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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你乖一点好嘛

陈家的消息,依旧没有新的进展,长时间的担忧,让池星乐连上课,都没有之前用心了。

在第五次被沈帘点名起来后,沈帘都无奈地放下了手中的讲案,走到池星乐身边,拍了下他的肩膀:

“算了,你的心思都不在课上,这样发呆,没有任何效果,你先请假好好休息吧。”

玄宗的课程不比寻常大学,对于课堂的考勤,并不算太严格。

但,同样的,玄宗的老师也绝对不允许自己的学生,在课上走神。

直接批了假条,让池星乐回去好好休息,沈帘让池星乐重新选一个时间,将这堂课的内容,找她补回来。

不过,补课所需要的费用,则需池星乐去完成宗门任务,来作为交换。

玄宗的老师,并不缺钱,比起这些身外之物,他们更愿意看到自己的学生,为百姓服务。

池星乐点头,谢过沈帘后,离开了教室。

但他走出教室,也不知道接下来要去哪里。

陈炎依旧没有办法联系上,亓官辞上了一趟失踪的飞机,目前还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两个好友全都失联,不知安危,池星乐除了干担心外,居然什么事都没办法做。

晃悠走到操场处,池星乐随便找了一快空地处坐了下来,看着操场上正在练功的同学们,陷入发呆的状态。

好一会,池星乐感觉到自己的肩膀,被谁拍了一下。

顺着拍的方向望去,居然是他最讨厌的方毅凡。

方毅凡手中拿着两瓶水,毫不客气在池星乐身边坐下,顺手递了一瓶水过去。

“诶,我说,什么消息都没有,难道不应该是最好的消息吗?你现在就做出这幅要死不活的模样,是做什么呢?”

方毅凡拧开瓶盖,抿了一口冰水,表情别扭地开始安慰池星乐。

看得出来,他确实不太会安慰人,一句话说得僵硬枯燥,要不是配上他的表情和动作,还真容易误以为是在嘲讽。

池星乐瞥了方毅凡一眼,没好气地冷笑回去:“你就不能说点好话吗?什么要死不活,你才要死不活呢!”

“还能怼人,看来情绪还算稳定。”

方毅凡砸了一下嘴,点头得出结论。

他实在是看不过去池星乐最近这一幅失魂落魄的样子了。

知道的明白池星乐是在担心好友,不知道的,估计还以为,是池星乐家里出了什么大丧呢。

当然,这可不是方毅凡关心池星乐啊,大家都是同学,他才没有特意关注池星乐呢!

他这是…… 他这是身为学生会成员,关心同学的心理健康!

这么多年来,自从当初考试那一次后,几乎方毅凡和池星乐每见一次面,就要打一次架。

一来二去,玄宗同一届的同学,谁都知道方毅凡和池星乐不对付。

但其实,方毅凡还是挺想和池星乐做朋友的。

当初考试,他抢了池星乐的答案,确实是他不对。

后来的日子里,他也一直想去道歉过。

可每一次见面,池星乐都叫着陈炎揍他,他也有面子的啊!

总不能别人都打到脸上来了,还顶着一张猪头脸,去跟人道歉吧。

没想到,就这么一拖,便拖到了成年后。

话题就此僵住,诡异的尴尬气氛,在两人之间弥漫。

方毅凡无聊到开始扣水瓶上的包装纸,脑子开始快速转动,思考着接下来要想一个什么话题,来缓解尴尬。

池星乐依旧沉浸在对陈炎和亓官辞的担心之中,没有太注意一旁方毅凡的举动。

他叹了口气,望着草坪上正在打太极的同学们好一会后,再次叹了口气。

方毅凡冷哼一声,侧眼扫了一下池星乐,冷笑:“不是,陈炎是死了吗,你在这叹什么气呢?”

“你才死了呢!”

一句话,成功点燃池星乐的火气,他直接站起身来,双手揪住方毅凡的衣领,咬牙切齿,彷佛下一秒,就要将拳头揍在方毅凡的脸上。

说话者无意,可听话者有心。

现在池星乐最担心的,也就是陈炎的生命安全。

他嘴上说着没事,可到底还是害怕的,现在方毅凡这么一说,便是在他本就不稳定的情绪上蹦迪,不炸才怪。

方毅凡表情一愣,似乎没有料到只是自己的一句话,就让池星乐发了这么大的火气。

他眼神略微茫然地眨了下,随后也羞怒起来,红着脸,站起来揪住池星乐领子,怒道:“你说谁死了!你是不是想打架!”

“来啊!打啊!怕你啊!”

“好好好!你这么说是吧!来啊!打啊!”

“打!”

“你打啊!”

两个成年大学生,此刻就像两个幼稚园的小朋友一样,互相揪着领子,你一句“打啊”,我一句“动手啊”。

声音一个比一个大,语调一个比一个重。

可你要说谁赢了吧,这还真不好说,毕竟他们两个,谁都没有动手。

幼稚的吵架,引起了周围同学的打量。

操场上正在练功的学生们,全都在不知不觉间,停下了动作,隐晦地将目光,朝看台上的那两位,扫了过去。

不但如此,还有离得远一些的同学,忍不住开始画起了顺风耳的符阵,准备偷偷听一下他们在吵什么。

就连跑步的同学们,都十分刻意地往外圈靠了些,在路过看台时,还特意放慢了速度,就为了多听几下。

方毅凡最早发现自己成为了操场中的焦点,于是,在忙着和池星乐吵架的过程中,还抽空对着操场处吼了一句:“看什么看!练你的功去!不知道好奇害死猫吗!哪个班的啊!小心等会扣你分!”

玄宗中的学生会,和寻常大学中的学生会,还有些不太一样。

在寻常大学中,学生会或许真的有协助老师,管辖同学的权利。

但在玄宗中,这些权利,几乎微不可见。

不过,即便如此,扣分的权利,还是有的。

一句“扣分”,成功劝退了一大批意图看热闹的同学,池星乐则是呵呵一笑,对着方毅凡翻了个白眼,语气中满是阴阳怪气:

“哎呦呦,学生会好威风啊,动不动就扣你分,好了不起哦——”

方毅凡欲言又止,但每次对上池星乐那副故意的嘴脸,又觉得拳头硬了。

最终还是忍不住骂了句:“你有病吧!”

他这都是为了谁啊!他还不是为了保存自己和池星乐的脸面!

难道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和小学生一样吵架,是一件很光荣的事吗?!

自觉丢脸的方毅凡,率先松开了池星乐的衣领,没好气地低声道:“我松手了,你快松开!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有了方毅凡的先手,池星乐再揪着他骂,也没有意思。

松开手,池星乐冷哼了一声,抱胸侧过身去,继续看操场上锻炼的同学们。

把自己的仪容仪表,重新整理了一遍,方毅凡想起来自己过来找池星乐的正事。

他一边抹着衣服上的褶皱,一边从芥子空间中取出一张准考证,递给池星乐:

“你应该要准备考证了吧?考证的要求,需要玄门修士,在毕业之前,完成五次大小不定的异海考试。”

说着,方毅凡故意错开视线,假装这些准考证,并不是自己准备的东西,眼神闪烁着解释:“那什么,以你的那点灵力,大部分的考试,你都不太适合。

这个考场,是决策计谋为主,不太需要灵力打斗,正好我看还有空缺,你要不去试试?”

没有正式的玄师证,玄门弟子是无法从玄宗毕业的。

而一个肄业学生,也是没有资格,从玄宗之中,申请非自然事件行动的。

就算是私下动用灵力,也会被玄门执法人员,以违反法规的行为,判刑。

方毅凡才不会告诉池星乐,是自己在筛选考试场时,偶然看到了这场考试,特意为池星乐留下来的。

他身为学生会成员,他这是关心同学的学习情况!

要不然,以池星乐这多愁善感的性子,没有完成考试次数,导致毕不了业的话,指不定要难过成什么样呢。

他确实和池星乐的关系不太好,但也不希望池星乐以后,连个玄门中人,都当不了。

方毅凡说的轻巧,池星乐却脸色古怪,他没有接过准考证,而是下意识后仰了些许:“总有刁民想害朕!你是不是又想出了什么鬼主意来害我?可别是把我骗去考场中,让我丢脸吧?”

这可真是笑话,一个从小打到大的死对头,突然间为了自己的未来着想,主动送上了准考证。

怎么会有这样的好事?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怪不得池星乐警惕,但方毅凡却像是被踩住了尾巴的猫一般,听到池星乐怀疑的那一刻,顿时炸了毛。

气的直接将准考证扔到了池星乐的怀里,头也不回地就离开:“你爱信不信!谁稀罕!你毕不了业更好!以后你就只能看着我用灵力吧!白痴!”

方毅凡骂完池星乐,生着一肚子气,就往图书馆的方向走。

不气不气,不要和白痴置气。

有这功夫生气,还不如去好好学习!

考研!考研啊!

等他成功考上玄宗的研究生,以后说不定就可以留在玄宗当老师,努点力的话,说不定还能当张长老啊!

未来一片光明,实在没有必要和池星乐这种头脑简单的白痴置气!

这么一想,方毅凡被池星乐气出来的心情,终于好了不少。

他平复好自己的心情,走到了图书馆中,准备好好学习。

就在方毅凡挑选书籍的时候,他突然发现,图书馆内,具有有一小堆人围在了一起,似乎是在看什么热闹?

图书馆哪里来的热闹可以看?

方毅凡奇怪极了,他也不是什么喜欢凑热闹的性子,只是看了一眼后,就打算继续挑书。

可就在这时,那群围在一起的人,却发出了小声的惊呼。

声音虽然不算刺耳,但在安静的图书馆中,却格外显眼。

一瞬间,所有在图书馆的人,都被这道声音,吸引了过去。

方毅凡皱眉,在迟疑了一下后,决定过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大庭广众之下,随意喧哗,有没有公德心啊!

不行,这是哪个班的,必须扣分!

这么想着,方毅凡抬起脚,就要往那群人的方向走去。

就在这个时候,一道冰冷的机械音,在方毅凡的脑海中响起。

不,准确点说,是在整个玄宗中响起。

所有在玄宗中的学生们,识海中,都出现了这道熟悉的机械音。

而,就在机械音刚响起的那一瞬间,玄宗内的老师们,全都在瞬息之间,消失不见!

什么情况!

老师呢?!

怎么突然就全都不见了!

老师和长辈的统一消失,让这群学生们都忍不住有些慌乱起来。

高年级的学生们,还算好,能够在第一时间稳下心神。

而低年级的学生们,都忍不住发出了惊呼声,三三两两凑在了一堆,害怕起来。

刚捡起准考证的池星乐,也听到了这道熟悉的机械音。

他有些惊讶的扬眉,猛的转头看向了操场。

还在,还在玄宗!

同学们也还在!

那,这是什么情况?

【滴——新考场对接成功:

欢迎考生作为第一批考生,进入测试新考场。下面开始播报考试信息,请考生认真听题:】

考场?!

还是测试的新考场?!

这怎么可能!这是现实啊!这还是…… 这还是玄宗啊!

异海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大的能力,能够直接在现实,直接把玄宗,都作为考试场所了?!

属于异海独特的考试播报音一响起,就引起了玄宗弟子们的喧哗和错愕。

身为玄宗学生,他们可太清楚什么是考试了!

但,考试是考试,这凭空出现的考场,又是怎么一回事啊!

拿整个玄宗作为考场,是异海疯了,还是他们疯了?!

老师呢?长老呢!天行大人呢!!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慌乱和迷茫,在一瞬间充满了玄宗弟子们的心中,他们固然有些不知所措,却并没有彻底乱作一团。

在玄宗多年的学习,早就让他们学会了遇事稳重。

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学生会的成员,和高年级的学长们,就迅速利用广播,将还在玄宗内的弟子们,全都召集到了一起,聚在了操场之上。

弟子们也都十分配合,跟着广播的指引,迅速排着队,聚在了操场中。

等所有弟子全都聚集完毕后,异海的播报声,也再次响起:

【异海东潮神都第X-4231239考场

考试地点:上京玄宗

考试编号:LX0419-JM1107

考试时间:倒计时 6 天 23 小时 59 分钟 52 秒

考试任务:1、找出学生中的怪物(假扮者)。

2、想办法联系外界,申请救援。

3、唤醒玄宗发送阵法,离开玄宗。

考试附加题:毁了开启天行院的钥匙。

考试奖励:未知

考试存活人数:4923 人。】

考试的题目和标准都放了出来,距离在操场的弟子们,都忍着着急,等待着学长们的发言。

这个点,大部分的高年级学生,都去参加个人考试,或是接下宗门任务,外出赚素拓分了。

留在宗内的学生,大多是还在上课阶段的新生,或是准备考研的学生。

池星乐身份比较特殊,他算上一届的学生,却也参加了沈帘的选修课。

这会,他站在看台上,和赶过来的几位同学汇合。

其中,就包括了被他气走的方毅凡,以及留在学校整理数据的淩嘉怡。

淩嘉怡眼尖看到了池星乐,和周边的同学们说了些什么后,便带着人,朝着池星乐的地方走去。

算上池星乐在内,目前玄宗内留下的高年级学生,大约只有五十来名。

这五十名学生中,能够说得上话的,又只有十位不到。

淩嘉怡先让其他的高年级学生,下去安抚新生们的情绪,随后对剩下的学生们开口:“这不对劲,先不说现实能否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被征为考场。

玄宗有长老们的护宗结界在,是根本不可能沦为考场的啊!”

“而且最可疑的是,如果玄宗被异海征为考场,为什么只留下了学生,没有留下老师?”

方毅凡在旁边进行补充,他除了对池星乐有些别扭外,在大是大非上,还是配得上学生会的身份的。

他取出一块平板,将刚才赶过来的路上,整理到得课程表发到了这一届的学生群中。

点开图片,方毅凡指着课程表上的时间和课程安排,尤其是在今天的课程上,特意圈出了红圈,认真分析:

“而且,今天整个玄宗内的课程,算上选修和兴趣班,一共有不下三十节课。

这么多节课,居然一个老师都没有留下。其他老师我不太熟悉,不过,沈帘老师作为七显境破军门的掌印,居然也没有察觉到任何考场的异变,这根本不科学!”

池星乐听着方毅凡的分析,也拿出了自己的手机,查看起了上面的课程表。

奇怪的是,方毅凡能够将图片,发到群中。

但,他们想要通过群聊,或是私信联系外界,却是怎么都不可以。

和外界断除一切联系,这确实是考场的风格。

看来,他们能够联系的范围,也被限制在了玄宗考场之内的考生中。

一位在旁边听了有一段时间的男生,在方毅凡说完后,也跟着补充道:“不止。你们不觉得这次考场的考题,有些古怪吗?”

考题?

听到男生的这句话,所有人再次将目光,放回了考试给出的三个考题上。

“找到怪物,联系外界,离开玄宗。”

把三个考题中的关键词圈了出来,男生继续分析:“每一个看上去都和主题无关,这次的考试内核是什么,你们能从考题上看出来吗?”

异海的考试,并不是随意而成的,它通常都会设置一个内核考点。

再在这个内核考点的基础上,衍生出一到五个小考点。

一次合格的考试,考题是完整的。

它有主线剧情,有考试目的,也有考试感悟。

只有让考生在考试过程中,充分了解剧情故事,考核能力标准,并且能够让考生通过考试,获得一次感悟,才算一次标准的考试。

可,现在的这个考场,什么都没有。

这三个考题,与其说是考题,倒不如说是任务。

他们这些人,需要根据这个提示,一一去完成这三个任务,才能离开这里。

这根本就不是正常的异海考试!

男生解释着,又在附加题哪里,着重画了一条横线:“最奇怪的就是这个附加题,天行院可是传说中的淩霄罪域!让我们毁了开启罪域的钥匙,这怎么可能?那是传说中的东西!”

男生分析得有理有据,就连池星乐都觉得十分合理,在一旁默默点头。

赞同着,池星乐悄悄抬头看了一眼正在严肃分析问题的男生。

他身上穿着天师府的校服,也是一位天师。

不过,池星乐对这个人的感慨,却并非因为他是天师,而是——

这位同僚,可是除了学神淩钦慈之外的另一个学霸!

洛家的独子洛唯欢,一个家族奉神失踪,却靠着自己实力,强行稳在了上三门的洛家学霸!

默默收回打量的视线,池星乐环视了一圈周围的同学后,惊讶的发现,小丑竟是我自己!

这一圈同学,都是年纪排名数一数二的学霸们啊!

就自己一个灵力低微的小学渣啊!

顿时感觉自己站在这堆人中,有些别扭,池星乐尴尬地挪动了两下身子。

他突然觉得,自己应该在下面,和学弟学妹们站一起呢。

洛唯欢分析完,获得了其他同学们的一致认可。

但,淩嘉怡还是提出了问题:“现在不是这个考场正不正规的问题了,最关键的,就是这次考试,有没有生命危险!题目中说,我们之间有怪物,可我们要怎么分辨出谁是怪物?”

他们都是玄宗的学生,为什么会有怪物混进来呢?

先不说怪物是怎么躲过玄宗的结界,假扮成学生进入的。

最重要的是,这些怪物会不会伤人啊!

如果会,这里一共有四千多名学生,要排除到什么时候去?

怪物有几名?它们怎么害人?

就算是一场大型狼人杀,那这个范围,也太广了吧!

四千多名学生,其中还有未知数目的怪物,怎么看,都是一个难以完成的题目。

他们都还没有毕业,身上学的术法能力,也都半知不解,怎么可能,能从这样大的人群中,准确找到非人类?

