴,在医院的时候,还被鬼祟吃掉了一个手臂的小家夥。

他好像那个时候,是给了一瓶从神庭那边顺来的仙丹,专门让小家夥疗伤?

其实那瓶仙丹里面都是什么药,他也不太清楚,毕竟神庭每年都会有仙丹大促销,尤其是双十一和双十二。

赶着人间的潮流,一堆满减来着,当时他在冥府觉得无聊,用瞿镜的账号,随便下购了好几瓶老君仙丹盲盒。

老君他这个神吧,仙丹盲盒里面什么都可以有,只会给出一个模模糊糊的[好]和[毒],让你自己去拆盒。

再加上此界太平很少有需要用到仙丹疗伤的时候,一来二去,这个东西就囤了下来。

也幸亏老君的丹药,没有保质期这一说,不然,他囤了那么久,谁知道还能不能吃。

而且,看小家夥这样子,估计是伤完全好了,就是…… 他怎么记得,之前小家夥,好像不长这样来着?

以前才刚满月的小家夥,长得十分像亓官殊,是那种一看便能够确认,这是亓官殊的崽子。

可是现在,他居然…… 长得还和自己有几分相似了。

老君的丹药,还要这种效果?

看来神庭,也不是那么废物嘛。

平白无故喜当爹,目光瞬间柔和下来,此界太平抱住小修妄,有些生疏地摸了摸小家夥的脑袋。

小修妄抽泣着,还不忘记继续感知父亲的位置。

他苦着一张脸,心情低落极了:“爹爹,找不到父亲。”

【闭嘴,这话晦气。】

父亲的“亲”字,才刚出一个字音,此界太平立马变出灵字反驳,还没有忘记捂住自己新提的,没有血缘关系的儿子的嘴。

晦气,晦气。

你才找不到亲亲老婆,我肯定找得到!我们一定找得到!

捂着新儿子的嘴,此界太平打算好好说道说道,却忽然感觉到,似乎有一道视线,正在注视着自己。

难道是之前那个神经病追过来了?

警惕转头,此界太平对上了一张好奇眨眼,手上还拿着塑料玩具铲铲,和一桶沙子的病人。

病人眨巴眼睛,看了看此界太平,又看了眼他怀里捂住嘴巴,只穿了个小肚兜,就到处乱跑的小朋友。

“哇,你生的?和你长得真像啊!”

此界太平:……

谢谢,不是我生的。

不对,呸,我不能生!

此界太平意图解释,但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于是,他把求助的视线,移到了怀里的小修妄身上。

这对没有血缘关系的新晋父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读到了什么。

小修妄了解点了点头,此界太平用一种孺子可教也的目光,赞许地看了小修妄一眼,同时松开了捂住小修妄的手。

成功获得开口说话的机会,小修妄一本正经看向672:“窝不是爹爹生的,是父亲生的!”

此界太平:???!!

你可真是亲亲老婆的好鹅纸啊!

呐呐呐,大家都听见了,这可不是我说的,这是鹅纸自己说的!他自己说是我亲亲老婆生的!不关我的事啊!

欲言又止地看了小修妄一眼,此界太平张了张嘴,最终选择了闭嘴。

好的,就是这样。

672脸上的表情更加惊讶,瞬间八卦起来,他哇了一声,用手背擦了一把自己的鼻子:“哇!那你父亲好厉害啊!还能生孩子!他简直是个超人!”

“什么是超人?”

不懂就问,小修妄歪了下头,询问道。

和他同样做出这个动作的,还有小家夥放大版的此界太平。

大狗狗,和他的小狗狗。

672瞬间激动起来,他突然好想去摸摸两个狗狗的脑袋,歪头头实在是太可爱啦!

忍不住原地蹦跶了一下,672双眼清亮:“就是可以拯救世界,在天上飞来飞去的大英雄!芜芜芜地飞的那种超人!”

小修妄:“哦——神仙?那我父亲不是,不过我爹爹是!嗯…… 你也是啊!”

此界太平记得672,他之前还抢过672的病号服,虽然后来,他不知道怎么回事,失去了一段记忆。

他问过瞿镜,瞿镜也表示,他在到了天台后,就忘记了后面发生的一切。

等他们再次有意识的时候,就已经是在现世了。

他虽然不知道672是酆都大帝的事情,但是,此界太平本能的对672感觉心善。

这也不怪他,他当时死后回到冥府,是在瞿镜的帮助下,成为的黑无常。

那个时候,两位大帝都已经失踪了,所以,此界太平并没有见过酆都大帝长什么模样。

他感觉不到672身上的神明气息,病栋中属于怪物的气息太浓郁,几乎无法从中察觉到其他的气息。

而且,672看上去也普通极了,别说神,就连人气都微弱的很。

可是他愿意相信自己新鹅纸的话。

“神仙?你是哪家的神?”

首先排除冥府,因为他没见过。

丝毫没有感觉到自己已经排除了正确选项,听到此界太平的这句话,感觉到他们身上的气息,来自同一地方的小修妄,更加疑惑了。

咦?这是怎么回事,怎么爹爹不认识这个人吗?可是,他们不都是来自冥府的吗?

大人的世界真奇怪,宝宝我看不懂。

故作深沉地摇了摇头,小修妄小力扯了扯此界太平的头发,贴到此界太平的耳边,小声道:“爹爹,救父亲。”

此界太平耳根一动,也不想去思考这家夥是谁了,抱着小家夥,就准备离开。

是啊,差点忘了正事。

也真是奇怪,他从来不是这种随意被旁人牵制住的人啊,为什么这一次,看到672后,反而会这么放松地停下来交谈?

怪事,难道因为这个672是神仙?

可他到底是哪方的神呢?

672看出来此界太平想要离开的意图,在此界太平转身的一瞬间,立马上前,拉住了他的衣角:“你是来找人的吗?找谁啊?说不定我认识呢——”

还真别说,672虽然是个神志不清的病人,但他,确确实实也是见过亓官殊,非常熟悉[齐鹤川]的人啊!

要说整个病栋中,谁对[齐鹤川]最熟悉,那必然是672莫属啊!

车到山前必有路,此界太平的视线猛然亮起,灵字浮现,速度之快宛如主人的激动之心:

【找齐鹤川医生,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生怕672病傻了,看不懂字,小修妄还专门当了一次中译中的翻译,把这句话念了一遍。

这么一个半岁大的孩子,居然可以认出这么多字,还能够准确的说出来,这简直是个奇迹!

“神仙哥哥?”672似乎只记住了他对齐鹤川医生的特殊称呼,他刚对小修妄升起的惊讶,很快就被神仙哥哥的名字,吸引了过去,“见过的,嗯…… 他好像被院长大人带去睡觉了?”

在672的意识中,一切做手术和实验相关的事,都在病人的时刻表上,称之为——睡觉。

672是不会有任何误会,但他完全不知道,这样的话,落在他人的耳中,会引起多大的误会。!

什么睡觉?!哪种睡觉?!

你们院长还有这种奇怪的癖好吗?!!

他要对我的亲亲老婆做什么!

此界太平的眼睛瞪大,也真是难为他了,居然能够把这么一双丹凤眼,瞪成了猫儿一般的圆眼。

他此刻看上去似乎有些难过,但更多的,却是愤怒。

浓郁的阴气,在672说出这句话以后,爆发般从此界太平的身上散发出来,他面色冷凝,看上去有些可怕。

哪怕他是黑无常,也终究只是一只厉鬼。

死的时候,还是一只被誉为最难缠的婴鬼。

厉鬼怨气横生,只会让他的凶性更大,直到失控。

猝不及防被一阵冷空气扑面而来,小修妄身上的汗毛,都被刺激得竖起。

他打着还没长齐牙的牙颤,断断续续开口:“爹,停,要被,冻死啦!冷静!”

拜托!你收敛一点,直接在这个怪物窝里扩散气息,你是活够了,可以去死一死了,但宝宝我才刚出生没多久啊!

不死不死,绝对不要死!

如果可以的话,小修妄恨不得直接上手,按住自己亲爱的老爹地的肩膀,狠狠把他摇醒。

可惜,只是个孩子的他,办不到。

就在小修妄开始着急,要怎么让马上就暴走的厉鬼老爹地,安静下来时。

672无辜走上前一步,以一种极快的手法,握住了此界太平的手腕,他双眼纯澈透亮,充满着好奇和无辜。

神奇的是,在672握上此界太平后,从此界太平身上爆发出来的阴气,居然都在一瞬之间,收了回去!

不但气息收回,此界太平的神智,似乎也清醒了不少。

“嘘,我带你们去找神仙哥哥,我知道他在哪。”

死死捉着此界太平的手腕,672慢慢说道,在他说话的过程中,他也一直在关注此界太平的脸色,他缓慢说话的样子,看上去似乎和他天真的表情有些违和。

一直确认此界太平彻底冷静下来,不会再暴走后,672才松开手,在前面一蹦一跳地开始引路。

前后的反差,属实是有些大,这让此界太平不想怀疑,都办不到。

尤其是这个家夥,居然可以只用一个动作,就将他的鬼气,全部收回体内。

这个动作实在是太熟练了,熟练到让672的身份,更加神秘起来。

一个十分熟悉鬼魂的神仙?

那除了冥府,还能是其他地方的吗?

小修妄看不清这短暂交锋过程中的弯弯绕绕,他本能的相信672不会害他们:“爹爹,快跟上!”

【他可信吗?】

仗着672在前面引路,看不见字,此界太平看向好大儿,问道。

小修妄没有任何迟疑,点了点头。

他没有感觉到672的恶意,并且672身上,还有个此界太平同出一源的气息,应该是可信的。

他以圣蛊陀,不,他以父亲的名义起誓!一定是可信的!

既然好大儿都这么说,此界太平也不再怀疑什么,抱紧小家夥后,亦步亦趋地跟在672身后。

封灵昀走到一半,突然停下了脚步,他毫无动作地站在前方,堵在走廊的中间,配上空无一人的阴冷过道,单从背影看过去,居然还有几分诡异的可怕。

此界太平呼吸一滞,抱紧了小修妄的同时,也开始抽出自己的导游旗。

怎么了,怎么了?!

是不是终于忍不住了,要对他们孤儿寡父出手了?!

对付这种表明说一套,实际做的另一套的人,此界太平可太有应对经验了。

导游旗都抽到了一半,此界太平随时准备和672动手。

但封灵昀却是慢动作地转过头来,而且,是仅仅只动了脖子!他的身子,完全没有半点移动!

单方面转了一百八十度的脑袋,封灵昀嘻嘻一笑,弯眸对着此界太平道:“哈哈哈,阿景!有没有被哥哥我这新学的转头方法吓到!”

此界太平:“…… ”

小修妄:“…… ”

不是,这人有病吧?

你又是谁哥?在这里占谁便宜呢!

封灵昀间接性抽疯恢复神智,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认识此界太平,但此界太平应该不知道自己是谁,他哦了一声,深色有些落寞。

但很快,他又自己高兴起来,把头转了回去,扔掉手中的塑料铲铲和那桶沙子,一边摸着自己的脖子,一边跑到此界太平身边。

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他怀里的小修妄,用力拍了拍此界太平的肩膀:“你很不错啊,哥哥很满意。上次见面,你和裁决人还没在一起,这次见面,孩子都有了啊!”

自顾自地感叹完,封灵昀的表情,又立马严肃下来:“不过阿景,我清醒的时间不多,我现在说的,你都好好记住了。

首先,我依稀记得,新界的那群渣滓,准备在这次的考场中,对弟媳妇出手。

但他们具体有什么打算,我只是一个病人,并不能够得知,只知道,这次为弟媳妇设下的考场,是一个非常大型的综合类考场。

并且,在考场当中,所有参与的考生,全都会抹去记忆,只有怪物记得自己的刺杀任务。

还有,弟媳妇这次本来应该被直接处死,似乎是代理院长保下了他,暂时把弟媳妇送去了实验室。

因为我大部分时间都是傻子,所以它们在做这些的时候,并没有瞒着我,我记得,弟媳妇的情况很不对劲,似乎快要死了。”

“不!父亲,没有死!只要,吃了药,他就不会死啦!”

小修妄趁机插话,举着一只手,指尖几乎快要戳到封灵昀的眼睛底下,努力发言。

“药?什么药?”

他担任酆都大帝这么久,还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什么药,是可以让一个将死之人,起死回生的。

就算是药,这估计也得是什么仙丹吧?

况且,他还没说弟媳妇是为什么变成那样的,为什么这个小家夥直接就开口说只要吃了药,就好了?

此界太平的心思,也在此刻落了下去,他饱含深意地望了一眼小修妄,同时,开始消化封灵昀提供给他的消息。

当初瞿镜在查看亓官殊的生死簿文件时,便和他提起过,亓官殊的文件,被人更改过。

他不确定亲亲老婆的文件,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才被更改。

但他能够确认的是,不管是哪一份被修改的文件,上面对于亓官殊寿命的预测,都是没有死亡。

这一次他赶来异海,也是因为察觉到亓官殊的生命,受到了严重的威胁。

他以为这份威胁,是来源于亲亲老婆被人刺杀。

听封灵昀的话,亓官殊在到达病栋之前,似乎就已经受到了什么伤害。

可,听小修妄的语气,似乎并不是如此?

亲亲老婆的危险,难道是源于…… 病?

也不对啊,亓官殊的身体素质极好,并没有什么疾病或者旧伤存在。

又怎么会需要用到药呢?

小修妄丝毫没有想隐瞒的意思,他张了下嘴巴,突然一顿,随后高兴起来:“!等,感觉到,父亲生命,回归!太好了,父亲,不死啦!”

兴奋之下,小修妄再次丧失了语言系统能力,搂住此界太平的脖子,断断续续地往外蹦着词汇,亲昵用脸蛋蹭了蹭他:“谢谢,爹爹——”

还好另一个爹爹赶上啦!这下父亲不会死啦!

亲亲老婆成功活下来,此界太平当然高兴,可是,他怎么总觉得,自己这个便宜鹅纸说的话,有那么一点不太正常。

怎么就突然谢谢他了?

他做什么了?他不是还没找到亓官殊吗?

正想要追问几句,封灵昀却突然抬头,看向了角落处的监控。

监控上的红光越闪越快,几乎下一秒就要爆发出尖叫,响起警报来。

“不好,弟媳妇应该已经离开了实验室,触发了警报,病栋马上要警戒起来了,我们快走!不能让你被代理院长发现!”

没有给此界太平反应的机会,封灵昀拉着他,就朝着一处病房跑去。

与此同时,病栋中,响起了焦躁刺耳的警报声。

百里若背着亓官殊,才刚踏出实验室,四面八方就响起了嘈杂的警报,让他顿时有些暴躁,啧了一声,百里若皱眉:

“一群蝼蚁,真是麻烦。”

嘴上骂咧着,百里若却依旧细心地在还没醒来的亓官殊耳边点了一下,暂时封住了亓官殊的听力,以免他的哥哥,被这些吵闹的声音吵醒。

百里若进入实验室的时候,是仗着那个神秘男人的阵法,现在他出来,却是直接面对了一群实力强悍的怪物。

被怪物包围着,百里若半分不慌,他冷笑一声,打量着周围的同时,开始思考最佳的离开路线。

怪物并没有立马对着百里若冲去,似乎是在顾忌着他背后的亓官殊。

这可是代理院长亲自下令,需要好好看守的齐医生,它们可不敢伤到他。

而且,这个家夥到底什么时候进去的?

它们明明一直守在门口啊!这么多怪物一起看守,总不能是大家一起都睡了过去吧?

坏了,有脏东西!

这家夥可以躲过它们的监视?这简直不可思议!

看出来怪物们的顾忌,百里若却并没有多高兴,他抿唇沉默,反而更加愤怒。

真是令人讨厌的眼神!

这群废物,凭什么可以用这样的眼神,来看着他的阿殊?!

胆敢惦记他的哥哥,找死!找死!!找死!!!

愤怒之下,百里若直接召出了白骨弯刀。

血腥气似乎开始弥漫,怪物们在看到弯刀的那一瞬间,全都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

不好!是那个大杀神!我靠!怎么是那个大杀神?!

他怎么又又又回来了?!他上次杀的怪物,还不够多吗?!

之前封景的那一刀,直接劈开了备用病栋考场,死在这一刀下的怪物,更是数不胜数。

哪怕现在的这些怪物,并没有直接面对过这把刀的威力,可是,劈开备用考场,同步传到主病栋的余威,以及备用病栋那些牺牲怪物的惨状,它们还是知道的!

不想死,完全不想死啊!

怪物们犹豫起来,忌惮百里若手中,那把和备用考场画面中一模一样的弯刀,又迟疑被这个大杀神绑架走的齐医生。

难办,难办,要从大杀神手中把齐医生抢回来,这个难度,实在是有些太大了!

怪物们的态度变化,自然逃不出百里若的视线。

他扬了下眉头,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手中的弯刀。

嗯?怎么回事,他这把无名刀的威名,都已经传到这些怪物耳中了吗?

不过,这倒是一件好事,只要怪物害怕,那就说明,他能安全把亓官殊带出去的成功率,更大了几分。

正准备提刀杀出去,怪物中突然传来了一阵异动,不一会儿,一个穿着尧疆少年打扮的人,从怪物们中簇拥中,走了出来。

正所谓情敌是不需要提前认识的,只对视一眼,他们便明白了彼此的身份。

楼司虞沉着脸过来,打算看看到底是哪个不长眼睛的,敢来偷他的人。

在看到了罪魁祸首后,楼司虞用力咬牙,恶狠狠瞪着百里若:“百里若,又是你!把少司官还给我!现在找到人了,你又开始装可怜,继续装瞎了是吧?!”

