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南怜与白苒
几天后的Z城迎来一场冬雨, 为这座边缘城市蒙上更深一层的寒意。
小雨结束,Z城一连几天都是阴天。
阴沉的天气让人联想到饥饿、灾难、死亡,大概南怜也是这样想, 于是独自来到这里,眼上是自从来了Z城就没有摘下过的墨镜。
眼前这一方小小的土地,是苏妏的坟墓。
她死后南怜将她安葬在这里, 就在Z城,她的家乡。
她的家人表示默许,血肉到最后仍然回到出生的地方。
Z城最昂贵的墓地也无法和南幼林那样的安息之地相媲美,但环境雅致幽静, 如果苏妏本人可以预见一定会感到满意,这周围还有她喜欢的松树和白菊, 只是入冬以后白菊逐渐凋零,只剩松树仍然沉默着屹立在这群沉睡的人四方。
南怜站在墓碑前, 手里抱着一束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红玫瑰。
那是曾经苏妏最喜欢缠着她要的爱情之花,也许此刻已经安息的苏妏早就不想要了。
没关系, 她从来也不会顺着她们的心意。
甚至她这段时间以来的所作所为,都无异于把死去多年的苏妏的尸骨从眼前土地里再挖出来,把她生前拼命要在自己面前隐瞒的龌龊暴露在太阳底下。
罔顾死者意愿, 破坏她的安息。
南怜在墓碑前站了一会儿, 就开始对着碑上小小照片里明媚的女人说话:
“你说,如果我一开始就知道白苒是你们家的孩子,是你的亲表妹, 我还会那样对她吗?”
苏妏不会回答她。
但是南怜自己就有答案。
“我会的。”南怜唇角勾起一个自嘲的角度, “我对你们都是这样, 其实没有什么不同。我现在的所作所为, 比起要探究你死去的真相, 其实是更想给自己找一条出路而已。”
“苏妏,我只想求你不要是为我而死。”
“我恶劣败坏到这种程度,但是求你,当年不是为我才被妈妈杀死。”
苏妏透过那张相片看向她,对她扬着笑,清丽容颜永远停留在她触及不到的青春年华里。
“我跟你说过我为什么喜欢妹妹吗。”
“她跟我是完全不一样的人,所以我觉得她很好。”
南怜俯身把手里的红玫瑰放下,放在苏妏的墓碑旁边,紧紧贴着相片上女人娇嫩的脸蛋。
那墓碑上写了苏永桢、黄婕之女,写了莫圆之友,但永远不会出现南怜之妻。
不会出现跟南怜有关的字眼。
“现在妹妹喜欢的人可能也遇到了和你类似的事情,我会帮她们到底。”她说,“虽然没有办法向你偿债,但好在还有人能让我偿还。”
—
来Z城要办的事情已经基本完成,一天前南惜和慕析已经先一步回到A城去。现在祭奠完苏妏,南怜也没有理由再留下来。
不断有人涌进南怜居住的酒店房间,面无表情地将她的物品收拾整齐再打包。
期间没有一个人向站在它们中间茫然无措的白苒说过话,她都还不知道南怜要离开Z城了。
不过现在看着这些人收拾,她现在知道南怜要走了。
其实白苒并非跟着南怜才来到这里,她是苏妏的表妹,Z城也是她的家乡,心灰意冷回到故乡后听到认识的人说表姐的旧情人正在这里调查表姐生前的事情,才抱着来看看的心态找到南怜楼下、被慕析撞见。
然后不知道为什么,她就在南怜这里住下,反正南怜的套房里房间很多。
南怜没对她这一行为有过什么表示,偶尔早上出门前在中岛台上看见白苒还会淡淡地一点头算打招呼,不过接着还是会一言不发地离开。
……有点像是曾经她们还在一起的时候,就是不再有亲密行为了。
今天白苒知道了南怜要走,她没什么立场询问南怜什么时候起飞、是不是回A城,更不可能问她会不会带着自己一起。
看着逐渐变空的房间,白苒只在沙发上坐着,稍显呆滞地看着几人忙碌往来。
等到她们把东西完全搬空,不再有人进来了。
白苒想,也许再过一会儿就会有酒店的人进屋来打扫,顺便对自己下达逐客令,让自己赶紧离开这个住不起的地方。
但就算这样她还是不想走,被赶走也好吧,那就留到被赶走前的最后一秒。
她呆呆地在沙发上坐着,一直保持同一个姿势,却没有感受到身体哪里传来酸痛感觉。
直到南怜走进门。
南怜应该是回来拿什么东西。白苒知道,南怜这个人不喜欢别人动她的某些东西,比如她那个不允许自己进去的书房,就得她亲自来取才行。
白苒一直望着她,可南怜直到走进卧房都没看她一眼,就好像她根本不存在于这个空间里面,或者她们其实是分居在两个不同的位面。
在这个地方住的这么多天以来,白苒从来没有踏进过南怜的卧房。她向来很听南怜的话,唯一一次求管家让她进书房看看除外。
白苒不知道卧室里有什么东西需要南怜亲自去取,可能很值钱吧,不过南怜的东西都挺值钱的。
房间里传来一些窸窸窣窣的动静,随后南怜轻飘飘地走出来,手里空空如也。
她开始向大门口走,白苒知道,等她踏出房门,就不会再回来了。
也就是说这是她们的最后一眼。
正在白苒死命望着南怜背影,想要把这最后一幕好好铭刻在心里的时候,那个人忽然鬼魅般回头,声音也是轻飘飘的:
“你表姐有不为人知的副业,那你有吗?”
