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依附
慕析安恬地睡到日上三竿。
南惜是在管家早起前离开的, 她一直醒着、守着南惜确保她在六点前顺利苏醒然后离开,这才放心地睡下。
她做了个有点恐怖的梦。
应该与这些日子听到的阴谋论太多有关,慕析梦见自己躺在一张又冷又硬的床上, 双眼被人蒙着,手脚被紧紧捆缚。
她听不见任何声音,看不见任何画面, 感官最大限度地被剥夺。留给她的只剩如同撕裂般的大脑,疼到慕析连挣扎的力气也没有。
作为清楚自己正做着梦的慕析,她不知道自己该以何种心态面对这样的情形,心里只剩茫然。
但如果真有一个人像这样被束缚在这里……
她也不知道那个人会作何想法。
这样的情形没有持续太久。
没有给慕析反应的机会, 她眼上遮挡用的仪器猛然被挪开。过于猛烈而刺目的强光突然直射不设防备的双眼,让慕析忍不住闭目, 并且深深皱眉。
她想扭头躲过上方的强光,可脖颈也被牢牢钳住, 动弹不得。
眼睛因为被强光照射而暂时失去视野,只有白茫茫的一片。
慕析正努力接受着不适感, 就听见身旁两道声音:
“她醒了,增加注射剂量。”
“……教授,已经是最大注射剂量的三倍多了, 确认还要再增加吗?”
“确认增加。”
她能听到声音了?
还来不及深入思考下去, 慕析就感到右肩传来某种尖锐触感,冰凉的液体顺着静脉流淌而过,将那凉意带往身体的每一处。
她想说话的, 想要开口问她们都是谁, 这是什么地方……自己又是谁。
但是来不及了, 更加巨大的困意、带着不容商讨的绝对强迫, 已经让她不得不陷入沉睡, 重又回归到那片死寂中去。
……
……
“!”
胸腔里传来的刺痛使慕析脱离那片梦境,猛地从床上坐起,顶着双布着红血丝的眼睛。
头很疼,不至于到在Z城那次的程度,似乎只是单纯因为睡眠不足。
慕析坐在床上愣了一会儿神,才逐渐接受自己正在南家某间客房里睡懒觉的事实,揉了两把头发。
她第一反应是拿起手机点开和南惜的会话框,回过神来才发现那里什么也没有,南惜这个点当然是在工作,怎么会给她发信息呢。
但既然点都点开了,慕析还是顺手打入一行字发送:
“早上好,一切都好吗?”
她不会知道南惜此时正靠在A大实验楼的安全门上掉眼泪。
等了几分钟没收到南惜的回复,慕析仍觉得脑袋突突地疼。
刚才的梦境给人以一种不真实感,太遥远又太模糊,梦里的片段都好像笼着一层纱似的。
为了消弭这样的不真实,慕析走下床,拉开了从昨天晚上就一直紧紧闭着的窗帘。
上午和煦的阳光一下子从宽敞的落地窗里照进来,把慕析包裹在暖融而柔软的光辉里。她就这么顶着一头被自己揉乱的头发痴愣愣站着,目光无意识落向前方悠闲的花园里。
有几个帮佣正背着背篓,给花园里的灌木修剪枝条。五个人里有四个都很眼熟,剩下那个大概是新来的。
小小的人影一边工作一边互相交谈,慢慢往慕析所在的窗口靠近。
而在此期间,慕析只是站着,还在梳理刚才梦里的画面。
……现在几点了?
静止的视野里突然有什么东西开始晃动,把慕析的注意力吸引过去,发现是几个帮佣站在窗户十米外的地方,其中一个正朝自己挥手。
她脸上的表情很是欣喜,看样子想和慕析说几句话。
慕析打开窗户,马上听见她说:
“早上好!”
“早上好。”慕析这么回复一句,才想起她们中间隔了些距离,自己应该说得再大声一点。于是又重复一遍,“早上好!现在几点了?”
几个小帮佣咯咯地笑作一团:“快要十一点了!房间里没有钟吗?”
噢,南家的客房里怎么会没有钟表来指示时间呢。
慕析回头看了一眼,造型精美的镶金挂钟正静静转动秒针。
再回过头的时候,慕析并不知道她该说些什么。
之前她和帮佣们的关系确实不错,但毕竟自己已经不再是南家的管家了。
现在还是被南之涯关禁闭的身份,帮佣们应该都收到了指示的。
慕析明显看见唯一面生的姑娘为难地跟其他人说了什么话。
最先跟慕析打招呼的那个姑娘宽慰她说:“没事的,她之前是我们的管家,对我们都很好。我们也不是要放她出来,只是跟她说几句话而已,不被肖管家看见就好啦。”
慕析没听清楚她们说了什么,可是能听见她们的语气,这让她心里畅快很多。
几人又朝慕析这边的窗户靠近一些,现在慕析能完全听清楚她们在说什么了:“慕析,你要吃什么东西、要玩的东西可以告诉我们,我们从窗户递给你。只能做到这些啦。”
她们期待地等着慕析说出需求。
然而慕析从来物欲不高,何况肖恩也不会拒绝她在饮食生活上的要求,她们的帮助对慕析来说没有什么作用。
慕析不想让她们失望,正想随便说点什么她们一定会有的零食好接受帮助。
却看见几个姑娘忽然紧张兮兮地扶着耳朵上蓝牙耳机,认真听着那头的声音。
慕析知道,应该是肖恩通过南家内部通讯对她们下达了什么任务,因为自己从前也是这么做的。
“哎呀,不好意思呀慕析,等晚上我们再来吧。”
话最多的姑娘忙不迭把手里的洒水喷头塞回背篓凹槽里,一边和慕析告别,“下午有很重要的贵客来访,我们得先回去了。”
几人匆匆与慕析挥手告别。
慕析站在窗口目送她们离开,觉得大家努力又开心工作的样子非常有感染力,好像她也有了不少生机。
眼见她们离窗口越来越远,慕析正准备转身回到房间里去,外面的冷风却在这时把破碎的语句捎进她的耳朵里:
“……对,就是那个巫家,巫泉……真是年轻有为呢……”
下午要来的人是巫泉?