就算高年级学生可以,那低年级的这些学弟学妹们呢?

他们就只能等死了吗?

这根本就是个难度超纲的题目啊!

方毅凡等人开始探讨,如何完成这个任务,从阵法到特殊密语,全部都讨论了一个遍。

就在大家都没有一个好的方法时,池星乐弱弱举起了手:“那个,有没有一种可能…… 我是说,可以通过灵魂,来辨认是人还是非人呢?”

“灵魂?”

淩嘉怡把这两个字,在唇边念叨了一遍,若有所思的低下头去,开始在灵力幻化出来的本子上,写写画画。

除了她,方毅凡、洛唯欢等人在都意味深长地望了池星乐一眼,开始就着这个提议,往下进行推测。

推演了好一会,淩嘉怡长叹了一口气,点了下头:“从理论上说,以灵魂来判断,是可行的。但,问题同样也来了,以我们现在的能力,怎么才能去辨认灵魂呢?”

他们还只是学生,就算有些人的天赋极高,也没有办法,去辨认灵魂吧?

涉及到了灵魂的层面,估计至少也要是老师级别的,才能完成吧?

池星乐继续举手,半低着头,不太敢抬头看众人,语气有些低弱,小声开口:“我可以。”

声音不大,但足够在场讨论的人都听清楚。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直接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大家的目光复杂不已,神色各异,尤其是淩嘉怡。

作为池星乐少数能够称之为好友的朋友,她蹙着眉头,有些担忧地望着池星乐:“可乐,这可不是一件可以开玩笑的事,现在我们都处于考场之中,没有人能陪你开玩笑。”

她大可希望是池星乐无意发言,又或是他们听错了,也不希望这是池星乐一时逞能,想要获得大家关注,而提出来的话。

池星乐非常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同样,他也非常清楚淩嘉怡的担忧点在哪里。

但话已经说出口,现在再收回,也没有什么必要了。

反而因为说了出来,池星乐却是松了一口气,放下手的同时,逐渐抬起头来。

他的眼中充满了坚定和认真,他坐直身子,直视大家投过来的打量,深呼吸一口气后,他道:

“我没有逞能,我真的有办法分辨出灵魂。这听上去或许有些荒谬,但,我是认真的。”

池星乐一字一顿地说着,每说一个字,他眼中的光,就亮起一分,到了最后,他的整个双眼中,都充满了属于自信的光。

“安魂入阴,这是身为无常官,最基本的守则,只要是灵魂,我就有办法判断出来,是不是人类!”

此话一出,几乎在场人的呼吸,全都沉默了下去。

所有人都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又怀疑的表情望着池星乐。

他在说什么?

他在开玩笑吗?

什么无常官?是他们所了解的那个无常官吗?

哪来的无常?

如今这个世道,哪里有人可以请神?!

即便正神不被请,厉鬼难请离,可,现在这个世道,根本没有人有能力请神啊!

别说无常官了,就算是一个小小鬼祟,都不一定能够请来啊!

池星乐是疯了吗?

他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吗?

几乎没有人真的把池星乐的话当真,淩嘉怡委婉地发出自己的看法:“好好好,我们知道了,你先去找学弟们玩吧?”

池星乐:“?”

什么意思?你们都不相信我是不是?!

作为生无常中,绩效考核第一的黑无常先生,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

他用手掐住自己的人中,生怕自己一个不留意,就气晕过去。

一边掐着人中,池星乐无奈解释着:“我认真的,我随时可以出魂,不过,出魂的过程中,我的躯壳就十分危险,没办法顾全。”

见池星乐说的认真,淩嘉怡等人的怀疑,虽然没有完全消失,也还是减轻了不少。

他们互相对视一眼,依旧是由淩嘉怡作为代表发言:“你是说,你必须出魂才能够…… 呃,招来无常官?那,我们需要怎么做?”

不管池星乐说的是不是真话,至少目前看来,他们也只能先这么去做了。

死马当作活马医。

有淩嘉怡的担保,池星乐的脸色终于舒缓了不少,他松开掐住人中的手,快速说道:“不用太麻烦,只是我出魂的地方,必须住够隐秘,至于看守,倒是不需要,我可以用阵法护体。

一旦出魂,我会找机会,一一查阅所有学生的灵魂,只要有任何不对,我就告诉你们。

不过,为了避免我们之中也存在怪物,最好还是先定下一个密语,以作防伪。”

池星乐是玄宗弟子的时候,能力不强,但他身为黑无常的时候,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虽然他大可以自己就去解决这些怪物,可是,为了不托大,还是需要有同伴的。

这样的做法,获得了最后的多数票通过。

池星乐离开人群,准备出魂。

他并不能保证,在高年级之中,没有怪物的存在。

因此,他的躯壳安放地点,必须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

他把这个地点,选择了在了长老办公区的一所卫生间中,担心会被发现,他还在周围布下了四层奇门阵法。

在地上画好阵法,池星乐盘腿坐在阵心中,运转体内的灵力,开始出魂。

哼哼,就算这些怪物们再怎么厉害,应该也不会想到,他会在卫生间中出魂吧?

带着这样奇怪的想法,池星乐闭上了双眼。

一个周天运转而过,下一秒,一位身着黑色导游服,脸带青铜恶鬼面具的导游,凭空出现在了卫生间中。

黑无常从导游口袋中一拉,灵子盘旋间,凝实成一把挂着黑色旗帜的导游旗。

将导游旗在手中随意转动了一下,黑无常理了下自己的衣领,一步破空,离开了卫生间。

厉鬼勾魂,无常索命。

崽种,你黑导上线了。

……

玄宗内部,新生们在学长们的带领下,有条有序地开始分组,记录。

又根据不同的宗门,分出了适配的能力,开始在宗门内,进行探索。

这样大一个玄宗,几乎没有一处死角,每个人的动作,都被收入了旁观者的视线之下。

清冷的办公室内,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在桌面上有节奏地点着,在手的旁边,摆放着一杯还冒着热气的茶。

办公室内,没有半分灯光的存在,只有桌面上的这颗灵力球,在投影出玄宗中景象的同时,还发出淡淡的微光。

光芒并不刺眼,只堪堪能照亮灵力球周围的一小块局域。

隐约之间,在黑暗之中,似乎有一点冰冷的金属光芒,在灵力球光芒的反射下,若隐若现地闪烁着。

仔细瞪大眼睛去看的话,那点正闪烁的光,似乎是一颗被戴在耳垂上的——

耳钉。

又看了一个画面好一会,手的主人似乎有些不耐烦了。

停下了敲打的动作,在灵力球的上空一拳位置,挥了一下。

白雾漫过灵力球,像是有一颗重石,跌入了满是沙尘的沙堆中,掀起了一番云雾。

星星点点的雾气落下,灵力球中的画面,却在云起云落间,换了一副场景。

重新出现在灵力球重点的画面,看上去似乎是一间医院的病房?

画面才刚调出来,没一会,办公室的门就敲响。

保持相同的频率,敲了三下门,在等待了几秒钟后,门外响起了询问的声音:

“院长,客人醒了,请问,需要允许客人自由活动吗?”

屋内一片安静,等询问的话音都落下去了好久,也迟迟没有等到什么回音。

门外的人似乎很有耐心,在没有等到答案前,不催也不急,安静着站在门口,没有再次敲门。

终于,办公室内传出了一道低沉的声音:“将他请来,我亲自招待。”

“是,院长。”

门外的声音,很快就消失了去。

屋内的人继续看着桌面上的灵力球,画面中,躺在病床上的那人,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

这人被绑在了病床上,身上插满了大大小小的管子,不过,管子连接的机器,却没有开启。

不止如此,最值得奇怪的,就是这人身上穿的,居然并不是属于病人的病号服,而是一身——医生的白衣袍。

透过灵力球的投影,可以清楚的看到,在这些大小管子交叉的缝隙中,医生胸口处,别了一张金属质的铭牌。

铭牌上面写着——

【精神科 齐鹤川】

手指再次在桌面上点了起来,和之前那一次不太一样。

尽管依旧没有办法看清手主人的神色,却不难从手指点动的频率中,看出来被称为院长这人的愉快。

随着院长手指点动的速度越来越快,灵力球的画面中,那些插在齐鹤川医生身上的管子,所连接的机器,居然也一个接着一个,亮了起来!

“滴——”

“滴——”

“滴——”

机器亮起的数量,越来越多,病床上的那位医生表情,却开始变得痛苦难受起来。

可即便是已经痛苦到了如此地步,齐鹤川医生,居然也没有醒来的意思。

一台,一台,又一台……

一个病人身上所连接的机器,居然这么多!

这根本就不是人。 体能够承受住的负荷!

就在最后一台,直接连在齐鹤川医生心脏处的机器,即将亮起时。

一只手,拉住了正在点桌面的院长手腕。

“哒。”

点动的动作被迫停止,院长顿了一下,反手握住了来人的手。

院长的手比来人大了许多,几乎可以直接把来人的手完全包住。

院长勾住来人的手指,像是找到了什么好玩的,饶有兴致地开始揉捏,似乎是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要阻止自己:“你怎么来了?”

冷漠的双眼垂下,扫了一眼慵懒坐在沙发椅上的这人,身上还穿着上京大学校服的青年,从院长手中抽回了自己的手。

语气冰冷,不带任何感情,青年冷笑:“不是你请、我、来的吗?你到底要干什么?玄宗不是你能拿来开玩笑的地方!”

说着,青年又伸手指了下目前灵力球画面中的人:“他也不是。”

被青年这么指着一通教训,换做谁都会有些挂不住脸,但院长居然没有半点生气,他不轻不重哦了一声,继续拉过青年的另一只手:

“你生气了?可是,小墨,这是你欠我的。

是你先违约的,我没有因此怪罪于你,只不过是让进度,加快一些而已。

你不能仗着我不会对你如何,就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规则。

怎么,你难道要为了一个玄宗,为了一个身为主审官,还主动违反规则的裁决人,和我置气吗?”

黑暗中确实看不清任何东西,可是,青年却能够清楚地感觉到,坐在沙发椅上的院长,正在用一双淩厉的双眼,紧盯着他。

这目光冷漠灼灼,锐利如刀,彷佛可以将他心中所想,都直接洞穿。

威严之余,像极了一头野兽,正在死死盯着自己的猎物。

被这段话,把所有的质问都堵了回来,青年眼睫一颤,居然就这样保持了沉默。

他被院长说中了心思,也心知肚明,自己没有办法,在院长的注视之下,说出任何反驳,或是虚伪的话语。

他抽动了一下指尖,却被院长把手握得更紧,但现在,他并没法挣脱了。

“…… 你应该知道,玄宗是我几百年的心血,它是我的家。”

低声中带着些许微不可见的祈求,青年闭上双眼,不愿意再去看到那些刺激他心绪的画面。

“你的家从来都不是玄宗,在人间过了千万年,你真把自己当人了?

小墨,我知道你很在意玄宗,我不会毁了它。你放心,考场中的那些怪物,不会害人,你的那些弟子们,会好好的。

不过,在我和你的赌局有所结果前,我可不希望这些小废物们,搅了我的兴致。

所以,你乖一点,不要让我生气,好嘛?

我的好天行。”

第152章 若殊上大分

痛,好疼啊。

是什么,在拉扯我的灵魂啊。

停下,赶紧停下!

“停!”

双瞳猛然睁开,棕色的双眼底部,一道玄妙的暗金阵法,在快速闪烁了一秒过后,彻底沉入眼中。

急促喘着粗气,病床上的医生尽可能地呼吸着新鲜空气,同时,用最快的速度,整理脑海中的记忆,分辨出现在的情况。

他刚才还在飞机上休息,在知道了最终的地点,又会回到病栋之中后,亓官辞便干脆回到自己的位置上,盖好毯子,小睡了起来。

他很清楚,自己一旦进入考场之中,等待他的,只会是恶意满满的追杀。

那么,在屠杀开始之前,他必须养好精神,才能用最好的状态,对面对杀机。

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他最大的底牌,亓官殊——居然会在这样关键的时候,掉链子,下线了。

尽管现在的亓官辞,也不一定需要亓官殊的帮助,才可以使用法力。

但,不可否认,亓官殊在战斗上的经验,的确比他这个小菜鸡要丰富得多。

脑海中的思绪很快被整理好,亓官辞最后的记忆,也就是在飞机上睡过去。

等他再睁眼的时候,就是现在。

还是被疼醒的。

虽然好像说出来,确实有些不太光彩。

…… 亓官辞沉默了片刻,视线转动,开始打量自己所处的环境。

这里似乎是一件手术室,不过,比起之前他第一次进入病栋时,假装齐鹤川,为672动手术的那件手术室比起来,这里更像是一件实验室。

空间很大,整个病房中,只有他身下的这一张病床。

就连这个病床,看上去都并不像是病床,或是手术台。

加上周围摆放的各种奇怪仪器,大大小小缠绕在一起的导管和药瓶、试管。

倒不如说,这是实验台还差不多。

那么很显然,亓官辞也不是什么病人,而是一个——试验品?

尝试着动了下手指,亓官辞发现自己的四肢,都被皮带死死扣在了实验台的边缘处。

包括他的腰腹之间,以及腿上,也都被扣上了皮带固定。

就算是排除掉他身上连接的各种管子,他也像一条被摆上案板上的鱼。

亓官辞尝试用力活动手脚,但这些锁扣,被调节得很死,根本就没有什么可以活动的空间。

而且,也不知道自己在昏迷期间,有没有被注射什么奇怪的药物,亓官辞现在,浑身上下都没有任何力气。

这样一番尝试,除了让自己的力气消耗的更快,手踝以及脚踝处,被磨得一阵生疼外,没有任何有用的发展。

认命躺回实验台,亓官辞反而更加冷静了下来。

他一边调整着自己的呼吸,让自己能够最大可能地恢复力气外,一边开始在周围查找着,能够解开锁扣的道具。

但他的想法,到底是落空了。

偌大的一个实验室中,除了连在他身上的这些管子,大大小小不知道干什么用的仪器外,居然没有任何锋利的刀具,可以让他割断皮带。

奇怪了,如果自己出现在这里,是作为试验品的话。

那么,做实验的工作人员呢?

怎么会有研究人员,直接放任实验体待在实验室内,什么记录都不做的呢?

难道是自己猜错了?

这里不是实验室,真的只是个病房?

正想着,亓官辞突然觉得心头一疼,像是有一根针,猛的扎了他心脏一下。

刺疼酸涩,这一针来的快,带来的余痛,却是密密麻麻,让他好些难受。

“嗯唔…… ”

眉头霎时蹙起,哪怕亓官辞在第一时间就咬紧了牙关,也还是没忍住,从唇间溢出了一道痛苦的呻。 吟。

咚。

咚。

咚。

心脏抽疼之下,亓官辞的耳边也传来一阵嗡鸣,大脑开始空白起来,眼前的景象逐渐模糊消失。

安静之下,亓官辞可以很清楚地听清自己心跳的跳动声。

越来越慢。

越来越慢……

亓官辞眼前的景象逐渐涣散,他眼中的光芒,也在快速消失。

连接到心跳的仪器,在感觉到亓官辞心脏的异样后,发出剧烈的警报提示音。

“滴——滴——滴滴——”

仪器冰冷的警报声,杂乱无章地叫唤着。

整个病房中,都开始闪烁着危急的红光。

亓官辞只感觉自己的呼吸越来越重,到了最后,他再怎么用力,也没有办法再摄入一口氧气。

没有氧气的吸入,亓官辞的意识消散得更加快速。

他的身体,似乎是在一瞬间就老化了许多。

皱纹和白发,以不科学的速度,在亓官辞的身上变化着。

在最后一道意识消散前,亓官辞无声张着嘴,在呼吸罩下,似乎在呢喃着什么。

那双一向明亮的双眼,最终还是暗淡了下去,亓官辞的双眼哪怕失去了光,也不难看出他最后的疑惑不解,以及祈求的挣扎。

“滴————”

“…… ”