她说这句话时听起来就像Z城前先天降下的雨,很冷、细微,落在人身上时是痒痒的,还有点凉意引起的疼。
“有啊。”
不等南怜做出反应,白苒就轻轻笑开:“业余时间的话,我兼职卖我自己的身体,向一个不怎么样的女人。”
不怎么样的女人被这个回答定在原地。
该怎么说呢……
其实南怜想要向白苒提供物质资源的时候,白苒是拒绝的。
南怜不在意,只觉得她不喜欢钱,说不定哪天就变得喜欢了。所以还是照常要给,白苒退回来就再收下。
那一点钱对于南怜来说算不上什么,随手就给出去了,白苒再多要一些或者退回,对她都是一样的意义。
但白苒现在把她们的关系定义成“卖”。
这当然是对她自己不敬的说法,南怜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阻止这种说法。
她必须承认这个说法就是自己最开始的意图,可是做商人的必须讲究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只拿了东西却没有给钱就不能叫卖,那叫赠予。
想到这里时南怜再一次愣住。
她一直觉得自己讲究公平,可是现在才发现自己竟然接受了白苒这么久以来的赠予……
“很没面子的是,我一直乐在其中。”
白苒抬手掩住唇角苍凉的笑意,尽可能豁达地向她摆手说道:“你走吧,一路顺风。”
心肠冷硬的南怜没有第一时间转身离开。
她在犹豫,并不知道自己在犹豫什么。是犹豫要不要向她道歉吗?可是她已经对白苒说过对不起了。是犹豫要不要填补上白苒一直以来的赠予?可是白苒不要钱……
犹豫无果,南怜点点头,转身欲走。
“等等。”
白苒蓦地从沙发上站起身。
她不得不面对事实。
那就是,刚才南怜犹豫的三两秒间隙里,她后悔这么豁达地叫南怜离开了。
白苒认为自己的优点之一就是果断,想到什么都尽可能第一时间去做,这个优点从小到大为她争取来了不少机会,有些是学习,有些是工作。
还有那一次,把自己带去南怜身边。
南怜的助理找上白苒时,白苒觉得很稀奇,不过她在做决定之前提出一个奇怪的要求,那就是她想看一看南怜的相片。
她不知道自己是某个人的替身,她只是想知道到底得是丑成什么样的人才会找情人找到自己这样的普通人头上,没有背景和名声,只有相貌在普通人里算是突出。
这个要求很简单,助理二话没说,从手机里调出南怜的相片,是平时会出现在公司各个地方的那张公式照。
相片上的女人完全面无表情,只是冷冷地盯着镜头留下影像。
可也足够美到摄人心魄。
白苒从来没见过美成那样的人,既美,又锐利,像一把杀人无声的短刀,大概刺进人皮肉里的时候都疼得痛快。
就像后来她拿在手里、决意刺进自己脖子里的那把一样。
“这张可以吗?不行的话我还有更生活化一点的,这张太板正了。”助理见白苒盯着南怜照片久久不出声,害怕事情告吹自己挨骂,连忙再在相册里拼命翻找。
她献宝似的找到几张南怜开会、工作时拍摄下来的相片,那些是会交给媒体公布出去的,不过比公式照更生动。
白苒顺着看过去,虽说确实是不同的照片,场景、拍摄也更加柔和,可南怜身上那种锐利的感觉分明如出一辙,工作时整个人也绷得相当紧,随时准备出鞘杀人似的。
她很喜欢这样的长相,而且她喜欢挑战、喜欢冒险,从前的暗恋对象也都是一些看着就不好接近而且绝对不会喜欢自己的。
来不及思考这算不算一种自虐倾向,白苒当即点头答应,生怕助理把相片收回去了:
“我签合同。”
是了,当时她们还准备了一份类似卖身契的东西给白苒签。
白苒还真签了。
相当果断,没有犹豫,没有给对方任何反悔的空隙,看见照片的瞬间就已经把自己交付出去,向一个还根本不认识的人。
她迫不及待要见到南怜本人,哪怕是个性无能也没关系,只要能待在这样的人身边……想想就好像是天堂。
想到这里,南怜正听见她的呼唤回过头时,白苒自顾自地漾起一抹笑。
她们之间就不能有不那么禁忌的开始方式吗?
像她和苏妏姐那样,更加日常,也许只是走在路上、坐在同一家店里,被彼此吸引。
然后羞涩地上前要下对方的联系方式,从此开始忐忑地试探,藏匿每一次心动。
白苒脑海里琢磨着这些,手上已经从口袋里摸出便签和纸条。
这又是她的另一种好习惯了。
白苒低头在便签上快速书写下什么,然后快步上前,把便签递到南怜手里。
南怜低头去看,发现她用潦草匆忙的字迹写了一串数字,从数量上看应该是一个电话号码。
“这是我现在用的号码。”之前和南怜联系的那个当然已经销掉了。
白苒说:“如果你还想再认识我一次的话,就打这个电话吧,我或许会从Z城回来。”
南怜没立即回答,只认真端详着上面的数字。
如果是商业汇款,那这串数字将是她功勋簿上又一次漂亮的战绩。
如果是在其他领域,那么这样的天文数字可能代表着一颗星星到另一颗星星的距离,很远。
她终于抬起头,对她说,“好。”
然后转身离开——
第72章 完蛋
慕析与南惜离开A城不过一周左右, 回到那幢新居洋房时竟然产生些许恍如隔世的感觉。
在Z城的时候没觉得,回来随便一总结才发现原来已经做过那么多事,经历好大一堆状况。
两个没怎么跟社会接轨过的人、尤其是南惜, 觉得走这一趟非常值得。
艾米莉管家尽心尽责地带着司机来到机场接她们回家,一路上只是安静地在副驾驶座上坐着。
直到洋房逐渐进入她们的视野里,她才开口说道:
“小姐, 夫人前几天来电话说,希望您回到A城后可以尽快去见她。”
艾米莉语气平稳:“她强调说让您一定要带着慕小姐一同回去。”
她等到快进家门才告知她们这个消息的决定十分正确。
如果南惜经过四个小时的航班后,一下飞机就听说南之涯要找她和慕析,说不定会直接订机票立刻再飞回去。
现在人已经远离机场, 是很难跑掉了。
还有被点名要带回去的慕析,闻言也是一愣, 从飞机上开始就昏昏沉沉的头脑顿时清醒:“我?”
