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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怜说:“小姐和管家的故事虽然不怎么常见,可我也年轻过,南惜。我理解你们,也不会阻碍你们什么的,你可以放心。”

她慢条斯理地靠在沙发上喝茶,好像随时准备站起身送她们离开的样子。

多可爱的年轻人,偶尔和她们说说话也不错。

南惜就知道她会这么说。

“那你还是问问吧,问完之后你会更理解我们的。”她坚持道。

“也可以。”南怜很由着南惜的性子,姿势一点都没有变,却还是顺着南惜的意思问道,“那跟我说说,你们是怎么好上的?”

“我们很久之前就好上了。”南惜说。

“噢?多久之前?”

“五年前,大学的时候。”

南怜手中的杯子骤然裂开,里面温热的茶水顺着裂掉的缝隙流淌出来,很快把南怜的衣服打湿一片,洇出暗色的痕迹。

她却好像一点都没有感受到似的,目光终于严厉起来,那样子和南之涯像了个十成十。

她问:“你什么意思?”

大家都知道,南惜大学的时候只交往过一个人,正是那个该死的人把南惜害得不轻,是个抛弃爱人的、彻头彻尾的人渣。

南怜当时和南之涯的态度一致,如果不是南惜以性命相要挟、不许她们去查慕析的身份,肯定会把那个渣a从天涯海角揪出来,让她知道伤害南惜会落得怎样的下场。

南惜握着慕析的手紧了紧,这次不是获取力量,而是安慰。

“就是这样,姐姐,慕析就是我当时的爱人。”

南怜的目光缓缓落在慕析身上。

慕析一直观察着两人的状态,此时南怜身上刹那间出现的敌意和怨恨几乎快要具象化、变成锋利的刀刃把自己割喉放血。

……起码南惜的家人真的很爱她。

“但是你先不要着急,姐姐,当时的事情是有隐情的,慕析并不是故意要离开。”

南惜快速地说出这句话,希望能够以此稍稍浇灭南怜的怒火。

她还是相信南怜的,她唯一敢吐露实情的南家人就是南怜,她们有类似的经历,南怜会理解她、支持她们。

南怜的目光仍然锁定着慕析,一点一点地打量,话却是对南惜说的:“当然有隐情,我现在也有些好奇了。”

“你不生气了?可是你看上去还是很生气。”

南怜狠狠剜了慕析一眼,终于转向南惜,眼里多了些许无奈:“我得先问问你,你真的确定慕析就是五年前的那个人?”

对面两人都疑惑极了。

她们没料到南怜会有如此反应。

“我当然确定。”南惜坚决道,“我不会认错的,她们就是同一个人,只是慕析现在失去记忆了。”

南怜没什么表情,终于把手里裂开的杯子放在茶几上,拿过纸巾开始擦拭自己的上衣。

用纸巾当然是没办法擦掉的,与目的相比,这样的动作更重要的是过程,是南怜厘清思路的手段。

“因为根据我所了解的,你五年前的爱人应当已经死了。”

她语气平静,说出来的话却像是一记平地惊雷,慕析尤其惊讶。

因为那与慕析之前的想法一致。

她忽然感受到自己身边的人变得僵硬,转眼望过去时发现南惜脸色很是难看,“什么意思?”

“南惜,如果说五年前你还不了解,那么你现在应该已经了解了。”南怜继续低着头擦衣服,语气平静,“难道答应了你不去调查对方,就真的不会调查吗?现在你知道她们是什么样的人了吧?做阴险花招和诡计最有一套,根本不需要告诉你,等你发现的时候她们早就已经做完了。”

“她们”,指的自然就是南之涯和关衍。

南怜说得没错,慕析能想象到那时候南之涯的控制欲,还有关衍的阴暗心思。

如果那时候她们背着南惜悄悄调查了自己,那也是完全合理的。

只是为什么,明明已经调查过了,在同名同相貌的自己前去南家应聘管家的时候,还是被录用了?

从南之涯的反应来看,她一定是第一次认识自己,而且把仇人留在身边也绝不是她的作风。

“你、你是说,妈妈调查过我,调查过慕析,然后发现她已经死了?”

南怜丢掉手中被沾湿了的纸巾:“正是如此。”

“这不可能!”南惜蓦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松开了慕析的手,把指甲深深掐进手心,“一,慕析根本没有死,她活得好好的,现在就坐在你面前。二,这根本不合理,如果妈妈调查过我们,那她就绝不可能用慕析做管家。”

南怜赞许地点着头:

“你说得没错。所以我才问你,你确不确定旁边坐着的是五年前的人。”

她勾起一抹笑,“还是,她只是个玩弄你感情的骗子,假冒成旧时爱人的模样,其实只是为了从你这里得到什么?”

南惜胸口剧烈地起伏几回,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慕析感受到,现在她必须得说些什么了。

她尽量保持着冷静,像之前那样理智专业地和南怜沟通:“大小姐,虽然不知道五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我绝对没有欺骗南惜,我愿意承受任何代价。”

“可是我根本不关心你会受到什么样的代价。”南怜看都不看她,嘴角仍然挂着笑,眸子却异常冰冷,“我只关心我妹妹,五年前她就因为这件事受到很大伤害,现在又成了这个样子。如果你真是那个人,你得为自己感到羞愧。”

“姐姐!她忘了!”

南怜十足冷静,冷静到显得不近人情:“那么,怎么会忘?为什么会忘?看起来对你刻骨铭心的感情在她那里并不值得一提,忘记不是什么轻松的事,南惜。”

南惜不解地望着自己的姐姐,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天灾人祸,这样无法阻挡无力抵抗的事情,怎么会成了人的主观意愿?