实验台上,医生的四肢失去了力度,耷拉起来。

医生的双眼没有闭上,却也失去了灵动和生机。

呼吸罩下,医生的双唇还微微张着,似乎在最后的时候,还在努力说些什么——

药。

没有…… 时间了……

……

温热的蒸汽将整个空间中,都蒙上了一层薄纱。

热气蒸腾,只觉得心情一阵舒适,所有的疲惫和烦躁,都在温热的泉水之中,被一点点晕泡开来,消失淡去。

唇角带着愉悦的笑意,男子拧着毛巾,缓慢擦拭身上的污浊。

他身上布满了伤痕,在热气的刺激下,不但没有任何缓解,反而越发活跃,向外涌着鲜红。

这样的疼痛,本应该是难以忍受的,可男子却一点异样都没有,依旧自顾自地用热毛巾,不减力度地擦着血迹。

男子周围的泉水,全都被染成粉红,隐约间还带着些许腥气。

可偏偏,他无所谓地在一旁点了一盏桂花的熏香,用熏香,来掩盖住这些血腥。

他一定是个不会爱惜自己的人。

男子看上去年纪不大,似乎才刚刚成年没有多久,身上充满着属于这个年纪的朝气和嚣张。

更多的,是一种介于少年和成年之间的男人魄力,那么滚烫,只看一眼,就觉得有些招架不住。

他就只是站在温泉中,就能够感觉到他热切的攻击性。

哪怕他身上,还披着一层并不算厚实的纱衣,因为要擦拭伤口,随意滑落在肘部,也在温泉的热气蒸腾之下,湿哒哒地紧贴身体,勾勒出他结实有力的肌肉形状。

半长的头发松松垮垮地用一根木簪挽在脑后,发间精心编织的银饰和小铜钱,跟着头发一起卷成发髻,却依旧有一部分发丝,调皮地松出来,翘在外边。

肩膀宽阔,背脊挺拔淩厉,热水擦拭间,混着鲜血的水,顺着背后的线条缓缓流下。

他双眼被一条已经湿透的黑色缎带束缚着,因为紧贴着难受,还直接伸手,拉开了一部分。

缎带松垮贴在他的鼻梁上,他双眸紧闭,热气凝成的水珠,沿着他的眉峰滑落,又挂在密实卷翘的睫毛上,迟迟不肯滴落。

偶然窥见真颜,即便没有睁开这双眼睛,也不难看出来这位青年样貌的明灿。

那样火热的躯体,那样具有攻击性的长相……

百里若嘴角带着张扬的笑意,随手扔开手中的毛巾,直接将自己浸入水中,让水流刺激伤口,加速鲜血的流失,也用这种方式,让伤口被迫停下失血。

他那双好看到有些犯规的手,随意擦拭身上的血迹,在确认不会再继续渗血后,才从温泉中站起来,朝着岸边走去。

纱衣漂浮在泛红的水面之上,行走间,隐约可见他的修长有力的双腿。

水珠顺着他的人鱼线落下,打在水面上,震出一圈圈涟漪。

百里若取下已经湿透的黑色缎带,一圈圈缠绕在手间,在岸边的落座处,坐了下来。

一手随意搭在岸边,百里若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灿烂一笑,喉结滚动间,下意识微微仰头,将缠着缎带的那只手,沉入了温泉之下。

温泉蒸起来的热气,实在是太过烧灼了,哪怕刚才才失去了大量的鲜血,对于这个满心满意全是少司官的年轻青年来说,这些都不算什么。

热气带动着思潮开始迷散,在清幽的桂花香中,越来越滚烫的思念情。 欲中,青年的身体忍不住开始清微颤抖起来。

哪怕他知道少司官大人,是他不可以随意惦记的存在,哪怕他知道,其实自己根本就没入少司官大人的眼中。

可他还是在温泉的浮热之下,生出了一种错觉,似乎他已经成功对少司官大人说出了喜欢,似乎他已经和少司官大人在一起了。

少司官大人,求你爱爱我。

“阿殊…… 哥哥…… ”

低沉嘶哑的一道呢喃,带着不知何意的央求和可怜。

他那未宣之于众的滚烫心思,根本无法藏住,只是失神之下,下意识念出的称呼,都掩盖不了他对心中神明的爱意。

这低沉的呼唤,隐匿在湿润的水雾之下,浸透了潮泞,如同躁动的岩浆。

少年的心思热切又猛烈,一瞬的心动,也可引来山洪。

他其实没有想像中的那样纯良,也没有看上去的那样乖巧。是因为少司官喜欢,他才乖顺。

他一切不可言说的阴暗想法,被水雾一遮,反而显得有些模糊起来。

他不敢,也不想让少司官知道,却又隐隐期盼着,少司官能够知道。

只要稍微想一想,少年就忍不住感觉一阵脊骨发麻。

这是,他满心欢喜的贵人啊。

是他深入泥潭之际,引他入风雪红尘的仙君啊。

恍惚之间,青年似乎睁开了一点双眼,迷离沉溺,但只是一秒,又迅速闭了回去。

释放过后的沉默,让这位凭长相就可以蛊惑人的青年,忍不住耳根通红起来。

他像是反应过来自己的荒唐,脸上布满了红晕,用另一只手羞愧地捂住脸,低声骂了句:“无耻,好恶心…… 哥哥会不喜欢的…… ”

在原地降温了好一会,百里若才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一点点拆开缠在手腕上的缎带扔掉,起身走上岸边。

他将身上被打湿的衣服脱下,走到一旁的屏风后,重新拿起一块干净的毛巾,将身上的水汽全部擦拭干净。

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从叠在一起的衣物中,准确找到一条新的丝绸缎带,束在了双眼之上。

接着,他又从摆在一旁的托盘中,拿起纱布和药粉,一点点将药粉撒在伤口上,再草草用纱布包上。

他确实不是一个会心疼自己的人。

药粉撒的一点都不均匀,包扎也潦草得只要盖住了药粉就了事。

随意把自己身上的伤口,都处理了一遍,只顾着遮住这一身血腥,以及丑陋不堪的伤疤。

百里若站起身来,开始穿衣服。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优雅到了极致,彷佛正在穿的不是衣服,而是他对少司官大人,最高的尊重。

一点错处都不可以出现,百里若层层叠叠穿上了衣服,根据搭配,挂上相应的银饰。

黑白的配色,让他的少年气看上去更加多了一些。

尤其是袖口处特意造型的护腕,让他精致的同时,多了几分俏皮。

摘下挽发的木簪,百里若仔细整理了自己的头发和配饰,保证自己看上去,十分得体。

一切都收拾完毕,到了最后,百里若还没有忘记,往身上佩戴一个小药包。

有些臭美地在左边耳垂下,挂了一条小银刀的长耳坏,百里若拿起为亓官殊取的药,就往树屋的方向走去。

一直在门口等待主人出来的海东青,见到把自己打扮得有些像孔雀开屏的主人时,忍不住愣了一下。

好看是好看,不过……

这套衣服,怎么总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一套类似的?

嘶,好像是少司官也有一套这样配色和款式的常服吧?

不确定,再想想。

海东青一蹦一跳凑上前来,对着主人歪头卖萌:“唳——”

主人主人,我们现在是要去找少司官大人了吗!我准备好啦!

百里若摸了摸海东青的脑袋,却并没有答应它的请求,微微失去血色的双唇轻启,他微笑道:“不可以哦,我只想一个人去见阿殊,所以啾啾,你不能跟着去。”

为什么呀?

为什么见少司官,还只能一个人去?以前不都是一起去的吗?

海东青不理解,它有些不开心地用嘴啄了下百里若的袖子,讨好地在原地转了个圈:“唳!”

可是它的讨好,并没有让百里若放弃决定,他推开海东青的脑袋,再次摇了摇头:“不行,阿殊偷偷回来,就是不想被其他人知道,你如果去了,会暴露阿殊的。”

可是,可是它可以变小呀!

而且,如果它去了会暴露了少司官大人,难道主人去了,就不暴露了吗?

海东青的脑袋歪头的弧度更加大,它的小脑瓜子,没有办法支持它思考这么有“深度”的问题。

在转了好几圈,成功把自己的大脑转宕机后,海东青委屈地低下了头,不情不愿搓了下爪爪,低声答应:“唳…… ”

那好吧,主人说的一定是对的。

那,我就不去了吧。

“乖。”

成功忽悠完海东青,百里若在没有忘记嘱咐道:“看好这里,不要让其他的杂碎进去,如果有人想要硬闯,直接杀了,吃掉也行,别弄脏这里。”

提到打打杀杀这种事,海东青可就不困了,当即用力点头:“唳!”

放心吧,主人!我一定好好看场!不会让任何人进来的!

心中惦记着少司官,百里若的脚步比起平常加快了不少。

好不容易到了门前,百里若却站定下来,在门口好好整理了一番衣服和头发,确认自己看上去干净利落后,才心跳打着鼓,敲响了房门。

“少司官大人,请问,我可以进来吗?”

嘴上问着我可以进来吗,百里若手上的动作,却一点都不含糊,推开了房门,毫不客气地走了进去。

或许他单独问出这句话来,只是想客气一番吧。

仗着不会被惩罚,胆子倒是越发大了起来。

百里若进来的时候,亓官殊正在写着什么。

邬铃儿并不在屋内,应该是回去处理事务了。

毕竟眼下少司官未归,身为圣女,她需要一个人打理整个尧疆的事务。

听到门锁开启,门边的铃声响动后,亓官殊顿时有些做贼心虚地合上纸张。

面色平淡将纸张叠好,锁入箱子中,亓官殊眼神忍不住闪烁些许,直到落上锁扣,才转身看向百里若。

刚准备开口说话,亓官殊的眉尾突然一扬,看清了这位大胆青年的打扮。

百里若身上的这套打扮,他有些熟悉。

固然作为少司官,他每年的衣服,都会专门的绣娘裁制,但一些常穿的衣服款式,基本都是固定的。

好巧,百里若身上这套,他也有一套类似的。

这算什么?学他吗?

亓官殊突然觉得有些好笑,从前他没有注意过,一直以来也都不怎么在意旁人的穿搭。

可他竟不知道,百里若居然明目张胆到了这样的地步,连衣着打扮,都不想遮掩了?

如此张扬蓄势的心思,他是真的不怕被其他人知道后,议论些什么吗?

还是说,年轻少年的心中,只管得着一腔热忱的冲动,并不想理会背后的代价?

唇角的弧度,因为百里若的这身打扮,上扬些许,亓官殊站起身来,从桌前走到百里若身边,故作疑惑地开口:“你这衣服…… ”

“好看吗?”

百里若完全不知道什么叫做收敛,他乖巧一笑,哪怕蒙着双眼,也掩盖不住他语气中的试探和喜欢。

像极了好不容易穿上了新衣服,就为了给心上人展示一番,等待夸赞的小孩。

或许对于亓官殊这样久居高堂之上的少司官来说,也只有像百里若这样,毫不遮掩的强势,才能够彻底打破他的沉稳和冷静。

哑然一瞬,明明百里若的双眼都被锦缎遮住了,可亓官殊就是感觉到了一阵逃避不开的凝视。

被这样全心全意的火热烫了一下,亓官殊下意识错开视线,低声回道:“好看。”

衣服好看,还是人好看,又或是…… 是因为发现了百里若和此界太平之间的小秘密而心动好看……

亓官殊也说不太清。

但他确实没有办法对着这样一张长在他审美点上的样貌,说出不好看三个字。

一声“好看”话音刚落,亓官殊突然鼻尖一动,一阵奇特的香味,传入他的鼻中。

药草的香味,以及淡淡的桂花香气,都是他比较喜欢的那种。

可,这股味道中,绝对不只有药草香和桂花香。

陌生又熟悉的气味,只是在亓官殊的脑海中转了一个圈,就呈现出来了答案。

亓官殊瞳孔一颤,猛的抬头,一时之间,都忘记了自己和百里若,其实并不算熟稔。

手指扣在百里若的衣领处,在百里若接近慌乱的神色中,扯开了他的衣服,露出里边已经被鲜血渗红的包扎纱布。

亓官殊:“…… ”

百里若:“!”

少年大概只顾着要来见心心念念的少司官,给自己的包扎简陋不堪,在过来的道路中,就已经松散开来。

又因为衣着的繁复,佩戴了许多银饰,相撞之下,反而让本就没有认真清洗干净的伤口,再次渗出血来。

鲜血刺激着亓官殊的双眼,他忽然觉得自己被一阵冰冷的浪潮拍入海底,不管他怎么挣扎,都没有办法再次上浮。

透骨的凉意,不断刺激着他的神智,他感觉不到任何温暖,只觉得体内的温度,也在一点点随着这股凉意散去。

无处可逃。

无人可依。

“你怎么弄的?”

亓官殊想要问出这句话,可一个“你”字,才刚刚挤到嘴边,亓官殊又有些说不出口了。

还需要问什么?

他可以问什么?

还能是怎么弄得?非爀鴠日时,想要前往黄泉,除了身死,就只有一种办法了。

——为了给他取药,百里若没有任何迟疑地在自己身上下刀,让鲜血大量流失,来达到濒死出魂的状态。

稍有不慎,便会身亡。

亓官殊闭了下双眼,话头在嘴边重新组合了一遍,才低声道:“疼不疼?”

在亓官殊扯开自己衣领的时候,百里若的大脑中,就什么都装不下了。

从头到尾,都只浮着两个字——完了。

尧疆被族人捧在心尖上的少司官,从小到大最讨厌血迹的少司官,却看到了他最脏乱不堪的一面。

少司官会怎么看他?

是厌恶,还是恶心?又或是,两者都有?

他身上全是伤痕,连血迹都没处理干净,没有任何遮掩的,全部展示在了少司官面前。

这一点都不干净,也一点都不乖巧。

他彻底完了。

他之前在少司官面前,所假装出来的一切,全都完了。

百里若下意识想要下跪道歉,祈求少司官大人不要赶自己走,哪怕让他之后再也不要出现在亓官殊眼前都可以,但请不要赶他走,让他留在峒楼。

能够默默看着少司官,也好。

可他刚想跪下,就听见他的少司官,语调颤抖的问他:疼不疼?

疼不疼……

很少有人会问他这个问题。

百里若从出生起,就是在数不清的疼痛中度过长大。

双眼的疼痛,身上的疼痛,饿肚子的疼痛,亦或是下雨时,他只能缩在角落,抱着自己,连身换洗衣物都没有的心中疼痛……

从来都没有人关心过他,也从来都没有人问过他疼不疼。

他早就习惯了疼痛的感觉,也早就忘记了什么才叫做疼。

但,当他偷偷喜欢了多年的少司官大人,问他疼不疼的时候,百里若突然觉得,自己那颗已经破碎不堪的心,被一双手,小心地捧了起来。

“…… ”

这双手温柔,温暖,他以为自己心理已经很强大,却还是在这双手捧上来的那一刻,忍不住依赖般的扑了过去。

呼吸加重些许,百里若从来都觉得眼泪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可是此刻,他却突然感觉眼眶湿润,透过微微打湿的缎带,望着眼前的少司官大人。

放肆的,大胆的,委屈抿唇,任由自己哭出声来:“疼。”

可是,好暖和。

少司官大人看着我,心疼我,会特意问我疼不疼,心里,好暖和。

意料之中的回答,亓官殊在百里若错愕的目光中,拉上他的手,带他走到桌子边上,让他坐下。

接着,又“看”着少司官大人去取来药箱,动作生疏地为他解开衣服,剪开已经粘在伤口上的纱布,用清水小心擦拭。

到了这个时候,百里若的理智才彻底回归,他有些慌乱地站起身来,咋咋呼呼地要去穿衣服,颈部连着耳根,快速升起红晕,急道:

“不,不可!我,我自己来!”

他怎么可以让少司官大人为自己清理伤口呢?

这可是少司官啊,是他要供奉起来的神明啊!

他怎么可以,让自己的神明,为自己弯腰呢!

百里若想着,连忙前去扶起亓官殊,可他又不敢真的碰到亓官殊,一双手悬在亓官殊手臂旁边,迟迟不敢落下。

亓官殊有些庆幸,百里若还保留了少年该有的青涩和羞涩,但他也很无奈,怎么一个两个的,全都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

此界太平如此,瞿镜如此,就连百里若,也如此。

“坐。”

忍着怒气,亓官殊凝视着百里若,淡淡开口。

他是一个冷漠惯了的人,也是一个被人尊敬惯了的人。

在他的记忆里,只有他想让别人如何,而这个人,绝对不可以反抗自己的话。

带着命令的语气,亓官殊冷下表情的样子,实在有些让人害怕。

百里若一愣,他心中惶恐,担心少司官生气,又隐秘间,有些不可言说的激动和兴奋。

这样近的距离,他可以清楚地看清少司官的模样,也可以清楚闻到属于少司官的清冷气息。

指尖抽动一瞬,百里若依照亓官殊的命令,坐回了椅子上。

紧接着,他的心跳猛的一滞,随后剧烈跳动起来。

他心心念念的人,他渴了多年的人,就在他的眼前,就在他的身前,为他清洗伤口,为他上药包扎。

他只要一抬头,就可以看清亓官殊的唇,只要一伸手,就可以搂住亓官殊的腰。

这样近的距离,亓官殊身上的冷香,似乎都在不经意间,落在了百里若身上。

百里若低着头,不敢去看亓官殊的脸色。

他原本是打算让自己冷静的,可低头的动作,让亓官殊那劲瘦纤细的腰肢,毫无保留地撞入他的视线之中。

尧疆的服饰,很注重腰间的配饰。

皮质的黑色腰封束了一层,外边还会搭上一条坠着银链和铃铛的银质腰带。

层层叠叠的环绕,将亓官殊的腰线和腰围,完美的展现出来。

在为百里若包扎的时候,腰部移动时,腰间的银饰也跟着发出淡淡的铃声。

百里若的视线落在这腰间,像是被摄了魂一般,不受控的沉醉,沉溺。

只要他伸手,就可以搂住,他甚至可以想到,只需要自己的一只手臂,就可以完整搂住眼前人的腰。

他可以直接用手掌,丈量出亓官殊的腰围,或许还可以直接将眼前人拥入怀中,拥抱自己的神明。

少司官大人,一定是专门用来针对他的蛊。

让他只是看一眼,就忍不住心生欢喜,从而心生敬畏,从而心生觊觎,从而心生贪念。

明知不可为,却依旧甘愿上瘾。

有一道罪恶的念头,在百里若的心口生起,并且越来越茂盛,几乎快要冲破他的理智。

就在他快要控制不住自己的理智,打算放肆下去的时候,亓官殊离开了他的身边。

“好了,你说说你,多大的人了,连个伤口都不会处理,几岁了?”

