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饥饿 好像青涩版本的傅亦黎。

这副模样第一次见, 司延没忍住自己的动作,伸出手摸了摸这两颗尖锐的牙齿:“……傅叔叔?”

由于牙齿太过尖锐,哪怕没有刻意撕咬, 只是这么轻轻的划过,也在司延指尖留下了一道清晰可见的血痕。

然后这个和傅亦黎长相一模一样的游戏人物, 骤然睁开了眼。

他和所有的血族一样, 有一双血红色的眼睛,只是眸色并不那么鲜亮,但他通身的气质,却让这双眼睛的颜色就像久酿的美酒一样,注视在他身上的时间越长久, 愈发能体会到其醇香。

比平常遇到的温润气质不同, “傅亦黎”蹙起的眉宇间带着一丝矜贵的傲气,他一点也不像一个游戏npc,就像刚起床的亲王一样, 把自己的衬衫往上又扣了两寸,才把目光投到了司延身上。

他似乎对眼前的场景有些不大适应,尽管如此, 他还是淡然地扫了这个眼睛像夜色一样瑰丽的人类, 连抓拽司延的动作都是那么理所当然:“我是傅兰格公爵, 你就是我的血奴?”

司延被拽着领子也一点不生气, 只是从没见过这样的“傅亦黎”, 他还是怔愣了一下,对这个新名词还有几分疑惑:……血奴?

系统朝他眨眨眼:简而言之,就是血族的食物。

食物……?

司延还没想清楚,他怎么眨眼间就变成了食物,傅兰格公爵却已经不客气地咬了上来。

尖牙刺破他的皮肤, 像开了一个口子一样轻轻吮吸,但血族的唾液上自带麻痹和安抚的效果,司延一点都没觉得疼,反而从脊背都升起一股酥麻的痒意,让他不由抓紧了傅兰格公爵的手臂。

真不愧是全息网游,连掌心的触觉都是如此的真实。

司延喉头滑动了一下,半垂下眼,目光所及,正是傅亦黎与身份气质全然不符合的纤长睫毛,苍白发青的皮肤,轻微跳动的血管,还有毫无血色又过于湿润的嘴唇。

嘴唇贴近着他锁骨上方的皮肤,沾染着他的鲜血,从容不迫的姿态,脸上却因为靠得太近,染上了一点血迹。

傅兰格公爵似乎已经很饥饿了。

对着这个除了姓名之外,和无论哪处都和傅亦黎完全重合的血族,司延拿不出狠劲,更下不去重手,他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摸了摸这张过度苍白的脸颊。

见傅兰格公爵没有丝毫反抗的意思,他曲起手指,擦去了傅兰格脸上那一点碍眼的血迹。

只是游戏而已,不用那么计较,司延再度垂下眼皮,这么想着。

傅兰格公爵却因为这个动作渐渐停在了原地,他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停止了进食,然后抽出一张宝蓝色却绣着金纹的小方帕擦了擦嘴角,动作优雅,神态轻松。

绝对的生理需求会让人丢掉一些礼仪,但从傅兰格公爵身上,完全体会不到这一点。

尽管刚才的饥饿让他没有询问就选择了进食,但却并不让人觉得粗鲁。

那双本应十分诡异的血红色眼睛始终温和有力,落到司延身上,就带着非我族类的审视:“……你看上去,好像认识我。”

司延当然认识他,但或许,又不那么认识这位傅兰格公爵。

司延还想要确认一下是不是这个游戏出了什么bug,又或者是出了什么他不知道的副本,但傅兰格公爵完全没有给他这种机会。

他又扫视了他一眼,没有带着任何轻蔑的意味,只是好奇地盯着他这双光影较浅的琥珀色瞳孔观察,然后自然而然地说出一句:“……你的眼睛很漂亮,你真的是人类吗?”

他的赞美是那样直白,与现实中的傅亦黎迥然不同,又或者说,更像是个尚未历经世事、青涩版本的傅亦黎。

司延这双眼睛,之前收到过无数种赞扬,他早已习惯这些虚以逶迤地客套,也知道对面的宾客并不是贪恋他的眼睛,而是一路向下,想要扒开他的衣服。

在今天听到这句话之前,司延因为他永远也不会看见“傅亦黎”对他发出这样的称赞,没想到,这个一闪而过的念头,反而在这种虚拟的游戏里实现了。

司延已经隐隐地明白,原来所谓的夜行者,其实就是血族。

厌恶阳光,喜爱黑夜,常年在黑暗里行走,这不就是夜行者吗?

在这两人都不知道的时间里,一生致力于帮助宿主完成梦想的系统,悄悄地为司延开启了直播。

系统很聪明地选取了傅兰格公爵咬破司延皮肤的场景作为直播封面,运用略略俯视的角度,拍出了傅兰格公爵的尖牙,红白交杂,纯黑色的发丝与其形成剧烈对比,愈发显得色.气十足。

食色者,人之本性也。

这样的封面很快就吸引来了很多猎奇的直播间水友,由于司延没有开启公屏,所以也就看不到他们讨论的内容,但不约而同的,大家都冒出了这样几个问题:

“这是谁啊?新出来的npc?”

“楼上的,不是新出来的npc,但这个npc不是天天沉睡的吗,我一度以为他是场景建模的一部分,从来没见他醒过,今天怎么起来了???[满脸疑惑][大为震惊]”

“之前我以为他是哪个副本的大怪,结果人来人往,也没见过他有个什么反应,今天怎么醒的,难道是……爱的召唤?还是版本更新…… ”

“你们都在看这个睡美人npc,只有我觉得直播的小哥哥其实有点小帅吗?[狗头]”

“姐妹,吃点好的吧,主视角这个除了有一双桃花眼稍微好看点,还有哪好看啊?”

……

看直播间的人们讨论得如此热烈,系统很懂地把直播间名字和宣传标语也改了,名叫:《惊!睡美人苏醒为哪般,夜行者觉醒,这到底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等你来看!》

直播间热度节节攀升之时,因为这双桃花眼对司延身份大有怀疑的傅兰格公爵,正拿着一把绣有玫瑰花纹的金色手枪,用漆黑的洞口,对准了司延的心脏。

与普通人相比,他的目光依旧堪称温和,但或许是对上了敌人,隐隐的泛出冷意,和枪口反射出的冷光如出一辙:“你根本不是人类,是趋光者派你来吗?”

在这个游戏的世界观里,普通的人类其实就属于中间语的阵营。

理论上说普通的人类都是选择明哲保身的那一类,但一切皆有可能,说不定就会有一部分人类倒戈向其中一方,以至于造成更大的混乱。

又或者,其他两个阵营都会隐藏自己的身份,藏匿在人类之中。

这一幕一出来,直播间的弹幕里瞬间又掀起了一波新的讨论热潮:

“……我确定了,这就是新出来的剧情!”