直到她发现南怜的眼睛。

虽然仍是平淡的样子,可睫毛却不住地颤抖着,她根本没有看上去那么冷静。

她恐怕也并不是针对慕析,而是在说着自己。

南惜知道的,南怜一直困于那件事和那个人的阴影里,现在正不自觉地把那份执念投射到她们身上来。

南怜去Z城是为了拯救自己,那么她也是——

第56章 空缺

南怜当时为了爱人和南之涯爆发冲突的时候, 南惜还是不太懂得爱情的年纪,还在中学里专注学业,思考自己未来要做些什么。

但她知道当时的冲突有多大多严重, 相比之下南之涯同意让南惜和慕析在一起,还送她们房子作为居住的地方,简直太仁慈了。

南惜面对南怜时会有些羞愧。

觉得是不是因为南怜曾经的抗争才有今天自己的幸运, 其实她是踩在了南怜的血肉上得到幸福。

尽管如此,在看出了南怜的心结所在时,她还是决定直指出来。

把尖刺从伤口上拔出来时会疼、会流血,可她知道南怜更怕的是时刻感受着尖刺存在的那种钝痛。

“姐姐, 请给自己一次机会。”

南惜在南怜身边坐下,轻轻抚摸着她过分僵硬的后背, 察觉到她的颤栗后将整个手掌都贴上去。

她说:“忘记没有那么难,你选择记住是因为希望未灭, 所以才会想要去Z城亲自查明真相吧。”

南怜不说话,看上去像是强忍着绷紧自己最后的姿态, 哪怕其实谁都看得出她内里已经决堤。

从某些方面上说,她很羡慕南惜,南惜似乎很快就不再介怀过去受到的伤害, 她和慕析在一起的时候是毫不掩饰的快乐, 她真的已经放下了。

……也是,因为她已经找回失去的了,而自己再也找不回。

但她不满的是慕析。在南怜看来慕析和自己一样都是曾经做错了事情的人, 可是慕析没有背负着任何压力, 甚至和南惜一起来找自己。

因为失忆吗, 忘记果然是一件好事情。

所以如果忘了, 那就应当忘得彻底一点, 不要再试图找回什么让自己痛苦的东西。

“南惜。”

南怜干涩地开口呼唤妹妹。

她身上很冷,冷到南惜有些不忍地环抱住她,想要把热量传递给她。

南怜僵直的身体在妹妹的怀抱里一点点软化。

“如果你真的认准这个人了,我不能反对。”

“受到伤害的是你,现在你选择原谅,我不能替你决定继续怨恨。”那样就和她最讨厌的那个人一样了。

南怜抬起手,触到南惜的肩膀:“可是我仍然不建议你们去Z城。”

“为什么呢?”南惜乖顺地问她。

“因为不会有好处。”南怜只跟南惜说着话,“家政大学在Z城,你也想去研究过去的事吧?从结果倒推,你觉得会有什么好的过程导致一个人失忆消失?那样会让你们都痛苦,所以没有必要。”

南惜不说话,静悄悄地听着,像个陪伴着小主人的洋娃娃。

“这是我用亲身经历总结出的告诫,一定要好好想一想。”

南惜和慕析离开了南怜的办公室。

出门之后她们就再也看不见南怜的样子了,只能依稀看见那个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的人影,不知道她还会像这样坐上多久,心里什么时候才能好受一些。

南怜的秘书将她们送下楼。

因为这件事比较特殊和隐秘,她们没有让司机来送,而是由慕析开车到达这里。

返程的路上没有人说话,慕析专心掌握着方向盘,脑中一团乱麻。而南惜靠在副驾驶座上,表情也带着浓烈的茫然。

“慕析,我越来越觉得感情是一种很危险的东西。”

南惜低声说:“它把我的姐姐害得快要枯死了,她那样曾经生命力旺盛蓬勃的人,现在变成阴郁的样子。十岁的时候我想都不敢想还有这种事情,我只觉得姐姐和妈妈一样是无所不能的人。”

慕析听到南惜的话。

今天一整天她都很少说话,事实上从安娜医生对她做出了那样的诊断之后,她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内里其实一片空虚,大片残缺的记忆让她成了一个单薄的人。

难怪之前的几年她能够无知无觉地度过如同机器一样规律运转的生活,日复一复做相同的事情、承担不那么合理的高体力劳动,却没有感觉到一点的不公和委屈,就像她也很难感觉到兴奋和幸福。

意识到这点之后慕析感到害怕,世界上本来不应该存在她这样的人,人到底不是机器,不是能做的事情、干的活越多就越有价值。

她的内心贫瘠到很难容下情感的存在,干裂出一道道巨大的缝隙,却连小季那样明显单纯的暗恋都难以容纳。其实她是无趣的、无聊的,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地孤独着。

现在她终于爱上南惜,南惜的情感丰富而又直接,从来不吝于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哪怕是感情。

当慕析和南惜待在一起时,她更加强烈地感受到自己有多么不堪。

……也许不是不堪,她只是不足,不足以和南惜这样好的人相配。

南惜说要和她一起去Z城找寻当年的真相时,对于慕析来说也是一种希望。

与南惜那样对于真相的执念不同,慕析只是想着说不定通过真相的触发,她可以找回丢失的记忆,包括曾经那些炽烈的情感,真挚的感受。

像是灵魂的某块碎片一般,说不定真的能让她变得完整呢?

现在南惜在她身边,说觉得感情这种东西很可怕。

慕析想,人们总是受困于自己拥有的东西,比如感情,比如缺失。

“……可是我觉得,说不定也正是因为感情,才让你姐姐活下来。”她很认真地回答南惜,心里也确实是这样想的。

“嗯?我不明白,你说得好奇怪。”

慕析正开着车子,南惜不方便扑到她身上去,就隔着半米远摇头晃脑地各种打量着她,一双眼睛止不住地转。

“其实你今天也很奇怪,好像突然变得很深沉,你不会在思考结束我们的关系吧?”

……看,被困于情感产生的患得患失。

即使在开车,慕析还是很迅速地扭头看了南惜一眼,说:“没有,绝对不是在想这件事情。”

“噢,那就是在想别的事情?”南惜继续做个好奇宝宝,皱起鼻子使劲地嗅,仿佛能嗅出慕析的想法,“姐姐说的那些话你怎么想?正好我很需要知道。”

慕析专心致志,可好像又有些心不在焉。

“她说了很多话,你指的是哪一句?”

“其实她有不少话都发人深省,每一句都值得我们仔细考虑。”

南惜被她逗笑了:“你在说什么呢?我就说你今天很奇怪,那显然我指的是姐姐说的最后一句话,关于我们到底要不要去Z城,要不要自讨苦吃地去让自己感到痛苦。”

她被南怜那样认真的态度说得有些动摇。

因此需要再听一听慕析的看法。

其实南惜从一开始就想着不要纠结于过去,只是现在慕析的脑损伤让她想要重新探寻。

如果慕析自己也想往前看的话……

“其实我很想吃这份苦。”

终于等到一个红灯了,慕析可以停下来好好看着南惜,“你知道的,在你妈妈手底下我吃过不少苦,所以现在……可能养成了爱吃苦的坏习惯。”

实在是太奇怪了。

但是慕析这样一本正经说着玩笑话的样子又太可爱了。

南惜决定先把要商量的事情放一放,先享受当下的这一刻,“是吗?让我尝尝看有多苦。”

趁着等红灯的这几十秒,她们交换了一个短暂又缠绵的吻。

南惜也得到答案,慕析是个大骗子,她明明一点都不苦,是世界上最甜的东西。

绿灯亮起前的三秒钟,慕析适时与她分开:“回家再说。”

她继续稳当地开车,只剩湿润着的嘴唇提醒她们刚才都做了什么。

“这么说,你还是想去Z城的。”吃到糖以后的南惜心情好了很多,放低副驾驶的座椅,躺在上面优哉游哉,“那我们去吧,不管好坏都接受,怎么样?”