收拾着纱布和药瓶,亓官殊随口问着,他只是有些无奈,都做到修罗位的人了,怎么会连最基础的包扎都不会。

刚准备伸手放肆,就被撤回了一个少司官的百里若,有些遗憾地收回手。

没能实现小愿望的青年,难得有些小性子上来,顿时有些不开心了。

他用手指扣着自己的护腕,闷声回答:“19岁了。”

亓官殊:“…… ”

百里若:“…… ”

你还真回答啊?

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亓官殊扭头看向不知道怎么噘着嘴耍脾气的百里若,双手抱胸,笑道:“19岁啦,已经是个大人啦,不过,这么算来,你得叫我一声哥哥呀——”

“哥哥。”

所有的打趣和沉稳,都被百里若这一句平淡又滚烫的“哥哥”打碎,亓官殊脸上的笑容僵住。

不但没有调侃到人,反而把自己折腾了个面红耳赤。

哥哥这个称呼,也不是没有人交过。

邬铃儿从小到大,都一直哥哥、哥哥的叫他。

亓官殊以为这只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称呼而已。

但不知道为什么,从百里若口中念出来,他居然有些被烫到不知所措了。

“把衣服穿好。”

语气干涩开口,亓官殊淡笑转过身去,盖好药箱,藉着去放药箱的动作,让自己的热气,散去一些。

真是疯魔了不成。

他什么时候,变得如此…… 如此孟浪了?只是一句“哥哥”,就险些溃不成军。

真丢人。

百里若能够凭藉自己,坐到修罗的位置,心思细腻,城府极深,又怎么会看不出来亓官殊的异常。

他只是默了一下,微微歪头,如同犬类动物在思考问题一般。

很快,他的唇角扬起了灿烂的笑意,乖巧低头,开始整理自己的衣服。

低头穿衣,百里若无声又唤了一次:

“哥哥。”

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叫出这一声哥哥,当着心上人的面,叫他哥哥。

当然,如果可以的话,他更想叫的,是阿殊。

但哥哥也很好。

非常好。

一边整理着衣服,百里若的脑海中就越发回想起,刚才亓官殊为他清理伤口的景象。

这一切,都像是美梦一般。

不,就连在梦中,他都不敢这样奢望。

就算让他在下一秒就去死亡,他也觉得值了。

穿好衣服,百里若取出被自己保护的很好的药瓶,双手捧着,走到亓官殊身边,低头递了过去:“哥哥,你的药。”

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再次听到这一声哥哥,亓官殊的承受能力,已经上升了不少。

他从百里若的手中接过药瓶,却并没有在第一时间饮下。

从他进入峒楼后,他每隔一段时间,就需要喝药。

他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自己非要喝药,还是从黄泉取的药。

但长老让他这样做,他便这样做了。他知道,这个药对他有好处,每到一段时间的时候,他就会心脏抽疼,几乎快要疼到呼吸不过来。

只有喝下这个药,他才会好过来,一直以来,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什么疾病,比如心脏病之类的。

但,他在上京的时候,也专门去体检过,最后的答案,都是一切正常。

他的心脏没有任何问题,甚至他的身体,都格外健康。

亓官殊也不是没有怀疑过,是不是因为自己是尧疆人,常年与蛊虫药物相伴,才会骗过机器,让他显得像个正常人。

但,后来他让秦政帮他检查了一次,结果依旧是一切正常。

就好像,每六年一次的疼痛,只是错觉一般。

现在又到了一次六年,他很想知道如果自己不喝药会怎么样。

可他不能赌,也不敢赌。

手指在瓶身上敲了几下,亓官殊知道,只要自己喝下药,就会慢慢变回少司官,慢慢…… 忘了瞿镜。

他知道,百里若也知道。

且,他拒绝不了。

亓官殊的迟疑,让百里若的心情一点点沉默了下去。

他心中的欢喜,逐渐浸在深渊之中,被他一直压制住的暴戾,在亓官殊的迟疑间,开始释放出来。

他抿唇静静看着亓官殊,好一会,才在旁边冷声开口:

“听闻哥哥在上京中,结识了一位好友…… 哥哥是怕忘记他,才不想喝的吗?”

好友。

这个词,倒是有意思。嘴上念着好友,话中的酸意却已经让亓官殊都忍不住侧目看了百里若一眼。

什么好友,只怕百里若想说的,是男朋友吧。

并没有太担心这件事的亓官殊,听到百里若的这句话后,忽然有些好奇起来。

他晃了下手中的药瓶,似笑非笑地望向百里若,没有去追问百里若话中的酸涩,以及他是怎么得知“好友”这个消息的。

亓官殊十分好奇,百里若会怎么回答:“你希望我忘记这位——好、友吗?”

好吧,既然百里若小朋友都说是好友,那就是好友吧。

谁让他还担了百里若的一句“哥哥”,自然是要纵容一下弟弟了。

猝不及防的反问,将百里若的计画打乱,也是这句话,让他反应过来,他现在所在质问的,可是尧疆地位最尊贵的少司官啊!

他怎么敢的?!

百里若支支吾吾地低下头去,懊恼起自己的莽撞,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 我…… 我…… 属下不敢。”

是不敢,还是不想说?

到底还是年轻些许,百里若在和亓官殊有关的事情上,完全没有任何理智可言。

所有的心思,全都明摆着展露出来,就连遮掩,都这么的劣质无用。

“那就是希望。”

亓官殊点了点头,帮百里若说出了他心中的答案。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长得,明明瞿镜温柔体贴,像个温顺的缅因猫。

就算是此界太平,也是冷峻强势的白虎。

怎么到了百里若这,就成了毛手毛脚,又莽撞直白的狼崽子?

这个傻子,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心思,一眼就能被旁人看出来,完全谈不上遮掩二字。

他不但不遮掩,还非常会顺杆上爬。

有亓官殊主动的提出,百里若居然真的认真点了点头,双手捏着腰间的银饰,轻声道:“嗯。”

嗯完一声还不够,他还要继续补充一句:“少司官大人有我就够了,不需要其他的好友,我已经长大了。”

最后一句话说的意味深长,但亓官殊没有空听清他说的是什么了。

等了好一会,都没有等到亓官殊的责骂或是其他反应,百里若抬起头来。

“哥哥,你…… ”

一句话没有说完,所有的想法和话语,全都在看清眼前的景象后,理智绷裂,化为一片霜雪,空白冰凉。

在电光火石间,百里若的身体下意识做出了上前搀扶的举动,没有任何准备之下,亓官殊的重量,全部压了下来。

好在百里若的身形并不算娇弱,他将亓官殊抱在自己怀中,小心将他的头靠在自己肩上。

这个动作之下,居然显得有一米八几的亓官殊,还有些瘦弱起来。

怀中抱着心上人,百里若却并不高兴。

他颤抖着双唇,一手搂着亓官殊,另一只手却迟迟不敢去捧亓官殊的脸颊。

直到亓官殊蹙紧眉头,从唇角溢出一抹鲜红后,百里若才慌乱上手,去擦拭亓官殊唇角的血迹。

抚摸着亓官殊苍白失色的脸,百里若有些不知所措:

“哥哥…… 阿殊…… 你理理我,不忘了,不忘了,我不要你忘记了,你醒醒好不好?”

第153章 你醒一醒,理理我

百里若不知道亓官殊这是怎么了,刚才好好的,和他说着话,怎么突然之间,就倒了下来,一点血色都没有了。

他第一次拥抱到自己的神明,第一次抚摸到少司官的脸。

但如果这样的代价,是少司官醒不过来的话,那他宁可不要。

心上人的突然昏迷,让这位年纪才19岁的青年,彻底没有了稳重。

在这样突然的变故下,他居然都忘记了要找人帮忙,只知道呆在原地,抱着亓官殊不知所措。

从来没有怎么哭过的青年,在今天似乎流了许多眼泪。

他缓慢将头低下去,害怕着,却强撑着,想要去听听亓官殊的呼吸声。

眼泪浸透百里若蒙住双眼的黑色缎带,在悲痛之下,一滴温热的泪珠,居然穿透了锦缎,从百里若的脸颊上滑落,滴在了亓官殊毫无血色的唇上。

泪水落在唇瓣之上,在瞬间化开,打湿了苍白的唇,就好像想要将枯死的种子,救活的雨露。

可百里若没有注意到,他身体颤抖,心中的恐惧在一瞬间达到了顶峰——

因为他听不见任何呼吸声了!

亓官殊,没有了呼吸!

不会的,不会的!

这一定都是假象!

一定都是骗人的!

他的少司官,还那么年轻,他就躺在自己的怀里,不会就这样离开的!

少司官这样善良的一个人,这样优秀的一个人…… 他舍不得他的子民,舍不得尧疆,怎么会这样悄无声息的离开呢?

不会。

不会的!

百里若抱着亓官殊,脸颊紧贴亓官殊的额头,一刻都不想分开。

他像极了护食的狼犬,死死咬住自己的猎物,哪怕猎物的温度,已经逐渐消散,也绝对不肯松开一点。

他有些呆滞地握住亓官殊的手,小心翼翼地与之十指相扣,将自己的温度传给亓官殊,用自己本就不算暖和的手,去温暖摩挲亓官殊已经冰凉的手。

“哥哥,我错了,我不要你忘记别人了,你喜欢他也好,想和他在一起也好,我都不在意了。

你醒一醒,你睁开眼看看我,理理我好不好…… ”

“我听话,我乖乖的,我再也不干预你的想法了,你不要不理我,不要睡过去好不好…… ”

“你不可以对我这么残忍…… 求你,醒一醒…… ”

悲痛到了极致的时候,原来也是会如此平静,一点声音都快要发不出来。

百里若抱着自己的心上人,不要钱似的,握着亓官殊的手,往亓官殊的体内输送灵力。

是不是只要灵力多一些,少司官就可以醒来了?

是不是只要暖和一些,少司官就会睁眼了?

要怎么做,才可以让少司官醒过来。

少司官这么好的人,上天怎么会这么狠心,就这样剥夺了他的生命呢?

百里若心神动荡,从前见到亓官殊的景象,自己考上修罗位的景象,包括在午夜梦回间,他突然明白自己心意的时候……

往事桩桩,像是走马观花一般,在百里若的脑海中浮现出来。

百里若声音落下,安静贴着亓官殊冰冷的躯壳,唇角拉平抿起,彻底安静了下去。

平静无波。

安静,永远是最能够放大心中感情的。

百里若沉默着,却似乎更加可怕了,他鼻尖去碰亓官殊的鼻尖,贪恋一般亲昵摩挲了一下。

明明应该是温暖的,他却感觉一阵麻木,体内的血液像结了冰一样,一寸寸冷了下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似乎是在和亓官殊说话,他耳边有些嗡鸣,断断续续听到自己的声音传来:

“阿殊,你没有见过我睁眼的模样吧?我摘下冰绡给你看好不好?…… 不过,我不想走,哥哥…… 我不想走…… 我想好好看看你,但我也不想你走……

哥哥,你可不可以记住我?就算我以后不在了,也不要忘记我,好不好?”

我不要你忘记那个小神官了,但是,你也不要忘了我,好不好?

你怎么总是这样,对其他人好,对我却这样残忍?

百里若抱紧亓官殊,力度之大,彷佛想要将他直接融入自己骨血一般。

如果可以的话,他也想带着亓官殊一起走,就算要离开,亓官殊也必须是他的。

但他不愿。

比起将亓官殊困在自己的手中,他更想看到亓官殊位居高位之上,执掌生杀的尊贵。

他的神明,生来就该居于高堂之上,堂前足下,不染风雪红尘。

恍惚间,树屋中似乎有一声微不可见的哽咽响起。

末了,几滴滚烫的泪水,断线一般落在了亓官殊的眼下,顺着面颊滑落,好似他也哭泣了一般。

百里若默默松开亓官殊,担心碰碎了瓷器一般,用指腹缓缓抹去自己落在亓官殊脸上的泪水。

或许是他也失去过太多鲜血,在病白的肤色衬托下,他指间的那点朱红,颜色似乎更加艳丽了些许。

小心翼翼用手绕过亓官殊的后颈和膝弯,百里若将其抱了起来。

一步一稳,他抱着自己的神明,走向树屋中的床榻。

如果百里若以后有了妻子,想必也一定会是这样体贴温柔。

他用手托着亓官殊的后脑勺,轻力将他放在床上,又打开一旁的薄被,仔细盖在亓官殊的身上。

百里若跪在床边,双手捧着亓官殊已经开始有些僵硬的手,抚在自己的脸颊边上,似乎这样,就是亓官殊真的在抚摸他一样。

就这样静静看了床榻上闭眼的亓官殊好一会,百里若将亓官殊的手收回被子中。

他努力扯出微笑,因为他知道,亓官殊不喜欢看人哭。

膝盖着地,百里若一点点挪了过去,每一步都如此迷茫,每一步都如此纯粹。

而后,他做出了一个他最大胆的举动——

他缓慢低头,编织着银饰和小铜钱的一缕头发,因为他低头的这个动作,从颈间滑落,发出清脆的铃铃声。

他虔诚地低头,略微青涩地在他唯一神明的额间,蜻蜓点水般落下一吻。

一触即分,百里若指尖颤抖,却坚定地移向耳后,准备去解开覆在眼间的锦缎。

哥哥,如果你能安好,那你眼中无我,此后无我,也可以。

“哐当。”

百里若的锦缎才解到一半,树屋中,突然窜出来一道娇小的白影。

这道身影速度极快,只感觉一阵风过,就出现在了亓官殊的床上。

百里若一愣,怒火迅速燃烧,当即就伸手,准备去掐死突然出现的这个东西。

什么腌臜玩意儿,居然也敢来动他的少司官!

冷凝下来的怒意,还没有化为实质,就被突然出现的小家夥,双手举起来的东西停住。

猛的收力,力度的反噬,让百里若的手臂有些发麻,但他还是看清了这个突然出现的小孩,以及小孩手中举起来的小药瓶。

这是…… 他从黄泉给亓官殊取的药?

小修妄眨巴了下眼睛,吚吚呜呜地晃了下手中的瓶子,对着让他感觉十分亲切的百里若,奶声奶气,一字一顿道:“药…… 父亲…… 吃药!…… 好起来…… 去… 吃药!”

歪了下头,百里若有些惊讶,但更多的,是想要捉住救命稻草一般的期望:“你是说,给阿殊吃药后,他就可以醒来了?”

是啊…… 是啊!

是他关心则乱了,他怎么忘了,他这次来的目的,是给少司官送药啊!

他就说,他的少司官,怎么会这么容易,就被上天收去生命呢!

在发现了一个希望后,百里若的光再次亮了起来,他脸色的悲痛减去些许,转而化为喜悦:“太好了,那哥哥就不会有事了!”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百里若才终于有多余的心情,注意到这个突然出现的小家夥长相。

他在亓官殊离开尧疆后,也一直偷偷关注着他。

虽然这样做,确实有些变态,可他还是控制不住地想去了解亓官殊的一切。

他在找到亓官殊的消息后,知道他有一个叫李昱阳的室友,知道他成为了生无常,知道他认识了一个叫瞿镜的小神官,知道他身边,有一只婴蛊。

也知道这个婴蛊,后来跟着圣女,一起回到了尧疆。

这么看来,这个小家夥,就是之前跟在少司官身边的婴蛊了?

婴蛊的长相,会逐渐长得像蛊的主人,因为它们的生命,会直接和蛊主连在一起。

相当于蛊主的亲生孩子。

可,这孩子…… 怎么长得……

小修妄的眉眼像极了亓官殊,但他的这个模样,遮住双眼的话,却几乎和百里若一模一样!

百里若的呼吸忍不住加重些许,这样的认知,让他忍不住有些激动。

他想要去触碰一下小修妄,又担心小修妄会对自己龇牙咧嘴。

毕竟婴蛊这种东西,可是十分护主的。

最讨厌的,就是旁人的触碰。

可出乎百里若意料的,小修妄不但没有拒绝他,反而还在察觉到他的意图后,主动凑了上来,把自己的脸放到了百里若的手边,亲昵蹭了一下后,唤道:“爹爹!”

“!”

唰地抽回自己的手,百里若像是被吓到了一般。

到了这一刻,这位19岁的少年,才真正像一个刚成年没多久的平凡男生。

微张着唇,看了一眼自己刚才触碰到小修妄的手指,又看了一眼长得几乎就是自己和亓官殊孩子一样的修妄。

一抹诡异的想法,从心头生根发芽,种子落地,在阴暗的浇灌下,即将破土。

“你,叫我什么?”

带着些许不可言说的兴奋,百里若沙哑着声音问道。

“爹爹!”

小修妄分不清百里若和此界太平,亦或是瞿镜的区别,在他的眼中,他们本来就是同一个人。

虽然不理解为什么瞿镜要把自己分得这么碎,还每一个都和父亲的关系不一般。

但小修妄记得父亲说过,这是他的母亲!哦…… 应该叫爹爹!

反正都一样!

听话地重新叫了一声父亲的名字,小修妄再次抱着小药瓶,举向百里若:“爹爹,药!父亲,吃!不要,死!”

小修妄不明白为什么摘了遮眼缎后,百里若会死。

但是作为圣蛊,他或多或少可以感觉到生命的流逝和走向。

他预测到百里若会死,才会冲回来阻止,并把正确答案递了过去。

百里若被小修妄的这一声“爹爹”,叫的神清气爽,先前的那些悲伤,全都被这一声称呼治愈。

他从小修妄的手中取过药,准备喂亓官殊喝下。

但小修妄再一次阻止了他,小家夥双手抵住百里若的动作,用力摇了摇头:“不,不是!父亲,不在!”