这个节骨眼上要来,是不是南之涯答应南惜的事情……
慕析唇边堵了好几句话想要问,可按职业操守来说帮佣们不应该向她一个外人透露南家的客人信息,她偶然听见的举动都像是在窃听。
理智上,如果是南之涯让她来,有南之涯在就没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可从情感上,突然听到这种消息真是没办法不操心啊。
慕析去卫生间洗漱完毕、把自己收拾好,又急躁地在房间里走了好几圈,还是忍不住再次拿起手机。
和南惜的会话框仍然停在上午她发送的那个问句,南惜没有回复。
现在是十一点三十分,南惜应该刚刚结束上午的工作,也许现在正和童桉桉结伴下楼去哪里吃厨师准备好的工作餐。
慕析在客房内的小沙发上坐下,继续等待。
等到十一点五十会话框仍然平静得没有一丝消息时,慕析终于有些坐不住了。
那可是南惜,最喜欢在闲暇时给自己发点骚扰信息的南惜。
现在非但没有主动给自己发信息,还一直没回复自己发过去的消息。
慕析试探着给南惜打去电话,响了两声却很快被掐断。
“?”
发生了什么事……?
南惜鲜少拒绝接通她的电话。
不是无人接听,而是直接挂断。从之前某次两人因为午餐吃什么拌嘴以来,还是头一回。
慕析顾不得其他,连忙再给童桉桉打电话,这回很快就接通了。
“南惜啊?不知道,我正准备找她一起去吃饭呢。上午?我没看见她,我在做自己的实验……嗯,我让她给你回个电话吧。”
慕析无措地站在房间里。
周围都被她收拾得很整洁,包括本该最无章的床铺。她是很有条理的人,可能也与专业出身有关,对自己的最低要求就是保持住处纤尘不染、窗明几净。
现在她这个人可能才是这个空间里最混乱的存在。
她没有来由地觉得,南惜的反常也与下午即将造访南家的巫泉有关。
……人在慌乱、急切、绝望的关头里,往往会很容易抓住脑海里猝然闪过的灵光。有一个形容这一现象的成语叫做急中生智。
慕析还有最后一个可以询问、愿意帮助自己的人可以求助。
铃声响了很久,久到慕析快要扔掉手机的时候才终于接通,南怜冷冰冰的声音成了她最灿烂的朝阳。
“你说巫泉……?”
南怜停顿了一下,可能是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冷笑,“你不是正被关着紧闭吗,这都知道?”
虽然语气算不上很好,但她给出了正面的、肯定的答复。
巫泉下午真的要登门拜访。
尽管这个房间里再没有第二个人,慕析还是压低嗓音:“我能再知道多一点信息吗?南惜上午没有回我的消息,不接我的电话,她知道这件事吗?”
“知道。”
南怜说到这里,又陷入短暂的沉默。
到底在想些什么,慕析不知道。慕析恨不得顺着无形的电波过去找到南怜本人,站在她面前让她不得把想要说的话都说出来。
她现在怨恨极了这样远程的、看不见对方面孔的通讯方式。
“嗯……我给你一个劝告吧,也是南惜希望你做的。”
南怜没什么起伏地对她说,“就是好好待在你的禁闭室里,什么也不要问,当好乖巧沉默的菟丝花。对现在的你来说,也许什么都不做才最有价值。”——
宝们圣诞快乐!!!!!!啵啵!!!!!
第82章 拜访
没好气地呛完慕析, 感受到她在对面那木讷的沉默之后,南怜不耐地挂掉电话。
慕析应该原谅她的恶劣态度。
今天上午这一通忙活,也算是在为她的事情努力吧。
南怜好歹也是南之涯的接班人, 什么时候在外面尝过这么久的闭门羹。她杀来S.Life总部大楼后就一直被人安排等在接待室里,连巫泉的办公室门都进不去,更不用提跟她本人当面说话。
一个多小时的等待耗尽了南怜全部的耐心, 当她终于勃然大怒时,巫泉才不紧不慢地出现在她面前,看上去云淡风轻,根本不像她秘书所说“正在忙”的样子。
纵使怒意上头, 南怜也很快意识到,也许这就是巫泉的手段之一。
她很清楚情绪给人带来的负面影响, 就是要让她像头困兽一样先等红了眼,再以冷静理智的姿态胜自己一头。
所以她让自己冷静下来, 却怎么也无法回到来之前那样完全平静的状态。
从见到巫泉的脸开始,苏妏的、白苒的, 乃至慕析的面孔都像诅咒一般在南怜心里持续施压,她早已成为事件的一环,没办法置身事外了。
“今天上午有台手术要做, 没能第一时间接待南大小姐光临, 很抱歉。”巫泉微笑,主动朝她伸出手,那上面还戴着塑胶手套, “如果有能帮上大小姐的地方, 还请尽管开口, 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态度很好, 可是出自眼前这个女人的话, 就感觉很可恶了啊。
南怜没跟她客气,更没伸出手去跟她握,而是稳稳坐在沙发上横眉冷对:“那巫总一定要老实跟我说实话了,你们进行的项目好像有点名堂吧?不知道这里面有没有伤害到志愿者,还有工作人员的可能性?”
“大小姐。”巫泉收回手,一点没有露出不满的情绪,反而更严肃了一些,“我个人早已立誓,要把我的生命、全部都献给医学。不过对于其他人而言,我没有要求她们和我有同样觉悟的权力。”
南怜睨着她不说话。
“这是很严肃的声明,如果大小姐要问的话,我的回答是我们会照顾好每一位自愿参与我们项目的志愿者的安全和健康。”
在南怜与巫泉为数不多的接触里,倒是鲜少见到她这么诚恳客气的模样。
更多时候,这位医学天才是不可一世、傲慢的,足以到当着自己妹妹的面都能出言不逊的地步。
她已经有了毕生追求的理想,并且愿意为之牺牲一切,所以能够站在理想之上俯视众人。
这对于“众人”来说很危险。
确信自己也在“众人”范畴内的南怜很难对巫泉有什么好脸色,也无法相信这两句冠冕堂皇的官话:
“那么,就烦请巫总证明一下自己吧?”
南怜仍然十足厌烦,因为巫泉实在来得太慢了。就她等待的这一个多小时里,如果巫泉真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她能够抹去一万个证据,再做两万个伪证。
说到底,这样的对峙已经失去意义,哪怕自己态度再恶劣,也只是配合着巫泉演戏而已。
她想巫泉尽快敷衍糊弄完自己,好让她离开这里,从别的地方再着手调查其他证据。
偏偏巫泉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今天不仅一反常态得道貌岸然,还戏瘾大发的样子,竟然主动开口说:
“不如我下午去拜访贵府吧?”