“不是吧?我看这兄弟穿的都还是初始服装,我们之前怎么样都唤醒不了,这就让他刷出新剧情了?”

“其实我个人感觉,提前看看不也很好吗,反正要是游戏里让我突然遇到这个剧情,敌人拿着强质问我的身份,我反正是不知道该怎么逃脱了……”

司延对这场热议一无所知,关于各个阵营,他一开始没太在意这个,以为这个就像他曾经玩过的仙侠游戏一样,只是不同的主线,他随便选择了一个,就开始了游戏。

而他选择的身份,确实就是趋光者的阵营。

但在枪口对自己性命的威胁下,他显然不能这么说。

“怎么会,傅……”意识到不对,他很快改了口,“公爵殿下,我是您的血奴,您若不相信我,我也不知道还能如何狡辩。”

他握住傅亦黎拿枪的那只手,轻轻在枪口吻了一下,绅士地低下头,高挑的身形忽然显得那样单薄,连声音都带着沉沉的无助,“……您知道的,我没有可以去的地方了。”

傅兰格瞳孔收缩了一下,有些发愣。

这句话,似乎十分耳熟。

但傅兰格从未见过司延,只能把这个归为久未苏醒而产生的错觉。

他沉吟半刻,还是把枪收了回来。

血族的魔力意随心动,傅兰格公爵用指尖点了点嘴唇,又碰了碰刚刚留下伤口的地方,轻易就抹去了司延身体上被他咬出来的伤痕。

然后他道:“我不会让你无处可去,血族的奴仆,永生永世都属于他们的公爵。”

司延心里无端有点酸涩,他在互相利用的世界里待久了,从来没想到,血族的世界竟然如此单纯,只需要用一种可怜的姿态,就能博得一份归属。

他忽然勾了下唇,不知道在说给谁听:“是啊……我是属于您的,您应该喜欢我。”

本来还热热闹闹的弹幕,因为这一画面,诡异地沉默了几秒。

还是直男老大哥率先打破了僵局:“不是,这主播还是男同啊? gay里gay气的,不约,我们不约。”

“前面的兄弟,人家又没约你,人家约的是对面的血族公爵。”

只是这gay里gay气的话音刚落下,还没等司延反应过来,他就已经骤然回到了现实。

直播间也骤然断在了这里。

司延还是坐在胶囊一样的空间里,游戏已经谈到了最初的画面,直播时长那里明晃晃写着35分24秒,零零散散的,居然还有几百块钱的打赏。

好的平台,事半功倍。

他心中闪过一丝讶异,然后就看向了一旁的小光球。

系统眼神闪烁,十分心虚。

司延瞬间就懂了。

面前透明的玻璃罩已经水灵灵被打开,脑机头盔也因为时限被切断了电源,架在脑袋上,显得格外笨重。

“诶,小子,你的时间到了。”

大概是因为店里客人太少,秃头老板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仪器面前,不耐烦地用力拍打了几下外壳,话里话外,都在赶他走。

大概从司延廉价的衣物上,老板也看出了这个长相出色的男人,并不是什么有钱的家伙,得罪了也没什么。

司延压下心里那点怅然若失,不紧不慢关掉游戏,指了指门外的牌子:“老板,你在招工吗?”

秃头老板后退一步,看着这个小白脸,眼神十分不信任:“是又怎么样,你以为我会录用你吗?”

司延:“月薪一千五,但我每天晚上要留三个小时,使用设备直播。”

秃头老板没想到他如此得寸进尺,将要震怒:“不可能!”

司延眉头微挑,转过头,看了一眼空空荡荡,根本没几个客人的网吧。

网吧老板:……

网吧老板:“那先试用一个星期看看,要是没出什么问题,我才能聘用你。”

司延这才从胶囊舱里站起身,手指夹起那张已经不亮的网卡放回秃头老板手里,还不忘微笑点头:“谢谢老板。”

第102章 帮个小忙 喜欢傅叔叔,也是疯吗?……

司延不想再沾染那个乌烟瘴气的协会, 总感觉和上辈子的组织没什么太大差别,甚至还要更加狠毒和等级森明,只可惜为了剧情完成度, 这工作辞不得。

他只能把那个拿来表面遮掩的收银员工作辞了,领了工资就走, 完全没走原文设定当中那复杂的流程。

他提出那几百块钱, 又找到附近最便宜的旅馆,好好休息了一晚。

第二日醒来时,傅亦黎终于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

傅亦黎不是什么高傲的性子,隔了这么久才得到回应,其实是有些奇怪的, 如果是因为那天的事, 本来就不想见到司延,那今天恐怕也不会通过申请。

联想到游戏当中就像按照傅亦黎打造出来的游戏角色,司延心中有种怪异的预感, 但最终还是把这个原因归为主角的工作太过忙碌。

毕竟傅亦黎可不像他这个一事无成的小反派,他还有自己的事业要做。

每个任务都是有时限要求的,昨天他已经在等待当中消耗了一天, 今天不可能再等下去。

打斗留下来的伤口还没有愈合, 他给傅亦黎发了个打招呼的消息, 没有得到回应, 于是他又把自己受伤严重的地方拍成照片发了过去。

附带上了一句:“傅叔叔, 我生病了……”

可怜兮兮的语气,可怜兮兮的表情,看了就让人狠不下心拒绝。

依旧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半个小时过后,司延从宾馆走出来,面无表情把自己最厚的外套像是丢垃圾一样, 扔进了绿色的垃圾桶里。

山不见我,我自就山。

真正可怜的人都是不愿意让别人发现自己的窘迫的,但装可怜的人不一样,为了一样必须达到的目的,他们往往会选择主动的攻势。

临近年终,傅亦黎的工作确实更加忙碌了。

这主要表现在,他修复腿疾需要用来休眠的时间,变得越来越长了。

只不过从前的休眠都是一片漫长而寂静的黑暗,昨天的休眠却不同,他竟然做了一个梦。

虽然他记不清梦里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他至少记得,他梦见了谁。

那是一双漂亮璀璨的桃花眼,眸光落到谁身上都是深情的,在他见过的无数人类和其他种族里,再不会有第二个。

再次醒来时,他心里笼罩着一种强烈的恨意,没有任何缘由,也找不到任何事件来源。

这让他有些头疼,因为他的理智告诉他,不应该是这样的。

就算对方做了一些有些许出格的事,但那些事,远远达不到痛恨的程度。

这是一种诡异又挥之不去的感觉,傅亦黎从来没有恨过谁,这是第一次。

但等看到司延给他发来的消息,这种恨意顿时就消散了,他只不过犹豫了几秒,就在接受好友申请的选项上选择了同意。

只是个小孩子而已,没什么好恨的。

坐在办公室中,一直到下午两点,傅亦黎才短暂地结束了一下工作,准备出去吃点血制品补补,只是刚走出公司门没多久,就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他就坐在公司不远处的花坛上,冬至的天气,他却只穿着两件薄薄的衣物,手指冻得青紫,看上去十分沉默,周围的人从他身边经过,也不见他抬头或者有什么动作。