“还跟你姐姐一起去吗?”

南惜点头:“对啊。她那样说,其实就是同意了,如果我们执意要跟她一起去的话也不会拒绝的意思,我很了解她的。”

“嗯……”

慕析又陷入漫长的思考。

南怜对她显然还有敌意,只是看在南惜的面子上不会把她从前往Z城的车上丢下去。

她当然十分理解,而且从她个人来讲其实对南怜很是同情,这不算是问题。

但是,自己好歹也是个SSS级的alpha,如果当年有人能把自己搞成脑损伤,这次南惜一起去的话会不会危险?

说到底,为什么事情的真相要去Z城找呢,她是从A城消失的,说不定真相一直都在她们身边呢。

……

千头万绪,在即将驶入新居大门前都化成了一句:

“要不要试试在车里做?”

连南惜都被她吓了一跳,从躺着的姿势弹起来,惊疑地撇下嘴角:“啊?”

“要吗?”慕析理智分析道,“如果要的话,我就把车开去别的地方,这附近有不少没有人烟的树林……不用的话,我们就回家。”

虽然不知道慕析为什么突然这么主动,但南惜还是乐开了花,点头如捣蒜:“要要要!”

她贴心地指示慕析:“去换一辆车,这辆平时是司机在开,换那辆白色的,不会有人碰。”

于是两人把车开回家,又把车开出来。

南惜已经摩拳擦掌了,趁着慕析换车的功夫紧急回卧室里、把包里偷偷藏着的那件衣服也顺出来,准备再给它添一层纪念意义。

所以当慕析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停车后,南惜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当着她的面换上那件破破烂烂的衣服。

慕析脸马上红了。

虽然衣服坏了,但好歹功能还在的嘛。

“我今天好喜欢你呀,虽然你很奇怪。”南惜终于可以扑向慕析,“那我们快点开始吧!”——

明天休息后天见!

第57章 反思

慕析和南惜徜徉在同一片欲念的海洋里。

浪潮不断翻涌、不可名状的思绪逐渐叫嚣, 而后又都化作汹涌的水,把她们全部吞没进去。

很快就全部被淹没了,从头到脚, 没有一寸皮肤幸免。

好在哪怕已经沉溺于深深的海水里,她们也时刻紧握双手,以防迷失。

……

南惜昨晚就睡眠不足, 现在已经紧闭双眼倒在副驾驶上,呼吸安稳。

慕析尽职尽责地负责善后工作,清理完毕后把早早褪下的、完好的衣服替南惜重新穿上,然后是自己。

车上倒是没怎么遭殃, 慕析很有先见之明地提前做了一些措施防止污染车座,就是为此牺牲了自己的一件外套, 还好那件外套并不昂贵。

她让车子就这么停在静谧的树林里,轻手轻脚地打开车门下去走走, 站在小河边上呼吸新鲜空气。

名贵房产的好处之一就是,它们附近的生态环境总是相当不错, 随便走一走就能找到散心的地方。

多亏南惜,让自己在这个年纪住上这样的房子。

慕析刚站了十分钟,她的金主就发来消息, 慕析低头查看:

“睡完就跑?跑到哪里去了?”

她回复“马上回来”, 就开始往回走,很快回到南惜的车子旁边,看见南惜正趴在车窗上, 眯着眼睛看自己。

慕析不知道自己背光走来的样子很值得揣摩, 因为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也就难以判断她是怎样的情绪。

本来慕析以为, 南惜是不会为爱人情绪而轻易焦虑的人, 因为迷恋她实在太容易了。

但是等她绕到驾驶座那边、上车之后,南惜却忽然开口说道:

“你知道吗,其实我之前很怕,怕你消失是因为对我不满意。”

“嗯?”慕析缓缓地眨眨眼睛,“我不明白。如果我的性格一直没有发生变化的话,那么如果我有哪里不满意,应该会尝试着提出来解决。”

而且南惜能有什么让她不满意的地方?南惜能看上自己都算她得烧高香,她还敢不满意南惜呢。

南惜摇摇头,拥住怀里那件黑色的衣服,好像陷入什么回忆里去。

现在慕析稍微有点习惯那件衣服的存在了,尽量对自己说少给视线就好。

……还是很难啊,但是用完就嫌弃的话又显得自己很没有道德,到底要怎么和它和谐共处呢。

这时,南惜又开口说道:“因为是很难以启齿的事情,所以如果你不好意思说出来而是直接走掉的话,也有这样的可能性。”

慕析原本一头雾水,可是不知道怎么的,看着南惜捧着那件衣服凝神沉思的样子,她又电光火石之间福至心灵,脑海里顿时出现一个大胆的想法:

“你说的这件难以启齿的事情,该不会是……”

南惜眼中浮现出些许幽怨。

这种情绪很少会出现在她的眼睛里,南惜总是很直接、开放,有话直说,几乎不把情绪留在心里发酵。

足以见得这件事曾经确实困扰过她。

“很聪明嘛,竟然猜到了。”南惜幽幽道,“没办法,毕竟你消失在你第一次标记我的第二天,很难不让人多想。”

“……不是。”

慕析难以置信到有些语塞,“你怎么会这么想?你,你,你这么好,怎么会这么觉得?”