“你认识我?”听到这个陌生人能够准确无误地叫出自己的名字,百里若有些惊讶,但更多的,却是警惕和疑惑,“尧疆子民,没有一位我不曾见过,你绝对不会是我族之人,所以…… 你是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和…… 哥哥的身份的?”

百里若知道邬铃儿在不久前,曾经偷偷查过一次全族人的户籍数据,并且在这之前,她还教训过一次修罗。

种种迹象推测下来,都不难猜出,应该是族内出了叛徒,暴露了阿殊的信息。

眼前这个陌生的少年,他穿着尧疆的服饰,还能够准确喊出自己的名字,以及阿殊少司官的身份,那就说明,他一定是非常熟悉尧疆信息的人。

就是这个家夥,背叛了阿殊?

但,这个少年,却是眼生。

“果然是装哑,我为什么不认识你,从小到大,就是你一直纠缠少司官!整个尧疆,我最讨厌的就是你,你用那种眼神看少司官,简直让我感觉恶心!”

楼司虞对百里若的怨气,简直快要凝为实质,要不是亓官殊还在百里若身边,楼司虞一定直接抄起武器就冲上去了。

“好笑,你既然认识我,那就应该知道我的身份,我堂堂十一修罗,你不过是个见不得人的垃圾,又有什么资格来恶心我?”

百里若被楼司虞的这段话气笑,他冷笑出声,当着楼司虞的面,将背后的亓官殊,抱到前面来,故意刺激一般,在亓官殊的嘴角处,落下一吻。

“阿殊是我的,你算个什么东西?”

喜欢多年的人突然被情敌亲吻,还是在唇角部分!

楼司虞直接气红了双眼,暴躁道:“杀!”

从楼司虞来了后,就一直在等候指令的怪物们,在听到了他的这句“杀”后,立刻进入攻击状态,朝着百里若的方向攻击去。

百里若更加嚣张,他冷笑一声,将亓官殊小心放到墙边靠住,随后在亓官殊的周围,加了几道灵帘结界,确保这些战斗会产生的脏东西,不会污染到气管束后,才提着弯刀冲了上去。

“垃圾就是垃圾,除了会无能狂怒,你什么都不配。”

……

已经入秋的天,太阳却依旧高悬,它日复一日地挂在天上,看自己心情释放热量。

哪怕秋天已经多了许多云,也到了多风的时候。

可被太阳这么一照,还是灼热极了。

小女孩头上带着一顶米白色的宽边太阳帽,一点都不担心会伤到眼睛,直接仰头和太阳公公对视。

保持这个姿势差不多快五分钟了,抱着他的男人才压了下小女孩的帽子,温和的语气无奈道:“不要直接看太阳,伤眼睛。”

有男人的劝告,小女孩有些念念不舍地低下头来,双手环住男人的脖子,把脑袋靠在男人的肩上,闷着声音应了一句:“嗯。”

“热不热?想不想吃冰淇淋?”

“不想吃,化得太快了。”

“不会的,我可以让它融化得慢一点。”

普普通通的一段对话,男人和小女孩达成了共识。

好奇抬起头来,小女孩盯着男人和商店老板交涉,又选了一个草莓味的冰淇淋递给她。

双手捧过冰淇淋,小女孩客气微笑:“谢谢……爹爹。”

商店老板适时乐了一声:“呦,这是小夥子你的女儿?长得真乖!还懂礼貌,有福气呀!”

瞿镜对着商店老板温和一笑,没有否认什么,抱着小女孩继续逛环城乐园。

就这样一直陪着小女孩逛了一大圈,瞿镜才慢悠悠带着她回到百鬼,打算和今天去玄宗开会的商陆说一声。

百鬼已经关门了,不过余瑶正在收银台那边整理今天的账本。

最近百鬼的生意有些火,余瑶几乎忙不过来,除了要在前台办理密室的场次,还需要去后台安排员工们的剧情,忙起来的时候,甚至可能还要自己上阵串个场。

因此,瞿镜是什么时候离开的百鬼,余瑶并不知道。

猝不及防看到瞿镜从外边走进来,余瑶茫然地望了一眼天行院的方向,又呆呆地看回瞿镜:“瞿君,你什么时候出去的?”

“不久前,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对了,商陆回来了吗?”

“已经回来了,老板现在应该在办公室,哦,洛大人也在!您现在要过去吗?”

“嗯,我自己过去就行,你继续忙,不用麻烦。”

阻止余瑶想要带路的动作,瞿镜牵着小女孩的手,朝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偏偏小女孩的个子不算高,正好被前台挡住,余瑶根本没有发现,瞿镜身边还跟了一个人。

又在收银台的视角之外,低下头去继续整理账本,导致余瑶居然一点都没有发现小女孩的存在!

带着小女孩来到办公室门口,瞿镜轻叩了三下门,在获得了商陆的许可后,推门走了进去。

踏入办公室,商陆也才刚瘫在沙发上,身子还没有完全躺下来呢,在看到了瞿镜手边牵着的小女孩后,唰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他用手指着穿着公主裙的小姑娘,又看了一眼脸色平淡的瞿镜,好一会,才干涩开口:“师兄,你……你今天是不是去了天行院?”

瞿镜点头。

“?!你从怪物堆里,捡了一个小怪物回来?!”

你没毛病吧?天行院中的怪物,是可以随便带出院的吗!

什么时候天行罪域的怪物,可以随便进出人世了?!

“不,小七不是怪物,”瞿镜打断商陆的话,同时也小力捏了下小女孩的手,阻止她即将暴走,他语气温柔而坚定,一字一顿道,“她是我的女儿,不是怪物。”

“女儿?”

商陆脸上的震惊更大,他的视线来回在瞿镜和小女孩的身上变换,他完全想像不到,自己的师兄,会认一个天行院中的小怪物,当自己的女儿。

这哪里像女儿啦?!

你家女儿的眼睛,是异色竖瞳的啊!

比起商陆的错愕,洛淮清的态度,倒是冷静极了。

他走到小女孩的身边,屈腿蹲下,使用并不丰富的灵力,编出来一个草扎小凤凰,递给了小女孩。

“小七你好,欢迎你第一次回家。”

第157章 偷走了记忆

洛淮清的态度实在是太好了,嬉命灵很少受到这样温柔的关怀。

除了院长、坏家夥,还有小八哥哥,基本上她见过的所有生物,看到她的时候,不是带着厌恶,就是带着畏惧。

因为她是怪物。

没有人会喜欢一个怪物,

她收敛起自身的异化,接过洛淮清递过来示好的草扎小凤凰。

瞳孔中的怪物化,也在瞬息之间恢复成正常人的模样。

常人形态下的嬉命灵,有一双几乎和亓官殊一样的棕色眼睛,看上去十分温柔。

正如之前那位商店老板说的那样,嬉命灵是一位长得十分乖巧的小女孩。

如果她是人类,一定会很多人喜欢她的。

“谢谢,”嬉命灵一手握着草扎小凤凰,对着洛淮清甜甜一笑,“你是一个好人,我喜欢你。”

被一个小姑娘喜欢,一定是一件非常荣幸的事情,洛淮清哈哈一笑,跟着回道:“我也喜欢你,小七,你也是一个好姑娘。”

小怪物的身份,在洛淮清和瞿镜的共同意见下,定了下来。

完全没有人想要去考虑一下商陆的心情。

为什么要考虑他的感受?

这是瞿镜的女鹅,又不是商陆的,只要瞿镜承认就行了。

牵着小女孩坐到沙发上,瞿镜贴心地变化出一条小毯子,盖在了嬉命灵的腿上。

又给嬉命灵倒了一杯水,瞿镜对商陆说道:“以后不要用那种词称呼小七,她是我的女儿,不是天行罪域中的那些东西。”

不轻不重训了商陆一顿,瞿镜看向自己的乖女儿:“小七,你今晚先要回哪里住?爹爹有很多套房子,你想住哪里都行。”

“我想住坏家夥……父亲住的那个房子!可以吗?”

小姑娘眼神一亮,期待转头,看向自己户口本上的父亲。

她都“看”到了,爹爹和父亲是住在一起的!她也要和父亲一起住!

不,她不但要和坏家夥一起住,她还要和坏家夥一起睡!

别人家的孩子,都可以和自己的父亲一起睡,那她也要!

“……这个恐怕有点难度,”瞿镜不知道嬉命灵已经想到了,要和亓官殊一起睡的事情,他单纯觉得这个提议,他无法办到,“小七,私自进入他人房间,这属于违法行为,我们不可以在没有经过你父亲的同意下,进入他的房子。”

“那就违法啊,他是我父亲,你是我爹爹,我们只是回家而已,难道还能把我们都抓起来不成?

我知道了,你和父亲是不是吵架了?分房睡对吧?

听我一句劝,床头打架床尾和,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好好坐下来一起商量商量的?”

嬉命灵直接反驳,并不认为自己和瞿镜这样做,有多大的问题。

也不点都不认为,自己作为一个小姑娘,说出这样成熟的话,有多么的违和。

毕竟,在人类的社会里,夫妻和孩子,不都是一家人吗?

她都看过那些电视剧和动画片了!就算是爸爸和妈妈之间吵架,说着要分房,不住在一起,但想要回自己家,都是合法的行为。

说什么抓起来,都是吓唬人的!

嬉命灵晃着小脚丫子,已经开始幻想着,自己马上就可以叫坏家夥父亲,还可以一起和坏家夥生活的美好未来。

但瞿镜、商陆,以及洛淮清的脸色,却有些奇怪。

尤其是洛淮清,他低着头,不停抽搐着肩膀,似乎是在憋笑。

好一会,瞿镜才终于找回了自己的语言:“小七,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和你父亲……”

“你不喜欢父亲?”

“没。”

“他不喜欢你?”

“……不知道。”

“你不想以后都和父亲一直在一起?”

“想。”

“那不就行了,你喜欢他,他喜欢你,你们都想以后一直在一起,这不就是一家人吗?既然是一家人,那我回自己家,怎么了?”

一连串的询问,直接把瞿镜整理好的思路,全部打乱。

第一次被一个小女孩牵着节奏走,这种感觉居然还有几分新奇。

瞿镜努力找到嬉命灵话中的反驳点。

可是,说不出来是不想去反驳,还是他真的没有办法找到任何反驳点。

他居然在思考了一番后,被嬉命灵的诡辩说服了。

“不,这样是不对的,好女孩。”

依稀找回了一点理智的瞿镜,重新开口,他坚定地摇了摇头。

不不不,不能这么解释。

在一切没有经过法定承认的婚姻关系之前,任何的闯入房间,以及强迫性的亲密行为,全部都是违法的!

他,瞿镜,冥府七五司君,遵纪守法好公民!

是绝对不会允许这种违法的事情发生的!

瞿小七还想继续争取什么,但她看到了自己便宜爹爹脸上,那不接受任何反驳的表情后,嘟了下嘴,放弃了这个小愿望。

行叭,看来便宜爹爹和坏家夥之间的吵架,还有些严重呢。

没关系,反正她已经从那个破地方中出来了,以后能和坏家夥相处的时间多的是,不急于这一时。

在一旁被忽略了许久的商陆,等瞿小七和瞿镜,关于今晚睡哪里的话题探讨完毕后,才幽幽开口:

“据我所知,神都的官方规定,如果是异性领养,两人之间的年龄差,至少要有四十岁吧。

我记得师兄你的身份证上,目前的年龄也不过二十三岁吧?你确定,这个小gu……小姑娘,可以成功上户口?”

一声小怪物差点脱口而出,还好商陆收的快。

让瞿小七及时撤回了一只嬉命灵。

“嗯,我知道,”瞿镜点了点头,从口袋中取出新办理好的户口本,“不过,国异局那边有人帮忙,所以,我是破例领养到的。”

“国异局?你什么时候还和国异局的人扯上关系了?”

如果说是玄宗有帮忙,商陆还能够相信,怎么说,这只小怪物,都是从天行罪域中出来的。

既然出得来,那就一定少不了天行院长,当代天行的许可。

但商陆怎么都没有想到,他居然会从瞿镜的口中,听到国异局这三个陌生的字词。

拜托,这地方不是连玄宗都爱答不理,只为官方办事,偶尔才和玄宗合作的官方组织吗?

他们冥府和国异局,完全不熟好嘛!

所以,你到底是怎么和国异局有联系的啊!

商陆犹豫了一下,慢吞吞开口:“既然是国异局的安排,那……应该没问题……吧?”

十分不自信地在这句话的末尾,加上了一句“吧”。

洛淮清噗嗤一声,整个人瘫在商陆身上,用一条手臂勾住商陆的肩膀,眯着眼睛似笑非笑:“小陆子啊,你信我,如果真是国异局的安排,那么这后面的安全程度,一定是最高级别的。

看来我们冥府,却是迎来了一位新的家人。”

“多么可爱的小女孩,你不觉得,她和瞿君很有父女相吗?”

“???”

商陆用力拍开洛淮清的手,没好气的翻了一个白眼,要不是担心太用力,直接把洛淮清的心脏病激出来,他一定要好好给这没骨头的家夥,来一个背肩摔。

“你没事吧,今天才刚领养的,就有父女相了?来点溜溜梅吧你。”

怼完洛淮清,商陆又冷漠扫了嬉命灵一眼,瞿小七毫无畏惧地与之对视,好一会,突然咧嘴微笑:“大叔,你未来追妻火葬场哦~”

“你叫谁大叔!”

商陆,身份证年龄23岁,正值大好年纪,事业有成,直接拥有一家国际享誉的密室逃脱店主,简称富一代。

居然被一个小姑娘称为“大叔”,而且这个小姑娘,还是自己师兄的养女。

按照辈分,也就是自己的……小侄女?

沉着一张脸,商陆语气不满极了:“不准叫我大叔,叫我哥哥。”

“哦?原来你想当我爹的鹅纸啊!”瞿小七瞭然点了下头,抬头去看已经不知道要说些什么的瞿镜,“爹!他想当你鹅纸,你同意吗?”

瞿镜:“……”

你觉得呢,我的乖女儿?

反而是洛淮清松开了商陆,捂着肚子倒在沙发上大笑起来:“哈哈哈,不是,小陆子,为什么你的关注点是这个,而不是你要追妻火葬场啊?”

追妻火葬场?

笑话,这个名词想要达成的条件,前提是他得有“妻”吧?

谁是妻?哪来的妻?

那个玄宗安排下来的,性别为男的未婚妻吗?

他和这家夥根本就不熟好嘛!而且,不是所有冥府神官,都和瞿镜一样,性别男,爱好男,性取向还是男好吧!

“不可能会有这种事发生。”

彻底把自己的后路堵上,瞿小七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动作夸张地摇了摇头。

接着,又意味深长地对自己的便宜爹爹道:“爹爹,你可千万不要学他,你要是追妻火葬场,我一定跟我妈跑。”

“你……妈?”

“爹地啊,你怎么能骂人呢?这一点都不符合你的气质。我是说我父亲,你听错了。”

“……放心,不会有这样的机会的。”

先不说他会不会有追妻火葬场的后果,他能不能把老婆娶回冥府,还是个问题呢。

瞿小七对于便宜爹爹的态度,非常满意,她点了点头,喝完水后,掀开盖在腿上的小毯子,从沙发上跳了下来:“走吧爹爹,人都见完了,可以回家睡觉了吧?”

第一次在现世过夜,想想还有点小激动呢。

瞿镜特意带瞿小七回来一趟百鬼,也不过是为了将家里的新成员,介绍给商陆。

现在目的已经达成,他也可以带着乖女儿回家了。

弯腰将小家夥抱入怀里,瞿镜对着商陆和因为笑的太用力,躺在沙发上揉肚子的洛淮清打了个招呼后,便带着瞿小七离开了办公室。

一开门,就感受到了一阵重量顺着门框,朝内扑来。

瞿镜眼疾手快往后退了几步,才杜绝了被门口这人扑个满怀的惨状。

余瑶没想到办公室的门,会突然打开,一个没留意,直接给在场的三位上司,表演了一个五体投地。

感受到四对灼热的视线,朝自己望了过来,余瑶趴在地上的动作,不自觉扣了下脚指。

嘶,还有什么事情,是比偷偷在门口关注,却被老板当场抓包更加让妖社死的事情吗?

那估计是只有身无寸缕在大街上奔跑时,被所有人都看到了,才能勉强一拼。

尴尬笑了两声,余瑶带着憨厚的无辜表情抬起头来,对办公室内的三位领导,发来真诚的问候:

“瞿君晚上好,老板晚上好,洛大人晚上好…… ”

视线停留在瞿镜怀中的小女孩身上,余瑶瞳孔骤缩,声音都从稳定的客服音,变成了堪比泡面的波浪颤音:“xi…… xi…… xi…… ”

不是,这个大危险家夥,怎么从院内跑出来了?!她不是规定的看门人吗!

“你笑什么?”

瞿小七疑惑发言,这条鱼该不会是个傻子吧?怎么自己摔了一跤,还搁那嘻嘻嘻的笑呢?

余瑶欲哭无泪:“不敢不敢!小小姐晚安!”

瞿小七:“啊,你叫我小小姐?我认识你,你是住在阳狱的文鳐鱼,听说你很好吃?”

一听到瞿小七的这句话,余瑶脸上的表情更加崩溃,她慌忙摇头,将求助的目光投向瞿镜:“瞿君…… ”

怎么说也是自己师弟的属下,余瑶平日里的工作,也还算兢兢业业,至少目前看来,百鬼能够发展成为今天这样,离不开余瑶的管理。

看在好员工的份上,瞿镜开口为余瑶解围:“乖女儿,咱们下次能吃点人吃的东西吗?你也不想你父亲知道,你在院内到处乱吃东西吧?”