在这样的冷风里,甚至有种身形萧索的感觉。

傅亦黎无端有些不忍,他下意识摸了摸脖子上快要消失的痕迹,重新进公司拿了一件外套出来,走到年轻人面前,把衣服披在了他身上。

司延倏然抬起头,见到傅亦黎,那双眼睛都亮了不少:“傅叔叔……”

“怎么来这里了?”想到那天的事,傅亦黎还是不动声色拉开了和司延的距离,“今天气温骤降,怎么穿这么少,这边也冷,不如早些回去。”

司延今天来这么一趟,可不想现在就回去,他轻轻“嘶”了一声,掌心向上摊开,状似无意地露出手上的伤:“……傅叔叔,你现在就要赶我走吗?我给你发消息,你也没有回复我,是不是真的很讨厌我?”

消息……?

傅亦黎打开生活专用的那个账号,这才发现司延已经给他发了不少消息,以各种方式展示了他身上的伤口,看上去确实挺严重的。

他叹了口气,目光微凝:“不是赶你走。”

傅亦黎拍了拍他的肩,“跟我来,先处理一下伤口吧。”

闻言,司延却坐在原地一动不动,他看向傅亦黎那客气的动作,复又垂下眸:“……是不是伤口处理完之后,你就要赶我走了?”

傅亦黎头一次发现,自己一时好心捡来的这个小朋友这么敏锐,他又叹了一口气,失笑道:“不赶你走,我怕我赶你走了,明天就能在公司门口看到一具冰雕了。”

司延这才勾起薄唇,弯了一下眼睛,又是那句:“我就知道,还是傅叔叔对我最好了。”

对心怀鬼胎的小朋友心软,无异于引狼入室。

傅亦黎带着司延去了会议室隔壁的简单医务间,又把暖气调高了一点,转过头来,就见司延已经解开了上衣扣子。

他解开衣服的速度很缓慢,饶是傅亦黎这种见过大场面的人,也不由移开眼,有一种非礼勿视之感。

司延有着与外表截然不同的精壮体格,每一个肌肉线条都恰到好处,带着一种优美和诱惑力。

现在这具完美的身体上留下了许多大大小小的伤口,尤其是手臂上的伤,衬衫彻底落下来之后,那个明显没怎么处理的伤,看着尤为可怖。

血腥味是会勾引血族暴露出原形的,但那都是针对低等血族而言,像傅亦黎这种贵族血统,已经可以很好地屏蔽这种诱惑和干扰,不轻易对任何一具身体的血液产生垂涎。

像对司延,傅亦黎更是会生出一点其他心情,他总是感觉,像这样年轻的孩子,不该受这么多伤的。

压下心里那点异样,傅亦黎把医药箱拿到司延面前,显然是想让他自己来。

司延没有拒绝,他熟练地为自己消毒,包扎,在那些伤口上缠绕一层又一层的纱布,就像是曾经做过很多次一样。

其实还是疼的。

只不过司延看上去在认真为自己处理伤口,余光却在傅亦黎身上,于是这种疼痛就会缓解许多。

但司延今天的目的显然不止于此,他在为手臂上那大块伤口清洗消毒时,故意用了不合时宜的力度,本就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瞬间又撕裂开,鲜血瞬间顺着小臂流下来,滴滴嗒嗒,落了一地。

傅亦黎自然不可能没有注意到这一幕,他蹙了下眉,下意识想要走过来,又似乎想起什么,停在了原地。

司延不会给他停留的机会,他忽然生气似的把手里的药和纱布往医药箱里一丢,干脆任由鲜血流得更快,又可怜兮兮地朝傅亦黎看过来:“……傅叔叔,我下手似乎总是没轻没重的,你能不能帮帮我?”

傅亦黎本就心有不忍,这下更是不好拒绝,甚至不等他走过来,司延就已经重新拿上这几样东西,笑眯眯靠了过来。

傅亦黎心里总还是觉得这样的行为不大合适,终是无奈地接过,开始为他包扎。

司延轻抬着手臂,一直乖乖等傅亦黎动作,直到缠绕纱布的时候,就看这个姿势,他忽然得寸进尺地,又往前靠近了一点。

傅亦黎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不想把上药的姿势变得这么亲密,但一步退,步步退,不知不觉,司延就把他逼到了墙角。

他低头垂目,看向几乎像是被他困在怀里的人,桃花眼里潋滟的光渐渐流转起来,勾着薄唇,语气装得十分不解:“……傅叔叔,你为什么向后躲我?是不是真的很讨厌我啊?”

傅亦黎猜破不说破,话里话外,意有所指:“我不讨厌你,但你……靠得太近了。

司延眸色更深,他扶上傅亦黎的腰,可怜的语气当中,已经带上了一丝玩味:“傅叔叔,这也叫近吗?”

早上本来消散的恨意渐渐蔓延而上,傅亦黎皱了下眉,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其实本来没有其他的意思,但因为心中那莫名其妙焚烧而上的感觉,看上去便是有些嫌恶的样子。

司延眯了下眼,心中有了新的估量:……难道主角,真是直男?

但若真是直男,原文当中怎么会答应那样的要求?

还是说,觉得只是多养了个人,又不会做什么,所以没有什么差别……

意识到这种可能,司延心中的躁动反而更甚,他毫不犹豫把傅亦黎压在墙上,试探性地亲了上去。

傅亦黎完全没想到他真会这么做,一时怔愕不察,就被司延打开唇缝,侵入了唇舌。

司延的吻技很是青涩,磕磕绊绊,却总是在关键处勾人心弦。

直到身体真有了反应,心中的恨意更加激荡,傅亦黎这才回神过来,猛地推开他,皱着眉头,说出的语气重得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你是不是疯了?”

司延看着他厌恶的神情,忽然勾唇笑了一下:“喜欢傅叔叔,也是疯吗?”