这个不是父亲!给他喂药,是没有用哒!爹爹你可不要乱来啊!药只有一份,不能浪费啊!

小修妄的话说的断断续续,但百里若还是听出了话中的含义。

他立刻追问:“什么不在?!阿殊不在这,那他在哪?!”

如果这不是阿殊,那这是谁?

是假扮的吗?

不,不对!他不可能认错阿殊,这分明就是阿殊!

百里若的神情,顿时有些可怕起来,尽管他的这张脸,确实算得上惊艳,哪怕做出这样扭曲的表情,也依旧是好看的。

但小修妄,还是被百里若的这个表情,吓了一跳,跌坐到床上,身体颤抖了一下。

眼看百里若的情绪,越来越不对劲,小修妄连忙解释道:“是!这是父亲!但,不是父亲的身体!父亲的本体,不在这!”

直接给小修妄说话都整利索了不少,小家夥颠三倒四地开始挥舞手脚解释。

花了好一段时间,百里若才终于从小修妄的话中,提取出了关键的语句。

“你是说,阿殊回来的只是一具傀儡,他真正的本体,不在现世之中?”

说着,百里若似乎想起来什么,他好像曾经听邬铃儿提起过,少司官回来的时间,并不在最近,而是搭乘飞机回来。

飞机……

飞机……

“京航H9466!”百里若很快就把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情,全部都联系在了一起,“阿殊被人算计,上了一班消失的航班…… 如果不在现世,那就只可能是在境域之中。”

说着,百里若的话头突然一顿:“可,我怎么知道是哪个境域,怎么去找?”

希望的火光,再次削弱,百里若低下头去,摸着手中的瓶子,有些沉默。

小修妄理所应当:“不,不死!问干爸呀!”

担心百里若会想不开,再去睁眼救人,小修妄连忙说道。

遇到不会的事情,就去问干爸,反正父亲也是这么做的。

找不到父亲在哪里的时候,问干爸,一定没错!

“干爸?”

这个消息,却是在百里若的认识之外了,他只知道亓官殊的身边有一只小婴蛊,却并不知道这个小婴蛊,还有一个什么…… 干爸?

谁是干爸?什么人还能成为小婴蛊的干爸?

亓官殊认识的人中,有谁是有资格,成为干爸的?

对于一个常年待在尧疆境内,还只关心亓官殊的十一修罗来说,这种需要转换的人际关系,简直让他有些头疼。

好在,小修妄并没有打算让自己的爹爹头疼,他从床上飘起来,飞到亓官殊的手机旁边,用力扒拉出手机,拖回床边。

接着,点亮显示屏,双手抱起手机,挪到了亓官殊的手边,用指纹开锁。

在百里若疑惑闪烁的目光中,打开了亓官殊的通信录,找到了一个备注为“老墨”的号码后,打了过去。

……

办公室内,一阵铃声突兀的响起。

整个办公室中,都没有开灯,只有桌子上的一个小灵力球,散发著淡淡的光芒。

灵力球中的景象,被投影到了墙面上,上面同时播放着三种不同的画面。

有玄宗中,一群小辈在黑无常的神牌下,互跳狼人。

有实验室中,插满管子的试验品,垂垂老矣。

也有椿树屋中,床边的“温馨亲子”相处。

画面中,小修妄拨通了电话,百里若和小修妄全都盯着手机显示屏,等着电话的接通。

而办公室内,秦政却沉默了下去,尽管手机铃声催命一般的响起,他也没有准备接听的意思。

铃声持续响动,秦政神色淡漠地望了一眼投影出来的树屋画面,垂下眼眸,将视线落在亮起的手机显示屏上。

显示屏上“亓官”的名字不断刺激着秦政的心神,他语气平淡,嗤笑开口:“他快死了,如果再不吃药,他就死了。”

坐在沙发椅上,一手扣在秦政腰间的院长点了点头,他冷笑一声,握着秦政腰的手用力些许,昏暗下,院长幽深的眼神,似笑非笑地凝上秦政的后颈:

“你求我?”

腰间骤然加重的力度,让秦政的眉头忍不住皱了一下,但他并没有多说什么,依旧平淡开口:“他死,你我的赌约,就不做数了。如果你想输,随意。”

秦政这冷淡到极致的语气,简直快要把院长气笑,他低声嘲笑了一下,坐起身来,从后将秦政拥入怀中。

这个动作下来,让秦政完全被院长禁入怀中。

院长搂着他的天行,耳垂边的龙骨耳钉,似乎更加阴冷鲜活。

他低笑一声,抬起一只手,按下了秦政手机的接听键,用只有秦政才能听见的声音,贴着他的耳垂,不轻不重咬了一下:“如你所愿,你决定就好。”

耳边突然传来的热气,让秦政的身子不受控地颤抖一瞬,脊椎骨传来的酥麻,让他感觉有些发软。

他很不喜欢这样被人掌控的感觉,这让他觉得自己很恶心。

但,如果是他的话,倒无所谓。如果意图掌控他的,是身后的这人,秦政反而会觉得本该如此,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可以光明正大利用身后人的纵容,一次次耍自己的小脾气。

微微侧头,在院长眼尾吻了一下,秦政哑声:“谢谢。”

“你永远都不用对我说谢谢,去救你想救的人吧,天行大人。”

院长也闭了下眼睛,似乎在回味刚才秦政的轻吻,他依旧抱着秦政,可这力度,却似乎没有那么用力,但依旧坚定。

他如果什么事都不做,安静待在秦政身后的时候,确实会容易让人想到“和善乖巧”这个词。

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会什么防备都卸下,露出弱点,展示在秦政面前。

反手抚上院长的头发,在电话接通后,卡在小修妄开口前,秦政率先说道:“他在异海,换上导游服,我会让你进去。”

没有提到怎么让百里若进去,秦政匆匆挂断了电话。

事实上,他也不知道异海要怎么进去,他的权利,根本管不到异海。

就算是上一次,他进到病栋中救亓官殊,也不过是仗着……

身后这人的许可。

抿唇思考了一会,秦政恍惚觉得眼下的这一幕,有些熟悉。

曾几何时,他在一世轮回之中,也是这样找到了转世的淩霄,带着淩霄进入天行院中,亲手将他的神根打断,植入他自戕下界前,在淩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情况下,盗走的龙骨。

他亲自把淩霄,从神,变成了他最厌恶的——妖。

也亲自给淩霄下达了,杀了天行院院长的命令。

报复性地在淩霄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让他亲手杀了自己。

那个时候,淩霄似乎哭了,他哭的好大声,好难过。

那时候,淩霄就像现在这样,抱着他的尸体,一点都不肯分开。

可他呢,他那时做了什么?

他直接燃烧了自己的遗体,悄无声息地重入轮回,放任淩霄一个人,在人间忍受痛失所爱的疯魔,守着他曾经要毁掉的天行院,等一个永远都不会回来的人。

其实以淩霄的身份,他完全可以重归神庭,回到自己尊贵的位置上,继续追杀他这个神庭的叛徒。

但淩霄没有,他哪怕想起了一切,也没有回神庭。

用着这个他亲自报复的妖身,在人间进行轮回。

从前都是他去找他,后来,每一次都是他先找到他。

想到这,秦政的指尖不觉蜷缩起来,他垂眼看向靠着他闭眼休息的院长,看着他从出生起,就在一起的淩霄。

秦政声音哽咽,他听到自己问:“阿白,你恨我吗?”

淩霄禁闭的眼睛一颤,睫毛簌簌发抖,他很久没有听到秦政这样叫他了。

他对这个名字的感情很复杂,或许是喜欢的,毕竟这是秦政,亲自为他取的名字。

可他也是排斥的,因为这个名字的那一世,他亲手杀了秦政。

他有的时候以为,秦政真的很讨厌他,再也不愿意这样叫他了。

他没有睁眼,只是搂紧了怀里的天行:“为什么这样问,哪有淩霄会恨自己的天行?”

“…… ”

“你说得对,也没有天行会讨厌自己的淩霄。”

秦政忽然叹了一口气,转过身去,主动拥抱住他的淩霄,他们像曾经一样,相互依靠着,给予彼此温暖。

天地初始,诞生阴阳,天行和淩霄,就离不开对方了。

岁月千百,人间的每一处风景都是他们的心血,人间的风是他,人间的雨是他,山花烂漫是他,清泉瀑布是他……

就算秦政如今和淩霄的态度不明,说不清是同僚还是对立,他们也依旧不会离开彼此。

曾经秦政以为,离开神庭后,自己一定会彻底和淩霄决裂,站在洪荒妖兽这边,去对抗神庭。

可是到了后来,他却发现,他根本无法忍受任何人去违抗淩霄,无法接受任何人对淩霄不敬。

就算是亓官殊,他这一世的至交好友,在意图欺骗淩霄规则时,秦政还是生气了。

淩霄和天行,永远都是彼此眼中的第一顺位。

他们从来都不需要任何选择。

因为在一切的选择摆出来之前,他们就已经是彼此默认的偏爱了。

秦政把自己整个人都送入淩霄的怀中,感受着无法分清对错的温暖。

他抬起眼睫,眼中意味不明:“阿白,你能告诉我,要怎样进入异海吗?”

明明异海并属于淩霄的规则管辖,明明之前,淩霄也无法左右异海。

为什么,现在淩霄可以了?

他做了什么,将异海的规则,都掌控在了自己手里?

秦政真的很好奇这个答案,且这个答案,对于秦政而言,也十分重要。

如果他能够知道淩霄是怎么进出异海的,那他是不是就可以……

将亓官殊从局中抽出来,打破眼下的被动,以自己为主动,重新码一盘棋局?

淩霄眉尾轻抬,他很享受天行主动送上来的行为,可是,他却并不喜欢天行现在的问话。

意味深长用手抚上秦政的后颈,秦政的后颈脆弱纤细,只要他稍微一用力,就可以彻底了结怀中人的性命。

轻轻抚摸了一下秦政的后颈,淩霄笑道:“美人计?那小墨,你是不是有些太敷衍了?只是这样,就想从我这,骗去这么重要的消息吗?

我的好天行,我刚才让给了那放肆的裁决人一线生机,你就这样报答我?”

不可否认,秦政确实存了想要趁着淩霄恍惚的时候,套出异海进出的信息。

但被这么直接说出来,还是有些让人尴尬的。

不过,秦政并不知道什么叫做尴尬,尴尬是对他人而言的。

对于淩霄,他们早就不分彼此。

“要是对自己的淩霄还需要用计,那我这个天行,也挺失败的。”

见无法从淩霄这里套出什么话,秦政果断放弃了试探,移开话题,重新看向灵幕放出来的画面:

“让他入局吧。”

……

画面之中,百里若已经换上了孟七夕给他的那套黑色导游服。

说来奇怪,孟七夕是第一次见到百里若,可她随手赠送的这套导游服,却彷佛是一比一对着百里若的身材,裁剪出来的一般。

就连那张青铜恶鬼面具,也格外的贴合。

他穿上导游服的样子,简直和此界太平一模一样。

唯一不同的,大概就是他的头发,是精心编织了小铃铛和小铜钱的批发,以及发间,还有一条长冰绡,束在眼间。

一手举着面具,百里若试探性地比了一下自己的脸,在面具的形状,和百里若的脸重合时,在那一瞬间,他胸前毫无一字的导游服上,似乎隐约浮现出了几个字。

正对着百里若,把所有变化都看的一清二楚的小修妄,张大了嘴巴。

对对对!就是这样!爹爹就是穿这样的!

换上导游服的百里若,给小修妄的熟悉感更加强烈,就好像,他本来就应该如此一般。

小修妄高兴地贴了过去,举着双手,想让百里若抱抱自己:“爹爹,抱!”

百里若耳根微红,哪怕被叫了这么多声,但每次听到这一声脆生生的“爹爹”时,还是忍不住有些羞涩。

这种感觉,就好像他真的和亓官殊在一起,共同养育了一个孩子一般。

弯腰抱起小修妄,百里若有些生疏地调整修妄在自己怀中的姿势,生怕哪里膈着小修妄:“我换完了,然后呢,我要怎么去找哥哥?”

修妄伸着小短手,搂住百里若的脖子,把自己的小脸蛋贴过去蹭了下冰冷的面具,随后指了指床榻:“睡,睡!和父亲牵手手,就可以啦!”

“!!!”

和,和哥哥同塌而眠吗?还,还要和哥哥牵手吗!

这,这真的可以吗!

大悲过后就是大喜,百里若从来不知道,还有这样的好事,可以降临在自己的头上。

他的视线落在亓官殊紧闭双眼的脸上,好一会,才舍得离开,有些迟疑,他并没有立刻按照小修妄的话,躺上去。

就算他再怎么在心中渴望过,也还是敢真的去冒犯自己的哥哥。

哪怕只是同榻,也不敢。

小修妄眨了下眼睛,催促着百里若躺上去:“快,快,没时间了!父亲,会死!”

爹爹,都是老狐狸了,你在这里和我装什么呢?这里没有外人,谁不知道你心底的那点小心思?

还矜持个啥啊,救人要紧,只是让你躺旁边牵个手,又没让你上去共赴云雨,你害羞个什么?

小修妄实在看不下去百里若临门一脚的扭捏,直接对着百里若的胸口,不轻不重踹了一脚。

百里若没有对小修妄设防,担心会伤到小修妄,居然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反抗,而是抱紧了小家夥。

这样一来,反而正好落入小修妄的套路,让他不受控制地向床上倒去。

差点没把百里若直接刺激到睁眼,百里若一手抱着小修妄,一手撑在床边,在即将摔在亓官殊身上的时候,强行停了下来。

可即便是这样,他头发间的银饰还是被撞出了扰乱心神的脆响,发丝滑落,落在亓官殊的脸颊两边。

似乎还和亓官殊的白发,都纠缠在了一起。

近观良人颜,屏吸落凡间。

百里若的呼吸猛的一滞,鼻尖相触,心跳漏了一拍,这种自上而下观看心上人的角度,实在是太要他的命了。

喉结滚动一下,百里若慌乱移开视线,顺着力度,往旁边滚去,在亓官殊的身侧躺了下来。

他们的肩膀几乎靠在了一起,百里若的呼吸有些急促,他微微偏头,去看亓官殊的侧颜,缓慢伸手,去与亓官殊十指相扣。

小修妄十分懂事地从百里若怀中钻了出来,抱起放在一旁的药瓶,塞进百里若的另一只手中。

随后,也跟着躺在了亓官殊的另一边,伸出小手手去牵亓官殊的另一只手。

“好啦,好啦!干爸快送我们去找父亲!”

秦政:“…… ”

无奈扶额,秦政闭眼叹道:“阿白…… ”

带着些许撒娇的意思,秦政唤道,抱着他的淩霄却好像听到了什么高兴的事情,轻笑出声。

低音的笑声属实有些犯规,秦政耳根有些发软,偏过头去捂脸,不想承认这是自己在求身后的人。

淩霄笑够了,伸手打了一个响指。指尖灵力相撞,炸开一簇金色的烟花,他伸手捂住了秦政的双眼,操控着灵力,在半空中写下了一道符令。

符令形成,淩霄耳垂上的龙骨耳钉的双眼处,似乎滑过了一道金光。

等再次松开秦政的双眼时,百里若和小修妄,已经出现在了新界专门为亓官殊准备的异海考场之中。

秦政没有看到淩霄是怎么办到的,心情有些不爽。

不过也无所谓,只要亓官殊能活下来,就好了。

目的达成的天行,神色冷若冰霜,并没有想像中的那样欣喜。

相同,他身后的淩霄,也松开了秦政,坐直了身子。

灵力球的微光照拂下,淩霄那张不似凡人的脸上,居然是和秦政一模一样的冷漠神色。

此刻的他二人,就如同九天之上,寒眼纵观人间百态的古神,矜贵冷漠,无情无感。

“喝下药后,裁决就只是裁决,他会忘记瞿镜,忘记悲喜,成为淩霄规则的主审官。”

淩霄说着,无悲无喜地看了一眼秦政,继续说道:“抛弃,爱人。”

秦政静静望着实验台上,已经失去了所有生机的好友,缓和轻道:“他不会。”

“是吗?我曾经也这样以为,可最后的结果…… 不提也罢。既然天行大人认为,他不会,那就好好看看,他是怎么抛弃的。”

……

淩霄的声音逐渐消失,包括身后的温热,也随着一同散去。

秦政僵硬着身子,坐在原地,目光灼灼望着灵幕上的画面,直到他的四肢,因为他的僵硬有些发麻后,才终于松动下来。

他目光复杂地转头,身后果然已经什么人都没有了,可他知道,就在不久前,这里坐着他的淩霄,他…… 亲手毁了的淩霄。

手掌落在淩霄刚才坐着的地方,这里的温度还没有散去,秦政无声重复道:

“…… 他不会。”

永远都不会。

……

瞿镜最近打算去一趟天行院,将秦政让他带去的东西,交给那个101的小姑娘。

但此界太平并不喜欢天行院的压抑,他拒绝和瞿镜一同前去。

私自分离出来,此界太平打算回冥府,去导游。

可他还才刚准备跟着导游巴士一同入阴,却突然用手捂住了胸口。

此界太平面具下的眼神有些茫然,也有些慌乱,他张忙地从领口处取出发烫的戒指。

戒指在此界太平的手中,剧烈闪烁着,热度几乎要融化他的掌心一般。

戒指从来不会随便发生变化,尤其是这样失常的变化。

此界太平身体一颤,眼神飘散一瞬,随后握紧了戒指,化作黑雾,消失在了原地。

已经走到百鬼门口的瞿镜,也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他突兀停下脚步,伸手捂向了胸口。

揪住胸前的衣服,瞿镜急促喘了口气,好像有什么人,在一瞬间抽空了他的力气一般。

在千钧一发之际,余瑶看到了瞿镜脸色的不对,从百鬼中撑着伞跑了出来,扶住了快要倒下的瞿镜,惊呼道:“瞿君?!”