“……”

不得不说,瞿镜是懂得怎么拿捏自己的新女儿的,听到亓官殊的名字,瞿小七立马安静了下来。

双手捂住嘴巴,有些后怕地摇了摇头,好一会,才想起来坏家夥不在这里,弱弱松开一点缝隙,瞿小七小声道:“小气鬼,喝凉水,不准偷偷告密。我才没有乱吃东西呢,坏家夥都说了,我是个好女孩,要乖乖的,我一直都很乖。”

“好,很乖。”

成功转移了瞿小七的注意力,瞿镜绕过余瑶,带着瞿小七往自己的家中走去。

……

一边走着,他一边对小家夥讲解现世的事情,以及自己的家在哪里,包括自己的职业,还有工作的地点,全都详细地讲给了乖女儿听。

瞿小七认真听着,将这些以后就会融入她生活的消息,全都记了下来。

从现在开始,她就不是天行罪域中的小怪物了,她有名字,她叫瞿小七。

瞿是爹爹的瞿,小七是父亲取的小七。

她叫瞿小七,是父亲的女儿了。

从来都没有幻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有这样幸福的事情,降临在自己身上,瞿小七嘴角带着笑容,满心满眼都是以后见到坏家夥的场面。

嗯……如果坏家夥发现她成了他了女儿,他会怎么样呢?

会高兴吗?

反正,她很高兴。

欢呼着让瞿镜走快点,她想和爹爹一起去逛商场,买她以后要用的生活用品。

瞿镜任由小家夥闹腾,不管她说要买什么,都在旁边安静的点头,微笑说一句“好,都听你的,买”。

这边的父女关系正在逐渐升温,另一边,百鬼的办公室内。

送走了瞿镜和瞿小七的商陆,却走到了余瑶身边,背着光,垂眸冷视她:“说吧,你为什么会在门口偷听?”

商陆虽然平时看上去有些不太着调,亦或是相处起来的时候,十分和善跳脱。

可他毕竟是冥府的第一司君,能做到这个位置上的角色,绝对不会是什么简单人物。

他在认真严肃下来的时候,还是很可怕的。

余瑶身体一颤,下意识解释:“是小小姐。我在前台,感觉到了属于院内才存在的凶恶气息,我担心有院内的囚犯出来了,所以……我不是故意的!老板你不要开除我!”

如果被商陆开除了,那她就不是百鬼的员工了。

不是百鬼的员工,她自然也不能继续享受百鬼员工的福利,从天行院中出来现世。

虽然不能离开百鬼,可是能够出来,也是一件非常值得庆幸的事了。

她不要回去,绝对不要!

“你是说那个小怪物?”

商陆身为冥府的神官,却并不能感觉到天行罪域中的怪物气息。

不是他没有这个能力,只是天行罪域中的怪物,它们和世间的联系,都是断裂的。

一个没有过去,没有未来的怪物,生活在未来过去之中的生物,是没有办法确切地感受到它们的。

商陆听说过天行罪域的威名,可是他却并不能看一眼,就知道瞿小七的危险级别。

看余瑶这个态度,瞿小七的危险级别似乎非常高?

果不其然,在商陆刚产生这个念头的时候,余瑶的回答,也紧跟了上来:“是的,小小姐是天行罪域中,第一位守门人。而且……她的危险级别,是超高危,并且还只是在成长期,未来的能力,只会随着她的年龄增长而增长。

她是整个罪域中,怪物天赋最强的那一位,因为——她从出生到高危判定,只用了七天时间。

因为她的危险性太强,但罪恶度不高,所以被院长封为了守门人,负责看守天行罪域的大门。

居住代码101,名称——嬉命灵。”

嬉命灵?

“她就是那个被天行十分看中的嬉命灵?!这么小?”

商陆惊讶的声音响起。

当初范无咎说出亓官殊已经死亡的消息,是从嬉命灵口中说出时,秦政的那个态度,商陆到现在都还记得。

当时他被秦政异常的举动吸引了,倒是忽略了范无咎说过,住在101的,是一位小姑娘。

导致这么久以来,商陆一直以为这个能够左眼见过去,右眼知未来的嬉命灵,是一位年纪很大,实力强悍的大怪物。

结果,非但不是大怪物,还只是个成长期的小怪物。

非但年纪不大,还被瞿镜领养成为了女儿。

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透露着离谱两个字。

让商陆一时间有些转不过弯来。

被这个消息震惊到的,不只有商陆,洛淮清也不笑了,眼神平静下去,若有所思地低下头去。

瞿小七就是嬉命灵……

而当初,阿四的样子,似乎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情,想要找嬉命灵确认一下。

可是,阿四因为一些不可说的原因,不可以进入天行院中。

偏偏在这个时候,国异局那边的人,却帮助瞿镜,将嬉命灵从天行院中带了出来。

怎么看……

都不太像是巧合而已吧。

天行院中的怪物不可以随意出世,阿四……到底是去交换了什么,才偷来了让嬉命灵出院的资格?

国异局的人也参与其中,那就说明36处那边也一定知道。

36处知道,那他们的队长苏白,又是以什么样的态度,来默许阿四当着他的面违规呢?

嘶,不好了,脑子,脑子要长出来了。

洛淮清龇了下牙,果断闭眼,继续躺平在沙发上。

不管了,雨我无瓜。

阿四的事情,就让阿四自己去搞定吧,反正,瞿君有君后罩着,死不掉——

像极了一只偷了腥的猫儿,洛淮清双手交叠,覆在自己的腹部,哼起小调休息起来。

任由一旁的商陆和余瑶,对他投来了疑惑不解的目光。

……

自从上一次瞿镜发现了鬼门关被使用过后,匆匆离开,他就一直没有回去过原本的家。

这么些天以来,他一直在忙着处理冥府的公务,以及查找生死簿的消息。

一来二去,他连休息的时间都少得可怜,有时候实在撑不住了,就直接在工作岗位上趴着小睡一会。

如此拚命的工作态度,一度让商陆和洛淮清以为,是不是他马上就要嘎了,所以才会这么着急的,在嘎之前,把自己当成一根蜡烛,尽可能地去燃烧。

对此,瞿镜给出的回答是:“滚。”

从商城中大致购入了一批瞿小七的生活用品,瞿镜带着新女儿,提着大包小包,专门叫了一辆滴滴后,回到了自己的小区楼下。

瞿小七十分听话,她左右两只手,各自拎起了一大包东西,以一种非常不科学的力学远离,举着两袋子东西,兴奋蹦跶:“走啊,走啊!快点,爹爹,我要睡觉觉啦~”

睡觉觉,瞿小七在女童服装区时,新学到的叠词用法。

这不,现在就用上了吗?

瞿小七太过努力,不顾瞿镜的反对,强行抢走了最重的两袋东西。

反而是瞿镜,手上提的都轻松极了。

无奈扶额,瞿镜努力在心底对自己说:没事没事,女儿第一次当人,没经验,没人看见,没人看见。以后慢慢教,女儿还是可以成为一个娇娇软软的萌妹子的。

萌妹子,对,萌妹子,他一定会把女鹅养成一个萌妹子的。

嗯……臂力比成年男人还可怕,能单手举起两大袋东西,穿着公主裙的萌妹子。

也挺有个性的。

抽搐了一下嘴角,瞿镜带着瞿小七进入电梯,按下了自己的楼层。

电梯刚到楼层,电梯门打开,瞿镜和瞿小七的脸色,都瞬间变了一下。

瞿镜是冥府的成员,他在电梯到达后,便很敏锐地察觉到,这一层楼的生机,似乎都消失了?

当一个地方失去了生机,那么这块地方,很可能就会发展成为死地,死气会聚集在一起,直到彻底破坏这块地方的风水。*

可,这里是居民楼啊!

在居民楼中,又一整层楼的生机,都被抽了去,这可不是一件小事情。

什么时候发生的事?

在他离开后吗?

为什么偏偏是这一层楼呢?

瞿镜的脸色严肃下来,他对新女儿道:“乖女儿,你等会跟在我身后,遇到危险就立马跑,去找商陆,就是那个大叔,知道吗?”

暂时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但提前和女儿打好招呼,一定不是一件坏事。

和瞿镜的警惕严肃相反,瞿小七反而是饶有兴致的弯了弯眼眸,用舌尖,意味深长地舔了一下下唇。

不,我亲爱的便宜爹爹,这里并没有危险哦,反而,有一些很有趣的事情发生呢~

把两大袋生活用品交给便宜爹爹,瞿小七唰的冲出电梯,一脚踹开了怪物气息最浓郁的那件房门,狩猎一般的目光,快速巡视了一圈房间后,落在了茶几上的一个丑陋布娃娃身上。

一蹦一跳地走了过去,将这个缝制丑陋,浑身上下都被绷带缠着,没有任何五官的布娃娃拿起来,用力晃了两下。

又把布娃娃凑到鼻子前问了一下,随后啧了一声,有些无趣地转身,看向担心她,着急跑过来的瞿镜:

“爹爹,我们来晚了,这些小玩具都跑了好久啦!”

就像余瑶说的那样,瞿小七是天行院中最特殊的一个怪物,并且她的危险级别格外高。

这就导致,在瞿小七的眼里,其他的所有怪物,都是小卡拉米,根本不值一提,充其量,算是她的小玩具。

瞿镜的脸色,从进入房中开始,就没有缓和下来过。

他将新购置的生活用品暂时放在一边,仔细将自己的屋子检查了一遍:“你知道这些是谁做的?”

瞿小七直接在沙发上坐了下来,看着自己的便宜爹爹到处忙碌:“知道呀,是一群不强,但是有些烦人的小东西。”

房间里的气氛很奇怪,它看上去好像没有任何奇怪的地方,可是这整个房中的生机,全部都消失不见。

生机的离开,让房间的颜色,都变得有些黯淡无光。

即便是拉开了窗帘,开了灯,整个房子的感觉都是灰蒙蒙,像极了黑白照片,没有任何的光可以照射进来。

奇了怪了。

难道这些怪物过来,就只是把这里的生机给抽走,什么危险都没有了吗?

暂时没有找到什么危险,瞿镜询问道:“小七,这些是什么东西?”

“嗯,这些怪物没有名字,不过,我们一般都叫它“蚁”,”瞿小七非常乐意对自己的便宜爹爹解惑,“它们没有固定的形态,浑身都被绷带缠着,没有五官,也没有感知,经常群体行动。几乎没有伤害性,也算得上是少有的无害怪物。”

“不过,它们很恶心。因为它们的主食,是生机。通常,这群没脑子的东西,都会随机选择一个地方,进行群体出动,将这个地方的所有生机全部吃掉,并且,会随机从这个地方中带走一样东西。”

打量了一圈房间的环境,瞿小七继续道:“这些东西都不唯一,看爹爹的房子,应该带走的不是再生生机,只要好好修养,这里的生机,还是可以回来的。”

“蚁?”

重复了一遍瞿小七口中怪物的名字,瞿镜露出了属于学霸在第一次接触新知识后的茫然。

“它们恶心的点,就是会随机带走吃掉生机地方的一样东西?”

听上去,好像这种怪物却是不太危险,但让一个地方失去生机,好像也并不是什么特别无害的事情。

这般做法,倒是有些像蝗虫过境。

瞿小七皱了下眉头:“可以这么说,不过这些被拿走的东西,是可以拿回来的,就是拿回来的过程,很恶心。”

说着,瞿小七没有忘记提醒自己的便宜爹爹:“对了,爹,你最好快点排除一下,看看房子中少了什么,如果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的话,就算了吧。”

有了瞿小七的提醒,瞿镜立马在开始地毯式检索起房间起来,几乎每一个地方,都没有放过。

一点一点和记忆中,这里应该摆放的东西核对起来。

客厅,没有。

厨房,没有。

浴室,没有。

卧室,没……等一下!

找到一半的瞿镜突然停下搜索动作,有些愤怒地冲到床边,拿起了他一直摆在床头柜上的那个相框。

可是,相框之中,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

瞿小七跟在瞿镜的身边,踮起脚来,努力想看看相框中有什么:“这里原本是什么?爹爹丢的东西,就是这个照片?”

“……嗯。”瞿镜语气低沉,分不出是生气还是落寞,“是……我和你父亲的合照。”

是亓官辞第一次送给他的礼物,他第一次和亓官辞导游时,被他们第一批旅客拍摄下来的导游合照。

听到是合照,瞿小七的表情扭曲了一下,随后将眉头拧成了麻花:“这可就不美妙了。照片代表着回忆,如果“蚁”拿走的是你和父亲的合照,那么……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爹爹——”

“你将会慢慢遗忘父亲,彻底忘记你们的过去。”

“蚁”的恶心点就在这里,被它们带走的东西,是很难被找回的。

对于一个怪物或者神明来说,丢掉一些东西,好像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没有谁,会这么有时间,专门为了一个可能并不会影响自己的东西,去找回来。

所以,瞿小七一开始觉得,瞿镜不管丢了什么,都无所谓。

换做是以前,她一定会说,不就是回忆吗?丢了就丢了呗,一个神的寿命那样长,你现在遇见的人类,不过是你漫长岁月中,毫不起眼的一个擦肩。

就算忘了,也无所谓。

但现在,瞿小七并不这么以为。

忘记回忆的,是她户口本上的爹爹。

要被忘记的,是她最喜欢的父亲。

两个都是她最重要的家人,现在不管是谁来了,都不能改变她的想法——

谁要是敢拆我爹爹和我父亲的CP,我一定要杀了他!

瞿镜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确实快要死了,也确实接受了亓官殊马上就要和他生疏的结果。

但这不代表,他愿意忘记亓官殊,这可是他最宝贵的回忆,他就算是死,也必须带着对亓官殊的爱死去。

“你之前说,被偷走的东西,是可以找回来的,我要怎么做,才能把照片找回来?”

“……这个……哎,其实我也不确定这个办法能不能成功,爹爹,如果想要找回被“蚁”偷走的东西,那就必须……”

……

病栋中不算宽阔的过道走廊中,几道身影,来回交错地交锋着。

杀意和危险充满着整个过道,仔细看去,似乎是好几道身影,在针对一个人。

穿着黑色导游服的导游,手中提着白骨弯刀,面无表情地重复劈砍的动作,他那张有些漂亮的脸上,已经沾满了血迹。

星星散散地撒在少年的脸上,反而让他看上去,有了几分妖冶。

百里若眼睛上的黑色缎带,似乎也被什么爪子抓破了几道痕迹。

不过,并没有将缎带割开,只是在表面上破开了一条老大的口子。

楼司虞提着镰刀,厌恶地看着还没有倒下的百里若:“你果然在修罗排名中隐藏了实力,真讨厌,你既然这么喜欢装瞎,那这双眼睛,也别要了!”

面对几个怪物和一位实力未知的楼司虞联合攻打,百里若依旧保持着优雅的气度,听到楼司虞的话,他忍不住笑了一声:

“你这么在意我的眼睛,怎么,该不会是你根本就讨不了阿殊的欢心,他只喜欢我,你——嫉、妒、啊?”

跟在旁边一起打架的怪物们心底吐槽:求你了,你快别说了,这不会死废话吗,我们院长那么喜欢齐医生,结果齐医生就对封医生有好脸色,他不是嫉妒,他是快疯了!

用言语刺激情敌,一定是世界上最令人愉快的事情之一,百里若微微喘气,脸上的笑容,却张扬嚣张到有些不像话。

情敌越生气,他就越开心啊!

楼司虞果然被百里若的这段话气得不轻,明明他和百里若都差不多大,但是这个心性和百里若比起来,却好像幼稚极了。

大声尖叫一声,楼司虞炸毛:“啊!我要杀了你!”

嘻嘻一笑,百里若露出可爱的小犬牙,表情无辜又可爱:“嘻嘻,好可惜哦,你好像——打不过我诶~”

杀人还要诛心,大概说的就是如此。

百里若拖延着时间,接着耍嘴皮的功夫,尽可能的恢复自己的力气,准备找机会打败这些怪物,好带着他的哥哥离开。

不只是百里若,楼司虞愿意停下来和死对头扯皮,也是正在思考,要怎么样把这个碍眼的傻逼杀了。

两边都暂时达成了休战状态,全靠着嘴皮子,在原地你一句,我一句的进行语言攻击。

伤害力不高,但侮辱性极强。

同一个病栋之中,封灵昀也带着此界太平和小修妄躲过了一个个巡逻的护士,以及神经病的病人怪物,来到了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空白病房之间。

此界太平有些不解,不是要带他找亲亲老婆吗。为什么要带他来这个什么都没有的地方?

要不是这个人给他的感觉,实在是太熟悉了,又有小修妄不停在旁边解释可信,此界太平一定直接遁走不打一声招呼。

到达病房后,封灵昀锁上了门,又再三确认了门外暂时不会有护士路过后,才拉着此界太平走到了角落处蹲下。

“这里是病栋的安全屋,也是唯一一个没有监控的病房,任何在这里的谈话,以及发生的事情,都不会背外边的人发现。

并且,这件病房存在刷新功能。

每到第二天零点的时候,任何在这间病房内的东西,包括生物,都是消失!

彻底消失。”

最后的四个字,封灵昀说的饱含深意,此界太平点了下头,表示知道了。

然后呢?所以我亲亲老婆在哪?

一看此界太平这双纯澈的眼神,就知道他没懂什么意思。

封灵昀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哎,怎么就是你进来了呢,但凡换一个魂,也不至于听不懂我的意思。”

“?”

此界太平:我怀疑你在骂我,但我没有证据。

封灵昀为了自家弟弟这个老婆脑的魂,再次强调了一遍:“所有东西!任何!任、何!都会彻、底、消失!”

仗着在这里说的东西,不会被其他人听见,封灵昀眼神幽深,似乎蕴藏了什么暴风雨的风暴,他语气空幽,听上去还真有几分像鬼:

“包括规则,淩霄的规则。只要放入这个房间中,等到第二天,就会——彻底消失!”

第158章 三合一

包括淩霄的规则吗?