南惜忧郁地仰起头看向天空,单薄的侧影看上去非常可怜、惹人心疼。

“我也不是从一开始就那么优秀的。”她含蓄、委婉地说道,“你应该理解,第一次尝试什么事情的时候难免会束手束脚、放不开、紧张,压力越大就越容易出问题。以发展的眼光来看的话,我当时确实不怎么样。”

慕析仍然难以置信。

南惜竟然还会有这种类似于自卑的情绪,还是因为这种事情。

准确地说,还是因为自己。

是该说关心则乱吗,当投入的情感太多太真挚,就容易让人丢失自己。

南惜也抱有同样的看法:“也许是因为太在意了,还因为当时想破脑袋也想不出你为什么要走,排除了其他的可能性之后……剩下的这个哪怕再离谱,也不得不纳入考虑范围呢。”

慕析羞愧地低下头:“如果真的是因为这个原因,那么我就是一个很坏很可恶的alpha。”

她话音刚落,南惜就深有同感地捏紧拳头,一下子变得很是愤愤不平。

南惜声音恶狠狠的,自下而上这样危险地看着慕析。

“所以你就知道那时候我有多讨厌你了吧!当时我就发誓,如果让我找到你的话,我一定会让你掉一层皮,得让你这样的渣a后悔才行,真是太可恶了、太可恶了……”

她虽然现在模样凶狠,但慕析已经经历了这么多事,知道即使南惜找到自己,也不会真的让自己掉层皮。

她是个很善良的女人,虽然有时候嘴硬。

不过南惜此时显然已经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了,慕析不得不开始安抚她:“不是那样,不是那样,现在我们知道不是因为那种原因了,南惜不要生气。”

她轻轻顺着南惜的背,这招很快就起了效果,南惜眼中的怨念迅速消退下去,而且马上变成得意洋洋的样子。

“那当然,现在我可以百分之百确定自己有多好,所有方面。”南惜扬起下巴,“我早就不是那个患得患失的小女孩了,就算你现在要批评我,我也不会听。”

……好像走向另一个极端了。

慕析也不知道这句话的槽点应该放在哪里,不过南惜重新变得自信总是好事情,她这样好的人就该永远自信,偶尔听不进去批评大概也没什么所谓吧。

慕析不知道自己也变成了有点极端的样子。

白色的车子从绿色的树林里行驶出去,等回到家里时刚好赶上午餐时间,艾米莉带着一排人在门口迎接她们回来,就像慕析曾经做的那样。

慕析一点都不习惯这样的身份转换、阶级跨越,可是要跟南惜在一起的话这些都无可避免,她努力尝试克服这样过分幸福的烦恼,避免让它变成矫情的样子。

由于是新主人入住后的第一餐,家政人员全都相当认真,菜式准备得比南家都还要好。

而且艾米莉还在旁边注释:

“由于还不了解您的喜好,我们尽可能多的准备了不同菜式和风格,希望您餐后可以为我们提供改进建议,我们一定会尽全力做到让您满意。”

主要是对南惜说的,南之涯把房子送给她,她才是这里的主人。

当然,为了体现对南惜配偶的尊重,艾米莉紧接着也提到了慕析:“考虑到慕小姐曾经是非常优秀的管家,对我的工作可能有许多指导意见,还希望您可以不吝赐教,让我更好完成自己的工作。”

她说话时一板一眼,虽然姿态很低,却没有半分讨好谄媚的意思,反而显得很是专业。

如何把握好对于主人的态度,也是管家需要不断修行的课程。也不知道这位艾米莉管家私下是什么样的人,不过面对主人时表现得如此出色,慕析竟产生了些许惺惺相惜之感。

“谢谢你,不过你的工作做得非常出色,是一位非常好的管家,我的能力并不在你之上,还请不用谦虚。”

艾米莉嘴角出现一抹笑,她再次俯身示意,然后走到南惜身后待命。

其实她也年纪不大,四十左右的岁数,对于现在的家政行业来说是黄金时期。

很可惜南惜对于管家的职业细节不感兴趣,也许因为上午消耗了不少体力,她很快开始大快朵颐,连话都没有和慕析说上几句——

第58章 胆怯

南惜对于南怜的了解, 几天后就迅速被验证。

南怜发来一条消息:

【明天下午一点出发Z城,如果你们仍然想的话。】

慕析与南惜迅速做出反应。南惜还在A大实验室,慕析就开始准备两人的行李, 这次的风格是尽量精简,毕竟不是去旅行。

这几天两人生活都是这样,慕析收获了毕业以来除易感期外最长的一个假期, 在家里悠闲了好几天,除了像之前那样接送南惜上下班就没有其他任务。南惜下班以后两人会出去散步、约会,日子从没有这样舒心。

有一两次南惜问慕析,自己不在家的时候她都在做什么。

慕析认真思索了一番, 发现那些事情都是过去从来呗自己忽略的“偷懒”,比如她买了军事书籍回来读, 在网上做攻略盘算着接一只小猫回家来,猫尾巴还没见到却已经下单不少猫咪用品。

南惜就告诉她, 其实曾经她们有一起喂养过两只猫,等她想起来了, 一定会觉得不可思议。

慕析很期待那样的记忆,收拾行李的时候也格外卖力,收拾完就静静坐在家里等南惜回来。

第二天下午见到南怜的时候, 南怜比她们两人都要冷静得多。一身黑衣加上墨镜, 打扮得像是要去参加谁的葬礼。

她薄唇抿成一条细线,看见南惜两人并不意外,还示意助理帮忙把她们的行李送上车子去。

只不过有一点, 就是南怜拒绝与她们两个同乘一辆车去机场, 飞机上座位也离得远远的, 尽管她早早就把这架飞机包下, 除随行助理外乘客只有她们三人。

南怜宁愿主动去坐经济舱也不愿意跟她们坐在一起, 慕析一开始以为是因为她仍然讨厌自己。

可事实应该并不是如此,南怜比她想象的要大度得多,甚至在她路过时主动邀请她:

“据我所知你现在应该是无业状态,如果有兴趣的话,可以来我这里做管家。”

“谢谢你,不过大小姐不是已经有管家了吗?”慕析受宠若惊,可还是忍不住问道。

南怜冷笑一声:“很久之前就开除了,她任由白苒进我的书房,我不会留这样的人在身边做事。”

白苒。

许久之后再听到这个名字,慕析竟然觉得有些陌生。

之前的记忆此时开始在脑海里涌现,慕析想起那个在夜幕里拿刀指向自己的女人,想起她疯狂的脸庞和泪水。

她说她发现了南怜白月光的东西,果然和霸总小说里写的一样,这种东西一般都会被放在书房里。

慕析踌躇片刻,将语气尽量和缓:“我能问一问白苒现在怎么样了吗?”