瞿镜喉口一腥,难受之下,只觉得胃部一阵痉挛,疼的他有些说不出话。

可他并不在意这个,他死死捂着胸口,似乎在握着什么救命的稻草。

亓官,亓官出事了!

而且,还危及生命了!

戒指的暴动,在表明它快要感觉不到另一半的生机,戒指的另一个主人,生命正在快速下降!

被余瑶搀扶着进入百鬼,瞿镜闭眼准备联系此界太平。

可他尝试了好一会,也没有感觉到此界太平的存在。

不过,瞿镜并没有因此慌张,他冷静下来,一边调整自己的呼吸,一边喝下余瑶泡好的凝魂茶,开始思考起来。

如果他都能够感觉到亓官出事,此界太平不可能感觉不到。

他现在不在,就只有一种可能——他去救亓官了。

此界太平的实力,瞿镜是非常信任的,眼下他还需要去一趟天行院,也不能…… 不能亲自去见亓官殊。

那么,让此界太平去,就是最好的决定了。

整理好自己的思路,瞿镜的脸色也缓和了不少,他刚打算喝完茶后,就去天行院中。

这个时候,余瑶却神色古怪地走了进来,她的表情似乎非常害怕,身体不停颤抖着,几乎快要哭出声来。

明明应该是工作时间,她却出现在了这里,不管瞿镜怎么询问,她都摇头没有回答。

余瑶就这样搀扶着门框站着,强撑着惧意,声音颤抖地开口:

“瞿…… 瞿君,有一位先生想要见你…… ”

第154章 你为他而来

有一个人想要来见瞿镜?

在这个时候?

瞿镜喝完茶水,在看到余瑶的这个态度后,隐约在心底有了一个名字的猜测。

余瑶虽然不算什么实力深厚的大妖,但她到底也是一位小有名气的瑞兽,又专门获得了秦政的许可,才能在百鬼中工作。

比起被关在天行院中的那些怪物,余瑶算是十分幸运的了。

至少,她可以光明正大地出来,和外界有所交集。

因为这份特殊,她即便是在天行院内,也是小有部分特权,没有什么怪物敢伤害她的。

她确实算不上一位怪物,或是一个凶兽,但她确实也是来自天行院中。

这么多年来,瞿镜还是第一次见到余瑶露出这样畏惧恐慌的神色。

就算是之前,余瑶知道了他和商陆,实际上是冥府的司君时,余瑶也没有害怕到这种地步。

或者说,冥府司君的身份,并不能够让她害怕到这种地步。

因为只要她不触碰任何阴司的律法,冥府的神职,是无法管到一个妖兽身上的。

来自天行院的妖兽们,似乎天生就带了一种张扬。

那么,能够让余瑶畏惧成这样的……

还能有谁呢?

除了天行院中,被锁在地下阴狱的那些疯子们,大概就只有一种可能了。

抿唇沉默片刻,瞿镜问道:“那位先生,可有说找我何事?”

就算是推测出了对方是谁,瞿镜也还是有些不明白,以自己现在的身份和能力,有什么地方,是足够对方特意前来找他谈话的。

“那位没说,只是让您去园区中的这家咖啡店找他。”

说着,余瑶双手捧着一张明信片,颤颤巍巍地将其举过自己的头顶,递给瞿镜。

高举过头顶,低头不敢直视,这份态度,属实是有些过于恭敬了。

并没有为难余瑶,瞿镜接过她手中的卡片,上面用打印出来的宋体,写着一个地址。

余瑶递了名片,却并没有选择离开,她双手绞在一起,有些迟疑地站在原地,似乎还想对瞿镜说些什么。

可是,她犹豫了半天,又实在是不敢开口。

“你是在等我的回答吗?”

瞿镜直接帮余瑶问出了她想要说的话,果不其然,在他刚问完这句话后,余瑶便立刻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

她也不想啊,按理说,瞿镜现在也算是她的上司,她应该站在自家上司这边才对。

可是……可是,另一边那位,也绝对不是她能够惹得起的角色。

别说惹不惹得起了,在天行院中生活了那么多年,她的骨子里,早就刻着必须顺从那位的规则记忆点。

不敢反抗,完全不敢反抗啊!

有些欲哭无泪,但余瑶还是坚定地站在了原地,等待着瞿镜的回答。

老实说,她的心底,是希望瞿镜选择去的。

这不只是为了她好,更是为了瞿镜好。

她甚至都已经开始想,如果瞿镜不去的话,她要怎么劝瞿镜改变主意了。

在天行院中的那些记忆里,余瑶深刻地牢记一点,那就是——

绝对不要做任何,让那位先生不开心的事情。

否则,会很惨的。

至少对于惹了那位生气的人来说,死,是最体贴的事情了。

余瑶对于那位的畏惧,早已经深入骨髓,她很清楚那位的实力,所以,也很担心瞿镜会选择不去的后果。

她并不是怀疑瞿镜的实力,可是,她更坚信那位的实力。

相信她,瞿镜绝对不会想知道那位的实力,有多么可怕的。

那可是连院长大人,都没有办法打过的疯子啊!

咬了咬牙,余瑶刚下定决心,准备劝瞿镜去一下的时候,瞿镜也终于给出了他的回答:“好,我去。”

听到瞿镜最后是选择去,余瑶的脸色松了不少,眼眶一红,没有忍住,直接哭出声来。

她一边哭,一边笑,也不知道自己是在高兴些什么,担心在瞿君面前丢面子,慌慌张张地去擦拭自己的眼泪,语气却轻快极了:“多谢瞿君!那,您是现在就去吗?”

“自然,我想……如果让那位等太久,对你我而言,都不是一件好事,不是吗?”

暂时将帮天行递信的事放在一边,瞿镜选择先去见一面这位先生。

天行的事情确实也很重要,天行的身份确实也很特殊。

不过……

和这位比起来,似乎就有些不值一提了。

叹了口气,瞿镜做好了一阵心理准备后,才朝着卡片上写的咖啡店方向走去。

好吧,那就让他去看看,这位先生来找自己,到底是为了做什么吧。

这位先生选的咖啡店就在园区内,但上京的环城乐园,面积实在是有些太大了。

为了不让对方等太久,瞿镜还专门选择买票,搭乘了环城的游客小车,才去到地方。

下了车,瞿镜刚一推开门,就发现了这里氛围的不对劲。

原本应该是有些人员的咖啡厅,一片寂静,这里面没有任何游客,也没有任何工作人员。

就好像,这里是一片被人遗忘的角落一般。

不止如此,从瞿镜推门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好像被拉入了一层特殊的境域内,与原本的世界,失去了所有的联系。

推门的动作停住,瞿镜站在原地陷入沉思,不知道是否要继续往店内走去。

就在这时,一只长相憨态可掬的玩具熊,蹦蹦跳跳地从前台桌子上跳了下来,一路蹦到了瞿镜身前。

玩具熊不大,也就是正常玩偶的大小,可是此刻,玩具熊的两只眼睛,却闪烁着诡异复杂的红光。

不说双眼放光这一点,单是一只玩具熊,自己从前台上一路跳过来,这个行为,也足够诡异了。

瞿镜低头,看向这个奇怪的玩具熊,沉默不语。

好的,这都出现灵异事件了,一定不会是原本的现实生活了。

要说不愧是那位先生吗,在不知不觉之间,就将他拉入了特殊的境域之中,还不被任何人发现,包括他本人。

玩具熊像是没有注意到瞿镜的脸色似的,原地蹦跶了两下后,挥舞着两个手臂,拚命比划着什么,随后做出让瞿镜跟自己走的姿势。

诡异的咖啡店,诡异的玩具熊,以及诡异的行为。

这一切都在向瞿镜表明,前方未知,可能来者不善。

但瞿镜只是思考了一秒不到,就迈脚进了店内,跟着玩具熊指引的方向,朝着店内走去。

玩具熊一蹦一跳地在前面带路,时不时还停下来,转头看看瞿镜有没有跟上。

等一直直行了好几分钟,终于到了一个包厢门口后,玩具熊才停了下来,双手往后摆,对着瞿镜鞠了一个快把自己摺叠起来的躬。

当当当——到地方喽~熊熊超级棒!

动作挺可爱的,但下次不要再做了。

“……”

无视掉玩具熊努力卖萌的动作,瞿镜重新将视线,移到了面前的包厢门上。

这扇门一片漆黑,并不像正常的包厢门,反而有些像是一团未知的黑气,组成的厚墙。

抬起手来准备敲门,包厢的门,却自己从里面打开,吱呀一声,被拉得枯长难听,一副请君入瓮的既视感。

虽然这个感觉,似乎有点不太对劲,让瞿镜感觉自己就是那个“鼈”。

可真不是一个好词。

瞿镜心头的复杂更深,却不敢有多少犹豫,在门开启后,直接进入包厢中。

“苏先生,你好。”

踏入房门,瞿镜就先对着主座上的那位先生,作揖行了一礼。

虽然没有行特别重的礼,却也足够尊敬。

整个空间没,只有一方桌案,以及两张蒲团。

而其中一和蒲团上,已经坐好了一位穿着黑色休闲服的短发男人。

被瞿镜称为苏先生的那位,却只眼神都没有抬起一分,自顾自地撑着下巴,在桌子上堆积着变换出来的金块银珠。

他像是一位闲来无事,把玩自己宝物的龙,一层层的叠在一起,塌了就塌了,掉下来碎了就碎了,再也不管。

瞿镜不敢打扰苏白的兴致,行完礼后,就安静站在一旁,等待苏白注意到他。

一直等到桌上所有的宝贝,全都被苏白打碎后,苏白才懒懒挥手,散去了珠宝。

终于舍得抬起眼,施舍给了瞿镜一个眼神,语气平淡中又带了点不可反抗:“坐。”

“…… ”

这种被人命令的感觉,真的让人十分不爽。

可瞿镜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不动声色在苏白的对面落座。

没逝没逝,坐一下而已,没逝。

才刚落座,椅子还没有坐热,苏白的一句话,就彻底将瞿镜的眼震大:

“封景,你是要进天行院中,帮天行带信,对吗?”

“…… ”

先不提苏白会选择直接叫他最讨厌的这个名字,他直接说出来,他要去帮秦政带信这一点,就已经让瞿镜非常沉默。

坏了,出大问题。

他帮人做坏事,还被某位绝对不能被发现的人,当场包抓了。

瞿镜想要反驳,可这反驳的话刚移到嘴边,就被他自己打消了念头。

算了,瞒不过的。

与其强撑着去解释什么,还不如直接承认呢。

这天下之事,只要苏白想,就没有任何事,可以瞒得过他。

“不知苏先生的意思是?”

瞿镜淡笑一声,一开始被苏白这句话惊出来的神色,已经在短短几息之间,彻底被收拾了干净。

苏白既然能在他马上要进天行院的时候,派人过来找他,并且,还当着他的面,主动提出这种严重违规的事情。

如果不是为了借此治他的罪,那就只剩了一种可能——

他是来“提点”什么的。

也对,这件事不管怎么算,瞿镜充其量也是一个“帮凶”。

如果他这个“帮凶”都要按照规则,接受应有的惩罚,那么作为“主凶”的天行,一定也逃不了审判。

好消息,能够审判神明的审判官,是他爱人亓官殊。

而亓官殊,和天行是好友。

坏消息,苏白的权限,可以直接越过亓官殊,降下天罚。

不过,苏白…… 可不一定真的舍得去审判天行。

“私开天行院,可是大罪,封景,你可知罪?”

苏白翘着二郎腿,似笑非笑看着瞿镜,彷佛笃定了瞿镜,就是私开了淩霄严格禁止入世的天行罪域。

但他的想法,终究是要落空了。

瞿镜面色不改,彷佛并没有听懂苏白在说什么:“天行罪域有规定,罪域封存,不可入世。

一旦入世,淩、霄——将会降下天罚。

可如今世道,一片安宁,淩霄无所动,何来私开一说?”

淩霄两个字,被瞿镜特别加重停顿了一下,他毫无波澜地回望苏白,脸上的笑容客气又虚假,看的让人纠不出错的同时,还十分想要往这张脸上揍上一拳。

呵,淩霄天罚?

此界压根就没有淩霄,就算有,他如今也尚未归位,何来天罚可降?

对私开罪域一事,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难道不就是这个淩霄吗?

瞿镜拐着弯讽刺苏白没事找事,完全没有任何忌惮。

他可没有说错话,除非苏白能够证明此界有淩霄,否则,就算他两都心知肚明话中特指,也没有办法真的出言来反驳他。

可是,苏白敢吗?

他真的敢让淩霄回归,敢去治天行的罪吗?

呵,大家都是同类人,谁和谁装呢?

果然,在瞿镜说完这句话后,苏白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随后嗤笑出声:

“不愧是冥府命定的帝君,可真会说话。”

帝君。

一个冥府中的神职们,想要开口,都需要掂量掂量自己本事的词。

在苏白这里,不过一个随口而出的名词罢了。

他才不担心这家夥暴动,在他的规则境域下,没有任何人可以暴动。

他知道瞿镜很讨厌这个称呼,可是,这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毕竟,瞿镜刚让他难受一番,他不礼尚往来一番,可就不叫苏白了。

“呵,客气了,淩霄大人。”

来嘛,互相伤害嘛。

你叫我帝君,我叫你淩霄。

两个都是最讨厌的称呼,两个都是伪装了其他身份。

不就是明马交流吗?来嘛,你让我不爽,那你也别想开心。

一场谈话的开始,就黑脸了两个人,偏偏这两个人,还都要继续膈应对方,想找彼此的不痛快。

这么一来的后果,就是谁都别想好过,全都烦死了!

“…… ”

苏白强忍着想要翻白眼的冲动,深呼吸了一口气,不停说服自己,这是小墨找的盟友,这是小墨找的盟友,不能生气,不能生气。

这么调整了一会,苏白才正式开始步入正题:

“你知道,院内的怪物,为何不能入世吗?”

“凶恶残忍,不受控制?”

除了这个理由,再没有其他的解释了。

能被关进罪域的,能有什么好东西?

哦,余瑶这种瑞兽除外。

可即便如此,耳濡目染之下,余瑶的凶性,也不低。

问完一个问题,苏白没有回答对错与否,继续开口:“那你知道,想让院内怪物入世的方法是什么吗?”

瞿镜:?!

让什么?怪物入世?谁?怪物?去哪里?入世??

苏白说的?淩霄亲自开口提的?

目光复杂地扫了苏白一眼,瞿镜脸上的神情,变有些意味深长起来。

这家夥,知道他现在在说什么吗?

罪域关押不可入世的规定,难道不是他自己定下的吗?

怎么现在,还是他主动提出要帮怪物入世?

…… 不对,等一下。

他为什么会突然提到这个?

眼神闪烁一瞬,瞿镜想起来秦政交给自己,让自己帮忙带给天行院101那位小姑娘的信。

这位小姑娘的凶名,他也听说过。

从出生到高危,只花了七天时间的小怪物。

给她送信……

淩霄询问如何出院……

嘶,天行该不会——是想把这个小怪物,从天行院中,带出来吧!

被自己的这个猜测吓到,瞿镜选择闭口不言。

如果真是这样,那可是有够疯狂的。

余瑶这种瑞兽放出来也就罢了,现在秦政想要放的,可是高危怪物啊!

不管这个怪物的年龄有多大,只要涉及到危险级别,就绝对不能够随意出世的啊!

秦政是疯了吗?

还是苏白疯了?

瞿镜的沉默,并没有让苏白停下他的话头,他为自己倒了一杯温好的酒水,端在手中,虚空对着瞿镜的方向敬了一下。

“任何一个生灵,想要获得在现世的生存资格,就必须先和这个世界有联系。

就像凡人诞生,他们对于世界,最直接的联系,就是与父母亲戚之间血缘。

因为有这一层联系在,生灵才能够顺本结源,在世间找到根。

有根,才算有入世的资格。”

说到这里,苏白停顿了一下,喝了一口温酒后,才继续开口:“罪域中的怪物,它们存在世间的根,早在洪荒末期,就被彻底清除。

从此往后,唯一能够收留它们的地方,也就只有罪域这一个地方。”

淩霄当年和天行产生分歧的导火线,就是关于洪荒余孽的处理。

淩霄认为,洪荒将亡,新的时代即将进入,那么属于原本旧时代的生物,就应该全部剿灭清除。

可天行却认为,时代的灭亡,不代表生灵的灭绝,洪荒余妖罪不至死,没必要全部清剿。

他们双方谁也说服不了谁,争吵到了最后,天行直接选择私自下界,创建天行院,收容所有洪荒余妖。

这一举动,严重惹怒了淩霄,他再次和天行进行了争吵,这一次,认定天行违规行事,反抗指令的淩霄,直接对赌气离开神庭的天行,发布了淩级追杀令。

也正是这一道追杀令,让淩霄和天行彻底决裂。

天行盗走凤凰火和龙骨,刺杀淩霄失败后,自戕而亡。

淩霄在神庭宣判了天行的罪行,并且立下禁令,从今以后,天行院中的怪物,永远不得入世。

发布完禁令,天行院在规则的力量下,被迫从世间消失,所有的妖兽,也都随着天行院的消失,彻底断绝了与世间的联系。

也就是在天行院消失的同一时间,淩霄跟随天行,自戕入世。

自此,天行和淩霄,全部从神庭消失,直到天行的其中一世,被神庭找到后,才创建玄宗。

不过淩霄,始终没有踪迹。

天行罪域,可以说是淩霄和天行最不能提的爆炸点。

可现在,苏白却在告诉瞿镜,该如何把怪物从天行院中带回来,这简直不可思议。

他到底想做什么?