可是,封灵昀告诉他这个消息 ,是为了什么呢?再说了,这个世界上,从天地初开之始,淩霄的优先程度,永远都是最高的。

在已经达到了最高优先程度的情况下,异海中一个副本的小房间,真的可以有这么“超纲”的能力,在规则上,超越淩霄,破除淩霄定下的规则吗?

此界太平并不这么认为,但封灵昀的表情,看上去可一点都不像是在开玩笑。

这让此界太平有些犹豫起来。

【你怎么能够确定,淩霄的规则进入这里后,第二天就会消失?你有尝试过吗?】

灵字漂浮,此界太平问出了最内核的问题。

如果封灵昀刚才说所得那些话,全都只是在一个小结论上,进行推测出来的,那此界太平非常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

毕竟,消失的东西是东西,而淩霄的规则,又是另外的不可言说。

涉及到了规则层面,此界太平可做不得假。

封灵昀并没有因为此界太平的质问,而有任何的表情变化,他推了一把鼻梁上并不存在的镜框,微微颔首:“如果没有尝试过,我不会说。”

他没有解释太多,只是从病号服的口袋中,掏出了一颗小药丸。

蓝色的小药丸躺在封灵昀苍白的掌心中,他道:“从我被捉进来开始,这里的怪物们,每天都会喂我吃这种,可以让一个生物的精神,彻底崩溃的药物。

在长时间的吃药下,我的记忆出了严重的问题,除了想不起来之前的任何事,我还需要配合这些怪物的各种实验。

我知道,你一定很疑惑,想问我为什么不反抗呢?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了——我无法反抗。从进入病栋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不是“神”了,只是一个病人。

病栋中它特殊的规则,它完全独立于异海之外,虽然属于考场,可它拥有完整地运行能力,以及管辖能力。

或许是因为我的精神,已经被药物击溃的原因,我在病栋中的活动范围,还算宽松。在我见到弟媳妇之前,我一直以为,我就是病栋副本的一部分。

直到弟媳妇的到来 ,让我看到了属于你的戒指。罗酆的力量,让我暂时从药物的掌控下,清醒过来。也就是在清醒过来后,我偶然发现了这个病房。

病栋中的药物,全部都有精细的记录,包括数量,以及流动的方向。

并且,这里的每一颗药上,都有特殊的定位气息。如果只是单纯的不吃药,很容易会被护士发现,你可以选择晚吃,但绝对不能不吃。”

听到这里,此界太平的脸色浮现出一丝疑惑,如果病栋对药物的管控,都这么严密的话,那封灵昀是怎么逃过检查的呢?

难道……

“对,就是你想的那样,”当着此界太平的面,封灵昀直接将那颗蓝色的小药丸扔在了病房的地面上,“由于护士不常管我,所以我可以在病栋的任何一个地方走动。

有一次,我发现这个病房里面居然什么都没有,并且,也没有任何护士和病人会过来这边,这就像是一个被单独隔离出去的地方,没有人注意,也不会有人放在心上。

正好那一天,我没有吃药,在离开的时候,我把药丸留在了这里。

我当时想着,就算被发现了,大不了也就是第二天被教训一顿,关禁闭。

可是,护士居然没有提起这件事,依旧给了我一颗药丸,让我记得吃。

之后,我经常会绕到这里来,把药丸扔进来。

随后,我就发现了这里每到第二天淩晨,就会自动刷新的事情。

减轻了药物的控制,我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多,不过护士它们似乎并不知道。

在清醒的这段时间内,我做了很多次尝试,把椅子、病例、甚至是病人……都扔进来过,得到的结果,也全是——第二天完全消失。”

封灵昀的语气格外平淡,似乎说的话,只不过是简单的一个小实验而已。

哪怕他直接用病人怪物做实验,脸上也没有任何的愧疚,或是激动。

此界太平耐着性子在旁边听着,很奇怪,他明明很清楚自己来病栋的目的,是为了找亓官殊。

但他见到了封灵昀后,又总会下意识地停下来,认真听他讲话,一点都不想去催促。

甚至在听封灵昀讲话时,此界太平还可以感觉到自己内心,似乎有些欢喜。

【只是这样,你就断定淩霄的规则也可以消失?】

“当然不,”封灵昀摇了下头,“你还记不记得……没什么,我之前给你打过一次电话,告诉你弟媳妇的生死簿文件,是有问题的,你还记得吧?

生死簿在我和阿昊还在的时候,就已经失踪,只有孟婆那边,还存在一份本源的阴卷残卷,当时,我和阿昊曾在残卷上,看到过关于天行的生死寿夭。

不过,你也知道,天行是淩霄唯一承认的副手,他的生死寿夭,按理说,是与天同齐。

但,残卷上却显示,他会在3123年去世,也就是今年。”

【天行会在今年死去?】

这个消息,直接让此界太平震惊住了,他微微张嘴,不太敢相信这个消息的真实性。

他虽然也很好奇,让封灵昀临时改口的“你记不记得”,是指什么。

同时,也对孟七夕手中的那本阴卷,居然是本源残卷的事情,感到惊讶。

他以为,冥府中存在的所有的生死簿,都是本源的副本而已。

孟七夕可从来没有说过,她手中的那本,是来自本源。

以及……672这位让他感觉十分复杂的病人,居然真的是来自冥府吗?

可,他是冥府的哪位神明呢?

此界太平现在心中的疑惑,简直多到数不甚数,但他最关心的,还是秦政会在今年死去的这一点。

天行没有神躯,他这一世的身份,确实是人类,但,人类归人类。

他始终都是淩霄钦定的天行,又是如今玄宗之中,修为最强的修士。

或许,如今神都的修士,没有一个人能够比得过秦政。

修士的寿命非常长,他们随着能力的增长,可以无限可能地趋近神躯。

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在这么年轻的年纪,就死去的样子。

这不符合淩霄的偏爱。

那么,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会让秦政在今年死去呢?

封灵昀的心情,和此界太平是一样的。

如果看到的消息,是瞿镜会在今年死去,他们都会觉得这是生死既定,毕竟瞿镜却是没有受到天道的太多偏爱,甚至本身的魂魄,都不算完整。

但,死亡的人物换成了秦政,就有些古怪了。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可以在天道偏爱上,赢过天行。

封灵昀叹了口气:“是的,孟婆的阴卷,是我偷偷翻看的,我当时是想要通过阴卷,看看能否找到本源生死簿。

却没想到,随便翻开的一页,就是记载天行寿夭的文件。

生死簿不会骗人,尤其是本源的文件。我当时没有放在心上,想着淩霄不会任由天行就这样死去。

可是,在半个月前,我在这间病房中——看到了属于天行的那一页阴卷文件。”

【!】

说着,封灵昀弯下腰去,脱下自己的鞋子,从自己的鞋子中,掏出了一张叠的整整齐齐的纸出来。

重新穿好鞋子,刚抬起头,封灵昀就对上了此界太平欲言又止的表情。

封灵昀:“诶诶,什么表情啊!我也不想啊,我现在空有神躯,又无法力,只能这样保存了,凑合一下吧。”

一边说着,一边展开那张叠好的纸。

熟悉的页面,以及熟悉的字体,都在告诉此界太平——只是生死簿的阴卷文件。

而且,还是属于天行秦政的阴卷文件!

不过,是残缺的。

不用此界太平发问,封灵昀这次自己率先开口解释,他指了下文件缺失的一个角:“这可是生死簿本源的阴卷,上带的规则,直接等同淩霄。

我在发现后,哪里能就这样让文件消失,这不是让我们冥府对账对不平吗!

所以,留下来后,我觉得奇怪,阴卷按理说是存在孟婆手中,这张文件是怎么进入病栋的?

而且,还是天行的文件,指向性实在太明确了,我怀疑,是有人想对天行做些什么。

正好,我也很好奇,这个偷拿生死簿文件的人,是为什么觉得把文件扔进这里后,就万事大吉的。

能扔在这,就说明偷文件的那家夥,一定也知道这个病房的特殊性。

顺便为了实验一下,我就撕了一个角,扔到这里,到了第二天过来看,果然没有了。

这不就说明,淩霄的规则,也可以通过这个病房的特性,彻底消失吗!”

说到最后一句,封灵昀明显激动起来:“如果这是真的,阿景,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我们以后,都可以不用受到那些离谱的限制了!”

淩霄的规则不可怕,可是淩霄之外的一些附加规则,却十分恶心。

比如所谓的淩霄誓言,以及恶心的淩霄赌约。

只要经过了天道的见证,这些誓言和赌约,都会被赋上一些让人不爽快的压制。

以前大家没得选,只能按照赌约和誓言,被迫去遵守,可是现在,这里有个地方能够清除淩霄规则!

还有比这更令人值得高兴的事吗!

能够理解到封灵昀的激动心情,此界太平点了下头,刚准备说些什么,就听到自己的便宜儿子声音传来:“那个,是什么?”

什么?

小修妄的声音,将此界太平和封灵昀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他们转头看去,却看见小修妄正飘在窗边,好奇地打量着窗外。

封灵昀还是挺喜欢这个小侄子的,他走了过去,看向小修妄指的位置:“哦,那个是弱水,是天地之间最纯粹的水之一,因为它足够纯粹,所以,它同时也具有非常强的腐蚀性,是神明皆惧的东西。”

【异海中怎么会有弱水?】

此界太平也站到了窗边,看到了窗外病栋的人工湖,人工湖的颜色很漂亮,但是只看一眼,就让他感觉十分不舒服。

没有人,或是神可以保证,自己的心思绝对纯粹。

因此,在他们看到弱水的时候,都会下意识感觉难受,这是他们心底的“污秽”在反抗弱水。

封灵昀:“我也不知道,病栋中古怪的地方可不止于此,除了弱水,它还分有大三千,小三千的副本备用病栋。据说,病栋之中,还关押了一个很可怕的怪物,不过,我都没有见过。”

病栋是怎么出现的,主人是谁,又为什么可以成功控制住这么多怪物,还能够让神明进入后,成为病人……

这些都没有答案。

哪怕封灵昀已经在这里待了许久,他对病栋的了解,也并不算多。

小修妄没有继续听封灵昀和此界太平的对话,他皱着眉头凝望着窗外的人工湖。

和此界太平一样,他也感觉看到人工湖的那一刻,十分不舒服。

可是,他的不舒服,似乎又有些不太一样。

小修妄用没长齐的牙咬了咬下唇,突然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胸口,低着头飞到了此界太平的身边,闯入爹爹的怀中。

有些担忧地抱住小修妄,此界太平拍了拍小家夥的后背,不明白他这是突然怎么了。

“……熟悉……疼……”

小声断断续续地呢喃着,小修妄闭紧了双眼,靠着此界太平的胸膛,身体微微颤抖,似乎是在忍受什么痛苦。

他好像从那个人工湖中,感受到了一股非常熟悉的气息,像是连着血脉,又像是……来自他的诞生?

小修妄还太小,分不清难受的感觉在哪里,不过,他能够感觉到,人工湖中的熟悉感,似乎也和父亲有关。

里面,有什么?

封灵昀弯下腰来,仔细看了一下小家夥的脸色,推测道:“他……是不是饿了?阿景,你有奶吗?给小家夥喂点?”

此界太平:“……”

你看我想理你吗?你要不要再仔细听听自己都说了些什么?

无奈叹了口气,此界太平的灵字还没有凝聚出来,整个病栋,却突然间开始震动起来!

震动的幅度,堪比地震,能够明显感觉到楼体正在晃动,哪怕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要站稳,此界太平和封灵昀,也还是晃悠得只能依靠着窗边,勉强站住。

“怎么回事?!”

封灵昀惊讶极了,他在病栋这么久,还从来不知道,这考场还带天灾仿真功能的啊!

新开发出来的场景仿真吗?

话音刚问出,一阵沉重古老,宛如寺庙铜钟的铃声,一圈圈从病栋中传了出来——

“铃——铃——铃——”

每一道铃声都沉稳空灵,铃声入耳,荡清杂思,同时也有一种身体一轻,灵魂受到牵引的吸力感。

铃音之下,似乎还依稀可以听见细微的悲鸣哭诉声,悲痛和沉重,包括欢喜和愉悦,都杂糅在一起,在一声声涤荡下,百感交集。

心情被铃声牵引,而产生复杂情绪的第一秒,封灵昀和此界太平的眼神,都在同一时间瞪大开来。

他们二人快速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错愕和惊喜:

“镇魂铃!”

【镇魂铃!】

——能够一声铃音引七情,余音袅袅动六欲,还能够安神引魂的铃声——就只能是冥府的至宝,阴司镇魂铃了!

可是,这东西不是之前被东岳大帝带走了,一直没有落下了吗?!

眼下镇魂铃重现,难道……

是东岳大帝苏醒了?!

封灵昀和东岳大帝一同失踪,但他还真不知道东岳大帝去了哪里。

他也不是没有怀疑过,东岳大帝也和他一样,被抓入病栋中,成为了实验品。

可是,这么多年的查找,他一直没有找到了任何关于东岳大帝存在的痕迹。

如果不是病栋的保密工作做的太好,那么,就只能说明,东岳大帝并不在这里了。

封灵昀并不知道东岳大帝早就将镇魂铃暂交给了韩固保存,在他看来,这次的铃响,就是阿昊的手笔!

旧友相见,封灵昀脸上的激动更甚,他努力站稳身子,对此界太平道:“阿景!大哥还活着!一定是大哥!太好了,我们快去找大哥!有大哥在,我们一定可以逃出去的!带着弟媳妇一起出去!”

从小到大,封灵昀都对东岳大帝格外有自信,彷佛只要有东岳大帝在,就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以解决的。

也只有到了这种时候,封灵昀的脸上,才会浮现出些许属于弟弟的天真可爱,满心满眼全是对哥哥的敬仰和骄傲。

此界太平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他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大哥”是谁,但他看到封灵昀那么高兴的表情后,也忍不住心里一暖,微弯唇角,点了下头。

【嗯。】

好,我们一起出去。

铃音不管从病栋的那个地方听,都彷佛在耳边响起一般。

包括某处被深藏地底的陈列室。

那位身上连满了管子的男人,也在听到了铃声的那一刻,费力睁开了双眼。

他眼中的暗红无光,彷佛是失去了光泽的宝石。

他只能睁开一点缝隙,再多的力气,都没有办法施展。

但他却愿意浪费这力气,从嘴角扯开一道微弱的弧度,无声呢喃:

“镇……魂……铃……”

玻璃柱子中的液体,突然间如同被烈火煮沸一般,剧烈翻滚起来,液体的沸腾,让连在男人身上的管子,也都跟随着颤抖漂浮起来。

在铃音的一圈圈回响下,男人的颈侧和小臂内测,开始闪烁起了深红的鳞片。

不过,这些鳞片的模样,似乎都受到了严重的损伤,上面布满了伤痕,看上去垂垂老矣。

与此同时,陈列室中响起了一道古老可怕的生物嗡鸣声,这声音悲痛虚弱,无法听清含义,却能够感觉到其间的落寞。

嗡鸣持续了好几秒,在声音落下后,鳞片闪烁几秒,最终还是沉默了下去,玻璃柱子中的液体停下沸腾,男人也再次垂下头去。

……

怪物们下意识捂住了自己的双耳,却还是没有办法阻止铃声的传入,血液不受控制地从耳根流下。

不止如此,铃声直接震荡了它们的灵魂,在一瞬间对着它们的魂体,进行一次重击。

耳根流血的还算好的,更多的怪物,都是在听到铃声的第一秒,便七窍流血,或是直接震晕了过去。

楼司虞也用手捂住了耳朵,他或惊或喜地盯着站在他面前的亓官殊——

身上还穿着属于医生白大褂的亓官殊,此刻手中握着一柄六角盘龙铜铃,在抖腕震铃的时候,铜铃上的龙首,全都睁开了金色的竖瞳,属于冥府和天道的威压,在一瞬间全部散开。

亓官殊目光冷漠,不含一丝人情,这双淡金的双瞳,写满了对世间的薄凉和悲悯。

他头发一点点长长,却并没有转回银白色。

鸦羽一般漆黑的长发,无风飘动,纯黑的反差下,更衬得亓官殊那一张毫无表情波动的脸,更加不染世俗,忍不住心生龌。龊,想要将他从高台之上拉下,沉于肮脏的世间。

“监考官……”

“哥哥!”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两道相差无几的激动和喜爱声音,在同一时间,对着他们的心上人,表达了自己的情意。

楼司虞不算怪物,他捂住耳朵,只是单纯觉得这铃声刺耳,不只是他,就连百里若,其实也捂住了一边耳朵。

但现在,他们看到亓官殊醒来,哪里还顾得上自己难受不难受,全都上前了几步,想要去亲近亓官殊。

距离亓官殊还有几米的位置站定,楼司虞视线幽深,他仔细打量着亓官殊的变化,似乎是想要从亓官殊身上,找到点什么自己有把握的事情。

他的视线太过唐突和灼热,让亓官殊和百里若十分不爽。

但百里若没有去打断楼司虞,他现在正有些慌乱。

匆忙把白骨弯刀藏在身后,又紧张地用力擦了擦自己脸上溅上的血迹。

他的少司官大人,最讨厌血了,他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记了!

没能在少司官醒来前,把这里清理干净,还把自己弄得一身脏。

哥哥一定会生气的,他一定会讨厌自己的。

越想越委屈,百里若擦自己脸的动作,也越发粗重起来,不到一会,他的脸上,就被擦红了一片,隐约还有些破皮的意思。

亓官殊谁也没有看,他缓慢垂眸,看了一眼地上鲜血残肢混杂的脏乱,表情似乎有些停滞。

他像是一个久睡多年,才醒过来的人,正在努力接收眼前的消息,转化成自己的理解。

好一会,他又看向自己手中握着的六角盘龙铜铃上。

这又是什么?