“是的,是慕小姐您。”
慕析看了南惜一眼, 见她眉头紧锁做沉思状,脸色不怎么好看, 直接问道:“夫人有没有说是为什么?”
“没有。”早就料到她们会这样问,艾米莉回答得果决,“我询问时, 夫人只说等见了面之后谈。”
上次南惜跟着慕析一起搬出南家时并不愉快, 南惜算是跟关衍翻了脸,搬出来至今都没和南之涯或关衍有什么联系,只偶尔跟南楠发两条信息互呛几句。
南楠旁敲侧击地试探过南惜对南之涯两人态度如何, 不知道是否有谁的授意在里面, 南惜就直接说她还在生气, 需要冷静。
南楠悻悻作罢。
这次大家明明还在冷战期, 南之涯却通过她们的管家传递见面邀请, 还强调一定把慕析也带着一起回去……
南惜觉得准没好事。
她不觉得自己有什么能让南之涯特地见面教训的行为,南之涯也极少教训她。
但就是觉得没有好事。
因此她变得很僵硬,那是戒备中的状态,同时反复在脑海里确认自己没有什么惹怒南之涯的行为,把眉头蹙得越来越紧。
慕析见她这样子,揽上她的肩安慰道:“没关系,也许只是夫人想看看你,或者想跟你和好了,顺便把我叫过去再考察考察。”
为了体现自己毫不紧张,将这份心情也感染到南惜,她跟艾米莉开起了玩笑:“现在主宅那边有新的管家了吗?”
“有的。”艾米莉颔首,“是一位四十五岁的beta女性,名字是肖恩。”
很传统的管家配置,beta女性,有工作经验的中年人。
一切重回正轨,南之涯重新挑选的是每个豪门都喜欢的管家类型,也许是自己这个离经叛道的管家给她也留下了阴影。
“那很好啊。”慕析低头对南惜笑,“起码不是叫我回去干活的。”
南惜倒是希望南之涯叫慕析回去是为了让她干活。
她对慕析说:“我不想回去。”
那种预感实在不算好,南惜坚持着。
“南惜。”慕析将她搂得更紧一些,语重心长道,“问题总要解决的。现在你刚从远方回来,正是很好的机会,很适合把话说开。”
南惜离家有一部分自己的原因,慕析不希望她就此和父母关系僵化。虽然并不完美,但南之涯和关衍为她提供的家庭和爱是南惜人生里很珍贵的礼物。
艾米莉坐在副驾驶上连连点头。
南惜嘟嘟囔囔好几句,听不清到底说了些什么。不过她答应等回家安顿好之后下午就和慕析一起回南家见南之涯,尝试解决问题。
虽说安顿,但艾米莉又怎会给南惜亲自动手的机会。艾米莉带着一小群人有序整理着她们带回的行李(包括那把轮椅)时,南惜躺在沙发上休憩,客厅的古董唱片机里放着出自名家之手的钢琴曲,柔和如水流般的音乐里慕析坐在她身边,看手机上的军事新闻。
艾米莉已经通知南家那边南惜下午要回去,南惜不用提前和南之涯通话,这让她稍稍舒坦了一些。
不知有心还是无意,抑或纯属接风洗尘的回归仪式,艾米莉为她们准备的午餐尤其丰盛,南惜和慕析的口味都照顾妥帖,颇有些送军上战场的意思。
南惜一下子就想到一个词,“断头饭”。
太奇怪了,怎么南之涯的一个邀约让她不安成这样,死刑犯都出来了。
她摇头,吃下一口蘑菇让自己好好冷静,试图用奶油酱的浓郁滋味掩盖去心头笼罩了挺久的不祥预感。然而纵使再多的美食下肚,那种阴霾般的预感仍然挥之不去。
真是妙极,南惜现在又撑肚子,又不安。
但已经答应了要回去,南惜还是很守信用地换了衣服,和慕析一同坐上车,目的地是之前的家。
“你吃得是不是有点太多了?”慕析把她的反常行为看在眼里,“让司机停在南家附近,我们稍微走一段距离过去吧?”
南惜坚决摇头:“还是速战速决吧。”
只是一个恍神的工夫,司机把车停在庄园内访客的停车区域,她们见到南家的新管家肖恩女士,在她的带领下进入客厅,见到笔挺站在客厅里的南之涯。
肖恩很知趣地站到一边,把空间留给三个人。
南之涯对小女儿露出微笑:“欢迎回来,Z城怎么样?”
慕析站在南惜身边装哑巴。
“Z城很好,那里有慕析的母校,我很喜欢。”南惜把喜欢Z城的原因归结到慕析身上,这种暗戳戳的护短让南之涯一笑。
南之涯点头示意她们坐下,自己也在沙发的一端坐好:“南惜,你知道我为什么叫你和慕析回来吗?”
“不知道。”
“嗯。我知道你跟人交道打得少,跟机关更是从来没有接触过,你应该并不知道。”
南之涯说起这句话的时候轻得像一根羽毛,却在南惜心头激起层层激浪。
“机关”二字像是触发了南惜的哪个开关,她蹭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那个人还是出卖我了?”
“消消气,消消气,南惜,坐下来。”南之涯比了个下压的手势,相比较南惜的怒火显得平静至极,“她没有背叛你,只是你以南家人身份与机关的每一次接触都会来到我这里,和哪一个人的保证没有关系。”
南惜怔怔地坐回去,感觉太阳穴开始剧烈地跳动。
重要的并不是她与机关接触,重要的是她拜托对方做的事情,如果被南之涯知道,顺藤摸瓜找过去,以南之涯的嗅觉很快就会发现她和慕析的秘密。
而现在看着南之涯的表情,那种山雨欲来之前风平浪静的模样,南惜可以确信南之涯已经知道了。
怪不得她通过艾米莉把她和慕析一起叫回家里,其实她根本不是想见自己,而是要见……
南惜猛地抓住慕析的手,把慕析都吓了一跳。
不等慕析扭头查看南惜的状况,就听见南之涯出声:
“慕析,你看,我的女儿就是这么单纯的孩子,我有时候也会拿她没有办法。”
“所以你能否告诉我,面对这么可爱的孩子,五年前你到底是怎样忍心站在恋人立场上做出那样的事情,给我的女儿造成那样的伤害?”