瞿镜点了下头,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苏白的解释,但他依旧保持着沉默。

大概是不想看到瞿镜这幅无事发生的模样,苏白动作优雅地翻了一个白眼,突然转了一个话题:“听闻马上就要到裁决人生辰了,等生辰一到,他就要回归本位了吧?”

对于苏白这种幼稚的行为,表示无奈,瞿镜只是淡定点了一下头,并没有苏白想像中地难过暴躁。

“你就一点都不担心,他会忘了你?”

苏白才不相信瞿镜会真的这么大方,连心上人要忘了自己,都可以装作一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的模样。

可瞿镜确实冷静得有些不太正常,他倒了苏白准备的酒水,从芥子空间中,取出之前亓官殊送给他的那个茶杯,拧开茶盖,将杯中的凝魂茶倒入酒盏后,才举起来,对着苏白敬了一下。

酒是不可能喝的,但茶必须喝得有场面一点,敬茶喝茶,瞿镜彷佛闲谈家事一般:“不担心,反正我马上就死了,我不在意。”

怎么还说出了一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既视感?

皱了下眉头,苏白又道:“你就不想知道君墨让你送的信,写的是什么吗?”

君墨是天行曾经的名字,就连苏白这个名字,也是后来为了附和君墨,才取的。

只要是神职,就没有神不知道这些消息。

但……

“不好奇。”

平淡从口中吐出三个字,瞿镜继续喝着自己带来的凝魂茶,虽然从茶杯中专门倒入酒盏再喝,确实有些多此一举的无聊,但瞿镜依旧重复得不亦乐乎。

苏白忍不住坐直了身子,更加疑惑了:“有关亓官殊,你都不好奇?”

亓官殊?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瞿镜的目光中,终于有了一丝波动,但,也只是一丝而已。

“哦,”瞿镜不轻不淡,“不好奇。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天行自己的私事,我还没有想要探知别人秘密的癖好,如此不信任对方,活该产生隔阂吵架。”

“……?”

你在内涵谁?!

张了张嘴,但看到瞿镜这气人的模样,苏白又选择将话都收了回去,他冷笑一声:“你也别把自己想的太清高,封景,你和我是同一类人。”

如果瞿镜真的会对亓官殊保留绝对的信任的话,那百里若那个神经病,就不会天天粘着亓官殊,还专门去收集亓官殊在外界的所有消息了。

说的清高,还不是因为灵魂不全而已。

若是神魂归位,苏白可不相信,以封景那个脑子有病的家夥性格,会不把亓官殊完全掌控在自己手里。

跟他提信任?

笑话,他和小墨从出生起就在一起了,这天底下,就没有谁会比他们更信任对方了。

只是有些事情,它并不是一句“信任”,就可以解释说清的。

耸了下肩膀,苏白无所谓地跳开了这个话题。

罢了,反正,看在小墨的面子上,他该提醒的,都已经提醒了。

只是,瞿镜好像并没有这方面打算,行呗,那以后可别怪他没放水。

“只要能和世间存在联系,怪物就有机会,从罪域中出来。”

放下酒杯,苏白彷佛从来没有提起过信件一般,回到了最开始的话题,这句话,随着周围场景的虚化,开始飘忽起来。

他的身影,也越来越扭曲,直到完全消失不见。

但最后的这句话,却一字不差地传入了瞿镜的耳中。

周围的场景从一片空白,重新染上新的色彩。

等瞿镜眨眼过后,却发现,他并没有进到店内,而是依旧保持着推门的姿势,即将进入咖啡店。

透过玻璃门朝里看进去,里面的游客和工作人员都在,转头看向旁边,周围的人也都一切正常。

这是,又回到了现实?

瞿镜收回贴在门上的手,没有继续再推门进去,而是选择回到百鬼。

他想,或许他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做了。

至于信件……

瞿镜确实有些被苏白说动心了,如果这封信件,是有关亓官殊的话,他还真的有些想知道。

可这确实也不够道德。

稍微纠结了两三秒,瞿镜叹了口气,选择放弃偷看信件。

罢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如果真的事关亓官殊,相信以天行的身份,也不至于会害他。

带着这样的想法,瞿镜一个人走回了百鬼。

一直在工作岗位上,为瞿镜担忧的余瑶,在看到瞿镜全须全尾的回来后,终于松了口气。

连忙从岗位上小跑出来,为瞿镜递上刚泡好的热茶。

但瞿镜却是摇了摇手,拒绝了余瑶的好意:“不必了,我现在要进院,就不喝了。”

在瞿镜过来的过程中,余瑶就已经知道了瞿镜要进天行院的消息,她放好茶,连忙从前台抽屉处,取出了一张新的门卡递给瞿镜。

“早就为您准备好了,这个是门卡,瞿君,您可一定要记得,在门卡上的倒计时结束前,必须从天行院中出来啊!”

要不然,可就出不来了。

收好门卡,瞿镜点头应了下来,没有让余瑶指路,让她继续工作后,一个人走去了天行院门口的位置。

天行院的特殊,让瞿镜也没有怎么去过院内。

不过有余瑶在,他们对于如何进去,以及部分院内的院规,还是有些了解的。

别的不说,首先最重要的一条院规,就是——

规则二,入夜后,禁制发出超过60分贝的声音,尤其是哭声。

简单点说,就是入夜熄声莫潜行。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不允许在院内发出那么大的声音,但规则,遵守就好了。

刷了门卡进入院内,入门就是一长串的走廊,左右两边交错着一些房门和门牌号。

看上去,有些像是酒店。

101号房,就直接在走廊的入口处,几乎不用专门去找。

站到门前,101的房门却自己从内打开。

房门开启,露出房内的场景,一位扎着双马尾的小萝莉,正打着哈欠趴在桌子上,歪着脑袋看着门口的瞿镜。

看了一会,小姑娘突然龇牙露出一个笑容:“小哥哥,你是来找我玩的吗?你要不要进来和我一起玩游戏啊?”

差不多的话术,差不多的表情,嬉命灵一前一后摇晃着椅子,幅度之大,真让人担心会不会突然摔下来。

被这样一位古怪的异瞳小姑娘,友善邀请玩游戏,看上去是一个不错的好事。

但,前提是真的是个小姑娘的话。

瞿镜牢记秦政和余瑶的话,不可以随意进入怪物的房间之内,不管这个怪物,看上去是不是柔弱可爱,不管这个怪物,有没有邀请你进门。

总之,绝对不要进入怪物的房间之中。

挥手变出秦政准备的信,以及那个封印的下拉条,瞿镜用灵力拖着两样东西,小心传入房间内,在嬉命灵好奇的目光中,解释道:“这是天行大人让我带给你的东西。”

听到是天行大人专门带进来的东西,嬉命灵的眼神一亮,激动之下,小姑娘的双瞳,直接变成了兽类的竖瞳。

她从比她还高的椅子上跳下来,瞿镜福至心灵地操控灵力,将信件和下拉条,都降低了下来,好让嬉命灵能够够到。

对瞿镜说了一句谢谢,嬉命灵高兴地先去拆信件:“太好了!是院长大人给我的信!”

信件拆出,里面却只放了一个空白的户口本,以及一封空白的信件。

嬉命灵看不懂什么是户口本,扫了一眼后,就放到了一边,开始研究起手中空白的信件起来。

真奇怪,不是院长大人寄过来的信吗?为什么上面没有一个字啊?

用力甩了几下信纸,上面依旧没有任何变化,嬉命灵又想起自己之前看的侦探动画片,爬回椅子上,变出一根蜡烛后,又将信纸放到火焰上灼烧。

不过,信纸依旧是没有任何变化。

难道不是用火,是用水?

不敢一次泼太多水,嬉命灵用一个塑料杯装了一杯水后,一点点的撒在信纸上,生怕把信纸弄碎。

可是,等水全部浸透了信纸,信件上也没有任何变化。

咦?这是什么意思啊?怎么什么用都没有呢?

小姑娘愁眉苦脸的模样,被门口站着的瞿镜,看得一清二楚。

他眨了下眼睛,试探性开口:“要不你试着撕一下?说不定这是灵识信。”

灵识信,是指修士专门用灵魂力量,进行信件的镌刻。

最基础的灵识信,是将所有要说的话,全都用灵识刻录在信件之中,只要撕开,就可以投影出一个寄件人幻象,将内容口诉出来。

有些类似于留影机的作用。

而高级灵识信,是直接分出一缕灵魂进入信中,等撕开信件后,就会将寄件人的灵魂,一道拉入专门的通信空间中,进行一次空间谈话。

相当于打了一次特殊的空间电话。

如果这封信上什么都没有,并且用火、用水都没有办法显字后,那么很有可能就是灵识信了。

可是嬉命灵在听到了瞿镜的提议后,摇了摇头:“不要,我不想撕掉院长大人的信,空白的也不行!”

这样的话……那他也没有办法了。

反正信件和下拉条,都已经送到了,至于嬉命灵到底去不去听,就不关他的事了,反正,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至于苏白之前提到的怪物出院方法,还是当做不知道吧,把院内的怪物放出去,总不是一件好事。

送完信,瞿镜正想离开,却突然想起来什么,他停下脚步,又从芥子空间中,取出了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

将礼盒用灵力送进门内,瞿镜微笑开口:“对了,你是叫小七,对吗?我听小八提起过你,这是小八专门让我给你带的礼物,希望你能够喜欢。”

“小八哥哥?!”

嬉命灵一喜,双手捧住礼物盒,当场拆了起来,没过一会,就打开了包装,露出了里面一套甜美的公主裙。

看到做工精致的公主裙,嬉命灵忍不住哇出声来,双手抱着裙子,比在自己身前,眯着眼睛转了一圈,彷佛已经穿上了这条好看的裙子。

收到喜欢礼物的嬉命灵高兴极了,她满眼惊喜地抚摸着裙子,对瞿镜甜甜一笑:“谢谢大哥哥!我很喜欢小八哥哥的礼物!”

被这么可爱的小姑娘发动微笑攻击,瞿镜也忍不住心软了不少,他笑容真诚了不少:“你喜欢就好。”

反正他只是一个进来送东西的人,礼物让收礼人开心,已经足够了。

确认自己没有再忘记什么后,瞿镜准备离开,却在他刚要转身的时候,被嬉命灵叫住了。

“等一下!”

嬉命灵匆忙叫住瞿镜,从椅子上跳下来,一路跑到了门口处。

可是,她最多也只能跑到门口处,还没到晚上,她不能踏出这个房门。

努力抬起头来,嬉命灵眯着眼睛看向瞿镜,挥手让他蹲下来点。

看在这个小姑娘之前救过范无咎一命的份上,瞿镜给了小姑娘最大的忍耐程度。

他蹲下身来,让自己的视线,和嬉命灵平齐,两人一个在房门内,一个在房门外,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结界对视。

等了好一会,瞿镜也没有等到小姑娘对他说什么话,他有些好笑地问道:“你叫我停下,只是为了看看我长什么样子吗?”

嬉命灵没有回答,她依旧打量着瞿镜,好一会,她冰冷着声音开口:“你要死了。”

瞿镜:“……”。

这个确实。

瞿镜并没有因为嬉命灵的这句话,而有太多的情绪波动。

他的死亡,早就是一开始就注定了的,他也能够十分从容地面对自己的死亡。

再说了,他听范无咎和秦政说过,嬉命灵的怪物特性,就是能够看到未来的。

她能看出来自己马上寿命将尽,也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

刚想点头承认下来,嬉命灵的声音,却继续说道:“不过你不要怕啊,以后你会和坏家夥在一起的,坏家夥可护短了,他不会让你死的。”

点头的动作一顿,瞿镜惊诧抬起头来,他眼中的情绪晦暗不明,满脑子都被嬉命灵的这句话的消息刺激着。

好一会,瞿镜才试探重复:“坏家夥?是指……谁?”

有一个答案在他的心底浮现,他很期待,又有些不敢去确认,复杂之下,最后,他选择将这个答案,交给嬉命灵来回答。

“坏家夥,就是那个金色眼睛的哥哥呀!你和他小时候就见过了,你忘了?”

“!”

“什么?!”

被嬉命灵一连串的信息震惊到,瞿镜一个没控制住表情,愣出神来。

他满脸惊诧和复杂,所有的理智,都在这一刻,全部被击碎,呆呆地再次重复了一遍:

“我和他……小时候就见过?”

什么时候?

他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是亓官殊吗!金色眼睛,应该就是亓官殊!

可是,为什么他什么记忆都没有,如果他真的在小时候就见过亓官殊,没有理由在第一次见到亓官辞的时候,还那么陌生啊!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有谁篡改了他的记忆吗?

谁?谁改过他的记忆?为什么偏偏忘记了,是关于亓官殊的部分?

瞿镜在这一瞬间,有太多的疑惑弥漫上心头,他很想一一去询问嬉命灵,这都是什么意思。

但他同时也知道,自己绝对不适合在现在问出这个问题——

因为,天行院的夜场时间,马上就要到了。

嬉命灵不置可否地点了下头:“咦,你这个人真奇怪,你难道不就是为了坏家夥,才专门来到人间的吗?

你为他而来,怎么反而自己忘记了过去?”

“……”

他,为他而来?

他不是为了生死簿而来的吗,什么叫做他是为了亓官殊而来的?

不,不对,这一点不会有错,他确定是为了生死簿来到此界,不是亓官殊。

可,他到底什么时候见过亓官殊?

没有理会瞿镜现在脑海中的混乱,嬉命灵继续给出猛料:

“嗯……我喜欢坏家夥,我从你的身上,看到了坏家夥的以后。

他未来会是我的父亲,而你……啧,你这个马上就要死了的弱鸡,居然是我的另一个爹爹?

算了,无所谓,只要能当坏家夥的女儿就行。

喂——我问你,你是来带我走的吗?”

第155章 不装瞎,装哑巴了是吧?!

实验室中的那位医生,生命体征稳定消失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目前病栋的主事人楼司虞耳中。

听到护士的汇报,楼司虞只是点了下头,便挥手让护士去忙自己的事情。

病栋到底有多大,没有人知道。病栋之间的规则,以及病栋背后的主人到底是谁,也没有人知道。

这里的怪物只清楚一件事——那就是病栋在异海中,是最特殊的一个存在。

不仅完全不受异海控制,还可以自己研究制作怪物。

这里面关押的怪物病人,除了是病人,每一位也都是一个试验品。

它们每天都在接受不同的实验,在身上注入不同的毒素、诅咒,亦或是其他奇怪的东西,不断地通过它们的反应,去研制改良出更加阴险的毒素。

每一个进入病栋的怪物,都知道自己的存在,就是服从护士和医生的命令。

它们没有见过院长,也不清楚病栋的高层都有谁。

但是,楼司虞是个特殊的存在。

他似乎是由院长指定的代理院长,他常年活跃在病栋之中,有时候会假扮成医生,有时候会装作病人。

楼司虞给病栋立下了许多额外的规则,其中最让怪物熟知的一条,大概就是——

病栋内的所有医护人员和病人,都必须听从齐鹤川医生的话。

在反覆的重复下,所有的怪物,都默认这位叫做[齐鹤川]的医生,就是楼司虞院长的心上人。

因此,在[齐鹤川]医生的心脏停止跳动,即将进入死亡状态后,才会有护士,专门过来向楼司虞汇报。

不过,楼司虞的态度,也确实有些不同寻常。

在听到了[齐鹤川]死亡后,他居然一点多余的表情变化都没有,只是哦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让护士离开。

护士不敢妄自揣测代理院长的心思,把知道的情况,全部汇报完毕后,就离开了院长室。

今天医院中,新进了一批货物,她还要前去好好处理一番,办理病房入住呢。

这么多的试验品,应该折腾很长的一段时间了。

叫退护士,楼司虞心情还算不错地从座椅上站起身来,哼着尧疆小调,慢悠悠朝着亓官殊的实验室方向走去。

看来这一次,少司官大人不能按时吃药喽——这样最好,这样真是太好啦!

等少司官大人的死亡时间一过,彻底失去生机,到时候——他就会是自己一个人的啦!

少司官,少司官,他心心念念的少司官大人,马上,就会完完全全都是属于他的了!

这可真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不行,他得赶紧过去,好好陪在少司官的身边,等他的少司官大人醒来的时候,一定要第一眼就看见他!

只要第一眼看见的是他,那以后,少司官就会彻底只听自己一个人的话了!