铃铛只有成年男人的巴掌大,但做工却十分精巧,尤其是铃铛上的六条浮雕盘龙,每一条龙的雕刻,都细致到了鳞片。

一个非常漂亮,还带有天道气息的神器。

在心底得出这个结论,亓官殊也终于把自己这么多年的记忆,全部梳理了过来。

他脸上的表情更加僵硬,似乎是“看”到了点少儿不宜的东西。

不过,这份僵硬也并没有持续太久。

一秒而过,亓官殊突然抬起头来,朝着天花板上的一处位置看去——

那里没有任何东西,可是,只有亓官殊和背后的那人知道,他在看他——

猝不及防通过灵力水晶对上好友的视线,而且看上去,如今的好友,还是彻底恢复记忆的好友。

秦政抿唇,心里也有些不确定起来,好友的这个态度是什么意思?

怎么好像,和他们原本想的有些不太一样?

亓官殊不是说,就算喝了药,恢复一切后,也还是自己,坚定自己的选择吗?

怎么现在看上去,他已经彻底不在意,彻底忘记了自己说过的话?

他,还是失败了吗?

裁决人……还是没有办法拥有情丝吗?

秦政思考着,却看见,灵力水晶投影出来的画面中,亓官殊“看着”他的方向,对他说了一句:

“你——玩——我——?”

“……”

“?”

秦政更加疑惑了,这又是什么意思?什么叫玩他?他那里玩他了?

如果是指这场赌约的话,难道不是亓官殊在玩他吗?!

喂,是亓官殊自己说,他会赢,他会证明自己,已经选定了瞿镜,绝对不会再改变的!

是亓官殊先下了决定,他才愿意在后面帮他铺路,去和淩霄博弈,也要为自己好友争取来一个机会的!

怎么现在,亓官殊自己反悔了???

什么东西!

秦政张了张嘴,又立马闭上,不对,这不对,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太诡异了。

他认识亓官殊这么久,还从来没有见过亓官殊这样的模样。

曾经的亓官殊也很淡然,但还没有冷漠到像这样,连自己的事情,都懒得波动半分。

按照亓官殊的解释,【药】只是让他恢复记忆,控制七情六欲,回归裁决人的东西。

并不会改变他的性格,也不会消除他的记忆。

只是说,他曾经所经历过的那些,在亓官殊喝下药后,全都变成了过去,成为一个“旁观者”的态度了。

如果亓官殊以旁观的角度,看到了自己曾经和瞿镜之间发生的事情,不可能会是这样什么表情波动都没有的情况!

淩霄告诉过他,【药】是他专门下放给裁决人的特权,没有【药】,裁决人会死,关于【药】的作用,也都是淩霄特别设置好了的。

难道……淩霄骗了他?

眼帘颤抖一瞬,秦政突然感觉到了一阵背后发凉,他脸色苍白下去,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等他再次抬起头来,准备看看事情发展时,却发现,眼前的场景,再次发生了变化!

已经——不是病栋了!

不止是病栋,就连玄宗传出来的场景,也都变了!这是怎么回事?!

……

“老大,有你的电话,”咬着棒棒糖的小男孩,光着膀子在房间中跑来跑去,手里还拿着一个正在通话中的电话,他根本不走寻常路,一下踩着沙发,一下将灵力聚集于脚底,沿着墙壁开始走动,一直走到一个人的头顶上,才垂下手,把手机递了过去,“好像是医院来的,没太听清楚,老大,你还有亲人在医院吗?我们怎么都不知道?”

小男孩的话,也引起了36处其他同事的好奇,不过,他们并不敢和小男孩一样,直接过来询问,而是装模作样地打水、交流情报,顺便竖起耳朵,偷偷绕到这边来,准备听听老大的八卦。

正接收国异局那边发过来的,神都最新地方灵气标准检测表,头顶就掉下来一个手机。

随手接住手机,没看通话人是谁,直接放到耳边,目光继续对比着最近神都地方灵气的污染变化,抽空问道:“喂?”

“喂,您好,请问您是苏白,苏先生吗?是这样的,秦女士今天的病情恶化,需要进行手术,但是我们联系不到秦先生,秦先生留下来的紧急联系人中,填写着您的号码,请问,您认识秦政先生,以及秦子清女士吗?”

护士温柔清晰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每一个字都念得非常干净,足够让电话另一边的接听着,听清楚所有的消息。

苏白滚动鼠标的动作一顿,眼神似乎闪烁了一瞬,接着,才开口询问道:“认识,他……的紧急联系人,填的是我?”

“是的苏先生,秦先生在家属那一栏中,填的您,请问您现在可以联系到秦先生吗?秦女士的手术时间,不能再继续拖延了,必须马上签字确认。”

“……好,我……我们马上到。”

苏白的手指握紧了手机,在应下来后,呆呆望着手机显示屏,似乎还在思考着什么。

好一会,他突然从座位上站起身来,头也不回地朝外面跑去,看的36处的成员,全都啧啧称奇。

尤其是小男孩,他双手抱胸,依旧倒立在天花板上,背对着看苏白离开的身影,小男孩挑了下眉头,故作深沉地叹气道:“哎,龙龙输了。明明是他自己说的,感情只会影响我们的成事速度,可是他自己却败在了感情上,哎……”

下方经过的一位,还穿着上京大学校服的男大学生,听到小男孩的话,忍不住抽了下嘴角:“叶子,小了,你格局小了。你何时见过苏老大输过?他不会输,但……”

也不一定赢。

等苏白赶到医院的时候,秦子清已经暂时睡下了,医生将苏白带到一旁,小声道:“病人的情况非常不好,由于没有人签手术,所以暂时只是先吃了药,不过,必须尽快安排手术了,要不然,我怕病人的身体,撑不过这周。”

将最新的检查报告递给苏白,医生解释了一下报告数据后,继续问道:“对了,秦先生没有一起来吗?最好是由他来签订手术协议。”

“他正在过来的路上,应该还需要些时间。”

苏白回答,他已经传信给秦政,并且放开了对秦政的权限,只要秦政想,他可以随时离开,回到现世。

他并不担心秦政不会出来,毕竟秦子清对于秦政来说,还是非常重要的。

至少……比他苏白重要。

医生点了下头:“那好吧,你可以先去看看病人,等秦先生来了后,我再来询问手术相关。”

并不是说医生不相信苏白,但秦政和秦子清是同一个户口本上的直系亲属,怎么样,都会比苏白这位紧急联系人更加合适。

将病历本交给苏白,医生继续去处理其他的事情。

苏白双手握着病历本,神色复杂地站在秦子清的病房门口,透过病房的玻璃观察窗,朝着里面望去,却一直没有敢直接进去。

也不知道他在门口站了多久,秦子清的声音弱弱从病房中传出来:“是小白吗?”

虚弱但温柔的声音传来,苏白整个人的身体一僵,他的手指下意识往里蜷了一下,在迟疑了一会后,选择推门进去。

“是我,”苏白挂上微笑,将病历本收入芥子空间,关好病房门后,走到了秦子清的病床旁边,蹲下身来,让秦子清更方便看清自己,“师姐,我在呢。”

秦子清的状态十分不好,她的脸上几乎没有半点血色,不止如此,她的鼻下,还绕着一条辅助呼吸用的氧气管,体型柔弱,看上去一点都不健康。

可是她在看到苏白的时候,却目光温和,带着和从前无二的微笑。

秦子清从被子中伸出手来,试探性地去碰苏白,苏白非常懂事地往前探了些许,让她能够摸到自己的头。

“小白,这些年你都去哪里了?阿四一直都很想你,我也很想你。”

提起弟弟,秦子清脸上的笑容,更加浓郁,不过,也和她说的一样,她在看到苏白的时候,同样非常高兴。

苏白垂下眼眸,不敢和秦子清对视。

在36处威风凛凛的龙图卫队长,却在一位身如薄柳的女子面前,变得格外乖巧。

“他不会想我,他一向对我很狠心。”

小心趴在秦子清的病床上,苏白双眸湿润,微微发红,像极了一位向长辈述说委屈的孩子,他委屈极了,说话的声音微弱又颤抖。

秦子清认真摸开苏白眉心的皱起,哄孩子一般拍了拍他的额头:“你不要听大师兄和二师兄的话,他们都是骗你的,阿四对你很好,真的很好,你都不知道,当初阿四和小七偷偷摸摸带着你回来的时候,每天忘了我们,都不会忘记要好好养着你。

他呀,真是个小没良心的,明明是我们把他养大的家人,他却只记得你。这难道不还能说明,他真的对你很好吗?”

“……”

不,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你不知道为什么他会那么执着让我长大,你不知道为什么他会每天都清除一次记忆,你甚至不知道,他狠心让我亲自杀了他时,他有多可怕。

“我从来都不知道,在你心底,是这样看待我的。”

还带着些许喘息的声音,打破了病房中沉默的安静,秦政在受到苏白的信息后,急匆匆从异海中赶出来。

却没想到,一进来,就听到了苏白在背后抱怨他。

听到秦政的声音,苏白立刻转过身去,整理好了自己的表情后,才重新站起来,给秦政让出了位置,方便他过来,和秦子清对话。

秦子清有些好笑地看了一眼刚才还一副小委屈,现在又恢复成冷漠无情模样的苏白,又看了一眼急匆匆赶过来,眼中的担心还没来得及褪下去,却在进来的第一时间,先注意到苏白话意的秦政,顿时有些无奈。

这两孩子,明明都是最关心彼此的,怎么反而见面后,又装作一副不熟的样子了?

“姐姐,你今天感觉怎么样?”

秦政熟练拿起病床旁边摆放的用药单,快速将最近几天的用药都看了一遍后,又蹲下来,去为秦子清把脉。

他并不是医宗的弟子,但是他在中医上的能力,也算是不错的。

比不过正宗的弟子,但去一家医院担任临时医生,也是够格的。

秦子清的身体状态确实不算太好,但好在她一直都紧随医嘱,积极治疗,心态也算不错,因此到了现在,也没有恶化到完全没有医治可能的地步。

他让秦子清多休息一下,拉着苏白出了病房。

等关上病房门,秦政摊手,一句话没说,苏白却瞭然地从芥子空间中,取出了病历本,交到了秦政手中。

保持沉默翻看完病历记录,秦政的脸色算不上好,苏白一直在注意秦政的表情。

看到秦政皱眉,苏白的心也忍不住揪疼了一瞬,他移开视线,看向走廊窗外:“…… 你怎么不告诉我,师姐这一世身体不好?”

“…… 告诉你有什么用?她是我师姐,不是你师姐。”

合上病历,秦政准备去找主治医生,商量关于手术的事情,不过,他的手腕,被苏白握住,强硬扯了回来:“我可以…… ”

“你不可以!”

在苏白还没有说完他想说的话之前,秦政冷着一双眼,直接对上苏白的视线,他那双眼中蕴藏了寒冬霜雪,每一朵冰冷,都在明确对苏白进行着拒绝。

秦政从来都不怕苏白,他看着苏白这幅虚伪的可怜模样,冷笑一声:“苏白,你听好,我还没有答应跟你回去,也没有卑微到,需要你来同情和怜悯地步。

我不需要,师姐也不需要。”

这个人到底是怎么能够从口中,说出这样伤人的话的?

苏白又气又委屈,他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让秦政永远都不愿意施舍给他一分好脸色:“我没有这个意思,小墨,你为什么一定要对我这样刻薄呢?”

“是因为裁决人吗?”

思来想去,能让秦政从异海出来后,还对他这么冷漠原因,就只能是那个亓官殊了,苏白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突然笑道:

“小墨,我早就跟你说过,只要回归了身份,天道无情,他就会彻底抛弃曾经喜欢的人,怎么,和你想的不一样,你生气了?

可是,明明你当初也是这样做的啊。”

第159章 三合一

“苏白,你我之间的事,是你我之间的事,和亓官他们无关,你不要把在我身上的怨气,都加注在亓官身上,这样真的很幼稚。”

秦政不想承认,自己确实被苏白说的这件事影响到了,不受控的未来,让秦政很没有安全感。

但他同样也知道,其实不管最后的结果是什么,那都是亓官殊自己的选择,和苏白无关。

掰开苏白握在自己手腕上的手,秦政一道视线都懒得继续分给苏白,转身前去查找秦子清的主治医生,准备签订手术的事。

在找医生的路上,秦政专门回到病房门口,往内看了一眼秦子清,见她还在熟睡后,才安心离开。

他不希望师姐因为他的事,再劳费心神。

秦政打开手机,找到了洛淮清的小窗,把三师姐这一世,成为自己亲姐姐,并身体有亏,暂时居住医院的事,告诉了曾经的二师兄。

洛淮清听了这个消息,果然很激动,想都没想就把才从商陆那边,分过来的冥府事务,全都扔了回去,朝着秦政发送的医院地址赶来。

他在病房门口看到了一脸老婆跟别人跑了模样,挂着脸低气压的苏白。

洛淮清是认识苏白的,他在看到了浑身上下都写满了【离我远点】的苏白,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这个家夥怎么也在?阿四怎么没说啊!

多冒昧啊,他曾经可没少和大师兄,为了让阿四能够回归正途,天天在阿四面前说远离苏白的话啊。

正所谓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苏白转过头来,似乎是打算和秦政道歉,但他脸上的歉意,在看到来人是洛淮清后,立马收了回去。

扯了一下嘴角,苏白有些阴阳怪气问候:“二师兄好。”

洛淮清:“…… ”

不,我一点都不好,谢谢,并且感觉自己马上就要和一个美丽的世界,说拜拜了。

该有的礼貌还是要有的,洛淮清稳定心神,保持微笑:“啊,是苏先生啊,许久不见,你好呀。”

面上端着一副和善礼貌的微笑,洛淮清心底却在疑惑:

苏白当初被阿四抱回来的时候,还只是一颗没有孵化的龙蛋。

可龙凤灭绝后,神都再没有任何新龙新凤的诞生,以至于凡间根本没有适合龙蛋成长的营养。

就连阿四在他们问起这是什么,阿四回答龙蛋时,他们全都觉得阿四是在开玩笑。

谁也没有想到,他们一向乖乖巧巧,认真修行的小师弟,会在带回这颗龙蛋后,失了智一般,天天都用自己的灵力,去温养孵化龙蛋。

更有几次,还被洛淮清撞见他的亲亲四师弟,直接割了自己的心头血,去喂龙蛋!

心头血可是一个修士最重要的东西啊,它代表的含义,可不仅仅是蕴含了修为能力的事情,更可能夹带了血主人一生的气运和寿夭。

他的四师弟,才十三岁左右啊,就每天用自己的修行灵力,和心头血去喂养一颗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妖兽的蛋!

这不是失了智,疯魔了,是什么!

所以,当时的他和大师兄,每天都想方设法想要把这颗妖蛋扔出去,并且守在阿四身边,尽可能地阻止他接触龙蛋。

可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阿四这么乖的一个孩子,从前都是非常听师兄话的,哪怕每天都会重置一次记忆,他也会非常信任师兄们。

唯独在这件事上,有了例外。

不管他们怎么劝说,怎么把龙蛋扔了,阿四总能在第一时间把龙蛋带回来,并继续用灵力和血液孵化他。

一直到了后来,龙蛋终于孵化成功。

当他们第一次看到那个生来自带满身恶性的小娃娃时,他们都意识到了一件事——阿四完了。

被这样神性善良的一个人,用鲜血和灵力孵化出来的妖,居然生来就对世界带着这样浓烈的恶意和危险气息。

那就只能说明——这个妖,生来为恶。

而作为用鲜血抚养他的人,一定会被作为第一个死亡的牺牲者,来浇灌这朵充满恶意的花。

到了最后,会彻底反噬供养者,神魂俱灭。

……

最终的结果,当然是不太理想的。

洛淮清和大师兄没有成功赶走苏白,反而让苏白拐走了他们天淩最纯粹天真的四师弟。

也正是阿四离开后,人世间的恶意……彻底爆发了。

回想完过去的事,洛淮清的心情复杂极了,他是真的没有想到,哪怕时间过去了这么久,他们都已经进入轮回转世了这么多次,苏白这条妖龙,居然还在纠缠他家可爱的阿四。

不过,苏白似乎和从前有些不太一样了。

至少,以他现在身为冥府二司君的身份来看,他居然完全不能从苏白的身上,看到任何灵魂,或是恶意的存在。

他就像是彻底变了一个人一般。

从妖,变成了……未知的人?

是人吗?或者说……神?

洛淮清分不清,也不想去分清,他虽然无法看清苏白的灵魂,但他对于危险的敏锐度,也格外的强。

他能够感觉到苏白身上的危险,不过这份危险,却并非来自于恶意和妖性。

是一种让他无法看清实力,且下意识不会去冒险试探的危险。

嘴角的微笑不变,洛淮清半眯双眼,如同从前一般难以猜测含义:“苏先生站在我家三儿门口,是不是有些太过唐突了?”

秦子清,也就是这一世秦政的亲姐姐,从前秦政的三师姐,洛淮清的三师妹。

三师妹大概是整个天淩中,除了整天都嘻嘻哈哈的洛唯欢外,唯一一个会对苏白有好脸色的人了。

她一向心地善良,看在阿四的面子上,也一直都对苏白十分体贴,从来不会因为他是妖,而用特殊的眼神看待他。

哪怕后来苏白拐走了阿四,三师妹也没有说要去宰了这条不知好歹的妖龙。

“我来看我夫人姐姐,应该很合理吧?”