突如其来的问题砸中慕析的脑袋,她有些宕机,随后就是从发顶开始传来的隐隐疼痛,如灼烧般让她全身发麻。
南之涯已经知道自己就是当年从南惜身边人间蒸发的那个人,从她们刚才的对话来看,是南惜在Z城时想要通过机关探查自己的某些信息,而这些信息最终落到南之涯手里。
她没有猜错,南惜避开自己打的那通电话是在自行调查,这个插曲她们后来已经达成一致,却没想到祸患竟是埋在了这里。
……此时回溯秘密败露的原因似乎不是时候,南之涯的问题,和她酝酿而起的怒火正朝自己扑面而来,等着她承担。
慕析在想,如果她现在开口说自己其实失忆了记不得当时的事情,那南之涯是会把自己重新发配回Z城呢,还是直接把自己灭口?
“妈妈!”
暂时给了慕析一些喘息的是南惜的尖叫,她仿佛挡在小鸡崽面前的母鸡,为了自己勇敢地站出来与南之涯对峙:
“你不要跟她说这个,她受过伤,脑损伤引起失忆,你提之前的事会伤害到她的。”
遑论南之涯。
连慕析自己都觉得,南惜现在护她越狠,对自己越好,就越发突显了自己曾经的恶行有多么可耻。
如果南惜是自己的女儿,此刻为了一个曾经伤害过自己的人和自己叫板。
这个人不仅狠狠抛弃了自己的女儿,还在几年后卷土重来,妄图用一个荒唐的“失忆”的借口掩去她做过的一切,然后继续待在她的身边,成为一颗随时可能再次爆发的炸弹……
那么自己大概率不会做出什么冷静的好事情。
……现在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真正重要的事情是,怎么认真、真诚地回答南之涯的问题,然后避免南之涯反对她们在一起的结局。
虽然这个结局似乎已经是板上钉钉了……
“夫人。”慕析稍稍用力把南惜从自己面前拨开,半按着她第三次在沙发上坐好,然后尝试与南之涯对话,“南惜说得没错,我确实已经记不起五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想说从已有线索来看,自己是被带离南惜身边的。
然后发现这根本不可能说服南之涯。
因为作为失忆者,她自己都不能确定当年有没有做过伤害南惜的事、动机又是什么——
第73章 隔离
现在意识到这个问题好像有点过于晚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直被命运的浪潮推着前行, 慕析这才发现自己其实一直没能静下心好好思考这个最关键的问题。
就算她们是同一个人又怎么样?
五年前自己的想法,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烂人丢了记忆之后变成纯良的好人……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性。
到了南之涯面前,把这件事情搬上桌来认认真真谈起来的时候, 慕析才发觉自己其实没有底气向南之涯保证什么。
在她母亲面前,爱了她将近二十六年的人面前,无法容忍哪怕只是谎言的可能性。
于是慕析沉默下来, 到“不记得发生什么”就戛然而止。
更像是个拒绝承担责任的负心渣a了。
“慕析?你是不是头疼了?”
南惜见她忽然不说话,头又低下来,从沙发上探出半个身子去,想要看清她现在神情是否痛苦。
但她没有看见慕析痛苦的样子, 只是看见一种不知道原因的茫然。
不管慕析现在被什么绊住了思路,这个时机都太不对了。
南惜只好替她说:“妈妈, 当年发生的事是意外,有人绑架了她还伤害她, 慕析才会留下脑损伤。所以她不是有意要伤害我,你不能把这件事当做拆散我们的理由。”
“怎么证明?”南之涯不为所动, “你们去了Z城一周多,如果查出点什么,我现在应该已经看到完整的证据链了。”
……
她是对的, 南惜现在拿不出什么如山铁证出来, 否则也不用这样轮番上阵打嘴炮。
南惜越想越恼、越想越委屈,一失足成千古恨,慕析好不容易回到她身边重新跟她在一起, 却还是碰上了南之涯这关。
都怪自己, 都怪自己, 如果行事可以再谨慎稳妥一点就好了, 这下慕析不知道要被自己害成什么样子。
南之涯看着她嘴巴一瞥, 眼泪马上就要掉下来的样子,缓慢地叹了一口气。
从跟南怜渐行渐远开始她已经反思很多,再到南惜前段时间对自己说的话,南之涯一直在反思,改变自己对家人的态度。
她现在彻底明白控制欲是不能被自私冠以爱的名义的,所以南惜提出要跟着慕析搬出去住时,哪怕第一反应是反对,但还是同意了,甚至提前把那处洋房给她。
如果可以,南之涯并不希望像现在这样和自己的女儿再次站在对立面,明明她们的关系差点缓和。
但是慕析这件事,给她留下的阴影实在太大了。
五年前南之涯差点失去小女儿,她一直记得当时南惜失常的模样,她一边自暴自弃,又一边用生命威胁她们不许去查对方的身份。
南之涯恨透对小女儿始乱终弃的那个人了,和什么商战、立场都不一样,那就是纯粹的坏与恶毒。
现在眼看着一切要卷土重来,南之涯绝无可能坐视不理。
如果慕析是无辜的,那她起码要证明自己的无辜,否则南之涯怎么可能放任她在南惜身边待下去。
……是不是有些太强硬了。
南之涯还是放软了语气:“我不是要拆散你们,我当然希望你幸福。但是南惜,你也得理解妈妈,我要怎么放心你和伤害过你的人在一起?”