那种席卷而来的恨意太过猛烈,傅亦黎找不到缘由,眉头更加难以松开。

他深吸一口气,尽力维持着自己最后的风度:“司延,你还年轻,我们才认识多久,谈不上什么喜欢不喜欢的,你以后还会遇到更好的姑娘,而不是和一个大你十岁的男人纠缠在一起。”

司延闻言垂下头,唇角的弧度有几分自嘲:“那就不允许我喜欢您了吗?”

傅亦黎后退几步,被恨意裹挟着,他怕自己说出什么更加不可挽回的话出来,赶紧截断这一切:“你先自己冷静冷静,想清楚到底会不会喜欢一个大你十岁的男人,学业中有什么资金的困难,我可以帮你,但是这件事,不可能。”

傅亦黎说完就大步走了出去,司延静静看着他离开,过了一会儿才跟着走出门。

只是刚一走出门,就看见主角正被一个长相精致,身材高挑的女人扶着,女人挑了下眉,看上去有些惊讶:“亦黎,你怎么了?”

她笑了笑,“平时可没见过你这样子,有什么事,也能值得你这么慌慌张张的……?”

司延眼神微黯,说不上是因为任务还是什么其他的原因,心里弥漫上一丝难受。

要真是直男,那可就难办了……

他的心思转得快,很快就走到傅亦黎面前,姿态十分诚恳:“傅叔叔,对不起,我也不想把局面弄成这样的,我不会再来打扰你了,但是……”

“但是我真的生病了,你明天如果愿意,可以来看看我吗?”他低下头,又恢复了那副可怜的样子,“如果不可以,那也没关系。”

听完他的话,女人向他投来惊奇的目光,似乎在震惊,居然真有人能把傅亦黎惹生气:“亦黎,他是谁啊,怎么叫你叔叔?”

傅亦黎皱了下眉,不欲多说。

司延猜到主角这时候大概不想看到自己,说完这可怜兮兮的邀请,便转身离开了。

他也知道自己刚才那一招走得有点险,但对傅亦黎这样的人,温和的追求方法,反而不会有这样的效果。

一见钟情听上去确实太过草率了,他自己也早就不相信这样的童话,他只能赌一把,赌傅亦黎足够善良,也足够心软。

感情骗子,不都是这样吗……

虽然理所应当该这么想,但回忆起傅亦黎嫌恶的眼神,司延心里似乎还是有些细微的钝痛的。

但呼吸之间,这一丝钝痛就足够被忘却,他抬头看向天色,已经临近黄昏,他抬起脚步,朝老城区的方向走去。

第103章 血奴 只属于他一个人的npc?

没骗到钱, 骗到一件衣服应该也算完成任务吧?

就这个问题,司延和系统理论了一路,但只经历过几个世界的系统, 怎么能抵得过八面玲珑的人类,终是败下阵来, 不情不愿打开了和世界意识的连接。

只听一声清脆的提示音过后, 这第一个任务就算完成了。

这个世界的世界观太过混乱,世界意识也懒懒散散,不是特别出格的人设崩塌问题不会管,连任务完成都要主动连接,推着剧情的车轮走。

司延走进那个网吧, 再次坐进胶囊舱里, 按照要求向世星TV发送了邀请,才主动打开直播,进入了游戏。

睁开眼, 他出现在古堡的花园外,公爵正在那里等着他。

是了,上次他是突然退出去的, 剧情没有要走完的意思, 如今还得接着走下去。

暖风拂过园里的鲜花, 花叶摇曳, 司延刚被主角嫌恶, 如今再看到傅兰格公爵,免不了脚步一顿,才重新走过去。

傅兰格坐在院中,手里握着酒杯轻轻摇晃,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在桌上敲着, 正欣赏着仆人浇花,听到渐渐靠近的脚步声,头都没有回:“……你去哪儿了?”

他似乎早已知道来人是谁,平静的语气里听不出喜怒,不知道是在关心还是真的在责怪:“回来得这么晚,尽到了当血奴的责任了吗?”

一模一样的声音,却是完全不同的语调。

司延久未回答,盯着他苍白的半张侧脸怔怔出神,再落下来,声音就显得很是沉闷:“……抱歉。”

傅兰格转酒杯的手一顿,他随手把杯子搁置下来,转过身上下打量了一下司延,敏锐地察觉出,自己的这位血奴心情似乎不大好。

人类都是很脆弱的物种,虽然他们能给血族供给血液,但若是不能让他们经常保持心情愉悦,再香甜的血液也是会变质的。

傅兰格是性格相对友好的高级血族,他已经懂得文明和理性,就算是有着一张贵族的身份,至少也能学会一些基本的体贴。

“……怎么了?”傅兰格难得露出一点笑意,声音也压得温和了许多,“发生什么了?还是有谁在德森堡这种地方,欺负我的血奴了吗?”

许司延闻言愣了一下,垂下头,勾唇一笑:“怎么会……”

不知是什么原因,明明是不太相同的性格,但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同一个人,司延却总有些难以把这两人分清。

所以哪怕对面只是一个游戏角色,但对着那张在白天才刚刚见过的脸,司延还是没办法把对方只是当成一个npc,惯性地答道,“没有发生过什么事,我只是昨天没睡好,所以看上去可能有些心烦意乱。”

这样委婉的托词,傅兰格不至于连这都看不出来,但他并不想深究,总感觉逼着故意说出来,总像是故意在找这个人类难堪似的,他不喜欢。

指尖随着他的好奇心慢慢划过杯沿,在压力的作用留下一道浅浅的白痕,傅兰格转而问起了一个更加致命的问题:“那……突然消失是因为什么?”

突然消失?

听到这个问题,司延倏然抬起眼。

面前的公爵气质温和,穿着和上次不一样的服装,并不是沉闷的色调,蔚蓝色的衬衫和宝蓝色的马甲的颜色相互映衬,都是饱和度很低的调度,并不过分鲜艳,总让他想起至今还放在他外套口袋里的手帕。

这句话问出来的那一刻,他甚至差点以为面前的傅兰格不是虚构出来的恋爱游戏人物,而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

不,更准确地来说,是一只真实存在的吸血鬼。

所以是他太孤陋寡闻了,还是这里面的npc都是真人?

又或者说是,现在的游戏技术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吗?