想到这,楼司虞嘴角的笑容,忍不住越来越灿烂,几乎快到了一种接近疯癫的地步,让偶尔路过看到的护士和病人们,全都颤颤惊惊,不敢抬头去看。

怪物们心底发毛,在心底暗中吐槽着:也不知道是哪个倒霉蛋,这么惨被院长盯上了,太可怜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有一个全尸呢……

能不能有一个全尸不知道,怪物们也没有太多的心情去想这种事,毕竟,不管是作为医护人员,还是作为病人,它们都有着自己的任务要做。

没有那么多的心情,去管谁是那个被院长盯上的倒霉蛋。

楼司虞不慌不忙地往实验室的方向走着,路过中央花园的时候,还十分好心情地专门停了下来。

去到花园中,准备为他的少司官大人,摘上一束鲜花。

也不知道病栋中的花园都是怎么长的,里面的鲜花类型,完全不符合正常的生长规律和大小。

牡丹、睡莲可以开在一块,菊花、海棠可以一样大小……

杂七杂八地混合在一起,一点都不像是个花园,反而更像是个大型被打包好的花束。

楼司虞穿梭在花园中间,居然看着像是一个误入巨人国的小人,这里的一片叶子,都可以直接当做一把伞了。

悠哉在花园中闲逛,楼司虞在花群中,努力查找着白桂花的影子。

亓官殊喜欢桂花,这是整个尧疆,都知道的事情。

大部分的尧疆人只知道亓官殊喜欢白桂花,可除了邬铃儿,却很少有人知道,白桂花是亓官殊的母亲,曾经最喜欢用来给亓官殊做鲜花饼的花。

每次看到白桂花,或是闻到桂花香,亓官殊都会想起他的母亲,尧疆上一任圣姑,蚩允娴。

只不过蚩允娴去世的太早,太多的东西,都没有来得及留下,随着时间的过去,亓官殊对她的念想,到最后,也只能通过白桂花,以及蚩允娴最后留下来的一套圣姑服来寄托了。

楼司虞是少有的那位知道亓官殊喜欢白桂花原因的人,他都已经想好了。

等亓官殊醒来后,他就把白桂花送给亓官殊,一点点通过蚩允娴,来代替亓官殊心中,最重要的那个人位置。

他可不是一个好心人,他的心眼太小了,哪怕蚩允娴是亓官殊的母亲,哪怕蚩允娴已经去世了,楼司虞也不愿意让亓官殊的心中,留着这样一个磨灭不掉的人。

……

楼司虞在花园中摘取桂花的时候,此界太平也成功在秦政的放水,以及帝缘情戒的定位下,进入了病栋之中。

此界太平并不是第一次来到病栋中,在成功偷渡进来,打量了一番周围的场景后,此界太平就反应过来了自己所处的地方。

怎么又是这里?

这里是有什么特殊吗?为什么几乎每一次亓官殊受到危险,都是被拉入这方境域之中?

这样的疑惑,只是在此界太平的脑海中浮现了一瞬间,就重新被他对亓官殊的担忧,压了下去。

此界太平尝试去感受戒指的定位,只可惜这一次不知道怎么回事,从前几次都能够通过戒指,来直接查找到亓官殊方位的方法,在这一次,居然完全失效了。

戒指躺在此界太平的掌心中,速度缓慢地散发著微弱的光芒,有一种马上就要熄灭的既视感。

面具下的眉头蹙起,此界太平尝试往戒指中输入灵力,想激起戒指的活性,让它可以继续工作。

但,不管此界太平怎么对戒指进行“抢救”,戒指始终都是保持着半死不活地闪光状态。

尤其是戒指闪烁的光芒,还在逐渐变暗。

尝试了好一会,都没有办法继续从戒指这里,找到任何有用的消息。

此界太平放弃折腾戒指,将其收回衣内,准备自己在病栋中去找。

反正这里他也不是第一次来,地形差不多也算了解,找起人来,应该不会太慢。

隐去自己的身影,此界太平将自己融入黑暗之中,沿着暗处,一点点在周围探索起来。

他记得,在病栋之内,只有医生,是地位最高的。

可他现在并没有医生的铭牌,也没有办法弄到其他医护人员的工作证。

那么,想要在病栋中,不会被怪物发现的话,就只能去伪装成病人了。

有一个光明正大可以在病栋中活动的身份,不管是不是病人,也是一件方便了不少的事。

抢病人衣服的事情,此界太平有经验。

他趁着护士查完房的功夫,悄悄溜进一间身形比较高大的病人病房之中,上去二话不说,就对着病人来了一记物理麻醉。

一拳揍晕了病人,此界太平非常熟练地把病号服,从病人怪物的身上扒了下来,套在了自己导游服的外边。

他可不想直接穿这晦气的病号服,套在外面伪装一下就得了。

毕竟,他是一个有老婆的人,要和别人保持距离。

脱完衣服,此界太平将晕迷不醒的怪物塞入床底,又专门在床边布下了一层结界,防止怪物醒来后大吼大叫,亦或是偷偷跑走。

他还需要暂时借用这层身份,可不能让这个怪物打扰了自己的好事。

就这样直接偷了病人身份的此界太平,将脸上的导游面具摘下,收回了自己的芥子空间之中,为了让自己看上去更像一个病人,此界太平专门把自己的高马尾放了下来,披散在身后。

他并不担心这里会有人认出他来,反正病人这么多,谁能保证大家都认识呢。

再说了,如果他带着面具,万一亲亲老婆认不出他来了怎么办?

如果亲亲老婆这一次还是医生,摘掉面具,那他一定就可以认出自己!

只要能找到亲亲老婆,那当一次病人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此界太平的想法非常好,他一边做着美梦,一边一间一间病房的搜过去,查找亓官殊的消息。

怎么说,也是曾经当过一段时间医生的人。

只是看了几间病房,此界太平就意识到,这里应该只是病栋中的轻症区。

别说医生了,就连护士都没有多少。

轻症区的病人,要么是没什么威胁性的病人,要么就是脑子不行,见到人就只会傻笑的孩子们。

由于这些病人完全没有攻击性,也没有任何可以研究的地方,大部分时间,它们都是被放养在轻症区的病房中。

一般而言,除了吃药外,不会有任何医护人员过来。

就连放饭,轻症区也都是有专门的送餐人员过来。

没有多少阻碍,此界太平很快就查完了所有的轻症区病房。

没有,亲亲老婆不在这。

此界太平在查房的过程中,也有想过询问[齐鹤川]医生的消息,可是,这里的病人,实在是很少有机会见到医生,别说医生的名字了,它们就连每天来送药的护士叫什么名字,长什么模样,都不太清楚。

因此,对于此界太平的问话,它们都是摇头不知道。

更有甚者,因为此界太平的不会说话,只能用灵力的方式,幻化出字体。

这些本来就不太清醒的病人们,便惊讶地看着这些神奇的字嘿嘿傻笑,还站起来,想要去捉住这些字体。

它们看不懂,也回答不出来。

好吧,看来在这里,是没有办法找到亲亲老婆的消息了。

他或许应该去重症区看看,毕竟,当初亓官殊第一次进入病栋的时候,身份就是重症区的病人,同时也是负责重症区的医生。

假设亓官殊的身份,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的话,那么,很有可能这一次,他还是重症区的医生!

打定好主意,此界太平也不拖沓,按照记忆中的路线,朝着病栋重症区的楼栋跑去。

此界太平的身手和隐藏能力,确实是有些强悍。

在监控和众多病人、护士的巡视路过下,他居然也能够顺利地进入重症区病房。

没有被任何医护人员发现。

但,他才刚踏上楼梯,准备去二楼病房查询的时候,就遇见了正好摘完花,从二楼空中花园回来的楼司虞。

迎面相对,就算是此界太平想要躲,也没有时间了。

在看到前面突然出现一个人的时候,此界太平也忍不住惊讶了一下,不轻不淡抿了下唇。

奇怪,他刚才并没有感觉到这附近有人的气息。

他能够那么顺利地躲避其他怪物们的监视,就是因为他可以感知到附近属于怪物的灵魂力量。

作为黑无常,没有什么是比直接感应灵魂,更加方便的了。

但眼前的这个人,他居然一点灵魂力量都没有感觉到。

又或者说,眼前的这个人——他完全没有灵魂!

不可思议!

在这个世界上的所有生灵,应该都有自己的灵魂才对,不管他是人,是鬼,还是怪物。

只要有生命,就有灵魂。

没有灵魂的人,那和木偶傀儡有什么区别?

难怪他没有感觉到这附近有任何人,原来是因为,来人居然完全没有灵魂!

那他是什么?

此界太平对楼司虞的身份产生了好奇,他警惕着眼前这人的举动,同时仔细打量起楼司虞起来。

楼司虞的身上没有穿病号服,也没有穿医生服。

他身上的打扮,依旧是尧疆的服饰,不过,大概是为了摘取方便,这一次,他的衣服上,并没有挂上太多的配饰和铃铛,只有小臂上,还带着两个银制的护臂。

手上提着一篮子桂花,楼司虞正想着要怎么处理这些花,一抬头就对上了一张熟悉又讨厌的脸。

“?!”

楼司虞因为摘了少司官喜欢的花,而扬起来的笑容,在看到此界太平这张令人讨厌的脸时,瞬间收敛了回去。

他的目光一寸寸冷冽下去,宛如淬了毒的匕首,他半虚双眼,冷笑看着彷佛正在思考要不要动手的此界太平,语气阴冷:

“啧,你是怎么混进来的?真是阴魂不散,怎么少司官去哪,你都要掺上一脚?

呵,我就知道,你这家夥一定是装瞎!怎么,现在少司官不在,你也不装柔弱了是吧?

心机!少司官就是天真,才会被你这个神经病的表象骗了!

你既然这么喜欢装瞎,那我就干脆剜了你这双眼睛,让你彻底变成个瞎子!”

骂咧着,楼司虞运转灵力,从识海中召出一把宽大的长镰刀,对着此界太平的那张讨厌的脸,就是用力一划。

这一击,完全就是为了冲着毁容的目的去的。

楼司虞在整个尧疆中,最看不惯的,就是百里若这张仗着自己好看,就不停在亓官殊面前委屈做作的模样了。

他一直觉得百里若这只狗,一定是装瞎的,只可惜,他一直没有找到什么证据。

呵,一定是装瞎!一定是为了吸引少司官的同情心!

要不然,怎么可能会有人,明明瞎了,还能那么清楚地“看”清周围一切啊!

这不,暴露了吧!

啊哈,可算是给他抓到了,百里若这个狗,果然不是瞎子!

蒙着眼睛的百里若,就已经够让他讨厌的了,现在看到了百里若不蒙眼睛的模样,这幅清亮纯澈的双眼,实在是更让人讨厌啦!

剜了!剜了!全都剜了!

他绝对不能让亓官殊看到这双眼睛,要不然,亓官殊就更容易被百里若这个狗东西牵着走了!

此界太平觉得楼司虞的脑子有病,他还什么都没说呢,这家夥上来就是一顿骂骂咧咧,还直接对他动手。

站着不动是傻子。

此界太平打量的眼色,也冷了下去,手边灵气缠绕,不到片刻,就凝聚出了一把导游旗。

楼司虞砍过来的动作太快,此界太平也是不慌不忙,将导游旗横了过来,直接用旗杆,硬接了镰刀一下。

镰刀擦过旗杆,居然没有将这看着不堪一击的旗杆劈断,就连一点印子,都没有在旗杆上留下。

这是什么材料制作的武器?怎么会这么坚硬?

一砍不成,楼司虞的眉头一跳,感觉有什么东西,似乎正在开始往不受控制的方向奔去,可这份古怪的思路,飘过的太快,他根本来不及捉住。

挡住镰刀的一击,此界太平顺势上挑旗杆,勾住镰刀的弯区,反手朝着楼司虞的胸口处推去。

就是你小子想要毁我容是吧?你不知道我家亲亲老婆最喜欢我这张脸的吗!

阴险!居然想出这么恶心下流的攻击方式!

一想到楼司虞是冲着自己脸来的,如果真的被这柄镰刀划一下,脸上只有一跳口子,估计都是小事。

以他刚才的那个力度,说不定,都会直接劈开他的头骨!

那他可就死了!就再也见不到亲亲老婆了!

越想越气,此界太平眼中的怒意越来越重,对着楼司虞的攻击,也越来越狠。

楼司虞只是最开始的一下,有些疑惑不解,往后退了几步,没有跟上此界太平的攻击。

但他的实力,居然也完全不在此界太平之下!

在反应过来后,立马就进入了状态,一招一式地和此界太平对打了起来。

两人一个不想把事情闹大,一个担心手中的桂花,居然一时半会,谁也奈何不了谁。

此界太平越打越烦,这个家夥到底是谁啊!为什么他居然都奈何不了对方?

什么时候,出了这样一位厉害的角色?

心中担心着亓官殊的生命安全,此界太平并不想一直在这里浪费时间,和楼司虞打架。

在最初的几下泄愤过后,此界太平就开始思考起来,如何从这人手中溜走。

眼下,还是先找到亓官殊,才是最重要的。

楼司虞也在心底惊讶,他是知道百里若在尧疆之中,有一只隐藏过自己实力的。

和此界太平的对打中,楼司虞也能够感觉得到,来自此界太平的游刃有余。

这家夥和他对打,居然还是放水的状态?!

这是在瞧不起谁!

虽然这样的认知,让楼司虞也意识到了百里若的实力大概有多强。

可是,百里若的招式什么时候,变得这么……

客气温和了起来?

那个疯子,不是向来主张凶残暴力吗?打架都是往死里揍,完全不管对方会不会有全尸,只要自己打的开心就好。

四肢不全的事,发生在百里若身上,都是日常喝水一般普通。

什么时候还会顾及这个,担心那个,打的磨磨唧唧起来了?

楼司虞并没有怀疑眼前的人,不是百里若。

他根本就不知道,“瞿镜”其实长得和百里若一模一样。

再说,百里若的这张脸,他从小看到大,都烦死了,化成灰他都认得出来。

这绝对就是百里若那个神经病的脸!

那他打法风格大变,难道是……

“呵,你该不会又是想在少司官面前装模作样吧?得了吧,少司官都看不见,你装什么装!

除了会装乖卖傻,你还能不能会点别的东西了!”

此界太平越听越觉得不对劲,怎么感觉,眼前的这个家夥,好像认识自己一样?

可是自己完全不认识这个人啊。

想不出来答案,此界太平没好气地抽出一抹灵力,幻化字体回覆:

【你谁?】

“???好好好,你这么玩是吧!”楼司虞简直要被气笑了,他怎么以前不知道,百里若是个这么不要脸的玩意儿呢,“不装瞎了,现在你装哑巴了是吧!

我呸!你以为你装个残疾人,就可以得到少司官的喜欢了吗!要是少司官知道你的真面目,指不定要怎么讨厌你呢!傻逼——”

即便是一个正常人,被这么无缘无故的一顿骂,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但此界太平显然不是正常人,他只是皱了下眉头。

就在楼司虞以为这家夥终于要忍不住,开口说话的时候,却没想到,此界太平居然只是操控灵力,重新幻化出了一句话。

而楼司虞看到这句话的时候,差点没把自己一口血吐出来。

【你怎么能骂人呢?真没礼貌,】

一句话沉默了楼司虞,此界太平找准时间,趁这机会,直接后隐入黑暗之中,化为黑雾离开。

立马反应过来的楼司虞,只能望着此界太平离开的方向,咬着牙念了句:

“百、里、若!”

他果然最讨厌这个家夥了!

愤怒过后,楼司虞也没有失去理智,他立刻叫来护士,下令封锁病栋,开启最高巡逻监视。

尤其是实验室那边,一定要严格把守,只要发现任何不属于病栋中的人,全部都直接弄死。

百里若在这个时候进来病栋,除了是来查找亓官殊,楼司虞想不出任何其他的理由。

可亓官殊也是他喜欢的人,而且现在亓官殊已经错过了最佳喝药时间,开始死亡。

只要亓官殊的生命彻底消失,完全错过喝药时间,那么到时候,亓官殊就只会是他一个人了。

这样好的一个机会,楼司虞绝对不会允许,有任何人在这个关键时候,打断他的好事。

冷着脸加快脚步走到最近的护士值班室,楼司虞看了一眼现在的时间。

八点零五分。

离九点,离亓官殊完全错过喝药时间,还差五十五分钟。

五十五分钟……

只要再撑过五十五分钟,少司官就再也不是少司官了。

楼司虞的呼吸忍不住急促起来,他脸上的笑容逐渐扬起,看着时针走过,听着那滴答滴答的声音,心情愉悦极了。

很快,很快就可以彻底拥有少司官了。

五十五分钟,他可不相信,凭百里若那个第一次进入病栋的神经病,能够找到他的少司官。

反正百里若都找不到人,也没必要再继续浪费时间去追捕他了。

等时间一过,他成为彻底失去人形和灵魂的亓官殊,第一眼看到的人,到时候,再带着亓官殊一起追捕百里若,比较有意思。

哎呀,真是想想就让人高兴呢。

心心念念的少司官,成为了别人的身侧宝物,还会义无反顾地听从别人的话,亲手杀了自己的修罗。

那个时候,百里若一定很难过吧。

可这有怎么样呢?

百里若越伤心崩溃,他就越高兴快乐,没有什么,是比看着自己讨厌的人,彻底失去活着的想法,而更令人高兴的了。

愉悦之下,楼司虞直接开口道:“通知厨房,今晚加餐。”

病栋每天的工作餐食材和数量,都是固定的。

很少会有可以多吃的机会,能够加餐,这对于在病栋上班的工作人员来说,是一件非常值得高兴的事。

获得了护士的欢呼,楼司虞继续开始思考,这一篮子的桂花,适合给他的少司官,做点什么呢。

……

百里若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来的,他最后的记忆,就是自己躺在了少司官的身边,和他手牵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