苏白突然扯唇微笑,露出一颗若隐若现的小虎牙,配上那副你有本事打我啊的表情,怎么看怎么拳头发硬。

可真敢说啊,趁着阿四不在,在背后强行给阿四安排了一个“夫人”的身份。

妖龙不愧是妖龙,真不要脸。

苏白假笑着,但没有要阻止洛淮清去看望秦子清的动作,他让开身子,做出一个请的姿势。

他固然有些不太喜欢洛淮清,但洛淮清毕竟是他家阿墨最信任的师兄,而且,在天淩的时候,洛淮清对阿墨,也确实非常疼爱。

看在这些份上,苏白也没有必要继续纠着一个没对自己造成什么影响的过去,而特意给洛淮清穿小鞋。

洛淮清颔首谢过苏白,推门进了病房。

苏白没有听别人对话的癖好,在洛淮清进去后,他又往旁边走了好几步,双手抱胸,靠在走廊的墙壁上,等着自家阿墨的回来。

等了差不多有十几分钟,秦政终于拿着签订好的手术协议回来了。

他看到苏白居然还站在门口,脚步微微一顿,只一秒,又继续自己的动作。

秦政加快了些许脚步,推门进入病房后,把手术相关事宜都交给了坐在病床旁的洛淮清,并且快速精简的说了一些注意事项后,转身离开了病房。

看到秦政出来,苏白直起身子在前边开始带路。

秦政深呼吸一口气,面无表情地跟在苏白身后。

等到了走廊角落,苏白才从口袋里取出手机,把国异局那边最新发过来的,神都地方灵气变化数据表给秦政看。

“川城地区灵气污染指数,几乎达到百分之百,局内暂时无法派遣多余人手。

图灵那边忙着处理之前上京大学的历史系案件,龙图先前派出的山鬼和副队,目前也没有任何回音,估计是已经被困川城之内。

初步估计,川城的灵异级别程度,应该在a级以上,且目前川城人员全部失联,疑似达成困境。

所以,小墨,我需要你……和我一起去一趟。”

简单把事情全部交代一遍,苏白认真看向秦政,带着些许祈求,同时也带着些许不容拒绝地开口道。

他知道,秦政不会拒绝自己。

就算不是为了他,为了神都的百姓,他也会选择和他一起去一趟。

只不过,苏白私心想着,秦政可以是为了自己。

哪怕只有这一次也好。

毕竟……川城,可是曾经秦政以身殉道,救了一群愚蠢无知,肮脏下。贱的垃圾的地方。

“川城?”秦政在看到这个地方的时候,果然沉默了,他皱了一下眉头,疑惑望向苏白,“可是无定之地?”

“是。”

在千百年的川城,曾经被叫做无定之地,这里居住的,全都是来自神都各地的,被追杀,亦或是满身罪业,不被世人接受的罪人们。

他们无居无所,不被世人承认,也不受各个地方欢迎。

久而久之,他们便自发团聚在了一起,在一处山脉之间,创建了无定城。

只可惜,恶人就是恶人,哪怕秦政那一世以身渡世,也还是没有换来无定城百姓的悔过。

甚至没有任何人去纪念这位为他们身死的恩人,一群白眼狼,废物。

想到那些害死了秦政,还依旧毫无愧疚,理所当然的无定城城民,苏白的眼底滑过了一丝凶狠的杀意。

不过,他对表情的控制管理的很好,闪过的杀意,并没有让任何人发现,包括秦政。

“好,什么时候出发?”

“现在。”

秦政的好字话音刚落下,苏白就立马换上了喜悦的表情,眼中绽放出光芒,语调轻快道。

没有什么事情,是比能够和亲爱的阿墨一起出行,更加令人愉快的了!

半抱半拉地牵走秦政,苏白哼着愉快的小调,让36处的家夥们,帮他安排好最快的机票。

现在他要去和他的天行过度一段愉快的二人世界了,虽然这个所谓的二人世界,是来源于去调查一个地方的异常。

但这都不重要,只要是他和秦政就行!

至于还被困在异海中的那些孩子们,那就自求多福吧。

……

一直看着苏白带着秦政离开医院,坐上了开远的滴滴车,洛淮清才把视线从窗户边上收了回来。

在观察窗外动向的同时,他手里还握着一把水果刀,仔细削着苹果皮。

不用看,单凭手感都完整削出来一颗苹果,洛淮清走回病床旁,把削好的苹果递给秦子清:“行了,阿四还是被拐走了。哎……弟大不中留啊。”

秦子清接过苹果,小小咬了一口,听到洛淮清故作遗憾的话,忍不住笑出声来:“师兄,你这话有本事当着阿四的面,亲自说一次?再说了,我看小白对阿四也挺好的,至少这一次,他依旧很坚定地选择了阿四,你怎么还是对他意见这么大?”

“你见过那家哥哥,会对拐了自家乖弟弟的小妖精有什么好脸色的?选择归选择,但我对他和阿四在一起,依旧持保留态度,”洛淮清自从做了鬼以后,说话是越来越不端着了,从前还会稍微装作沉稳雅正一些,如今都直接咬着苹果,开始瘫在椅子上吐槽了,“不只是我,大师兄也一定不同意!我们阿四这么纯良的一个好孩子,哪里比得过一个小妖精心眼多啊?”

咬了一口苹果,洛淮清继续说道:“再说了,我们家阿四可是天行,一条妖龙,他再怎么抢,能抢得过淩霄吗?……淩……宵……”

吐槽的话头一顿,洛淮清的牙齿从苹果上拔出来,略带茫然和天真的目光,和秦子清疑惑的眼神对上一秒。

洛淮清立马低下头去,伸出左手,开始掐算起来。

手指飞快点了几下,洛淮清用力咽了一口口水,放下掐算的手,坐直身子,脸上重新挂上得体和善的微笑,他沿着刚才咬了一口的位置,继续下口。

秦子清好奇极了:“怎么了,师兄算出了什么?”

洛淮清哈哈一笑,一改常态地反对,笑容虚假又客气:“我觉得苏先生和我们阿四很般配,啊,三儿你看,从名字开始,都这么般配呢!”

“?”

到底是算到了什么,才会让从前一直很讨厌苏白的洛淮清,都转变了话术,来夸赞他们般配起来了?

秦子清哭笑不得,她摇了摇头,无奈叹气:“师兄,你怎么还是喜欢这样说一半,留一半,真让人想揍你啊。”

对此,洛淮清这是弯了下眸子,没有继续说什么。

秦子清这一世的身体不好,不能长时间浪费心神,再加上才签订的手术同意书,在手术前,需要很长一段时间的睡眠,来补充体力。

因此,在草草聊了一下这一世的事情,以及当年的事情后,洛淮清就勒令秦子清睡下了。

要是秦政,秦子清可能还撒会娇,想要多聊一下,可是让她休息的是她的二师兄。

天淩的尊卑有序,简直是刻在骨子里的。

乖乖点了下头,秦子清在吃完小半个苹果后,老实按照洛淮清的想法,睡了过去。

一直到秦子清睡下,洛淮清才推开病房门,来到了门外。

他想去找医生,再仔细询问一下秦子清的病情。

洛淮清低着头翻看病历本,正走着,突然听见背后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洛前辈?”

略微熟悉的声音,让洛淮清停下了脚步,他转头沿着声音发出的方向望去,却看见了一位坐在轮椅上,似乎是刚从医院小花园溜躂回来的青年,正有些高兴地看着他。

青年穿着病号服,不过看上去,又和秦子清身上的不太一样。

他在确认了洛淮清的身份后,不但没有停下,反而还刚加热情地推着轮椅上前过来,一直到洛淮清面前几米处停下,青年带着阳光的笑容,问道:“前辈,你生病了吗?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你,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对于这位看似有些自来熟的青年,洛淮清有些印象,他在看到青年的那一刻,就回想起了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位小朋友。

挑了下眉头,洛淮清试探性开口:“淩……钦慈?”

被洛淮清念出自己的名字,小青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耳根居然诡异地泛起了红晕,他乖顺点了点头:“前辈还记得我。”

“能够面对考场异常,还临危不惧,甚至能够带领队员保护普通考生的副队长,想要忘记,大概是有些困难。”

洛淮清客气回答,顺便夸赞了一番淩钦慈。

当然,他才不会告诉淩钦慈,他之所以记得这么清楚,还不是自己那臭弟弟,天天就在自己耳边夸同年级的淩钦慈有多厉害,多厉害,自己以后一定会超越他。

并且,这家夥还在考场中,压了自家臭弟弟风头!

他怎么可能忘记!

恨铁不成钢啊,臭弟弟一个队长,最后的评分却没有副队长高,简直太丢人了!

不太想看到这个赢了自己弟弟的家夥,洛淮清在意思意思夸完后,转身头也不回地就加快脚步离开。

淩钦慈来不及叫住洛淮清,只能看着他的身影越走越远,好一会,才有些落寞地闭上嘴,抿唇盯着洛淮清消失的方向发呆。

为什么要这么快就走呢?难道是他哪里做错了事,惹前辈不开心了吗?

思考间,一位在胸口处别着特殊胸针的医生走了过来,在看到淩钦慈后,弯下腰来,在他耳边恭敬道:“淩少主,玄宗刚才传来消息,玄宗有一批弟子失踪了,并且无法用任何检测方法检测到。”

无法用任何方法检测到?

淩钦慈脑海里快速闪过了什么:“和京航H9466一样?”

“是的,而且,这批失踪的弟子中,还包括了您的妹妹,以及洛家的少主,和池家的少爷。”

淩嘉怡也在失踪名单之中?!

作为淩钦慈的亲妹妹,在听到这个消息后,淩钦慈的脸色瞬间更加苍白起来,他一边举手示意医生将自己带回病房,一边开口:“把事情的经过,从头到尾全部跟我讲一遍!”

在玄宗之中,为什么会失踪呢!

玄宗可是玄门的大总部啊,天行的护宗结界在那里,到底是什么人,可以悄无声息地从玄宗中,绑架走那么多玄宗的弟子?

这个事情,未免也有些太过恶劣了吧!

“事情是这样的……”

……

冥府之中,有一位身影,正猫着身子,鬼鬼祟祟的穿梭在导游部之中。

这道身影并不算大,娇小得有些可爱,看上去,应该也就是一个小孩子的模样。

冥府的工作比较特殊,所以他们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夜晚工作。

尤其是导游部,只有到了夜晚的时候,才是导游们正在活跃的时候,所以一般在晚上,导游部几乎都是灯火通明。

但是今天有些例外。

往常都是亮如白昼的导游部,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黑黢黢的一片,哦,不对,倒也不能说黑。

整个导游部中,星星散散地点着蜡烛或者油灯,虽然也有些光亮,但却比不过曾经白炽灯耀眼的程度。

没有了那样强烈的光芒,导游部中的视角盲区,也就变得多了起来。

大概是觉得没有鬼敢在冥府闹事的原因,导游部中装了宽带,装了计算机,装了灯,甚至装了鬼气打卡机,都没有装监控。

这给某位正在偷偷摸摸搞事情的家夥,提供了很不错的便利。

第一次做悄摸事,没有任何经验的小家夥,非常无聊地带着导游面具,还专门换了一身混搭的夜行衣。

上搭黑白条纹经典款进狱系卫衣,下配破洞碎布牛仔裤,脖子上还围着一圈包住了半个面具的绿色条纹围巾。

估计是专门了解过,做坏事不可以留下手印,所以,这家夥的手上,还专门戴了一双清洁工专用的塑胶手套,踩着一双黑色宽筒雨靴。

猫着腰,小心绕过视角的盲区,在导游部中走着。

整个打扮非常“亮眼”,十分具有个人特色——简称:啥也不是。

但他似乎并不这么认为,哪怕踩着这样一双非常难以行动的雨鞋,可这小贼的动作,却一点都不含糊。

躲闪,以及侦查的动作,简直灵活到有些超标。

即便雨鞋还大了自己脚码好几个数,他也没有掉下来过一次。

又是一个干净利落,漂亮地爬行翻身,小贼终于绕过了最后一道导游部的岗位,溜出了导游部,贴着墙壁,朝着一个地方,将自己藏在阴影中处,快速前进。

正好提着油灯走过的一位新上任导游,若有所感地回头看了一眼,什么都没有看见后,挠了下头疑惑道:“咦?怎么感觉刚才好像有什么东西,从我身后过去了?难道冥府也有野猫吗?不应该吧……”

仗着一声出色的隐藏能力,打扮奇特的小贼,成功过到达了自己的目的地——存放着生死簿初代部分的看守院。

看守院的周围,布置了专属于特殊成员才能够开启的结界,如果有任何不长眼睛的,亦或是单纯好奇,想要进去看看是什么东西的鬼祟,只要碰到结界的第一秒,就会被罗酆的规则彻底碾碎,灰飞烟灭。

但是这个审美独特的小贼,居然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朝着结界进入,并且在结界的光璧打在小贼身上的时候,居然没有把他碾碎!

直接就这样放任小贼进去了!!!

小贼进入结界,还非常警惕地回头快速扫了几眼,一双黝黑的眼睛带着刺激和紧张,确认周围真的没有人注意到他后,才加快了速度,朝着初代副本跑去。

快点,快点!时间要来不及了!

必须在导游部的电闸恢复前,赶回去!不然,他一定会被发现,工作时间不在岗位上的!

没错,导游部失去“光明”的伟大事件,就是这位小贼搞出来的。

他偷偷让整个导游部的电闸全都跳松,并且故意扯断了一部分的不重要的电源,在保证了所有导游的工作能够顺利进行的同时,也让部门回覆快速运作的时间,延长了不少。

对对对,就是这样!

都是打工人,他可以拖慢进度,但绝对不会让自己的同事们,辛苦工作了那么长时间后,没有CONTORLE E(保存)后,数据全部消失!

用手抵在门边,范无咎小心推开生死簿初代副本的门,屏住呼吸,抬起一只脚,背对着迈入了房内。

再小心关上房门,范无咎终于才舍得深呼吸一口气,让自己的呼吸恢复正常。

很好,偷偷潜入生死簿初代副本地,成功!

接下来,就是要去按照老板娘的指令,对某些部分,进行修改了!

嘶,第一次做这种坏事,嘿嘿,还是在老板娘的批准下,做这种修改生死簿文件的死罪事情,嘿嘿,想想还有点小激动呢!

又深呼吸了好几口气,范无咎终于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准备,转过身去,准备速战速决。

可他刚一转身,就看到了一张苍白可怕,双瞳全白,没有一丝表情,眼眶底下还挂着两行血泪,底光从下往上打,照的整个人都可怕至极的鬼脸。

“啊!!!”

“啊!!!”

两道尖叫声同时响起,范无咎闭着眼睛,慌张握拳,朝着眼前的那个鬼脸打去。

哪里来的鬼东西,敢吓唬你黑无常爷爷!活的不耐烦了!!!

但小范大人的这一拳,直接落空,并没有打到这个鬼脸。

反而,被鬼脸的主人,用一双纤细柔弱的手,擒住了手腕。

“小范大人深更半夜,不在导游部好好工作,居然偷偷溜入这生死簿初代副本所在地,所为何事啊?”

娇媚酥软的声音,从空旷的房间中响起,握住范无咎手腕的那人,关掉了专门用来打光的手电筒,认真将脸上的血痕擦去,又从口袋中取出了一面小镜子,施法让其漂浮在半空中,一遍对着镜子,一边仔细补妆起来。

范无咎还在慌乱闭眼乱挥手,在听到了这极具特色的声音后,小范大人猛的睁开双眼,朝着这鬼望去。

之间重新换回美人相的孟七夕,补着口红,笑眯眯地对着范无咎嗨了一声。

范无咎:“……”

范无咎:“我来这里是做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身为黄泉之主,不好好待在自己的地盘,跑来这里,孟婆所为何事啊?”

他怂什么?

他堂堂黑无常,怎么说,都有正当理由前来查看生死簿,但是孟婆就不能了。

先不说黄泉和冥府到底能不能互相查看生死簿,单说孟七夕的工作范围,就不包括阳卷。

冥府掌生死阳卷,黄泉握生死阴卷。

孟婆有专门的生死簿范围,怎么看都管不到阳卷的身上啊。

丝毫没有被范无咎的话吓到,孟七夕补完妆后,毫不客气地摘掉了范无咎脸上的导游面具,对着他那软乎乎的脸蛋,用力捏了下。

“姐姐来干什么,小屁孩问那么多干什么?怎么,小范大人该不会是喜欢姐姐,故意找话题接近的吧?”

仗着关系好,范无咎直接装作要呕吐的模样,用空余的那只手,捂住胸口,YUE了一声:“要点脸,我才多大,你多大?未成年不可以谈恋爱,不可以带坏小朋友。”

说完这句话,范无咎又严肃下来,用一副打商量的语气,小声道:“要不这样,你办你的事,我办我的事,咱们两个就当今天谁都没有看见谁,怎么样?如果到时候上头问起来,我帮你作保,你帮我掩护,你我两两互利,互不干涉,若是为了出了什么事,也自己担着,如何?”

他必须在今天来完成这件事,老板娘说了,今天是他喝下那什么药的时间,必须在这一天,去修改一部分上文件的内容,才有可能在未来的时候,他能够和瞿君走在一起。

作为听老板娘话的好弟弟,他一定要办成这件事!

更别说,这还是事关老板未来终生大事的事!

多好的老板娘啊,老板娘都为了瞿君这么努力了!那他小八,也不能落后啊!

所以,他必须说服孟婆,为了瞿君的幸福,他只能暂时不去管孟七夕要办的事,但如果孟七夕真的是对冥府不利的话,到时候,他也会自己请罪。

孟七夕眼神古怪地看了范无咎一眼,看到他小正太的脸上,故意做出的严肃表情,忍不住又上手捏了一下。

“小屁孩还知道互相制造不在场证明呢?瞧你这说的,姐姐我也算是冥府的人,黄泉与冥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才不会做那些吃力不讨好的事。”

说吧,孟七夕又意味深长地打量了一圈装扮奇特的范无咎:“倒是你,穿成这样跑来这里,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事!”

“难道你是正经事?”