她话语里竭力释放的善意信号被南惜成功接收。
南惜更难过了,因为她能理解南之涯。
这种感觉让她感觉自己像个说不出话的哑巴,明明心里很清楚慕析清白,却没有办法向南之涯证明。
现在该怎么办,她又要和妈妈冷战了吗。
“我没有办法。”南惜咬着下唇,指尖抓紧沙发的边缘,“我太没用了,如果我再能干一点,说不定就可以证明慕析清白。但我不行。”
慕析侧过身,看到南惜此时沮丧的样子。
她也没用,她可能知道该怎么做,但不再担任南家的管家后就失去可以运用的资源。
那么说到底还是没用。
但无论怎样,她还是得再争取一下,因为她也不想跟南惜分开。
“夫人,能不能再给我们一点时间?”慕析乞求,却不敢直面南之涯的眼睛,仿佛她也知道自己的要求太过分,“现在我们有一些眉目,但还需要证实。”
南之涯望着她,不说话。
自从知道了慕析是谁,她和慕析说话的欲望就直线下降,何况她现在说的话自己也不爱听。
可是南惜也帮腔:“我们去Z城不是完全没有收获,姐姐也帮我们找到了一点东西……”
“南怜?她也知道了?”南之涯忍不住皱眉打断。
南惜感觉自己好像说了点不该说的话,立即闭上嘴巴。
“你是说,南怜知道慕析就是五年前那个人之后,非但没有反对你们,还帮你们了吗?”
南之涯不得其解,她和南怜之间的矛盾与南惜无关,她还以为南怜如果知道这件事、就必定会跟她站在统一战线上。
但南之涯不是容易动摇的人。
否则也不会叱咤风云这么多年,到了差点把孩子也当成下属的程度。
事实上,她已经想到一个主意。
虽然南惜仍然会反对,但相比较于直接拆散她们和放任她们在一起都要温和。
如果慕析还算是个人,她应该会接受这种折中的办法。
“我也可以帮你查。”南之涯平静地说道。
南惜心头一动,好像希望之火已经在面前燃起:“真的?”
“真的。”
南惜抬起头时看见了自己母亲的模样,又感觉那簇好不容易升起的火苗“哗啦”一下被浇灭了。
她怎么会不认识南之涯嘴角的那个弧度呢,明明从小每次跟南之涯讨价还价的时候,自己没有占过一次上风。
南之涯精通谈判技巧和商业公平,她当然会先给出诱人的筹码,就是为了让自己上钩。
“但是,有前提条件对吗?”南惜再一次泄气。
“是的。”
南之涯投去赞许的目光。
她开始说自己的条件:“我的要求是,在我查到事情的真相之前,你们暂时分开,不要待在一起。”
“……”她就知道。
到底被南之涯磋磨了太多次,南惜已经有些明白她的作风了。
也不出南之涯所料,南惜当即否决:“不要。”
不过没关系,这个提议本来也不是要南惜的承诺,南之涯想看的是慕析的态度。
“你觉得呢?”南之涯终于肯正眼瞧慕析。
慕析看看南惜。
南惜不会同意的,她们都知道。
但是慕析却觉得……
如果迟早有一天要真相大白,那么为此付出一些推动也不是并不可以。
她很清楚南之涯的能力,其实南怜和南惜都是借了曜日的光辉,用的都是南之涯的渠道办事。
而且她太成熟、老练,乃至狠辣,最明白这种事情要怎么去做,因为她已经做过无数次。
南之涯愿意帮她们去查的话……
南惜看见慕析闪烁的眼睛,就知道她在内心已经答应了。
“别点头,别点头。”南惜小声地、不断地对慕析说道,可是慕析却向她报以歉意的回视。
完蛋了。
她们怎么已经被从内部瓦解了。
“看来你已经做出决定了。”南之涯还算满意,“如果你确信自己清白,那这个决定对你一定会有好处。”
“……谢谢夫人。”
南惜好想把慕析打一顿,如果南之涯不是她妈妈而是哪个同辈,她想把这两个人打包一起都打一顿。
虽然她一个也打不过,掐两下胳膊也是解气的。
但是慕析都这么表态了,打她也没用。
“那你要把我关起来吗?”南惜咬着牙,明明对南之涯说话,眼睛却死死瞪着慕析,把后者瞪得羞愧不已,“不然我肯定会想方设法去找她的。”
“不。”
南之涯早就已经深切反思过了,她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这样会把自己的女儿往外推的。
她抬手,对着慕析这么一指:“我是要把她关起来。”
关不了自己女儿,她还关不了一个做了错事的混蛋吗。
慕析:“?”
南惜:“?”
“就关在家里,反正家里有很多空房间,慕析对这里也足够了解,你可以任意选一间你喜欢的空房住进去,只要不出来就好。当然,我会让管家给房门上锁。”
南之涯对一直低头缩在角落里的肖恩说:“麻烦了,管家,请确保她不会从里面出来。”
存在感很低的新管家马上领命:“好的,夫人。”
“……”
这安排得太周全了,南惜一点可以操作的空间都找不到。
慕析也许能找到,但她太老实了,在南之涯面前尤其像只鹌鹑,这会儿恐怕已经在脑子里盘算是住哪间空房比较好。
果不其然,南惜很快就听见她开口说道:“我可以住在南惜之前的房间吗?”