南怜瞬间蹙起眉:“什么意思?”
“虽然不知道大小姐为什么会对我们有这样的误解,但是为了继续保持良好的合作关系,我认为应该登门拜访您和南总,向你们当面说明清楚。”巫泉不急不慢。
“……?”
南怜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毒药。
巫泉一定没安好心,这是南怜第一时间的反应。
不过南怜并不怕她,也没什么理由拒绝她送上门来。
巫泉很重视她的项目,为了不让任何人妨碍到她,愿意放低身段登门解释……不是不合理。
见她神色莫测,巫泉又是一笑,再次给出南怜无法拒绝的说法:“大小姐应该知道,南家的管家慕析,曾经也是我们的志愿者之一吧?”
“她已经不再是南家的管家了。”
南怜冷冷地反问:“不过你什么意思?”
“灾难发生的时候,我们第一时间关心的总是我们身边的人,无论与她关系如何。”巫泉说道,“用二位都认识的身边人来证明清白,会更有说服力吧?”
“……”
南怜看着她的眼睛。
令人安心的,那双眼睛仍然冷漠、阴森,与她口中说出的善意话语格格不入。
这个女人本应该是她欣赏的那种类型,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在意世俗眼光,也从不在所谓世俗里打转。
巫泉再次出声提醒:“你觉得如何?”
“可以。”南怜也笑了-
巫泉提出要做些准备,下午再出发去南家。于是先行离开接待室,留下午餐都还没吃的南怜独自坐着。
南怜不急着离开,而是先给南之涯、南惜都发了信息告知巫泉要来的消息,她们会知道该怎么做。
再在脑海里把接下来要做的事都梳理完毕,她这才起身出门,见到门外已经明显焦急的助理。
助理急着给她准备午餐,生怕南怜吃不好饭拿自己撒气,却得到南怜一句“不急”的回复。
在这个地方等了一个多小时只和巫泉说了寥寥几句话,南怜觉得很不值。
她在这一层又踱了几步,踱到安保人员已经开始紧盯她,看起来马上就要朝她走过来赶人。
每一道密闭的门后面都是一个实验室吗?还是行政人员的办公场所?如果和接待外来人员的接待室设置在同一层,那么这层应该藏不了什么秘密。
南怜的目光落在正前方的电梯上,又往前走了几步。
马上有两个一直观察着她的安保人员靠过来,用高大的身体挡在电梯门前,态度还算客气:“抱歉女士,您不能用我们内部的电梯。”
“外来人员用的电梯在哪里?”南怜也没恼,也好声好气地询问。
她身后的助理也紧紧跟着,右手搭在腰间,下方就是鼓着的口袋。
“抱歉。”安保人员牢牢挡在电梯门前,高昂着头一副不屈模样,“外来人员没有权限使用这里的任何一部电梯,请您离开。”
南怜低头瞥一眼她们腰后的电棍,很骇人的一大根,不知道通了电以后会不会冒出蓝幽幽的电光,打在人身上会不会把皮肉烫焦。
她忽然问道:“如果有人从实验室里逃出来,是你们负责去拦吗?用你们的电棍?”
人墙一样的两个高大女人闻言,顿了两秒才闷声作答:“我们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此后南怜再说什么,对方就只字不言了。
南怜并非完全不喜欢木头,但绝不是此情此景,何况眼前的人看上去也不像知道太多。
她放弃继续刁难两个安保人员,带着助理离开S.Life大楼,坐上自己的车。
“午餐,回南家去吃吧。”
助理提醒道:“巫总说下午登门拜访,但没有说具体的到访时间。如果您回去吃午餐的话,可能会……”
让巫泉等。
助理从后视镜里看见南怜唇角阴恻恻的冷笑,马上把没说完的话吞回肚子里。
其实南怜就是恨不得让巫泉等吧,让她等了一个多小时什么的,以南怜的脾气肯定要让巫泉还回来。
她很知趣地说:“那我联系管家准备午餐。”
南怜阖目靠在车后座养神,没过多久就接到慕析的电话。
把察言观色当做第一要务的助理,眼尖地发现南怜看到来电显示的那一刻就开始撇嘴角,但还是接了电话。
很不寻常。
然后南怜开始和电话那头的人说话,态度差劲地威胁了对方一通。
不过挂掉电话时,南怜的神情显然和缓许多,就好像她从刚才那一通电话里汲取了活力似的。
“小罗啊。”
冷不丁的一声呼唤让开车的助理瞬间绷直脊背,应道:“是。”
“有时候真的得从比自己更惨的人身上找安慰才行。”南怜闭着眼睛,说出让助理听不懂的话,“不然活着会很没意思,太辛苦了。”
“您说得没错。”
即使完全没弄明白自己的顶头上司到底惨在哪里,助理还是兢兢业业地把这句话记在自己心里那块属于“老板名言”的位置。
那是她准备悄悄跟在成功人士后面学经验所开辟的地方,用途就是记录南怜偶尔说出的人生格言。
她把这句话付诸实践得很快,那就是联系原本已经结束了中午工作的肖恩,请她再单独准备一份南怜的午餐。
肖恩毫无怨言,接到消息就立刻张罗着让帮佣们安排接待南怜和巫泉,一批人负责南怜的午餐,另一批人负责到访的巫泉。
这中间还穿插了另一件小事,就是给她的前同事慕析提供午餐。
慕析的规格和南怜自是不能相提并论,要准备她的午餐很容易,只要烹饪好以后送去就行了。
肖恩亲自做这项工作。
房门打开,肖恩看见慕析神情很不好看,是那种看着就知道她不会吃下饭的样子。
出于礼貌和对南惜伴侣的尊重,肖恩还是温和地对她说:“如果哪里不合口味,请告诉我,我半个小时后来拿餐盘。”
“……谢谢。”慕析说完,又在肖恩即将转身离开前叫住她,“等一下。”
肖恩耐心地停住:“有什么需要吗?”
“你下午会不会很忙碌?”