“我不清楚。”南怜眸中一片漠然,完全是在说不相关的人的模样,“我没有再见过她。”

也就是说,任何可能性都有可能在她身上出现。

当时闹得这么厉害的女人,后来竟然一下子就无影无踪了啊。

慕析心中唏嘘不已,她没再询问关于白苒的事情,准备告辞回到南惜身边去。

南怜又主动询问:

“你已经有之后的打算了?”

“是的。”

去读一个军事战略的学位,就像南惜建议的那样。

南怜简略地点了一下头,没有再问她具体的打算,又戴上墨镜:“祝你顺利。”

她这句祝福应该是真心的。

就算不是,慕析也愿意把它当成真心的去听。

慕析向她道谢,回到南惜身边去。

Z城几乎是全国范围里距离A城最远的城市,地方也小,慕析当年在家政大学读书时没少听同学们抱怨偏僻的地理位置。

慕析还是有些心气的,毕业之后就往最繁华的A城投递简历,硬生生从最偏僻的地方来到南家当管家。

当时她的想法是多看看世界,也多和书里的剧情牵扯一些关系。

现在看来,那些所谓的“剧情”大概就是被她损伤的大脑处理过的记忆而已。

却没想到三年之后再回到Z城,不是为了来看望曾经的老师同学,而是来办这种奇怪的事情。

慕析和南惜感慨了这句话,南惜听罢放下手里的文献,认真对她说:“慕析,不用失望,反正我们肯定还要去找你的老师们的。”

“而且如果事情顺利,说不定我们还可以在这里旅游几天,我还是第一次来Z城。”

南惜以为她想念曾经的学生时代,想念这座城市,所以想要安慰她。

但是慕析却羞于启齿,其实她不仅对这座城市没什么深刻印象,就连对家政大学、老师同学们也是如此。

南惜时隔五年回到A大,起码还有一个童桉桉陪在身边,但慕析在家政大学却找不到能说上话的朋友。

她暂时不想向南惜承认自己情感上的缺失,打着哈哈带过这件事,说自己准备睡觉了。

南惜没有生疑,还递给她自己放在包里的眼罩,说快到的时候会叫醒她-

Z城在北方,气候比A城要冷一些,此时已经入冬。慕析来之前就叮嘱南惜添上的外套此时派上作用,下了飞机以后抵御片刻机场的寒风,又在几人迅速进入来迎接的车辆之后再次被抛弃。

南怜不做停留,车辆在半路就和她们分开,应该是去办自己的事了。

她们并不多问南怜那边的情况,就像南怜也没有过问她们准备去做什么。

如果南怜问的话,南惜会如实告诉她,她们会先去酒店放置行李,稍事休息后前往慕析的母校家政大学,也许过去熟悉慕析的人会知道一些事。

从她们抵达酒店开始,慕析就变得沉默。

其实慕析这几天一直都有些奇怪,南惜一开始不敢确定,直到现在离Z城、离家政大学越近时慕析就越奇怪,她才确认慕析在为什么不安。

南怜留给她们一个当地的司机和一辆车,司机大概也提前被吩咐了少说话多做事,一路上除了开车什么都没有做,只是根据指示把车往家政大学开。

车子在家政大学门口停下的那一刻,南惜握住慕析的手。

就像几乎所有学校那样,家政大学门口的小吃街人来人往,学生们三三两两买着食物,小摊上升腾起的水汽因为环境温度低凝结成白色模样。

大学生们没有带着空调的车坐,有不少人甚至穿上了羽绒服,不过体质好的alpha慕析当年是最晚换上羽绒服的那一批人,凭借一件卫衣在人群里脱颖而出。

慕析还没来得及将这一幕与记忆中重合,手就被南惜握住。

她有些迟疑地低头看向两人的手,“……嗯?”

“如果你不舒服的话,我们就再过一会儿进去。”南惜认真地对她说,“或者不进去了。”

慕析一时无言:“可是,我们已经来到这里了。”

“可是你害怕进去。”

南惜就这样果断地说出了困扰慕析好几天的情绪。

害怕,没错,就是害怕,她对这个地方感到胆怯。

慕析不说话,又将视线转向车窗外那群热热闹闹买着小吃的大学生。

她们没有什么好让自己好害怕的。

她害怕的不是她们,也不是家政大学。

……“南惜,我得先告诉你。”慕析羞愧地低下头,被南惜握住的手僵硬地静止着,“我在学校里没什么朋友,也从不和老师打交道,所以我们可能什么也问不到。”

南惜望着她的眼神满是温柔:

“我也是一样的。”

“不一样。”慕析带着执拗强调道,“童桉桉就是最好的例子,她很关心你,从上次她和我的谈话就能看出来。”

南惜无奈地笑了,把手从慕析手上拿开。

在慕析快要开始觉得冷的时候,她又双手挽住慕析的胳膊。

“但是我在学校里的时候,跟她真的一点都不熟。是回国之后俞教授组织的那次聚餐,就是你送我去的那次,我们才第一次说话。”

“这不妨碍我们现在仍然成为朋友。”

“小童学姐说她五年前就知道我,经常听到关于我的事情,还有你。”

“所以她当时看到你惊讶的时候,我还很匪夷所思。”南惜说到这里时忍不住笑了,眼睛亮晶晶的,“我很奇怪为什么她会知道我和你的事情,后来她告诉我都是听说的,学校里有很多关心我们的人。”

慕析脸上满是茫然,这让南惜不得不停下来,仔细向她确认:

“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有很多人喜欢八卦……?”

“才不是。”南惜笑骂她,“我是在说,我们慕析这么厉害的人,在学校里一定也有很多人在默默关心你,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慕析不说话,南惜的理论有可能是真的,但她不敢相信。

以现在的眼光审视过去的自己,她那时候太过沉闷寡味了,就算有人在意到她……又怎么会是正面的印象。

这还是自南惜认识慕析以来,看见她最胆怯的一次。

很快南惜就觉得这样不行,如果放任慕析这样咀嚼思考的话,恐怕是会等到人先抑郁下去,而不是想明白什么蝴蝶自来的道理。

“不行,我改变主意了,我们必须得进去。”南惜理直气壮地反悔,把自己刚才的话全部撤回。

她开始带着慕析的胳膊往车外挪动,望着外面的小吃街,语气充满期待,“慕析去给我买点好吃的嘛,飞机上的东西好难吃,我早就饿得不行了。”

胡说,半个小时之前南惜还在夸赞飞机餐做得好。

但是慕析只得跟南惜一起下车去,来到一个卖冰糖葫芦的摊位前面,挤在一群大学生中间跟老板问价。

南惜跟在她后面,看着慕析费劲地从老板口音里分辨出自己能听懂的字眼,捂着嘴巴偷笑。

她真是太重要了,慕析没了她可怎么能行——

周末的晚上没有睡好,后面哪怕白天都像是被强制关机了,,

宝们一定要注意休息呀,吃好睡好做好保暖!