恍神的瞬间,傅兰格公爵已经走到了他面前。

傅兰格伸出手,很轻柔地揉了揉他的黑发,目光包容而平和:“怎么又在发呆,是因为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

头上的温热触感太过明显,司延看着近在咫尺的,心脏骤然跳得快了一些。

那些风月场上的技巧好像都在这一刻失去作用,他喉头滑动了一下,怎么都抑制不住自己的心跳:“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消失……”

话未说完,就落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回答不出来也没有关系,你不是说,你是我的血奴,我应该喜欢吗?”傅兰格轻拍着他的背,话语里都带着轻微的笑意,他总是那样温柔包容,普通的话说起来都让人如此心动,“我想你说的有道理,当时在一群人类里挑中你,就是因为我很喜欢你。”

司延僵硬许久,才伸出双臂,慢慢回抱住了他。

温润如玉的声音就响在耳边,司延总是有这样一种错觉,怀抱里这样的温度,不会过分滚烫,不会过分张扬,像春雨一样慰藉着人心,如果傅亦黎给他一个拥抱,就应该是这样的。

但主角没有这样做,甚至对他的接近很是嫌恶。

司延这才发现,他的心里原来一直是有些涩然的,只不过他已经不习惯表露这些消极的情绪,说给不熟悉的人听容易被当成把柄,说给朋友也惹人厌烦,所以他展现在众人面前的,永远都只有无限风光,和令人迷醉的笑容。

他在深渊里待了太久,那些负面的东西也留在他身体里太久,总是好像对他产生了不好的影响,让他的痛苦因过度的时间而久已钝化,以至于他能轻易察觉出别人的心思,而没办法意识到自己的情绪了。

但在这里,却不会这样。

从开始他就知道,自己是一个骗子,系统找上他,也无非是看上了他高超的骗术,甚至他的任务就是利用主角的善良,一次又一次进行无休止的欺骗……纵是这样,他原来还是希望别人对他有几分可怜的。

傅兰格就跟傅亦黎一样,能够轻易看穿这些情绪,却从不点破,然后以一种无声的姿态,包容着他的那些包装在风流外表下的龃龉和难堪。

他收紧双臂,想把傅兰格的身体按得离自己的心脏更近一些,好像只要能延长这个拥抱的时长,这样或许就能从中获得一些什么,而不至于像一只倦鸟,无论何时伸出手,抓到的都只有一阵空荡荡的风。

如果手里抓到的只有风,司延就会感觉自己还在往更深不见底的渊隙里坠落,一直下坠,一直踩不到实处。

然后继续往下坠。

所以就算傅兰格只是一堆数据,对司延来说,也足够了。

可是……

这似乎让他显得更加卑劣了。

把游戏中恋爱领域的npc设置成和主角一模一样的人,利用npc被设置好的、天然就要爱自己的玩家设定,他偷来这片刻的温存,汲取着不属于他的温暖。

傅亦黎不会喜欢上他这种人,这一点,他早就清楚了。

这样一来,傅亦黎就永远是安全的。

本来就应该是这样的,他不可能去怨恨主角为什么不会爱上这样一个糟糕的反派,即使这样,他自己也想活着。

在他自私自利的人生里,他不觉得这样做有什么错。

假到真时真亦假,真到假时假亦真。

傅兰格就跟现实中的傅亦黎来到了游戏里一样,有着温度,有着温润的气质,有着包容的脾性。

甚至于……由于游戏的设置,傅兰格永远不会对他露出那种嫌恶的神情。

所以哪怕这个怀抱只是游戏npc给的,好像也没关系。

今夜的休眠,傅亦黎又开始做梦了。

他又一次梦到了那双瑰丽绚烂的眼睛,只是比平常看起来更加落寞,虽然这个年轻的人类在极力隐藏,依旧躲不过他的眼睛。

傅亦黎感觉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但仔细想想,血族这漫长的寿命当中,会忘记的东西太多了,只有同样拥有相同寿命,就一直陪伴在他们身边的血族,才能在这段生命旅程当中,拥有不被遗忘的记忆。

在现在这个年代,人类还没有和他们签订任何和平条约,而他是血族的公爵,理所应当拥有专属于自己的血奴。

面前这个年轻人类实在讨血族喜欢,傅亦黎几乎是本能地不想看到他难受的表情,但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他会做出这种象征着温暖的拥抱动作。

蛇类都是冷血动物,和他们同样拥有着尖牙的吸血鬼也是一样。

他们热爱冰冷的一切,崇尚死亡和残忍,鲜血养育了他们的本性,他们厌恶温暖,哪怕在隆冬来临之前,每日不厌其烦地进入沉睡,也不愿意在炉子里升起一点火堆。

温暖是什么东西,只有弱小的种族才需要它,历史久远而伟大神秘的血族,根本不稀罕这种东西。

但现在的这个拥抱,却似乎并不令他讨厌。

尚且年轻的傅兰格公爵心里涌起些微的热意,就好像有什么焦躁的东西在灼烤着他的皮肤,这是不太正常的情况,只有已经同谁签订过伴侣契约的血族,才会在每年一次的发.情期当中,出现这种症状。

他的一对尖牙不受控制地冒出来,本来如醇香红酒般暗调的眼睛,渐渐闪烁着妖治的光,眼尾浮上一层不甚明显的绯红,就把一块成熟温润的玉石熏红了,无意中泄露出了一点温度。

他用牙齿最尖锐的部分磨蹭着这位人类血奴最致命的脖颈,却并不咬下去,因为他感觉自己想要的,应该不是这个。

那应该是什么……

傅兰格公爵皱了下眉头,似乎有些不满。

没办法,他只能在这个几乎把他按在怀里的血奴脖子上咬了一口,只沾了一点血,就叼着那一块伤口,含着舔吻了两下。

这个举动瞬间让抱着傅兰格的高大人类浑身僵硬,男人本能地推开傅兰格公爵,薄唇的弧度勉强又难以维持:“……您,您在做什么?”.

因为司延的昨天直播,水友们因为好奇,都跑去自己的真爱领域查看,结果完全没有看到这个什么夜行者阵营的血族公爵。

他们只能把这个归于玩家自己的操作,于是只能又跑到了司延的直播间来凑热闹,看看能不能从其中寻找到什么方法,也能觉醒一位血族公爵。

毕竟真爱领域里自己捏出来的爱人虽然外表极其符合审美,也会根据性格触发一些对话,但完全没有这样的生动和鲜活,就像真的存在一样。

再说了,这个npc老早就有了,又不是哪个玩家自己捏出来的,只有自己看得见,怎么就只有在这个直播间里的是醒着的呢?

有这种疑惑的显然不止一个人,在众多磕cp的刷屏弹幕里,一条长弹幕说出了这部分人的心声:

“太奇怪了,明明就是游戏里的npc,怎么现在搞得好像……”

“是只属于他这一个人的npc一样?”

第104章 错 “这是您想要的吗?”

司延对这些讨论一无所知, 他连续后退几步,心脏跳得飞快,愈发觉得自己像一个变态。

正常人怎么会在有意无意当中, 竟然把游戏当中的角色当成了现实中的人的替身呢……?