“是的,会有一些忙碌。”
慕析听到这里,觉得自己刚才竟然想向肖恩打听的心思果然太过荒谬。
那不是和她有交情的小李小季,是全心服务于南之涯的新管家。
“……那我自己把餐盘洗干净吧,不麻烦你来拿了。”
“这不合适。”肖恩微笑着告诉她,看慕析一脸失魂落魄、再也没话要说的样子,“那么我先离开了,祝用餐愉快。”——
第83章 袭击
南家庄园主楼忽然变得人来人往。
每人手里都端着什么东西, 由管家肖恩一一过目后送去指定的位置,男主人关衍站在沙发前面监督所有人。
每一盘水果、每一个摆件都经过严格的重新确认,楼梯旁边的大理石雕塑被擦到锃亮、反射出漂亮的光线, 慈爱地凝视每一个路过的帮佣。
南家已经很久没有这么严阵以待了。
上一任管家,甚至都没有此等荣幸指挥如此隆重的欢迎仪式。
一切起因只是肖恩从南之涯那里接受任务时,听见重重的那一声“要好好准备”。
南之涯素日里当然有不怒自威的威严, 可那一句在威严的基础上又说得相当用力,像要隔着空把什么东西击碎似的。
肖恩当即浑身一凛,转而向南家工作中的所有帮佣下达指示,要求所有人开始准备对巫泉的欢迎仪式。
对于一个管家来说, 能迎接这么重要的客人、指挥一群这么干练的人员、主持这么隆重的仪式都是可遇不可求的生涯大事,肖恩振奋不已, 感到已经干涸许久的职业热情正在熊熊燃烧。
南之涯率先回到家中,看见这样的排场。
关衍与她视线相接的那一刻就知道坏事了, 可木已成舟,这么多人这么多心血已经都摆在了客厅里, 他也不好开口说什么。
“夫人,欢迎您回家。”肖恩快步上前躬身致意,“我们已经基本上准备好了, 可以随时接待巫总。”
……
待人接物是种处世哲学, 南之涯和肖恩都明白这点的。
亲近的人来访时,比起隆重更在乎的是一份亲昵,随意些反而更加讨巧、讨喜, 拉近双方距离。
而盛大的欢迎仪式, 往往是准备给那些真正地位崇高或者富可敌国的人, 这样的人在南家眼里已经寥寥无几。
可是办到肖恩这种程度, 反而多了份阴阳怪气的感觉。
仿佛在说——我们接待你的时候, 可比接待机关首脑还要尊敬许多,你得是什么样的大人物啊。
如果这么想,就能消弭南之涯一开始心里的怪异感觉。
所以南之涯迅速接受,只点头淡然问道:“南怜怎么说?”
肖恩说:“大小姐吩咐说要回来用午餐,已经让厨房去烹饪了。”
等着人时突然说要先吃顿饭,南之涯知道她什么意思。
既然如此,那作为一家人,南之涯自然是顺着她的意思来:“那我也先回书房了。”
路过关衍时两人轻轻拥抱了一下,南之涯对他说了些什么,让温温柔柔的关衍笑开,在自己夫人肩上轻拍一下。
关衍也回到楼上,布置奢华的客厅里只剩肖恩一人待命。
二十分钟后。
巫泉叩响南家大门。
肖恩迎上去开门,恭恭敬敬向她鞠一躬:“巫总,欢迎您。”
她身后站着两排帮佣,也纷纷弯下腰去,跟着齐声向巫泉问候。
这夸张的一幕没对巫泉造成什么影响,做家政的人,除了那一位以外几乎没有alpha。
巫泉径直走入客厅,环视一圈,没有看见南之涯,没有看见南怜,没有看见慕析。
桌上茶几上那些东西,哪怕再精致都只是摆设而已,巫泉从不在意没资格进她实验室的东西。
“南大小姐在哪里?”巫泉侧身问肖恩,问得还算客气,“我们约好在这里见。”
肖恩微笑道:“她正在用午餐,稍后会来见您。”
巫泉脸部肌肉微微颤动一下,她原本会呵斥肖恩现在就去把人叫来。
但现在不能这样做,连对一个管家都须好声好气。
巫泉在沙发上坐下,对肖恩露出一个刻意的笑:“那我就在这里等她吧。”
“感谢您理解。”
肖恩不急不缓地开始给她倒茶,确保水流淌入杯子时不会溅起哪怕一点点水花。
她已经知道自己的任务是什么了,就是牵制住这个凶恶的女人,不让她打扰大小姐用餐的雅兴,起码现在是这样。
南怜回到家时只字不语就往餐桌走,那时肖恩跟在她身后,见她一脸怒气的森然模样就知道不应该出声催促,哪怕自己已经带人风风火火布置了很久。
好在南怜也没有太让她为难,吃了两口饭以后心情舒畅一些就立马对她说:
“等巫泉来了以后,让她在客厅等着,等我吃好为止。”
“好的。”
肖恩明白过来,原来南家众人对巫泉不是重视,而是厌恶。虽然南之涯没有责怪她隆重招待,但自己之前确实会错了意。
她开始感到紧张,决心将功补过好好完成接下来被交代的任务。
“嗯,再帮我倒杯红酒。”南怜懒散地往椅背上靠,“28年的上等陈酿得细细品味才对,今天时间多。”
现在肖恩为巫泉倒茶水的样子,与她为南怜倒红酒的样子如出一辙。
她一眼就看出巫泉不高兴,非常不高兴,登门拜访却被如此怠慢换了谁都会不高兴,也不知道这位巫总怎么得罪了南家。
巫泉一口水都没有喝,不再跟客厅里的任何人说话,而只是沉默地闭上双眼坐在沙发上小憩。
肖恩让人精心布置的一切都化作虚无,融进巫泉眼前的黑暗里。
尽心尽力的管家站在巫泉身后陪她一同等待。
她开始回顾今天早晨就定好的,一整天的工作日程,等待主人客人时做这件事会让时间利用更加高效,就是容易被打断思路。
不知什么时候,耳机里传来一声:“大小姐往客厅去了。”
肖恩得到消息,还没来得及回复对面的同事,更没来得及告知眼前的巫泉,就听见一声:
“她来了?”
巫泉缓缓坐直身体、睁开眼睛,并不在乎肖恩表示出的讶然,而是吩咐道:“还有南总,应该也有空了吧?”
“……是的,我去找夫人。”
肖恩往前走出好几步,等到进了南之涯工作的书房里,还是觉得头皮发麻。
巫泉……是怎么知道大小姐要来的?
她能听见自己耳机里的声音?
她怎么能听见自己耳机里的声音?