“不行。”南之涯一口回绝。
“抱歉夫人。”慕析光速道歉,抿着唇说道,“那么我选一楼最南边的客房。”
“可以。”
南之涯对南惜说:“那么你可以离开了。”
“……”
“要多待一会儿的话我也不介意,正好我这会儿很想有人陪我一起喝茶。”
“喝。”南惜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来,又狠狠地瞪了慕析一眼,“好久不跟妈妈一起喝茶了,有点想家里茶水的味道。”
这可不能怪南之涯了。
她只是提供了一种选择而已,是慕析自己答应了她的提议。
可恶,妈妈真的很会用点谋略。
这会儿她已经怪上慕析了,也顾不得怪妈妈了。
南惜觉得自己要想真正拿捏住慕析,还是得多和南之涯一起待待,肯定能学到东西——
第74章 和解
有些地方就是, 当以为自己已经不属于这里的时候再回来,却好像游鱼进入水中一样自然而然,一点不需要再适应的时间。
客厅的陈设有些变化, 在家里走来走去的管家也换了个人。
肖恩为母女两人倒下红褐色的茶水,淡而雅的香气瞬间充盈了整个空间。南惜和南之涯不约而同端起茶杯品尝,连举杯的动作都像了十成十。
她们这边和谐互动的时候, 慕析就站在楼梯下面,尴尬地等着帮佣准备自己看上的那间空房。
里面的日用品一应俱全,都不需要再从外面带来些什么,慕析就这么准备拎包入住了, 甚至替她收拾房间的那帮佣她还认识。
刚才小姑娘对她笑了一下,看起来挺激动, 但两人默契地没有打招呼。
同样不合时宜的,还有南惜和南之涯喝到第二杯茶时, 自顾自从门外面走进来的那个人。
步子平稳极了,可鞋跟与地面碰撞摩擦的声响清晰又不可忽视, 没有受到任何阻碍就这样走进来,又在进门后微微停住,观察一下里面的形势。
“研究院年后就能完工, 等验收之后你可以……”南之涯声音戛然而止, 微微诧异地抬头看向门口立着的人,眼里有惊也有喜。
南惜循声望去,看到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女人时也吃一惊:
“姐姐?”
南怜不是不肯回家吗。
她怎么突然回来了?
不会是来找妈妈吵架的吧。
那她是不是可以趁乱把慕析从这里带走?
南惜摩拳擦掌, 随时准备好煽风点火:“你怎么回来了, 也不提前说一声?”
“我也不知道你在家里。”
南怜径直走向母亲妹妹坐着的沙发, 很不客气地在南惜旁边半米距离坐下。
这个位置和南之涯面对面, 现在南惜可以确定她姐就是回来找妈妈的。就是看这来势汹汹的模样, 她不禁替双方都捏一把汗。
她紧张地观察局势,同样谨慎的还有南之涯身后的肖恩。
作为南家的新管家,她当然已经清楚了这户人家的家庭关系。按照家主和大小姐目前剑拔弩张的关系,她已经将手摸上了耳后的通讯设备,随时准备通知门外的保镖进来拉架。
南怜注意到新管家紧张兮兮的动作,她扯了唇角,向对方说道:“我也要一杯茶,谢谢。”
是在点她吗?
肖恩稍显僵硬地弯腰为南怜也倒一杯红茶,再恭恭敬敬地递到南怜面前去:“大小姐,请用。”
南怜舒舒服服地倚在沙发背上喝茶,除她以外的人都不怎么自在。
连仍然站在楼梯下面的慕析都是如此。
她还是太心系这个家了,看见南怜进来,就不自觉地为她们担忧进来,生怕南怜会和南之涯再起冲突。
家庭成员之间相亲相爱的稳定关系是极其重要的,常常爆发矛盾的家庭不会幸福、更不会长久,还会严重影响到其他家庭成员的身心健康。
南怜也注意到楼梯下面罚站的慕析。
她不知道慕析是准备被关起来了,还跟南惜说了句:“都在呢。”
“对啊,都在呢。”南惜皮笑肉不笑。
南怜没顾得上南惜怪异的表情,她来也不是为了跟南惜寒暄的。
大家猜的都没错,她回来就是来找南之涯的。
母女一场,持续了这么多年的沉默与对抗也是时候有个清算,这样无论对生者还是逝者都是慰藉。
“我去Z城查了苏妏的死,很彻底,是我亲自查的,每一步都亲自动手,做了很多不干净的事。”南怜看着南之涯的眼睛,看母亲目光沉沉一言不发,说道。
她说完这些以后南之涯仍是这幅样子,看起来没有任何评论想要发表。
南怜也不在意,继续说:“不用担心,我不是来继续跟你吵架的,是来向你道歉的。”
南惜眼睛亮起来,南之涯的也微微怔住。
难道说南怜终于想清楚了,准备跟南之涯和好了?
“苏妏的死和你无关,你没有害死她,之前那样说是我不对,对不起。”
南怜郑重地站起身,朝南之涯那边毫无犹豫地弯下腰去,笔直而利落的动作,在90度的位置停留两三秒后重新立正。
她还是面无表情,道歉时眼里的服输与愧疚很快就随她站直的动作一起消隐在眼眸深处。
“不过。”南怜坐下,又回到和母亲彼此平视的状态,“我还是没什么办法释怀你曾经对我们造成的阻拦和痛苦,也许我还需要一段时间消化这件事,所以我们就保持现在这样的生活状态吧,妈妈。”
南之涯并不意外。
她了解每个孩子的性格,知道南怜的执拗与倔强所在。
或许她不应该把这样的特质称为倔强,因为自己确实曾经逾越了底线做出不妥当的行为,这不是硬撑着不肯低头的倔,而是应对伤害必要的保护反应。
相反,南怜实事求是,因为误解自己向自己道歉,她是很坦荡的孩子。
南之涯正要说话,就被突兀响起的声音打断。
“房间收拾好了,慕小姐。”小李从客房里出来时还挺高兴,因为房间里很干净,都不需要她怎么收拾,“您随时可以入住。”
她说完这话才注意到客厅里不太对劲的氛围,几个主人都微妙地看着自己,好像自己中断了什么重要仪式似的。
她工资虽然还不错,但可禁不起扣啊!小李连忙开始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夫人,我没注意到您在谈事情,我这就离开。”
“……没关系。”
吓个半死的小李忙不迭跑了,可是沙发上的氛围完全变了个样,已经不是可以温馨讨论亲情的气氛了。
南之涯刚才想要说出的话,现在都默默吞回肚里。
好在南怜的注意力也被刚才的插曲吸引而去,她开始问傻站在原地发愣的慕析:“你要住在家里?”