“那当然。”

“那你为什么还偷偷来?”

“……这不是不适合被人知道嘛!”

“呵,俺也一样。”

一番快问快打,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但是孟七夕想的却比范无咎更多,她把范无咎的话,从头到尾又细酌了一遍。

脑海里有一个大胆的想法浮现出来,孟七夕颤了下眼帘,低声问道:“你是为了瞿君和他心上人的事来的?”

“……难道你也?”

能问出这个问题,除了是脑回路真的逆天到变态外,那就只能是——

大家都是同一目的的人!

突然找到了自己的组织,范无咎眼神亮起,小朋友在此刻终于有了一些放松,他开心地原地蹦跶了一下,也学着孟七夕的样子,一手捂住嘴,小声道:“七夕姐姐,你也是为了老板娘的事来的吗?”

哦?老板娘?

怎么,裁决人和瞿镜的关系,已经在冥府这样,传成这样了吗?

都不反对一下,直接就叫老板娘了?

有些八卦地点了下头,孟七夕忍着笑意:“瞿君和他的心上人,难道已经……行过夫妻之礼了?!”

“可不是嘛!你都不知道啊,老板那醋精,我的天,我就是靠近了老板娘一点点,差点没被老板的那气息给压死!”

终于有一个人,可以让他彻底说出这些憋在心底的“小秘密”,范无咎欲哭无泪地瘪下嘴,开始朝孟七夕抱怨。

如今整个冥府之中,估计知道亓官殊已经和瞿镜那什么过的,也就他范无咎一只鬼。

他又不能去告诉谢必安,毕竟他还不不能确认,谢必安是怎么看待这位“老板娘”的。

万一七哥不喜欢老板娘怎么办?

而且,事关老板娘的特殊秘密,他也不能去主动暴露。

藏了那么多的秘密,这对于一个小家夥来说,实在是有些过分了。

但孟七夕不一样,她虽然不知道亓官殊和瞿镜是不是已经行过礼的事,但她能在今天这个特殊日子,冒着危险,潜入这里,是为了亓官殊的事情而来。

就已经说明,孟七夕是彻彻底底的“自己人”。

既然大家都是同一条战队上的,那么稍微透露一点“小细节”,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果不其然,孟七夕在听到了这个消息后,若有所思地啧了几声:“我说呢,上次那么嚣张地在我面前说我爱人,原来是已经得手了啊!啧,厉害啊,真不愧是未来帝君,居然还真的被他拐到手了!”

“什么爱人?”

范无咎捕捉到了八卦,竖起耳朵,立马追问。

呐,做鬼呐,最重要的就是有来有往啦~

我都告诉了你一个小秘密,那作为交换,你是不是也要告诉我一个小秘密呢?

大家互相交换一下已知消息,更加方便我们行动嘛!

孟七夕也不藏着掖着,直接道:“哦,就是上次瞿君过来找我,说亓官先生是他爱人,我还以为是他自己瞎梦的呢,没想到啊,没想到……”

“是啊,可不就是没想到吗!”范无咎跟着点头,一脸我没想到你居然会是这种老板的表情,“我一直以为瞿君是一位非常懂礼数的好老板,没想到啊,他居然能做出这种在成婚前,就和老板娘行夫妻之礼的事!

太不道德了!这不是霸王硬上弓吗!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

孟七夕抿唇:“嗯……这种事情,应该也不能不小心吧?”

范无咎摇了摇头:“此言差矣,你不懂,男人啊,呵,不小心的事情,还少吗?哼,反正,我站老板娘这边,以后要是老板欺负老板娘,我就帮老板娘揍他!”

“少年好志气!所以,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来到底是为了做什么?看看我们得目标,是不是一样的?”

孟七夕看了一眼时间,着急打断了范无咎的话,不能再继续聊了,要不然,时间真的要不够了。

她这次来,其实并没有收到亓官殊的要求,但是她很清楚,今天是什么时间。

她也很清楚,喝下药后,亓官殊会变成什么样子。

如果是从前,亓官殊喝了药,也就喝了,她不会怎么样。

但,如今不同,如今亓官殊已经和瞿镜有了联系,并且,他很可能已经对瞿镜动了心。

看瞿镜的态度,显然也是非亓官殊不可的了,怎么说,瞿镜也是她亲自看到大的孩子,还是她亲自从那件小黑屋中,带出来的帝君。

孟七夕自认希望,瞿镜最终能够得偿所愿。

毕竟,瞿镜愿意从小黑屋中出来,甚至他愿意担任司君,都是——为了这个曾经在幼时,惊鸿一瞥,擦肩而过的小裁决人啊。

范无咎不傻,他并没有立刻回答孟七夕,万一这是孟七夕在炸他的话呢?

他犹豫了一下,反问道:“你先说你来这是要做什么?”

明白范无咎在担心什么,孟七夕来不及和他生气,耐着性子解释:“今天是裁……老板娘喝药的日子,一旦喝下药,那么他和瞿君的过往种种,以后豆浆全部变成看客陌路,除非能够在药效彻底生效前,对部分“过去”和“未来”进行更改。”

而普天之下,唯一能够有这个本领,能够和天道对抗,并且可以同时对未来和过去进行修改的东西——

就是生死簿了!

听完孟七夕的话,范无咎送了一口气,他来的目的,也就是如此。

可他还没有开始点头,冥府中突然响起了万鬼悲鸣!

冥海无涯,万鬼同悲。

以鬼哭丧,送君同归。

冥府——有正神陨落了!

第160章 大祭司的第二候选人

冥府中的鬼祟,大多都是需要依附于阴司的[菟丝花],它们没有办法自己存活下去,也不知道如何修炼自己的鬼身。

除了在冥府中保留着一个[居民]身份,让它们可以有一个生存之所外,这些弱小的鬼祟,根本没有办法在其他的地方活下去。

面对比它们更强大的鬼祟或是修士,这样的小鬼,只有死亡的份。

因此,冥府中的鬼祟,都非常信任大帝,也十分感激大帝给了它们另一种活下去的机会,大帝仁慈,允许所有冥府居民,可以在阴司之中不死不灭。

只要它们不刻意去做一些违反规则的事情,它们是可以一直生活在阴司的。

或许,也正是因为它们将自己的寿命,和冥府连通的起来,所以,在感觉到冥府神职特有丧钟响起的时候,也会心情悲痛的一起哀嚎起来。

一位正神的离世,绝对算不上一件好事。

尤其是对于本就不算稳定的冥府来说,任何一位正神的陨落,都只会让冥府更加危险。

孟七夕和范无咎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了错愕和慌乱。

小孩哥语气着急,却还记得要降低音量:“在这个时候有正神陨落,要是没办法有神职补上的话,冥府工作会断层的!”

孟七夕也点了下头:“就是不知道,陨落的神职是谁……”

她的心底十分不安,似乎是在告诉她,陨落的这位神职,也许对冥府而言,格外重要。

“估计等一会,就要召集其他高层去开会了……”

范无咎的一句话还没有说完,谢必安的通信,就连接了过来。

说到一半的范无咎眼色一空,在识海中接收到了来自谢必安的召集。

他匆匆应下,连忙从怀中取出一个指头大小的小玉瓶,递给了孟七夕:“七哥叫我了,我必须现在回去,要不然,以七哥的聪明,他一定会猜到我偷偷溜出来的。

孟婆,修改数据的事,就交给你了。”

没时间等到孟婆的回应,范无咎交完小玉瓶后,立马转身往导游部赶。

为了省时间,他一边赶,一边开始换身上的衣服,那些套在外边的奇怪服饰,被范无咎用冥火烧尽,整理好了自己的官袍后,又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才放心回去。

孟七夕身为孟婆,在冥府有正神陨落后,其实也是需要过去开会的。

但由于她在黄泉的特殊性,她倒是比范无咎多了一些时间。

就在范无咎刚离开没多久,孟七夕也收到了冥府高层传来的,前去开会的消息。

手中握着小玉瓶,孟七夕的脸色复杂极了,高层那边还一直在催促着,可今天剩下的时间,也已经不多了。

不管了,冥府正神已经陨落了一位,那瞿镜的未来,可不能再有变故了。

如果同时失去两位正神,那才是真正的得不偿失。

很快就区分出了事情的重要性,孟七夕强行忽略掉冥府高层催促的消息,朝着初代副本跑了过去。

生死簿乃天地双卷之一,上承的规则力量,直接等同于淩霄本人。

没有任何人,可以对淩霄定下的规则做出反抗,自然,天道也不允许任何人,对早就规定好的生死寿夭,做出修正。

哪怕现在摆在这里的,只是生死簿的一个副本,但它也是谁都可以修改的。

想要从过去或者未来,改变一个人既定的命运,那么,修改者本身就需要付出相等同的代价。

逆天改命,从来都不是什么正道手法,更不是什么简单轻松的事情。

在走到生死簿副本面前的时候,孟七夕就已经做好了,可能会耗损自己生命的准备。

孟婆氏乃黄泉之主,她的寿命,和其他的神职有些不同。

如果是范无咎来修改,那小子,估计要搭上自己的半条命去,或许以后,修为也不得继续精进,陨落的概率,也极大增加。

可孟七夕不一样,这个世界上,只有阿罗汉的血,才能够杀死孟婆。

只是修改一次生死簿副本,就算天道要剥夺她的寿命,也必须在未来的因果中,派出一位阿罗汉,来收取代价。

可如今这个世界上,不可能会有人修炼到阿罗汉的境界,更不可能,会从自在天派出一位佛尊,只是为了来杀一个孟婆。

自在天,还不至于为了一个冥府的小官,来和神庭敌对。

孟七夕也是掐准了这个点,才会在一开始,就打定了注意,前来修改。

她不怕死,如果死之前,能够让帝君得偿所愿,那就更没有遗憾了。

伸出手,孟七夕心念一动,在副本中查询瞿镜的那一卷文件。

亓官殊的文件,是错误的,这一点,没有人会比孟七夕更加了解。

在本来就错误的文件进行修改,最后的结果,只会是浪费。

倒不如直接从一开始,就从瞿镜身上下手。

——这是只有两位大帝,崔子玉和孟七夕才知道的秘密——

瞿镜的文件,是生死簿自带的“核”,不管生死簿如何变动,瞿镜的那一卷文件,永远都会存在,并且——一定正确。

虽然不知道在这一卷文件上,进行修改,会付出什么代价,但至少,文件能够保证绝对正确。

只不过,孟七夕搜索的那一卷文件名称字,并不是[瞿镜],而是[封景]。

很快就调出封景的文件,封景的文件,被两位大帝加过一层密钥。

孟七夕输入密钥,打开这卷被特意藏起来的文件后,翻过前面的基础信息,看到了瞿镜的生平事迹上。

从封景的出生,到他根本没有自己选择的余地,被迫成为冥府吸纳阴暗祟气的容器。

他本该是冥府最尊贵的一位殿下,就连两位大帝亲临,都需要为他弯腰。

可是,冥府秩序的崩塌,两位大帝的先后失踪,都在一步步将这位尊贵的殿下,推向黑暗。

直到在十八年的爀鴠日,小殿下遇见了他生命中,最想得到的光。

一抹,本身就要消亡的光。

孟七夕叹了口气,她突然有些疑惑,当初为了让小殿下从【门】中出来,骗他说,可以凭藉自己的努力,将光带回来,到底是不是一件正确的事。

如今的小殿下,确实重新找到了他从小就喜欢,期待已久的光,也确实握在了手里。

可惜,光,迟早会有消散的一天。

等到了那个时候,小殿下又会如何呢……

孟七夕的脑海中,思绪复杂万分,她不敢再去细想,连继续观看这一份文件的勇气都没有。

她把视线从文件上移开,又打开了小玉瓶的瓶塞,将里面一滴泛着浅金色的血液,用灵力托出。

单手捧着悬浮在掌心上空的血液,孟七夕又用左手凝出一把灵力做的小刀,对准自己的掌心,狠狠划开。

孟婆氏金色的血液,如同星子一般飘出,环绕在那滴属于裁决人的血液周围,簇拥着它,缓慢朝生死簿副本飘去。

副本察觉到有人意图修改文件,发出了警告地闪烁,闪烁之间,不断向外散发出排斥的灵力结界,意图将孟七夕推出去。

天道的规则,确实不是那么容易反抗的,只是被结界扫到了两三下,孟七夕的眼角和耳边,包括她的唇角,都开始往外流下鲜血。

可孟七夕并没有因此停下,她咬着牙,继续尝试将血液靠近文件。

或许是裁决人身份的特殊,一直在往外排斥修改的生死簿副本,在结界接触到亓官殊血液的那一刻,突然停顿了一下。

也就是这一瞬间的停顿,让孟七夕把握住了时间,成功将血液,送入了结界之内。

没有半点迟疑,孟七夕操控着血液,在文件上进行修改起来。

以亓官殊的血液为引,孟婆氏的神血加持,一笔一划,在文件的末尾,加上了几个字——

【与、亓、官、殊、结、为、道、侣。】

八个字,差点没直接把孟七夕的血液抽空。

等“侣”字的最后一笔落下,孟七夕整个人,也被反应过来被修改未来的生死簿副本,弹了出去。

背部狠狠撞上柱子,再失力落下,孟七夕从口中咳出一大口夹杂着内脏碎片的血液。

但她只是淡定用手背擦去唇角的血迹,一手扶着柱子,缓慢站了起来。

她来不及去检查自己的身体情况如何,拖着沉重的步子,重新走向副本。

副本生气到一闪一闪的,它努力想把这个新添上来的,不属于原本命运的安排,给修正回去。

可是,不管它怎么尝试,这句话,都像是本来就属于命运之中一般,无法擦去半点。

又感觉到那个大胆修改生死簿的讨厌鬼走来,生死簿副本闪烁的频率,更加快速。

“嗡嗡嗡——”

气急的副本发出威胁的嗡鸣,想要警告孟七夕离自己远点。

但孟七夕已经看到了自己加上去的那句话,她也注意到了副本想要修改回去,却失败的一幕。

眉眼间的担忧散去,孟七夕放松笑了一声,成功了。

如果这一次修改失败,那她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了。

毕竟,裁决人的血液,并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拿到的。

尤其是,今天就是裁决喝下【药】的时候,错过了今天,那以后,亓官殊怕是要彻底抽去情根了。

不过幸好,赶上了。

只要在药效发挥之前,给未来的命运中,填上了一条他们以后会在一起的暗示,那么至少,这个暗示,会在天道的不得不介入下,保证亓官殊留有一丝情意。

只要能留下一丝,也足够了。

孟七夕十分清楚,冥府的小殿下是一位什么样的神,他可是为了捉住生命过客的一抹光,都敢直接分了自己三魂的狠人。

哪怕他的三魂,性格各不相同,可他到底都是同一个人。

不管他在哪里,不管他什么时候见到他的光,他都会在下意识的心跳下,不管对亓官殊心动。

封景从小的时候起,就喜欢亓官殊了。

他已经喜欢了亓官殊了十八年,喜欢亓官殊的这件事,或许在就刻在了封景的骨子里,成为了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习惯。

而克制到不去伤害亓官殊的事,也早就成为了他自己给自己下定的命令,直到成为了无需多言的本能。

只要给封景一个机会,让亓官殊还记得封景的一个机会,那么封景,就一定会将这道他从小就规划为自己所有的光,带回家。

孟七夕改完副本内容,将封景的文件重新加上密钥,封了回去。

确认不会有人找到这卷文件后,才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形象,施法将身上的血迹隐去,朝着冥府高层的会议厅走去。

引子已经埋下,那么以后封景和亓官殊的未来如何,就全看他二人自己的造化了。

等孟七夕离开藏卷室后,生死簿的副本,在没有任何人的操作下,自己打开了属于封景的那卷文件。

文件之上,原本是金红血字,新加上去的地方,颜色一点点褪去,直到成为了和文件文本一模一样的黑色字体,融入下拉条之中。

紧跟在加上的那一条时间在线,形成了新的事件:

【历七年冬,封景以道侣名义,主持亓官殊的葬礼,葬礼结束后重归冥府,继任帝君。】

……

尧疆。

亓官殊暂时没有以正式的身份回来,这些本来都应该是亓官殊处理的事,全都压在邬铃儿的身上,让她有些忙不过来。

偏偏她还不能把这些卷宗带出办公区。

尧疆的卷宗,全都自带定位功能,不管是长老院,还是峒楼的督察部,都能够感应到宗卷的所处地。

要是她把卷宗带出去给亓官殊办理,先不说长老院那边会不会在第一时间察觉到后,对她进行惩罚。

只怕亓官殊也会先揍她一顿,因为她把“敌人”,引了过去。

正埋在卷宗中邬铃儿,眼圈底下已经有了一圈乌黑,但她依旧打着哈欠,继续坐在位置上,不停查阅批改着这些卷宗。

天地良心,如果有朝一日,她能够飞升成神,那么,她一定会是一位文神。

一天批阅千百卷宗的那种。

无他,全靠好哥哥的“精心培养”。

再一次批改完一卷条令,邬铃儿的贴身婢女阿照,敲门走了进来。

“圣女,长老院那边派人传来消息,请您过去一趟。”

阿照双手呈上一封盖了蜜蜡的黑色信件,将自己已知的消息,全部告诉了邬铃儿后,站在一侧,等待邬铃儿的回答。

邬铃儿放下笔,接过信封,看了一眼封面上,用金粉混了朱砂画出的,尧疆外侧环绕了蝴蝶翅膀的衔尾骨蛇图腾后,拆开了信封。

里面只放了一张写了“祭”字的白纸,除了这个字以外,什么消息都没有。

只是这个?一个“祭”字,又是什么意思呢?