南之涯稍微整理好书桌上的东西,就起身出去见巫泉。
她发现管家的不对劲,哪怕自己已经走近、管家仍然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这样的状况在任何一任管家身上都不常见。
于是南之涯随口问道:“怎么了?”
她不期待听到肖恩的什么回复,只是提醒她专注精神而已。
肖恩羞愧地向南之涯说了抱歉,连忙收拾好心情跟上夫人,一同回到客厅。
她们各自入座后巫泉脸上笑容更甚,真切到差点晃了肖恩的眼。
——明明两分钟前跟她说话的时候还不是这样。
“想说什么就说吧,别绕圈子了。”
南怜跷着腿,脚尖不停地晃,样子吊儿郎当得很。
这也正合巫泉的心意,二话没说从随身带着的黑色公文包里拿出一个笔记本电脑,点了几下后展开在南家母女面前。
上面是某个监控录像的画面,对准了实验室模样的宽敞空间。
时间是五年前某日的凌晨六点多。
南怜观察着这个静置画面,实验室里还没有人,不过从布置看跟医院里的高级病房并无两样,其实不能被称作一个“实验室”。
除非待会儿有初中生带着两瓶高锰酸钾溶液走进来,否则这里看着连进行实验必备的基础条件都没有。
三人正看电脑的时候,又是一阵敲门声。
南惜一脸漠然地从外面走进来,脸上眼眶却比核桃还要红肿。
“你怎么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不来。”
南惜可是一句话没说就挂了南怜的电话,南怜还以为她气到失去理智准备大闹A大实验室。
这么看来为了慕析,她真是克服了不少困难。
南怜宽容地拍拍身侧沙发:“快坐下,正要看重要的东西。”
待到南惜沉默着坐下,她催促巫泉:“放吧。”
“好啊。”巫泉把食指放在触控板上,却不急着按下,而是很熟络地问道,“怎么没看见慕析?她不在这里吗?”
“不在。”
南惜咬住嘴唇,才要开口说什么,巫泉就按下播放键。
画面一开始运动,几个人就没了声音,三双眼睛紧紧盯住屏幕。
实验室里走进几个人,为首两人穿着白大褂有说有笑,声音也被忠实记录下来,通过笔记本扬声器传入她们耳朵里。
最后一个进来的人她们都很熟悉,和现在模样无几的慕析也挂着笑走进实验室。
巫泉在这里按下暂停键:“各位请看,她是自己走进来的,没有任何人胁迫她,没有绳索、镣铐,没有武力威胁。”
无人应答。南惜的脸色尤为难看。
画面再次播放,慕析在前面几个白大褂的引导下躺上病床,其中一人往她的大臂里注射了什么液体。
见到这一幕,南惜呼吸顿时变得急促,眼里很快蓄满泪水。
白大褂的声音清晰可闻:“如果你感觉哪里不舒服的话就告诉我,十分钟以后没有不舒服就可以离开了。”
“好的,不过这是什么?”慕析的声音。
“是我们新研发的药品,还在试验阶段。不过请放心,因为是用在你们志愿者身上,所以已经削减了大部分药效,而且只会用在抗药性更强的alpha身上。”
“好的,谢谢你。”
南家三人陪着屏幕里的慕析一起等待十分钟。
期间慕析躺在病床上也与白大褂们交谈,她似乎有些紧张,所以话比平时要多,问了好几次会不会有什么很严重的副作用。
她说:“嗯……我不是怕死,我的女朋友还在等我回去。”
其他几人笑作一团,年纪都比慕析大,于是开始打趣她和她的小女朋友。
南怜看了一眼南惜,发现她神情怔怔,没有泪水从眼里流出来。
但是这个人明明就没回来。
十分钟过去,没有一个人提出要快进,但慕析确实四平八稳地从病床上下来,在两个白大褂的陪同下从病房出去了。
走出去前还有人向她道谢,感谢她的志愿付出。
画面戛然而止,一时间没有人说话。
“现在各位可以相信我和我的公司了吗?”巫泉眯着眼睛笑,把电脑收回去,“全程合规合法,服务人员态度良好,没有出现任何你们怀疑的行为。”
“……”南惜抬头看向她,声音哑得像沥过沙,“这之后的监控录像呢,你没有吗?”
巫泉摇头:“不行。”
南惜站起来,离她最近的南怜还没来得及阻拦,南惜已经拽住巫泉的衬衫衣领,脸色涨红:“为什么不行?你不是很有诚意吗?装不下去了吗你这个禽兽,她招惹你们了吗……”
“南惜,松手!”
南之涯出声制止无果,一旁的南怜也没有阻拦的意思,只好亲自站起来拉回南惜,任凭她张牙舞爪。
“抱歉。”南之涯强行把南惜按下,随后转向巫泉,“不过如果你想证明清白的话,确实应该拿出更完整的证据。”
“可是拿不出来了啊。”
巫泉无奈地一摊手,拿过一旁的公文包,在里面翻找起来,一边说,“再放下去的话,就要露馅了。”
“什么?”
南怜上前去想要抓住巫泉,却被她一手轻松甩开。
而她的另一只手上,已经捏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球状物体。
巫泉对南惜笑:“你说得对,我确实已经装不下去了。”
南之涯和巫泉同时起身,南之涯碰到她的同时那个球状物体也刚好在巫泉手中爆开,从中迅速释放大量白色烟气。
巫泉如法炮制,像甩掉南怜一样甩掉了南之涯,而后双手插兜走向客厅更深处。
最先倒下的是南惜,而后是肖恩。
在她们看不见的地方,迅速蔓延开的烟气像幽灵一般占据了南家每一个角落,一个接一个人倒下,陷入深沉的梦境。
富丽堂皇的南家客厅,此时成为了一场荒诞的演出现场,再精美的道具也掩饰不了悲剧的内核。
几个戴着防毒面具的白大褂从南家大门口进来,是巫泉开的门。
唯一站立在烟气里、没有戴防毒面具的巫泉低头看着手上的一方屏幕,冷笑道:
“慕析怎么会不在这里呢,她不是就在这里吗。”
“不然我怎么会来?”——
我回来了!期末结束了!!!!
之后的更新频率就跟之前一样一周五更啦,有事会提前说~
最后是,迟来的——
新年快乐!!!