又问身旁一脸不愿面对的妹妹:“你跟她一起住?”
……
南惜破罐子破摔:“不是啊,我不跟她一起住。”
“那她一个人住在家里,你反而出去住?真是奇怪。”南怜摇摇头,又开始喝茶。
南怜没和南之涯吵架,南惜趁乱偷渡慕析离开这里的计划失败了。
但是,万一南怜能帮自己美言几句呢?
妈妈现在最想做的事情肯定就是跟南怜和好,只要南怜说话……
“不是啊,不是借住,是她的底细被妈妈发现了,妈妈要关她紧闭不让我们在一起呢。”
她说得平静,南怜应声也平静:“这样?那妈妈现在的手段比当年还是要温和不少,只是把人关在家里而已,还是好吃好喝地供着。”
姐妹俩一唱一和地在南之涯面前大声密谋,好像她根本不存在似的。
南之涯也不说话,静静听着她们说话。
南惜一听南怜讲话,觉得不太对劲。
怎么好像把慕析关在家里还变成了好事呢?虽然她和苏妏的故事是很悲惨,但也不能因为这样把快乐建立在自己的痛苦之上吧!
“姐姐,你怎么不帮我说说话呀?”暗示无用,南惜只能恶狠狠地明示,“我可是还有几天就到发热期了,这种时候没有alpha怎么办呀?”
南怜马上皱起眉头,好似十分嫌弃。
五米开外的慕析都悄悄红了脸,可沙发上坐着的三个南家人却不动如山,慕析知道南怜的嫌弃只浮于表面,其实她才是深藏不露。
“你怎么这么不知道害臊呢,这种事情直接就当着大家的面讲出来了?也不怕妈妈说你的?”
说到这里,南怜话锋一转,语气里的惊讶和鄙夷全部消失殆尽:“噢,妈妈之前还主动帮你找过解决需求的alpha是吧,那就没关系了。”
现在提及这件事,尴尬的只有慕析和南惜两个人而已。
南之涯适时开口:“说到这个,当时你们两个就在一起了吧。”
用的不是疑问句而是否定句,根本不用南惜再狡辩,公道自在人心。
南惜是真的有事求南怜帮忙,但南怜只想嘲讽她。
不得已,南惜只得说出实情,告诉她南之涯答应自己的事情,关于证明慕析清白才能放她出来之类的。
也没说如果查不到会怎么样,难不成把人关一辈子吗。
南怜耐心听她添油加醋把事情说完。
南惜还是期待南怜能站出来说两句好话。
她姐也确实说了,只不过是帮南之涯说的。
“有妈妈亲自帮你查事情,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南怜伸出手来在南惜发顶上摸了一把,被南惜用力甩,没甩开。
“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们就安心等着真相大白吧。”南怜从南惜身旁站起来,起身时气质已经和来时有些不一样了。
还算不上豁达,可她心里此时确实平和不少,觉得和妹妹这样打闹,妈妈就坐在对面看着也很好,当下的时刻比曾经被怨恨充斥的曾经要好上许多。
她说:“太黏糊也不好,分开降降温吧,大不了就当情趣了。”
只待了一会儿,南怜就往外面迈步:“走了,保重。”
也不知道是在跟谁说话。
她走的时候带着南惜所剩不多的希望一起走了,她停住的时候也带着南惜死灰复燃的希望一起停留。
但南怜是因为南之涯的呼唤才停下脚步的。
南之涯望着她的背影,温声对她说了之前被打断而没能说出来的话:“看在你之前错怪我的份上,过年的时候回来一起吃顿饭吧。”
南怜顿了一下,继续向外走,离开门内几人的视野。
但她们都知道她已经答应了——
噢忘记说了!作者要开始忙期末了555,所以更新频率变成隔日更这样,闲的时候随机掉落加更~
等1月。
第75章 自我
南之涯一直定定地望着南怜, 直到她最后一点影子也消失在门外的寒风里,才收回视线。
这之后,她说的第一句话是:
“你准备什么时候进房间去?”
南之涯都没有回头, 后面跟着看热闹的慕析却激灵一下,小声说了句“我现在就去”,然后离开客厅、老实关上房门、把自己关禁闭。
像所有被迫分离的怨侣一样, 慕析离开前最后的注意力是和南惜纠缠,确定自己准确传达出自己的无奈和不舍后她锁上房门,把自己摔进柔软的床里。
正是适合被关禁闭的好时候,因为没有工作, 也没有什么正经任务要办。
嗯-
南惜看见慕析那快要能掐出水来的可怜模样,也不知道自己该生气还是伤心, 只能乖乖陪在南之涯身边,希望把这尊大佛伺候好了, 赏自己一个和情娘相见的好机会。
顺便,趁慕析不在, 她还得告诉南之涯关于S.Life的那些猜想,好给南之涯提供调查方向。
南惜还说了苏妏死因和她们之间的联系,也算向南之涯透露了南怜接下来要去做什么——
无非是找巫家算账、报仇。
南之涯认真地听, 南惜边讲边打量她的模样, 看不出什么情绪变化。
既然看不出,南惜就老实问道:“妈妈,你觉得我们的推论对吗?”
“我有一个问题。”
“是什么?”
两道锐利的锋刺直朝南惜扎来, 提及这件事情以后南之涯淡漠非常, 毫无同情地将人皮肉扎出血, 往空气里汩汩地流:
“你也说了苏妏是所谓的清道夫, 证明巫家有专人负责这类事件的善后工作。那么, 如果这些清道夫履职到位,为什么慕析现在还活着?”