第59章 熟人

慕析挤在一群大学生中间, 来上家政大学的多是omega,她比大家高了不少,因此觉得挤她们的话很不好意思。

买冰糖葫芦的人络绎不绝, 来来往往的人潮把慕析裹挟在其中,她只好隔着三四个人向老板问价。

可是老板说的方言她又听不懂。

因为脸皮薄不想挤人,慕析后面已经有好几个人偷偷溜到她前面去, 举着糖葫芦离开。

当又一个人试图从慕析身边钻过去,还顺带着推了慕析一把的时候,她终于忍无可忍,长臂一伸拦住那个鬼鬼祟祟的人影, 看着她:“不好意思,是我先排队的。”

虽然这里似乎根本就没有“队”。

学生们还没走上社会, 总归是容易怕的。见慕析个高又面无表情的样子,气势马上弱了下来, 乖乖缩回慕析后头去。

摊位前拥挤着的其他人也都竖着耳朵听,一个个比兔子还要灵敏。虽说不至于主动给慕析让条道, 但也尽量离她远点,免得惹了这个貌似脾气不好的人。

历经千辛万苦后,慕析买到冰糖葫芦, 把它交到南惜手里。

南惜满意地瞧着手中晶莹漂亮的糖葫芦, 率先把它递到慕析嘴边:“你买的,你先吃。”

慕析对糖葫芦不太感冒,而且还挺惧怕里面也许会很酸的山楂。

不过她还是咬下一颗冰糖山楂, 在南惜期待的目光里缓缓开始咀嚼。

山楂不太酸, 配合糖衣融化成的甜水一起酸甜可口, 慕析把它们咽下去。

“好吃吗?酸不酸?”南惜兴奋地问她。

“不酸, 很好吃。”

“太好了。”南惜把剩下的糖葫芦收回来, 放心地咬了一大口,“那我就不客气了。”

原来是在拿她试毒。

南惜不会也根本不喜欢糖葫芦吧,只是找个由头让她活动活动而已。

她们站在校门口,慕析看着南惜吃糖葫芦,等她慢悠悠地吃光、再擦擦嘴巴,最后自然地挽上慕析朝学校里面走。

慕析没有感觉到任何不对,顺着她的动作迈步走进学校。

南惜问:“没那么害怕了吧?”

“嗯。”

人活在世上就像一串糖葫芦。

大不了被碾碎然后吃进肚子,其他也没什么。

慕析与南惜并肩在家政大学里行走,毕业三年多,教学设施没有变样,却也多了一些新东西。慕析原本以为自己对这里没什么留恋,此时眼睛也忍不住到处看看,试图找到能证明自己在这里生活过的印迹。

“那棵树,长得很大对吧,我经常在树底下坐着。”

“上课基本上都在这栋楼,有些选修要跑得更远,宿舍楼走到教室二十分钟,很多omega早上都气喘吁吁的。”

南惜咯咯笑起来:“我早上赶着去上课的时候就经常喘。”

她也试图想象着慕析在这里生活的样子,可是每次脑海里才浮现出慕析的脸,后面的背景就成了A大。

记忆里的场景才更真切,那是想象所比拟不了的。

可是那些想象对于慕析来说又才是真切的,所以南惜陪在慕析身边,听她介绍校园里熟悉的事物。

“这个雕塑很有名,不过雕的人你应该不认识。”

“这家面包店不如前面那家,我喜欢它们的贝果,待会儿可以过来买。”

“这是我们食堂,不好吃。”

“这个也是,也不好吃。”

“这是教过我的教授。”

她们从一个胡须斑白的老头身边走过时,慕析无意识地这么介绍道。

南惜停下来,看看慕析,再看看那个老头。

慕析还没有意识到她们已经找到了目标,仍然抬脚往前走。

还是白胡子老头听到慕析的声音后狐疑地停下脚步,转过头来看到慕析的侧脸,两眼一瞪:“慕析!”

慕析闻声止步,纳闷谁会认识她,转脸却看到熟悉的严肃面孔正对自己吹胡子瞪眼:

“孙教授!”

“见到我就这么走过去了,没礼貌!”孙教授板着张脸,却忍不住瞟了微笑的南惜一眼,问道,“这是,带着女朋友回学校看看?”

南惜落落大方地朝孙教授伸出手:“教授好,我叫南惜。”

两人握了手,孙教授露出一抹笑,看上去似乎很喜欢南惜。

他调转了原本的方向,招呼两人:“走呗,去我办公室,咱们去叙叙旧。”

“孙教授,您刚才好像是要出校门呐?”慕析谨慎地问他。

孙教授又笑了一下,大步迈开:

“不管他们喽,我得跟我的得意门生好好聊聊。”

南惜碰碰慕析的胳膊,朝她眯起眼睛坏笑,那意思是,“我说的没错吧?”。

——“一定也有很多人在默默关心你,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慕析不敢确定,因此她选择先跟上孙教授看看。其实孙教授还能认得出她,她心里已经很开心了。

如果没有记错,孙教授的办公室应该是又升级换新了。在读期间慕析没来过几次,却也敢肯定这里当时没那么豪华,看来学校对教授还是很照顾的。

“前几年怎么不回学校来看看啊?”孙教授才一坐下,就板起脸来对慕析说话,那副严肃模样让慕析顿时开始心虚,有点像是当年上课睡着被教授发现,点名为难她回答根本不可能答上来的问题。

慕析悻悻道:“教授,我这三年工作一直抽不开身,也是最近才有空到处转转。”

“忙!忙点好啊。”

孙教授看向南惜,“你不知道吧,慕析在读的时候可是我们老师的心肝,实在太优秀了,每门课都是第一,聪明又踏实肯干,我们都说她一定能去有头有脸的人家工作。”

南惜含笑点头,其实没人比她更知道慕析有多优秀,而且慕析也确实来到了这个国家最有头有脸的人家之一工作。

虽然现在被辞退了。

“还没问你呢。”孙教授神神秘秘地凑向慕析那边,“你后来的工资是多少啊?我帮你看看低了没有。”

慕析也学着他的样子神神秘秘低下头,小声对他说了个数字。

“嚯!”