第84章 丧失
第一缕白色烟气像条柔软又无限伸展的触须, 挤过南家严丝合缝的门与门框之间那条缝隙,钻进慕析所在的房间里肆意伸展怪物的躯体。
慕析没有马上注意到这样的异常。在屋里团团转半天无果之后她只能先坐下来好好思考,有什么办法能联系到南惜、或者知道外面情况如何。
这个时候巫泉应该已经坐在南家客厅里, 她们会说些什么,南惜会不会难以控制情绪和她产生争执……
以南惜的战斗力一定会吃亏,但这是她的地盘, 不好预判最后战况到底谁输谁赢。
她想着这些的时候,那些如同鬼魅般的烟气正逐渐侵略整幢楼,扩散性极强的毒雾已经战胜了这里大多数人。
渗进紧闭房门内的些许毒雾也许对慕析构不成威胁,但足以放倒楼上的关衍, 和这幢建筑里其他体弱的omega。慕析还不知情时就已经成为唯一幸免于难的南家人。
慕析皱一下鼻子,察觉到房间里的气味发生变化, 南家客房里统一的香薰味道中多出某种发苦发涩的陌生味道,而且正越来越浓。
这个味道让她联想到白色的空间, 眼前出现的东西依次是滴着药液的针头、显微镜和一尘不染的白色衣角。
那么这阵不断扩散的烟雾很可能含毒。
慕析再也坐不住了。
其实她可以强行打破这里的门、窗户和任何家具,只是为了表现对南之涯和南惜的尊重一直规规矩矩被“关禁闭”。
中途可能有些逾矩的情况, 不管南惜或自己是怎样作弊,但慕析始终守着南之涯默认的那条底线。
就像她平时的生活,一直自愿把自己束缚在无形的牢笼里。
可现在出现这样的情况, 房间里的烟雾是从外面渗进来的, 外面有正在和巫泉对峙的南惜。
……
慕析望着眼前已经关了自己两天的房门,后退一步,微微侧身然后向着看似坚不可摧的门猛冲而去。
“哗啦——”门板应声破裂, 惯性使然让慕析一直冲出门外。
走廊上的情况更糟糕, 视野范围内几乎完全被白色烟气占据, 刺鼻的药品气味不断戳着鼻腔内的软肉。慕析往前走了一段, 没有看见任何人。
要么大家刚好都避着这条客厅与餐厅之间必经的走廊, 要么已经没有人可以清醒地过来求救了。
悬着的心越沉越低,慕析挥开身前白雾向前走,忽然听见有人说话:
“发现她了,她在这里。”!
慕析顿时肌肉紧绷,迅速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转头望去。
视线穿过层层雾障锁定警惕蹲下的两个防毒面具,黑色的模糊影子仿佛躲在暗处的一双眼睛,盯得慕析血液几近沸腾。
因南惜安危不明而高度紧张的神经,似乎就这样绷至断裂。
她不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作为alpha的本能短时间内占据主导地位,迫使着她有如离弦之箭那般掠向那双充满敌意的眼睛。
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的,窥视自己的。
必定也是会伤害南惜的,让她痛苦的。
也许诡异升起的毒雾影响了慕析的大脑。
又或许只是因为理智丧失。
原本应该坚固柔韧的人类脖颈,在慕析手中变成一根软绵绵、轻飘飘的绶带,无比顺从与易折。
伴随那句未完结的“她发现我了……”,大量血液顿时从断截处喷涌而出,南家客厅里富丽堂皇的精致摆设瞬间被染成赤红一片,令人触目惊心得红。
在慕析丢失的记忆里,她杀过人吗,了结过别人的生命吗。
慕析无瑕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目之所及的猩红好像把她眼眸也染红了,她只麻木地丢下手中软绵绵的两具身体,游魂一般继续往前飘。
她手上、身上都沾满喷溅到的血迹,星星点点密布在浅色衣物上,好像什么降临人间的索命鬼。
她当然不晓得自己现在应该要洗手。
南惜在哪里,她想要看见鲜活灵动的南惜。
“慕析?”
身后的声音很是陌生,慕析不会因为不熟悉的声音而停留,继续在布满烟气的客厅里四处搜索。
南家客厅很大,从她被关禁闭的房间走廊出来开始,到小几十米外的南家大门,这段距离里都能被算作客厅。今天下午南家客厅被布置成隆重欢迎客人到来的样子,现在地上散落了不少珍贵的东西。
小的、阻挡不了慕析前行道路的东西,被她碾踩破裂。
而那些体积大的、横七竖八躺着的软绵躯体,则在触碰到慕析的刹那被跨过。
慕析速度很快,离南惜倒下的沙发越来越近。
见慕析不理睬自己、只一味往某个方向一直走,巫泉举起手里的注射枪,朝她背后发射一针。
那针稳稳扎进慕析后肩,被她一同无视了。
她已经看见倒在南怜和南之涯中间的南惜,可怜兮兮地这么躺着,上半身倚着沙发,下半身横在沙发与茶几之间。
双目紧闭,脸颊、嘴唇毫无血色,连发丝都透出种阴森森的死气,慕析慢慢在她面前蹲下来。
巫泉见状,冷笑一声,朝慕析背后又发射出第二枪。
“南惜?南惜?”慕析都忘了拿手去探南惜的动脉,事实上她发抖的手大概率摸不出南惜微弱跳动的脉搏。
南惜毫无反应,像睡着了,也像是死了。
“……”
慕析抬起手来轻轻碰到南惜的肩,不敢用大力气,但还是不可避免地把刚才那两人的血迹沾上南惜衣服。
脑袋一下子变得很昏沉,眼前视线也模糊一片,比在白色的雾里还要看不清南惜的脸。
慕析意识有些迟钝,看见南惜肩头的血渍时吓了一跳,忘了是自己抹上去的。
她瞳孔一点点涣散开,但还是坚持着转了好几圈,检查南惜身上别的地方还有没有流血的地方。上下嘴皮向彼此靠近,似乎要说点什么很重要的话,不过终究没说出口。
只两针,为慕析特制的麻醉剂就顺利让她昏迷。
其实原本的打算是一针制敌,还好巫泉面对慕析这样重要的实验体总是细致又周全,她贴心为慕析准备了很多这样的麻醉剂,够慕析慢慢体验一辈子。
慕析的身体倒在南惜身上,她们以这样的方式无意识送给对方一个离别的拥抱。
顺便,慕析衣服上还没有干涸的血迹也一并印上南惜的衣服。
如果这样也算同化,那么这一刻她们已经离得很近了,只差一点点就变成一模一样。
巫泉站在慕析身后,面无表情抬起手里的对讲机:
“到手了,把她带走。”
“是。”
“其他人要善后处理吗?”