南惜听懂了南之涯的意思。
前提共识是清道夫的存在正是为了灭口,把受过S.Life伤害的人都清除干净,乃至清道夫自身的存在也须被清理的程度。
而慕析活到今天,无疑是个大隐患。
“……慕析除了脑补受损,其他的身体机能都很正常,很健康。她们只需要清除她的记忆,再把她放回正常的社会环境里就好,这样少了麻烦,也少造孽……”
南惜感到自己的口齿有些不清,说出来的话也奇怪,都不能让她自己信服。
这种程度的辩白,显然不能说服南之涯。
南之涯摇头:“也留下被害人和曾经认识的人相认的可能性。而这样的可能性对于加害者来说是不能容忍的潜在威胁,所以她们才需要清道夫。”
“……”
整个大脑都在急剧升温,南惜呼吸变得急促,从那些千丝万缕却又紧密纠缠在一起的乱麻里奋力找着能应证自己的可能性:
“可是巫泉是个怪人,她追求所谓更高等的人类,高等级的慕析在她眼里一定是不能轻易放弃的那个研究对象,所以她留下慕析的性命……”
“在我这里,巫泉先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商人,然后才是医学家。”
南之涯有条不紊,游刃有余地拆解开南惜的论据:“她要追求更大的目标,就不能不在这一个人身上做权衡。何况……如果像你说的那样,巫泉因为舍不得这个独一无二的高等级alpha,她就不应该把慕析放出来。”
不等南惜再说什么,南之涯就率先切断她的后路:“是放出来,而不是慕析自己跑出来,对吗?你已经有证据了,被篡改过的学校档案就是最有力的证据,有人在帮慕析铺路。”
“如果整件事与巫泉无关,那又会是怎样?你冷静下来想一想。”
……
南惜眼眶已经通红,她狠狠咬着自己的下唇不松口,可最后也只能忍着泪点头。
她失魂落魄,才在心里燃起的希望就这样被南之涯吹成如同风中残烛一般的样子。最主要的,如果她的猜想不成立,那么对立面代表了怎样的事实,她一点不敢想。
更是不愿意想。
慕析没有被巫泉的人抓走,而是自己消失了……
这样的可能性,南惜一点都不想再看见。
但纵然南惜已经用尽浑身解数,那样的念头还是鬼魅似的钻进她意识里,在她耳边低语着、施加折磨。
“……妈妈,你说如果慕析当年真的是自己走的话……”南惜努力垂着头,不让南之涯看见她裹不住的泪水。
她们这些搞研究的,最信奉逻辑和证据了。正是因为太过信奉,所以南惜此时都没什么办法麻痹自己,只能面对其他可能性。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你会怎么做?”
南惜还是抬手抹了把泪,然后声如蚊蚋:“我还是想跟她在一起。”
“哪怕……哪怕一个人曾经是坏的,现在就不能变好了吗?”南惜很委屈,可又觉得自己说得有理,“她现在好就够了,我只想珍惜当下,不想纠结那些过去的事。”
“南惜!”
南之涯不得不严厉地打断她胡言乱语。
她对女儿这幅除了慕析什么都不管不顾的架势痛心疾首:“你听听自己都在说什么东西!不要说我了,如果慕析真的像你认为的那样好,听了你刚才的话都要觉得你胡闹!”
南惜不说话。
“……我都还没说她怎样,你就先觉得是她自己跑掉不要你了,你说你其实信她吗,你信自己吗?”
南之涯用力按着自己眉心,甚至开始怀疑南惜是不是故意为了气她才这么说的。
南惜空白一瞬。
随后反应过来南之涯的意思:“什么?就是说妈妈其实没觉得是她自己跑掉了?”
南之涯眼见她刚才哀愁模样一扫而空,又变得开朗烂漫起来,更觉得两眼昏花。
“你先不要说这些,我只想先问问你,现在到底是怎样的想法?我不希望自己的孩子会为了爱情丢失自我,成为别人的附庸。”
南之涯真的要生气了。
意识到这一点,南惜也笑不出来了,赶紧摆摆手掌准备认真严肃向她解释:
“妈妈放心,我信自己。我说想要珍惜当下,是因为我感受得到慕析现在真的喜欢我、对我好。这不是我对她的盲目信仰,是我基于自己感知做出的判断。”
“……”
刚才被南惜气得不轻,南之涯暂时还说不出话,就这么看着她。
“是真的。”南惜微不可闻地呼出一口气,“我一直记得我自己在这里,也许曾经差点迷失了,但现在非常清楚。我是偏激,我可以为了爱去死,但哪怕是要死,也不是因为她主导我,是我决定自己要变成偏激。如果我不愿意,没有人能逼迫我。”
其实,非要说的话,南惜一直觉得自己才占据主动。
慕析消失那次除外,其他时候两人里明明是南惜主导、慕析跟随。
“……听上去也没好多少。”
南之涯顺了会儿气,听到南惜这番不伦不类的表态才再度冷静下来。
如若不是刚才捏着茶杯的指节太用力到现在还在红,南惜也看不出南之涯刚刚气急过,这就是自己母亲的人格魅力所在。
“总之,慕析当时的事,我会去调查的。”
南惜没有放弃希望:“也不一定就跟巫泉完全没有关系吧,也许还有我们不知道的隐情。”
“当然,毕竟我们都不了解她,无法做出准确判断。”南之涯起身,准备走向书房,“其实除了刚才那两个疑点,你其他的想法都很很合理。”?
所以妈妈刚才不是在否定她,只是在合理发现疑点然后寻找方向而已?
不会是因为她自己心里太慌了,才失态成那样的吧?
“那妈妈刚才为什么那么说啊!明明就是有在诱导我瞎想的意思在吧?”
南惜扒着沙发边缘,冲南之涯的背影嚷道。
她的声音在空旷的客厅里差点喊出回声,也没听见南之涯搭理。可能她说中了,也可能妈妈已经不想搭理她了——
第76章 相隔
南惜独自在沙发上郁闷了半天, 一直待到肖恩忍不住来询问她是否需要第六杯茶,而南惜仍然点头说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