更何况,司延因为过去的原因有着严重的洁癖, 无论是在生活当中还是在感情上, 都是如此。

哪怕是勾引,也应该只勾引一个人才对。

但是今天怎么……

“你怎么了?”傅兰格公爵上前抓住他的手腕,眼尾还带着尚未散去的绯红,“怎么突然离我那么远?”

司延不动声色从他手中脱出,勾唇一笑, 哪怕是带着假面, 也比旁人多了几分风流身姿:“没什么事,只是突然想起一些旧日回忆,觉得自己有些破坏了这里的规矩。”

见司延疏离的动作, 傅兰格的身体在空气里短暂地停顿了一秒,不再逼上前,他回到印着恶魔之角的圆桌上, 拿起了那一杯稠红的酒液, 温和开口:“虽然我不知道你回想起了什么, 不过在这里, 没有什么太多的规矩。”

他顿了顿, 想起什么似的又道,“唯一一条是,欺骗者将献出他们的生命。”

血族虽然崇尚冰冷,但同族之间却是依靠信任才得以存活至今,所以任何血族, 都将不会容忍欺骗。

傅兰格公爵低下头,看着手上不知何时被沾染上的鲜血,苍白的皮肤和鲜红的颜色交映在一起,像是恶龙珍藏已久的珠宝被融化,流淌在寂静的河面上,又被月光照得发冷、泛白。

然后他抬起手,陡然把颜色更加鲜艳的酒液倒在沾染鲜血的手指上,忽然转过头,看向笑容勉强的司延:“我想这样的错,你应该不会犯。”

血液混合着酒精,在谁的身上都会体现出一定程度的侵略性,偏偏拥有这双手的人气质温润平和,反倒在视觉上更加有冲击性。

司延已经犯了这种错。

他站在原地半天没有反应,直到傅兰格公爵走到他面前都没有意识到。

傅兰格那只手朝他的方向伸出来,混合着鲜血的酒液滴滴答答落在地上,没入草丛里,很快消失不见。

或许是为了赎罪,或许是剧情使然,又或者是受到蛊毒的牵引,司延抵抗不了这样的诱惑,慢慢单膝半跪下去,然后把傅兰格公爵那只手捧入掌心,声音低了下去:“公爵……”

他确实犯错了。

他早就是欺骗的惯犯,不管是对傅亦黎还是傅兰格,都没有全然的实话。

傅兰格任由他动作,目光淡淡落在他身上,见他盯着自己的掌心发愣,不由得稍微蜷动了两下,才问道:“……为什么跪下?”

司延没有回答。

他不想献出自己的生命,于是在傅兰格掌心落下一个吻,然后一点一点舔吻傅兰格的指缝,直到那些殷红的液体都沾染在嘴唇上,然后毫不犹豫地把酒吞咽了下去。

司延仰起头,微微勾起被血染红的唇,像是春日桃花一样的妖艳:“这是您想要的吗?”

恰到好处的弧度,和那一双眼睛一起,勾魂摄魄。

很显然,到底是不是傅兰格想要的已经不重要了,不管是人还是血族,在这种情形下,都会说是的。

司延这种人,除非他自己不想,不然,无论在何种情况下,都实在太懂得怎么利用自己美貌的优势,哪怕五官容貌在游戏当中已经下调过50%,依旧难掩皮囊之下的魅力。

傅兰格公爵也不能免俗,他眼瞳微动,甚至不能把自己的手收回来,只好与跪在他面前的人类静静地对视,最后陷入那片深邃又璀璨的银河当中,败下阵来。

没有人能抵抗司延这样的示弱。

傅兰格感觉皮肤相接的地方好像生出了几分痒意,这种触感带着热流划过心间,若即若离又让人无法不追随而上。

他叹了口气,甚至于有些无奈了:“……你本来不用这么做。”

司延没有顺着这句话说下去,反倒又在这片掌心里落下了几个吻,声音低雅得让人迷醉:“只要您高兴。”

直播间的观众直接傻了眼,他们有理由怀疑这是官方为了吸引他们继续探索这个游戏而特意找来的演员,并且有一定的证据。

傅兰格公爵的腿不能久站,他坐进轮椅里,司延作为血奴不可能一直在这干跪着,便站起身推着他到花园的水池旁,为他洗净了那双手。

司延常年握刀枪,虎口上生着一层薄茧,但不知是不是因为经常保养的原因,指尖却很细腻。

修长有力的手指握住傅兰格的指尖,时不时触碰,交叠,明明只是极其轻微的磨蹭,却让傅兰格心中的痒意节节攀升。

尖牙时不时不听话地冒出来,又被傅兰格强行收回去,又找准机会再次冒出来,又被傅兰格收回去。

傅兰格皱了下眉,他虽然性格偏温和,对这种模糊不清的怪异感觉,却也喜欢不上来。

司延把傅兰格手上残余的酒液洗完之后,终于不再触碰他的双手,傅兰格也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司延顿了顿,说了自己注册游戏账号时随便输进去的名字:“我叫严思。”

傅兰格不太懂得人类取名字会不会有什么寓意,他觉得这名字听上去很像人类,便不会再多加追问。

两人此刻的氛围还算温馨和谐,小光球瞅准机会,在这个时候冒了出来:“宿主,直播时间快到了。”

司延淡淡“嗯”了一声,扫了一眼进入游戏就自动形成的腕表,果然离原定的三个小时就剩10分钟不到了。

哪怕只是游戏,但经常突然在已经设定好的“爱人”面前消失,并不是什么很好的行为。

夕阳落下的时候,司延逆着光走到傅兰格面前,为他遮住了直射过来的光源,白皙的皮肤在暖光的笼罩下好像镀着一层金辉:“傅兰格公爵,我可能得离开一段时间,请您准许。”

他微微一笑,抱歉的笑容却仿佛要颠倒众生,“不过不用担心,我很快就会回来。”

傅兰格似乎猜到了什么似的,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那双总是无限包容的眼睛此刻也显得有几丝踌躇。

过了不知多久,又或者只是短短的半分钟,坐在轮椅上的血族亲王终于轻微地点了点头。

于是在夕阳的照耀下,傅兰格公爵眼睁睁看着面前的人类凭空消失在自己面前,再找不出一丝浮光掠影。

血族还是厌恶阳光的,但这一刻,傅兰格公爵不知道什么原因,却盯着远处金光的尽头,仿佛那里就会突然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似的,直至眼眶有些干涩。

他最后闭上眼,唤了一声正在浇花的女仆:“我不想见到太阳。”

他说,“推我回去吧,阿米娅。”