孙教授一双小眼睛马上就睁大了,“可以啊慕析,能出得起这么高的薪水,恐怕你的雇主说出来大家都认识吧!不过如果是慕析的话……嗯,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再次转到南惜那边,一副生怕南惜不知道这是自己学生的语气,“她的管家技能几乎都是我教的,我最清楚她有多少本事了。这雇主也是有点眼光,一般人不会雇佣alpha做管家的,只有胆大心细的雇主才能聘用到这么好的管家!”

“慕析确实是我见过,最优秀的管家,您教得真好。”南惜真诚地夸赞道。

孙教授被夸得飘飘欲仙,嘚瑟了好一会儿才又想起什么,问慕析:“那你现在怎么有空回Z城看我的?工资这么高,被扣一天都很亏啊。”

慕析很想说,第一,其实她这次来不是为了看他。

但是教授的颜面肯定不能扫,她绝对说不出口的。

她说了第二点,“孙教授,其实……我已经不再做管家了,而且以后可能也不会再做管家了。”

至于原因,她真的说不出口,说出来了会被教授当成笑话讲给学妹学弟们讲十年,就像自己曾经在课上听到的许多前辈们的笑话一样。

孙教授听到慕析这样说,一开始很惊讶又很不解地望着她,但随后也慢慢释然。

他知道每个学生的选择不同,也有很多人从家政大学毕业却并不从事家政工作,但他私心里还是对慕析的选择感到些许遗憾。

因为慕析刚才说的工资实在太高了。

“唉,好吧,天下无不散的筵席。虽然可惜,但是你综合能力很强,如果走了其他的道路,也一样会有建树。”孙教授感慨着,“其实一开始我们也都很吃惊,等级这么高的alpha转来我们学校学家政了。好在慕析后来学得很好,很出色,证明了不是只有omega才能干家政,alpha做管家一样是很专业的。”

慕析被他说得有些热泪盈眶。

正如孙教授所说,慕析一开始与家政大学的所有人都格格不入,因为她是alpha,而大家心目中做这行的都是omega和beta居多。

她用很长的时间和很多努力才证明自己,成为学校的佼佼者。尤其是在某些需要极度专注和细致的课程里,慕析甚至还闹过一点笑话,好在这些都过去了。

慕析动容道:“谢谢您教授,很感谢您的教导……”

而一旁的南惜却早早蹙起眉头,敏锐地捕捉到孙教授话语里的关键信息。

她看了慕析一眼,见慕析仍然沉浸在感动中无知无觉,开口问孙教授:“教授,您刚刚是不是说,慕析是转学来这里的?”

“是啊!大二才转来我们学校,我印象很深刻呢,因为实在太罕见了,我的教育生涯里也只见过慕析这一个例子啊。”

“您记得她是从哪里转来家政大学的吗?”

南惜神色实在太过认真,孙教授有些困惑,却也帮她回忆起来:“嗯……慕析没有说过,这种消息是保密的,只有学校的档案里有。不过,我们国家在高等教育期间的转学只能从高等学府转向低等学府,慕析之前的学校应该很不错吧。”

“对呀,你当时是从哪里转来的?怎么你女朋友都不知道呢?”

孙教授用开玩笑一样的语气发问,但两个人都没有笑。

气氛明显不对劲,孙教授也笑不动了,发觉两人状态显然不像是来看望自己,来看望自己的学生就没有这么深沉的。

虽然无奈,但既然慕析有事找到了这里,他就希望自己能帮到学生一些:“发生什么事情了?”

“教授,如果可以,我能看看学校的档案吗?其实我不记得来学校之前的事了,这次来就是想找关于过去的线索。”——

第60章 消失

胡子花白的老头带着两个年轻女人来到家政大学的教务处, 朝座位上昏昏欲睡的人点点头。

那人被吓得一激灵,脸上顿时堆满笑容:“教授来了,主任已经跟我说过了, 您来看看吧。”

说罢,他还怕上了年纪的孙教授不会操作系统似的,贴心地把输入页面打开, 这才甩着膀子晃出办公室,假装什么也不知道。

“你们也是赶巧了。”孙教授一边往搜索栏里输入慕析的名字,一边对她们说,“要是早来一年, 我跟校长还没那么熟,说不定她们就不让你看这种保密档案。”

屏幕正中的圆环转了两圈, 接着出现慕析的个人档案。

青涩的、面无表情的大头照挂在右上方,慕析尴尬地偷瞄南惜一眼, 发现她认真又专注地盯着下方文字,没有在那张照片上多做停留。

慕析也紧跟着往下看。

专业成绩、获奖经历、职务担任……

两人的目光却只牢牢锁定在一行字上面——

“……是从H大转过来的?”孙教授摸摸胡子, “不错啊,H大也是好学校。”

是好学校。

但不是那所最好的学校。

南惜眼神很冷,慕析知道她现在应该心情不太好。其实她自己也乱着, 原本以为自己的经历和A大脱不了干系, 却半路又杀出来个H大,一下子又扑朔迷离起来。

不过,慕析到底不是那个镜头前面呆呆留下大头照的学生了, 多少也在南之涯这样的角色身边摸爬滚打过, 她了解一些这个社会的规则。

南惜直起身子, 说出慕析心中想法:“是假的, 一定有人改过, 或者你一转进来就被编好了伪造的背景。”

她说得笃定,不再看那屏幕一眼,而是低下头陷入沉思。

孙教授在一旁咂嘴:“假的?可是,这是全国统一调度的档案库,连学校都只有查看权限的,可不好改啊。”

他到底是忍不住了,悄悄问慕析:“你这个小女朋友到底是什么人?不会是当官的吧?”

“她是,科学家。”慕析只言简意赅地这样告诉孙教授。

南惜直接在电脑前面坐下,在电脑上输入其他关键字。

家政大学的系统当然搜索不到H大那边的信息,南惜找到的是慕析在家政大学更加详尽的具体资料。从五年前开始,档案里展现出她完整的生活轨迹,她就在这里真实地存在着。

出发Z城的几天前,她拜托南怜帮她查过A大那边的信息,根本没有慕析这个学生存在过。

南惜不觉得在哪怕H大能够找到慕析的线索,有也是杜撰出来的,慕析在A大的一年半已经被人有意抹去,却又能够在档案里衔接上。

如果能做到这一点,对方的能耐一定不小。

当时发生的事情不是意外,而是蓄意谋划好的算计,虽然还不知道对方从慕析这里得到了什么,但慕析已经失去了记忆,还有更多别的东西。

她的迷茫不安、偶尔展现出来的木讷状态……失去记忆的人很难和普通人一样正常生活,也许慕析自己都不知道她曾在夜里发出惊恐的梦呓,听不清内容,紧锁的眉头怎么也抚不平。

南惜从桌前站起来。

其他两人都紧张地看着她,慕析问:“怎么样,要去H市求证吗?”