巫泉嗤笑一声:“谁管她们。”——
第85章 探病
接下来三天里南惜过得异常艰难。
她深陷在一个不断重复的梦里, 梦里慕析离开她又回来,可还是再次抛弃了她,穿着管家服冷冰冰地走了, 说是要去当巫泉的管家。
南惜哭得昏天黑地,追在慕析后面让她不要走,说可以向她支付双倍工资, 不管巫泉那边开价多少都愿意翻倍。也不用慕析干活,只要留在自己身边就可以了。
但是慕析只甩掉她伸出去的手,看她的眼神跟巫泉如出一撤。
她说,哪怕白给巫泉干活, 也比在南惜这个没用的omega身边待着要好。
然后跟在巫泉后面头也不回地走,自始至终巫泉连话都不用说一句。
南惜潜意识里知道这是假的、是和现实相反的事, 但这一幕幕在脑海里重复上演,每一次慕析决绝的表情还是让南惜肝肠寸断, 捧着心口哭得喘不上气。
她很想醒来,但被困着就是走不掉。
三天以后南惜终于转醒, 醒来时眼角还带着湿漉漉的泪痕。
这才知道原来不是她睡着睡了太久,而是巫泉放出的毒雾害人太深,南惜不仅昏迷很久还伤到肺脏, 一睁眼就察觉到脸上戴着的氧气面罩。
南之涯和南怜分别住在她隔壁两间病房, 不过体质原因前两天就恢复意识,现在基本处于观察阶段。而家里其他的omega和beta都跟南惜差不多情况,有个尤其体弱的帮佣再也没能醒来。
南之涯的助理告诉南惜这些的时候, 南惜意识还不完全清醒。
她像在听别人的事, 晕晕乎乎恍如隔世。助理见她这样停顿下来, 给她清醒和反应的时间, 站在病床旁边耐心等待。
南惜连瞳孔都还没完全聚焦, 如影随形的糟糕记忆倒是始终挥之不去。
又静静躺了好久,从床上坐起来看着输液管里的水滴“啪嗒啪嗒”掉进另一汪水坑,关于这个世界的意识才慢慢回笼。
“您的母亲和姐姐都已经没有大碍,现在正在隔壁两间病房休息,关先生还没有醒来,不过生命体征平稳。其他存活的人也都在治疗中。”助理抬手指指两个方向,“南家发生的事情已经上报机关了,机关的人在您昏迷期间已经来过医院询问情况,相信很快就能抓获巫泉。”
所谓“没有大碍”其实是指南怜右腿骨折、南之涯手腕错位,考虑到南惜的身体状况被善意隐瞒。
助理讲着有些心虚,但更加心虚的事还在后面。
南惜木然。巫泉做完这些事情后果然消失了。
她问:“慕析呢?”
助理把手背在身后,微笑着对南惜说道:“她和大家被安排在同一层的病房里,已经脱离危险了。”
“噢。”南惜没有反应,“让她过来见我。”
“小小姐,医生的建议是您和慕小姐都再好好修养几天,尽量避免下床和情绪激动。”助理站在原地不动,“所以您放宽心,配合医嘱,过几天我带她来看您。”
“不要骗我了吧。”
南惜靠着背后柔软的枕头,呼吸喷洒在面罩里凝结成白雾,像是那天笼罩了南家庄园的模样。
她看着很凄惨,助理也不想骗她。
但是如实相告可能带来的结果大家都无法想象,所以几人一开始就商量好了必须瞒住南惜。
助理压力山大。如果不是南之涯和南怜现在都下不了床,这种得罪人的事情也轮不到她来做。
其实还有个南楠,但南楠一如既往得没用,人还在好几片大洋外火急火燎往回赶。
“小小姐,您好好休息,等到您康复了,我再跟您说这件事。”
南惜不吱声了。
助理尝试上前去帮她调整了一下输液管的高度,还得到一句客气的“谢谢。”
“她还活着吧?”
“当然,当然。这个您可以放心。”助理没底气地打着包票,“慕小姐的人身安全当然是最重要的。”
南惜没什么力气,听她这么说又自己躺下去,背对助理委婉送客:“那就好,我还想多睡一会儿。”
助理求之不得:“那您好好休息,等您醒了我再让医生来。”
南惜听见后面传来关门的动静。
她盯着床对面墙壁上的一块污渍,觉得想哭,又没有哭的力气。
她不信机关,巫泉这么嚣张地把整个南家端了,怎么会没有倚仗。巫泉最后一句话是要找慕析,她为了慕析才去南家,既然会阻碍她的人都被放倒,那最后当然已经找到慕析了。
如果慕析还好好地在医院里,她怎么会不来找自己。
好笑的是现在南惜只能寄希望于巫泉,祈祷她觉得慕析还有用所以别伤害她。
……
南惜每一次呼吸都觉得胸口灼烧般地疼,她还不清楚自己的肺情况如何,也不知道自己昏了多久,但浑身钝痛和肺部刺痛告诉她,这一次南家遭受的灾难有多惨烈。
这样的疼痛对于omega来说有些过重了,如果医生在旁边,此时会用镇静剂辅助南惜入睡。
然而梦境里慕析和巫泉一同鄙夷omega的样子在南惜心上烙得太深,南惜执拗地想证明自己能忍住疼,使劲闭上眼睛入睡。
静静躺了几分钟,病房门被人用力推开。
南惜抬头看见白苒闯进来,后面助理讪讪地笑:“抱歉小小姐,我没拦住人。”
这个人太神奇了,她一个alpha愣是没拦住omega,白苒那种宁愿把自己手掰折也要开门的架势简直让她害怕。
“……你找姐姐?”
白苒看了南惜一眼,点头准备退出去,又被南惜叫住。
看到新闻上说南家出事她就马上赶到A城,南怜最喜欢来这家医院,现在看来不止南怜喜欢,南家人都挺喜欢。
“等你找完姐姐,可以来跟我说几句话吗?”南惜撑着上半身。
“现在就可以。”白苒径直在南惜的病床前坐下,让后面的助理尴尬不已,“既然你在这里,那南怜也不会远到哪里去。”
南惜示意助理出去,助理犹豫片刻,想着白苒总不能知道什么不该知道的。至于南惜会不会对她说什么,说了白苒也做不出什么轰动事情。
于是她依言关上病房门。
“你还活着就表示你姐姐的情况不会太糟糕,谢谢你没事。”白苒坐下后明显松快许多,“你想跟我说什么?”