司延急匆匆退出游戏,面前的屏幕一片漆黑,老化的机器缓了好久,才磕磕绊绊重新投射出光屏,《光暗回首时》已经缩回了一个图标,老板鼾声震天,隔得这么远都听得见。

今天的打赏似乎更加热烈,司延不太明白这短短的内容有什么值得大家观赏的,但毫无疑问,到现在为止,他的心跳依旧猛烈。

出于任务的需要,他还是在赌傅亦黎会因为那些过余的善良来看他,但不知为什么,他心里又闪过一丝希望他不要来的想法。

他这样的感情骗子,甚至分不清一个游戏角色和现实生活中的人,实在是没有什么可值得同情的。

但这样的念头没有在他脑中停留多久,很快就消散开来。

马上就要到月末,他整理好心情,联系了老旧出租屋的房东,准备从下个月开始就退掉这间房子,房东二话不说就同意了,毕竟是靠近市中心的房子,再破旧也总是有源源不断的人租住,根本不缺客源。

司延没什么可收拾的财物,至少要多收拾两件衣服,在这几天找到房子之前,还是得提前准备起来。

只是刚走到那片街区,甚至还没来得及走到那栋旧楼底下,一道身影就率先朝司延走过来。

这人的身形不算高,明明是裁剪正好的昂贵衬衫,穿在他身上,却显得有些过分纤弱。

腕上的金色表带已经扣到了最后一颗,但戴在他手上,还是显得空空荡荡。

大概因为皮肤偏白,所以整个人看上去并不是单纯的干瘦,更像是拥有一种弱柳扶风,一吹就倒的羸弱感。

看他这么跌跌撞撞、一步三喘地朝着自己跑过来,司延甚至害怕他会一头栽倒在途中,然后就彻底醒不过来。

隔着一段较远的距离,司延还是看到了男人眼里闪过的喜悦,他努力翻找了一下原主的记忆,勉强辨认出来,这好像是——

“是原主的前男友!”系统此刻简直像司延肚子里的蛔虫,在他还没有彻底回忆起来之前,就看戏一般大声喊了出来,“苏同!”

“前男友……?”

司延眼里闪过一丝讶异,第一反应就是,“原主在骗主角之前,还骗过其他人?”

系统落到他肩上,频频点头:“呃,是的,你看原主对主角行骗这么熟练就该知道,他虽然没有正经谈过几场恋爱,但是网恋还是骗了几个单纯的男男女女的。”

“要不是后来遇到了过于富裕的主角……”系统身上的光闪烁了一下,“好吧,其实就算不遇到过于富裕的傅亦黎,他基本上也已经暴露的差不多了,只不过,之前这几个男男女女都是大学生,单纯是单纯,但手里面没什么闲钱,最多骗骗感情。”

“但傅亦黎不一样,他太有钱了,一上来就是巨款,原主不可能不把他当成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司延闻言身体一顿:“那这个时候……前面的这几个,还没有和原主分开?”

眼见自家宿主的眼神变得越来越危险,系统连忙否认:“怎么可能?!原主都傍上大款了,前面那几个当然都是断崖式分手了,只不过……”

司延眯了下眼:“只不过什么?”

系统被他的气势吓得一吡溜飞开,确认司延没有要杀他灭口的意思,才小心翼翼解释道:“只不过其他几个都没怎么透露信息,但这个苏同给他寄过礼物,所以知道他家的地址。”

话音刚落下,司延不等那个所谓的“前男友”跑到自己面前,迈开两条大长腿,转头就走。

笑话,明天就是勾引主角的转折点了,在这段关键时间里,难道还要让傅亦黎来看望他的时候,发现他还跟别的人藕断丝连,然后当场“捉奸”吗?

第105章 发烧 “傅叔叔,我可以吗?”

然而尽管司延跑得飞快, 但那位看上去柔弱的前任还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追了上来,并且在司延将要踏入出租车之时,抓住了他的手腕。

司延轻讪一声, 知道躲不过去了。

他取消taxi打车的订单,把踏入出租车的那一只脚拿了回来。

迅速调整好状态, 司延转过身, 以一种成功人士会面的方式握住了前任的手,唇边的弧度近乎完美:“你好,苏同同学。”

苏同被他这一个动作打了个措手不及,晕晕乎乎地回应:“你,你好。”

趁此机会, 司延道:“同学,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苏同这才清醒过来,脸色有些疑惑,又似乎有些难过:“你不, 不认识我?”

司延带着微笑,肯定地点了点头。

苏同眨巴眨巴眼,声音渐渐变小:“那, 那你怎么知道我叫苏同……”

司延:……

司延:……失策了。

人还是不能太得意忘形, 司延彻底放弃了糊弄过去的想法:“……开个玩笑, 找我有什么事吗?”

苏同果然还是一个思想清澈的大学生, 大概性格也是偏怯懦的那一种, 或许他已经猜到了原因,但他还是扯住司延的袖口,小心翼翼地问道:“我就是想问问,你为什么,为什么收了我的礼物之后, 突然要跟我分手啊?”

司延顿时感觉到一阵罪恶:……这人渣。

但没办法,他现在还得为原主处理他的烂摊子。

面对原主网骗的受害者,司延的态度还算良好:“你当时送了我什么,可以告诉我吗?现在时间久远,我有些记不清了,如果你还需要这件东西,我可以把它还给你。”

“不,不是,”不知是因为太过紧张还是天生的语言障碍,苏同说话总是磕磕绊绊的,听起来像个结巴,“我不是要你还给我,我只是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司延微微一愣:“……什么忙?”

苏同咽了下口水,涨红着一张脸,想来心里也清楚,这种事向前男友请求帮助有多么不合适:“你能装作我的男朋友,陪我去,去参加一次同学聚会可以吗?这次过后,过后……我,我一定不缠着你。”

司延本来想说“最近我有很多事要做,可能没办法帮你这个忙”,这么敷衍着也就过去了;但他转念一想,如果不是实在找不到人帮忙,恐怕没有人会想着向一个断崖式分手、明显不怎么负责任的前任救助。

但为了保险起见,司延还是多问了几句系统。

虽然是无关紧要的剧情,系统搜索了半天,总归还是得到了一点有用的信息,拼拼凑凑,最终拼出了这件事的原貌。

如果说原主是可恨又可怜,一切结局都是他自己咎由自取,那苏同就是真真正正的小可怜。

在原书当中,他只是一个被一笔带过的、甚至连配角都算不上的边缘角色,是为了增强原主的可恶程度而存在。

他并不是天生的结巴,只是因为母亲去世的早,父亲很快就娶了一个继母,并不是继母刻意苛待他,只是有了新的孩子,他这个象征着失败婚姻的标志,就很难受父亲待见。

父亲忽视他的存在,继母要照顾自己的孩子,与其说是刻意忽视,不如说是没有精力照顾。

父亲什么家务事都不管,继母照顾一个孩子就够累了,更何况要同时照顾两个年龄不一样的孩子,她自己的孩子又年纪尚小,时时刻刻需要人看着,有意无意之中,对苏同就疏忽了许多。