“不用的。”南惜笑。

她笑得勉强,哪怕不了解她的孙教授也能看出结果没那么好。

自己这个得意门生,毕业三年,竟然变成了扑朔迷离的人。

即使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可能让人失忆的无非那几个原因,不论哪种发生在自己的学生身上都令人唏嘘。

孙教授不想刺痛慕析的伤心事,也觉得自己没帮上什么忙,于是在她们离开之前叫住慕析:

“慕析。”

他快速捋着自己的白胡子:“如果有需要的地方,就找我帮忙,我在H大也有能说上话的人。”

个子小小的老头露出和蔼的微笑,其实孙教授看上去比五年前第一次见到时要苍老些许,虽然精神还不错,可脸上那些岁月的痕迹是没办法洗去的。

慕析还记得自己在孙教授的课上,听见旁边几个学生悄悄吐着他的槽,说他作业布置得太多、上课点名又勤,是个麻烦的小老头。

当时她和其他人说不上话,可也在一旁默默认同。

除了学习上必要的交流,慕析从没有和孙教授、或任何一个老师私下聊过,她不了解她们,猜想她们也对她不甚了解。

“……”

在路上被孙教授叫住的时候,心里那种流动的情绪该如何形容,是惊喜吗?受宠若惊?

“教授。”慕析深吸一口气,心中不无忐忑地上前一步,缓声说道,“留给我您的电话吧。”

孙教授愣了一下,“电话?”

他两条白眉毛纠结在一起,眼里的疑惑让慕析心脏猛地跳了一下,开始懊恼自己是否太过自作多情。

谁说记得就是在意?也许只是因为教授记忆力本来就很好,或者自己另类到让人很容易记住,或者……

“小年轻看不起我们老同志哦!”孙教授发出一声大笑,从口袋里拿出最新款水果手机,轻车熟路打开绿色软件,“现在人不都用微信了嘛,谁还打电话发信息?我朋友圈更新还挺频繁呢,可别假装看不见,要点赞哦。”

他眯着老花眼打开自己的朋友圈,指给慕析看:“这是我孙女,是个小alpha呢。”

慕析顺着目光看过去,孙教授的朋友圈里不仅有孙女的照片,还有他平时和驴友一同外出的合照、从湖里钓上来的大鱼。

提到钓鱼,孙教授开始喋喋不休,一直到把两人送出办公楼都念叨着十年前从冰湖里钓上来的那条大鱼。

慕析一直在翻孙教授的朋友圈,依他所言每条都认真点了赞,再抬头时发现已经跟着南惜走到操场。

她尴尬地收起手机,和南惜一起在操场边坐下:

“好像没有找到什么很有用的信息。”

南惜从刚才在教务处看见慕析的档案开始就一直兴致不高,慕析试探性碰碰她的指尖,见南惜没有抗拒,才放心地覆上她的手背。

“不,很有用。”南惜笑了一下,抬头看向慕析,“见到孙教授你很开心不是吗?我就说吧,一直都有人在意你。”

慕析腼腆地弯起唇角,掩不住心里那份喜悦。

“是的,很开心,谢谢南惜。”

她们在操场边安静地坐了一会儿,看操场上熙攘的人影。家政大学里多数omega的人群结构,决定了喜欢体育活动的人很少,操场是个清净的好地方。

深呼吸几下北方的冷风后,慕析抱起手臂:“刚刚应该再问问孙教授,有没有曾经的同学留校的。也许她们会知道点什么也不一定。”

她皱起鼻子,准备在手机屏幕上打字给孙教授发信息求助。

南惜却轻悄悄地按下她的手掌:“慕析,可能作用不大的。”

“什么?”慕析放下手机,偏过头,看见南惜那双冷静的眸子,映出自己不解的倒影,“你……是不是已经有猜测了?”

南惜说:

“这几天我做了一些事,比如让姐姐托人去看了A大的学生档案,那里面没有你……比如拜托小童学姐联系我们过去的同学,问问看还记得关于你的什么事情。”

“但是慕析,小童学姐告诉我,她找到的同学一个都不记得了,印象里根本没有你这个人。”

童桉桉说起这件事的时候,脸上那样震惊又诡异的表情,此时再次出现在南惜眼前。

她说自己已经尽力把慕析描述得很具体了,但是得到的回答仍然是茫然。她都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精神失常,要么就是同学们集体精神失常。

这么活生生的、耀眼的身边人,如果一个人没印象也就算了,怎么会所有人都不记得呢。

慕析坐在家政大学操场边的台阶上,开始感到四肢逐渐僵硬冰冷。

北方冬天的风还是太刺骨了,吹得慕析脸上肌肉都失去知觉,不知道此时该摆出什么表情,来应对自己的消失。

她从曾经存在过的世界……消失了?

慕析很难不开始动摇,也许是南惜那边理论出了问题,其实她根本不是什么A大的学生,其实她就是异世界的一缕孤魂。

“别瞎想,慕析,也别害怕。”南惜握紧她的手,“但是你要听好。我们来这一趟不是没有意义的,看到你的档案,看到别的不相关联的学校出现,我就知道了。”

“……什么?”慕析嘴皮子也不利索了。

“有人在刻意修改你的人生,也许是为了掩盖什么,也许是别的原因,我还不知道。但是对方来头一定不小,因为她们不仅能修改三个学校的学生档案,还能抹去人的记忆。”

“其实从很久以前开始,我就应该意识到了。”

那次,俞雅承第一次组织的欢迎聚餐。

南惜故意让俞雅承看见慕析,却一点都不认识慕析,哪怕在A大时她经常带着慕析去上课,俞教授走在学校里都能认出慕析的脸、叫她们的名字。

三年而已,俞教授能够记得南惜上课时穿了件什么样的裙子,却就是记不住她身边坐着的慕析。

而唯二还记得慕析的人,童桉桉在慕析消失的那段时间正在别的城市交换,南惜更是直接出国远走高飞。

慕析不是凭空消失的,随之共同消失的还有一群人的记忆。那是一个几乎天衣无缝的设计,能彻底修改一个人的人生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