“……南家的事上新闻了吗?怎么说的?”
白苒讶异,望着南惜的样子似乎是觉得好笑,“上了,不过不是头条,如果不是我这种特别关注你们家动向的人应该不会注意。说你们家消防系统出问题了,南夫人和两个孩子遭遇一场小火灾,暂时不能公开露面。”
她在南惜露出被子的部分来回扫了两眼,笑了。
“我看到你就知道新闻在骗人了,一点没被烧黑,倒是戴了个氧气面罩。”
南惜也跟着笑,就是模样太虚弱,怎么看都像苦笑。
“火灾是什么时候的事?”
“三天前。”
这么说,自己昏了三天。
慕析杳无音讯三天。
白苒抬头看南惜输液瓶上的文字,她不懂这种药水治疗的是什么问题,南惜看着全须全尾没发现外伤,就只能是身体内部出了问题。
“应该不是你姐姐闯的祸吧?”
“不是我姐姐。她很勇敢,情况不对劲的时候是她第一个去制服巫泉,虽然失败了,挨了巫泉一顿收拾。”南惜如实告诉她,然后静静等着看她的反应。
“巫泉?”
白苒迅速皱起眉头露出厌烦模样,想起之前在Z城时南怜誓不罢休的样子,“那件事还没结束?”
“是啊,所以我想问问你,你有没有能帮我们找到巫泉的办法?”南惜柔声说道,“你连死都不怕,应该很有底气跟人做对。你是做信息管理的吧?”
白苒不再笑了,扬起的唇角回到冷静的水平线,自上而下瞥着我见犹怜的南惜。
“机关都找不到的人,也许本来就不应该由机关去找,对不对?”
南惜反而笑得更加明媚,脸上竟都浮现出两抹血色。
她看白苒的眼里充满信任与期待,让白苒觉得有些瘆人。
眼前这个白苒,从第一次见面就一直让她大开眼界。
第一次在南怜出席宴会的场所外面自杀,第二次莫名其妙出现在她和南怜所在的酒店,第三次更是直接从Z城找到这里来。
南怜不可能告诉她这些位置信息,她是如何像索命厉鬼一样紧跟不放?
白苒苏妏两姐妹都学信息技术,一个悄悄做医疗公司的清道夫,一个直接跟踪世家继承人。
她们的技术水平到何种程度,都在学什么技术,南惜难以想象。
南怜能看上的也不会是一般人。
“你说得有道理。”白苒警惕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脚步往外挪,“不过,我也没有被别人当枪使的喜好。”
什么叫不应该由机关去找?
南惜的意思显然是暗指机关在保巫泉,也许正是这样新闻上才刻意隐去南家发生的真实情况,而且一点没有提及关于巫泉。
脑子正常的人会去跟机关做对吗。
南惜不愧为南怜的妹妹,果然也不是表面看上去柔弱懵懂的千金样子。
白苒不想再跟她交流这些与自己无关的话,她来只是为了看看南怜是否平安。
“做姐姐的枪也不愿意吗?”
什么鬼话。
白苒冷脸关上南惜的病房门,再次与门外助理打了照面。
这次助理很懂事,没再拦她去找南怜,甚至主动为她指了南怜在哪间病房。
“白小姐要有心理准备,更不要伤到大小姐的自尊。”助理叹息一声,在为白苒打开房门前这样嘱咐。
其实听到助理这句话的时候,白苒做好的心理准备就有些崩塌迹象。
不过当病房门打开,南怜望过来。
同时白苒看见病床上那条缠满绷带、被夹板固定、狠狠肿起的腿。
四目相对,白苒马上发现南怜脸侧、和肩上一直蔓延进病号服里的伤痕。
她想,脑子正常的人……还好自己的脑子从来不正常——
第86章 被抓
慕析醒得比所有人都早。
早到连巫泉都没有想到, 几乎隔了一夜就悄然醒来,因此她们就在她身边肆无忌惮地讲话,讨论将要如何处置她。
慕析恢复意识后没发出任何动静, 没有动、没有睁开眼睛。
一开始只是因为万念俱灰,后来是因为她不想被发现已经苏醒。
身边传来说话声,其中一个来自巫泉, 她很熟悉。剩下的慕析没有听过,也只敢极缓慢极轻微地睁开一条缝,稍稍瞄了周围环境如何就重新合上。
白色,白大褂, 宽敞的空间。她有过类似的梦,现在看来也许是零星的记忆苏醒。
不同的是, 这次身边环境里多了很多陌生的东西,这是一间实验室, 而非什么掩人耳目的病房。
“抹掉她的记忆,送回去。这次不能再有半点差错, 否则我们谁都担待不起。”是巫泉的声音。
另一个慕析没听过的声音恐慌问道:“再抹掉吗?巫总……她已经经历两次记忆清除了,如果还有第三次,那可能会……”
两次……?
竟然有两次……?
“如果连这点磋磨都承受不了, 对于她的实验就可以宣告失败了。”巫泉再次说道, 语气里充满了慕析厌恶的傲慢,“虽然很想见到这一幕,但我们付不起那样的代价。”
“是……巫总您辛苦了, 总有一天她一定会看见您的付出……”
巫泉冷漠地打断那个人。
“我们所做的一切, 不是为了哪个人、哪个群体。”巫泉阴沉道, “不要再说这样的话。”
后来的话慕析再无没有心力去听, 恰巧也毫无营养。她只记得两件事。
第一件, 是自己的记忆被清除了两次,她只知道其中一次,另一次却毫无线索。
第二件,就是她们谈话里提到的那个“她”。
无论是长辈、导师,还是倾慕者、狂热偶像……
其实她希望她们能说点关于南家的事情,关于被她们放倒的所有人,尤其是她最牵挂的那个小小姐。
慕析看到的画面比南惜要多出一段,她当时满身是血地倒在南惜身上。
她身上的血实在太多、太凉,以至于慕析根本无法根据她们的身体接触判断南惜是否还有体温。
换句话说,她不知道南惜是否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