想不出来这是什么意思,邬铃儿又拿起信封,往里面看了下。

果然,还在信封中,找到了一块树叶薄厚的小玉佩。

玉佩是半边蝴蝶翅膀的模样,整体都是镂空的,精细到了每一丝经脉的刻画,非常漂亮。

这是峒楼中,有要事商量发生时,才会使用的通知令牌。

出动了冥蝶玉佩,长老院中,是发生了什么重要事情?

薄薄的一片玉佩,在邬铃儿的手中,很快就热了起来,邬铃儿将小玉佩在掌心中翻转了一下,开口问道:“是谁来传的消息?长老院可有说,何时要去?”

“是长老院中的骨玉侍卫,前来送的信,他现在正在门口等候,说是情况紧急,现在就需要圣女前去。”

“现在?”

这么快吗?

邬铃儿若有所思地用手指抚摸了一下玉佩,站起身来,对阿照吩咐道:“更衣。”

圣女的仪礼服饰并不算复杂,再加上邬铃儿来之前,就是穿了一整套服饰,阿照只需要简单将邬铃儿的发饰佩戴上去,也就差不多了。

骨玉侍卫一直以来都没有谁见过,只知道他们只专属于长老院,听从大祭司的一股势力。

听闻,所有的骨玉侍卫,都是一层一层用最严厉的淘汰方式,选拔出来的。

他们每一位的手上,全都沾满了数不清的人命鲜血。

没有人见过骨玉侍卫的模样,他们从进入侍卫试炼起,便一直带着遮住大半张脸的白骨面具。

邬铃儿看了一眼只露出一张唇和小半张脸的骨玉侍卫,有些好奇地歪了下头,她做出这个动作的时候,姿态模样像极了亓官殊。

“我很好奇,你们到底来自哪里,直接授命大祭司,那为什么长老院可以命令你们?”

此话刚说出来,邬铃儿突然想到了什么,她眼底闪过一丝深思,福至心灵的,她好像理解了长老院的那一个“祭”,是什么意思。

不用骨玉侍卫回答,邬铃儿自己接上:“是有关大祭司继任一事?那你是……”

“祭司部曲首席。”

骨玉侍卫声音冷淡,语调没有半点起伏,就连他整个人表现出来的感觉,都像极了不通情理的冰块木头人。

扫了邬铃儿一眼,骨玉侍卫完全没有畏惧她这个圣女的意思,看邬铃儿都准备好后,转过身去,在前面开始带路。

还真是一个无趣的家夥。

暗自冷笑一声,邬铃儿不慌不忙跟在他身后,朝着长老院的方向行去。

要说长老院,她自从担任了圣女这个职位后,就没有少去过。

谁让她小时候,总是跟着亓官殊一起搞事情呢。

偏偏亓官殊是个聪明的,不管做什么,都不会让其他人发现他的半点错误。

而她,只能是那个被长老包抓,一个人担着两份罪责,进入长老院受刑的倒霉蛋。

邬铃儿甚至都想好了,要是以后亓官殊继任了大祭司,她一定要让哥哥,把这些骨玉侍卫,分一个给她研究研究。

还有这个什么部曲首席,必须要让他摘下面具来,让她好好看看长什么模样!

暗搓搓地在心里打算着,邬铃儿越想越高兴,去长老院的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不过,她的高兴,并没有持续太久。

等她到了长老院后,发到会事厅中,坐满了六位长老,旁边还站着几位打扮一样的骨玉侍卫后,邬铃儿的心情,沉了下来。

看上去,情况有些不太对劲啊。

收好自己打趣的心情,邬铃儿心中隐约打着鼓,踏入了气氛沉重的会事厅中。

坐在中央的那位白发老者,看到邬铃儿进来后,挥手关上了会事厅的门,他声音低沉枯老,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显得有些可怕:

“来了?那就开始吧。”

大长老的话音落下,那位领头的骨玉侍卫,也直接坐在了一个位置上。

他的身后,其余的骨玉侍卫都排好了队伍,像影子一样,站在了他的身后。

看来这个人的身份,确实不太简单。

邬铃儿心下愕然,带着些许迟疑和担忧,也落了座,等她也坐下后,大长老却并没有立刻开口,反而看向了坐下的那位骨玉侍卫。

等那位骨玉侍卫点了头后,大长老才继续开口:“圣女,这次叫你来,是为了大祭司继任一事。祭司考核即将到来,关于这件事,有些变动 ,可能需要通知你一下。”

“长老,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族内有规定,少司官从选拔出来的那一天起,就是以大祭司的规格进行培养。不出意外的话,少司官就会直接继任大祭司才对。”

这不是早就规定好的吗?

从小到大,长老就一直以大祭司的标准教导哥哥,并且经常会提醒哥哥,他未来要继任大祭司,所以必须遵规守纪。

包括邬铃儿在内,她一直都认定,哥哥就是未来的大祭司,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但是现在,长老的话里话外,却都在表达一个意思,那就是——亓官殊,可能并不会是大祭司了。

这让作为哥哥毒唯的邬铃儿,怎么能忍?

她的语气,也有些不好起来,邬铃儿忍着怒气,虽然还保留着些许对长老的恭敬,但她已经有些不开心了。

长老们又何尝不知道邬铃儿这句话在质问什么?事实上,他们的心情,也十分复杂。

和邬铃儿一样,他们也早就认定了亓官殊,是未来的大祭司。

亓官殊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孩子,这是一个好孩子,亓官殊表现出来的天赋,也让他们非常骄傲。

他们都认为,亓官殊会是尧疆中,除了玹尊外,最出色的一位大祭司。

直到传说中的骨玉侍卫出现,找到了他们。

大长老叹了一口气,和其他几位长老们对视一眼后,顶着所有人注视的压力,开口道:

“族内确实有这样的规定,但,这份规定,是基于少司官从未破戒的前提上的。”

“哥哥没有破戒!他绝对不会去做那些违反规则的事情!”

邬铃儿几乎是在大长老话音落下的同一瞬间,就厉声反驳了回去。

她问过哥哥的,亓官殊告诉她,他没有破戒,那么她就相信亓官殊,一定没有破戒。

那既然少司官从来都没有违反过规则,凭什么又要剥夺他继任大祭司的权利?

听邬铃儿这么一说,大长老便明白过来,她是误会了什么。

“不管有没有破戒,少司官魂灯显示,他确实有过动情迹象。少司官的资格不会被取消,他依旧可以争取大祭司的继任资格,只是……”

大长老再次看了一眼骨玉侍卫,可他没有办法从骨玉侍卫的脸上,看到任何表情的变化:“现在要增加一位大祭司的备选人了。”

“凭什么?除了少司官,尧疆之中,还有谁有资格可以成为大祭司的候选人?”

如果大祭司真的这么容易就可以继任的话,那还要少司官干什么?

尧疆的规矩,是以大祭司为尊。

一族之尊,岂是什么人都能够上来捞一杯羹的?从身份,到能力,最后再到对大祭司的亲和度,这些都缺一不可。

亓官殊能够在年少时就被选为少司官,不只是因为他是金瞳裁决人,也因为他是有史以来,对大祭司亲和度最高的人!

没有人,可以比亓官殊更适合成为少司官!

他就是最适合成为大祭司的人,整个尧疆之中,除了亓官殊,邬铃儿想不出另一个人,还有资格可以争取大祭司的继任资格。

“有。”

这次打断邬铃儿的,是一直没有说话的骨玉侍卫,他淡淡看了一眼邬铃儿,说出了一个名字:

“十二峒的圣子,鲜梵。”

尧疆有峒楼,峒楼是整个族内最内核的管理层地点,峒楼的存在,是所有人都知道的。

但,很少有人知道,除了峒楼之外,尧疆之内,还存在一个十二峒。

十二峒和骨玉侍卫一样,都是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人物和地方。

传闻中,玹尊曾经的祭司殿,就落于十二峒中,那里摆放着玹尊生活的所有东西。

只是,一直以来,没有人找到过。

十二峒和骨玉侍卫一样,是专门为了大祭司而存在的地方。

据说,十二峒的功法,也高于尧疆外层。

如果峒楼是尧疆外层的内核之地,那十二峒,就是尧疆内层的内核。

邬铃儿刚想骂回去,什么东西,也敢插圣女的嘴,但看到是骨玉侍卫说的后,她却一腔怒气,都堵在了胸口。

尤其是在听到十二峒三个字后,她的脸色更加奇怪了,哑然片刻,邬铃儿的神气,被狠狠浇灭,她眼神恍惚一瞬,无声呢喃:“十二峒……”

那不是传说中的地方吗?

如果真是十二峒的人,那……好像还真有资格,和少司官争夺祭司之位。

“族内确实有过规定,少司官以大祭司继承人的身份进行培养,只等继任时间到,少司官就可以直接担任大祭司。

可,族内规矩也说了,倘若少司官在继任大祭司之前,存在或疑似有违规行为的话,那么就会采用备用方案,由十二峒的圣子担任大祭司。

同时,少司官将代替圣子,进入十二峒,永世不得出峒。”

骨玉侍卫的话,没有人敢出言反对,邬铃儿的脸色来回变换了好几下。

她确实坚定的站在自己哥哥这边,可在尧族的大是大非前,她还是懂得分寸的。

咬了下牙,邬铃儿放下姿态,询问道:“请问,如果少司官没有违规,即便有第二位继承人,是不是还会由少司官继任大祭司?”

“是,”骨玉侍卫回答,“如果在最终的考核中,少司官成功通过,那他依旧会是顺位第一的继承人。”

那就好。

只要这个所谓的第二候选人,不会真的威胁到哥哥,那就无所谓。

心情稍微放松了一些,邬铃儿又问:“你刚才说,如果少司官不通过,会代替圣子,进入十二峒,永世不得出来,这是为何?”

“此事有关内门,无可奉告。”

骨玉侍卫回答,似乎他们这次来的目的,就只是通知长老院,大祭司的候选,需要增加一个而已。

把该说的话,全都说完,骨玉侍卫站起身来,对着邬铃儿和长老们微微颔首后,离开了会事厅。

邬铃儿坐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刚才骨玉侍卫说的话,也跟着站起身来,对长老们行了一礼:“那铃儿也先告辞。”

大长老完全是看着邬铃儿和亓官殊一起长大的,这两个孩子,在长老们的心中,都相当于是自己的亲孙女,亲孙子一般。

他点了下头,温和道:“既然来了峒楼,顺便去祭司殿为玹尊上柱香吧,愿玹尊保佑,少司官能够平安喜乐。”

“是。”

从长老院中离开,邬铃儿带着复杂的心情,前往祭司殿。

她以前来这里的时候,都是跟着亓官殊一起,亓官殊作为少司官,常年都在祭司殿中上课修行。

等长大了后,她倒是来的少了。

不是因为她不想来,而是她作为圣女,有自己专门的课程要学习,没有时间来了。

久违地来到祭司殿,邬铃儿点燃了一根引魂烛,朝着玹尊的金身处走去。

将引魂烛放入法华莲花中,小心送进玹尊金身前的净水之中。

邬铃儿双手结出一道复杂的手势,认真对着尧疆的首位大祭司道:“望玹尊大人,能够护佑我族,保哥哥平安归来,顺利继承大祭司。”

祈祷完毕,邬铃儿刚放下手,却发现净水池的玉石台处的魂烛排列,有些不对。

她一个个数目数了过去,随后蹙眉疑惑:“咦,怎么少了一根鲛泪引魂烛……”

祭司玉台前的魂烛数量,都是规定好了的八十一根,族内的鲛泪魂烛数量,更是稀少。

一根鲛泪魂烛,可以燃烧千万年。

这里的魂烛,都是一直燃烧着的,还没到更换的时候。

可是现在,这里的魂烛,居然少了一根。

难道是有谁这么大胆,居然敢直接偷祭司殿的魂烛吗?

真是奇怪。

正打算去祭司殿的侧殿,取出一根新的魂烛点上,邬铃儿却听见了殿中,传来了些许细碎铃声的响动。

“谁?!”

立刻警惕起来,邬铃儿取出自己的小笛子,开始运转灵力,缓步朝着声音响起的地方走去。

“铃——铃——铃——”

小铃铛的声音持续响起,似乎并不在意自己被邬铃儿发现了。

邬铃儿手中握着笛子的力度,逐渐加重,并且缓慢将笛子靠近唇边。

正当她准备吹响笛子,唤出虫蛊的时候,祭司殿的里屋中,有一道身影浮现了出来。

那道身影一点点从纱幔后靠近,身上的配饰,也因为走动,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那人走得很慢,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却每一步都格外沉稳。

脚步声有节奏地落下,像一圈圈击打在湖面上的涟漪,规则又死板。

有纱幔的存在,邬铃儿根本看不清这人的模样,可是,她却总感觉这道身影,有些眼熟。

就在邬铃儿在脑海中筛选自己认识的人中,有谁是可以和这个人对得上的时候,这人探出了手背,轻抚纱幔,动作随意又潇洒地掀开了遮住面目的这层薄纱。

“哥哥?!”

看到纱幔掀开后,露出的那道熟悉面容,邬铃儿心跳一顿,惊讶出声。

“你怎么会在这?”

刚想继续问出这句话,邬铃儿却发现,亓官殊的表现,好像有些不太对。

他虽然表情淡漠,可是亓官殊的眼中,却并没有半点流光。

他像是一个失去了灵魂的木偶,固然维持着高高在上的清冷姿态,却空有其形,没有半点生机。

不止如此,亓官殊的动作,也有些僵硬。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邬铃儿在近距离的观察下,才突然反应过来,刚才亓官殊走路的慢,或许并不是因为他心有城府,而是——他完全是被人操控着走动!

同为尧疆族人,邬铃儿可太清楚这种控制他人的手段了。

举起手腕,邬铃儿轻轻晃动腕间的素铃,铃音响起,一圈圈落入亓官殊的身上。

但亓官殊的表情,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嗤。”

祭司殿中,一道极具少年气的轻笑响起,笑声起的快,落的也快。

“亓官殊”站起身子,从纱幔后走出,空洞无神的眼睛,垂眼望向这位警惕炸毛的小圣女。

他轻轻抚掌,一道清亮的声音,从他背后响起:“别紧张,我只是想来看看阿殊哥哥,并不打算对他做什么。不过,我有一事有疑——

尧族最尊贵的少司官大人,为什么——

只是一具神桐木制作而成的傀儡啊?”

少年双手背在身后,脸上带着天真的疑惑,从“亓官殊”的背后探出头来,发间的小配饰,叮铃哐啷地撞在一起,却一点都不显得吵闹。

他身上也是穿着尧疆的服饰,不过,和亓官殊有些区别的是,少年的衣服上,绣着的是五毒和草药。

他的颈部和发间,也都佩戴着纯银的蛇形项圈和发饰。

看上去,比百里若还多了几分异族风味。

“你是谁?”

邬铃儿对眼前的这个人很陌生,可是,这个人展现出来的能力,又是实打实的尧族蛊法。

尧族之内,什么时候还有这样一位人物了?

她不太敢贸然动手,毕竟,现在“亓官殊”还在少年的手里,即便这并不是哥哥的本体,邬铃儿也不希望,“亓官殊”受到任何伤害。

少年背着手,左右走了几步。

被他暂时操控的亓官殊,也学着少年的模样,双手背后,跟着左右走了几步。

两个人做着一样的动作,却怎么看,怎么有些诡异。

少年走了几步,停了下来,没骨头一般搂在“亓官殊”的身上,靠在“亓官殊”的怀里,少年弯了弯眸子,乖巧开口:“你是圣女姐姐吧?你好呀,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鲜梵,来自十二峒,是阿殊哥哥的——表弟。

算起来,我还要叫你一声小表姐?小表姐,初次见面,没为你准备什么礼物,实在抱歉呀。”

鲜梵似乎非常喜欢亓官殊,完全把亓官殊当成了抱枕,赖在身上一直不肯起来。

不过,他的眼神格外纯澈,和百里若那个死变态的占有欲完全不同,鲜梵对亓官殊的喜欢,真的只是喜欢。

他像是一个找到了心爱哥哥的小屁孩,抱了“亓官殊”好一会后,才想起来继续追问:“姐姐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阿殊哥哥,只是个傀儡呢?”

邬铃儿:“……”

妈的,出来一个百里若跟我抢哥哥就算了,这又特么的是从哪里蹦出来的表弟,也跟我抢哥哥!

你叫谁阿殊哥哥呢!

这是我哥哥!

我哥哥!

有些委屈的小圣女,气到直接拿笛子去扔鲜梵,鲜梵装模作样害怕,躲进“亓官殊”的怀里,还不忘记操控“亓官殊”,搂住自己。

看的邬铃儿的火气更大,一时间,什么礼仪都忘记了,直接挽着袖子,冲上前,就要扒开鲜梵:“你给我从哥哥怀里出来!这是我哥哥!不准你抱着我哥哥!”

鲜梵不听不听,连忙搂紧亓官殊,仗着邬铃儿不敢真的动手伤到傀儡,从傀儡的怀中无辜抬眼,双眼湿漉,委屈极了,对着邬铃儿道:

“也是我哥哥,我最喜欢阿殊表哥啦!从小到大,我都是以哥哥为目标,好好学习的!姐姐,你已经霸占了哥哥快二十年,你就让让我吧~”

邬铃儿扒拉的动作停下,她眼角狠狠抽搐了一下,咬牙骂道:“好茶啊。”

好嘛,看来百里若那个小黑莲,碰到对手了啊!

想到这,邬铃儿的心情居然诡异的好了不少,她理了一下衣袖,将仪态收拾回去,看着幼稚的鲜梵,眼底闪过一丝暗芒,缓慢开口:

“表弟,不是我和你抢哥哥,而是你不懂,有一个坏人,总是要抢哥哥,把哥哥当成他的所有物,我这是想要保护哥哥啊。”

“谁啊?”

看到鱼儿上鈎,邬铃儿脸上的笑容,真诚了不少,一字一顿道:“百里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