苏同于是因为营养不良,从小就生得比普通男生瘦小一点,羸弱一些。

长相白白净净,声音纤细软和,胆子又很小,还天生喜欢同性,像苏同这样的男生,自然而然的,就会经常被一些自以为阳刚正气的男生嘲笑为“娘炮”、“变态”,被看不惯和欺负。

也就是因为多年受到男生们的排挤和霸凌,本来只是音色纤细一些,说话十分流畅的苏同,因为心理上的一些障碍,导致也产生了一些语言障碍。

这么一来,受到的欺负和排挤就更多了。

也正因为生活中的种种原因,苏同才会在网上被原主这样一个人渣所欺骗,毕竟从来没有人对他这样温言细语过,甜言蜜语更是想都别想,好好跟他说话的都在少数。

但再软弱的人也有自尊,苏同并不是没有感觉的棉花娃娃,他如今已经在读大三,最近被强行拉着去参加高中的同学聚会,他这个人本来就不擅长拒绝别人,只好同意了。

但同意之后,苏同却很焦灼。

他本来想着自己好不容易,不知道撞了什么大运才在网上交了一个男朋友,结果现在因为一个小小的同学聚会,就要麻烦他过来一趟,怕他生气。

思来想去,苏同鼓起勇气送了原主一块表,大几千块的表,对以后工作了的人或许不算什么,但对一个学生来说已经很是昂贵,然后才说明了来意。

原主为了这块表,自然也是同意了,但原主很快就遇到了傅亦黎,收到礼物就拉黑删除一条龙,苏同看着发过去的消息旁边全部变成红色感叹号,眨了眨眼,发现眼眶有点酸涩。

他是不愿意做纠缠前任的那种人的,别人不喜欢他已经摆在明面上了,他也不应该继续去骚扰别人。

但同学聚会近在咫尺,他都已经跟班长说了,会和男朋友一起去,很高兴的事,现在却变成这样。

现在一个人去也太丢人了,可惜苏同翻遍通讯录也找不出几个能陪他去的朋友,最后没办法,只好又来找原主。

在本来的世界当中,原主不仅没有同意,还因为已经攀上了傅亦黎这个金大腿,把他推倒在地,大肆嘲笑了他一番,连那块表也摔在他面前,彻底不能用了。

从那之后,原主便再没见过苏同了。

说来说去,还是原主对不起这位前任,司延曾经的境遇多少如苏同有些相似,此时的心情十分复杂:“……同学聚会在什么时候?”

苏同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又很快收回来:“就在星期五晚上,也就是几天之后。”

“……你,你愿意去吗?”

司延沉吟许久,挑了下眉:“可以。”

苏同目露惊喜:“……你,你真的愿意去吗?!”

司延低低“嗯”了一声,又发觉自己是不是太过冷淡,微笑点了点头。

没办法,当了这么多年骗子,骗谁不是骗,只是多接一个人的单而已——

就当替原主赎罪了。

苏同果然不再纠缠,高高兴兴地就走了,在路灯的照耀下,他的脸颊因为兴奋而微微发红,就像是一个滋润的红苹果。

司延眉目微垂。

所以……他这算是用骗子的身份做了一件好事吗?

明天就得去网吧看台,司延今天晚上没折腾什么,洗了澡就早点睡觉了。

或许是因为昨天心绪起伏太大,又在外面吹了冷风,第二天早上起来,司延的脑袋真的昏昏沉沉,身上一阵热一阵冷,再看镜子中的自己,唇无血色,眼球长出一些红血丝,整个人都病气怏怏的。

将近五六年都没有真的病过的司延头脑发懵,他用手压了压被睡乱的头发,揉着眉心问系统:“……我这是怎么回事?又是你们的新剧情?”

“不不不不不,我们是不会在这上面做出干扰的,这属于严重干扰世界的行为,”系统身上的光不断闪烁,现在圆滚滚的身体不足以支撑它做出太复杂的动作,只能用光亮和像表情包一样的符号表情来表示自己的心情。

此刻就是这样,它身上的光表示担忧和否认,如果系统能够摇头,此刻一定摇得跟波浪鼓一样,“宿主,你是不是真的生病了呀?头疼脑热,眼白也不清白,这不就是发烧的征兆吗?”

司延舔了下发干的嘴唇,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开始一个抽屉,一个抽屉的翻找柜子:“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系统扑棱扑棱:“我可是高智能数据库,这种基础的人类资料,当然逃不过我的眼睛。”

司延太久没生病,如今一生病发作起来就尤为严重,面色发热,身体发冷,只是在翻着柜子的时候蹲了下来,此刻突然站起来,就感觉自己的腿像是裹上了银针,时不时发疼。

他已经忘了生病是什么滋味,只感觉自己此刻的脑子就像一个生了锈的老旧机器,左边的零件转了,右边的零件就转不动,拿着体温计发了半天的愣,才在系统的提醒之下,把体温计从小盒子里抽出来,放进了腋下。

他坐在地上靠着床等了一会儿,系统冰冰凉凉的身体在他脑袋上碰撞两下,司延这才把体温计拿出来,眯着眼睛看了好半天,还是没能辨认出来。

系统实在看不下去,飞过来看了一眼体温计,提醒道:“我的天啊,宿主,已经过了四十度了,肯定是发烧无疑了,而且还是高烧,你快去买药啊!”

司延跌跌撞撞站起来,虽然脑子一片浆糊,但他走到洗手池面前,用冷水洗了把脸,声音低哑地问这个萦绕在耳边的唯一一个声音:“……应该买什么药?”

小光球有些焦急:“你快点去,去了店员肯定会给你推荐的,我搜索出来的药太多了,不知道等会去的药店有没有货呀。”

司延默不作声好半天,才终于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好。”

只是刚打开房门,一只脚都还没有迈出去,就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小光球简直想即刻变成人类,然后抓着随机一个路人大喊大叫:“我的宿主被烧晕了,我的宿主就要被烧坏了,快救人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知过了多久,系统的聒噪把司延吵醒了。

他缓缓睁开眼,浑身像连续出了几次任务那样酸疼,他躺在地上缓了一会儿,然后才迎着初升的太阳,慢慢站了起来。

短暂睡了二十分钟,司延的大脑清醒了一些,他走到这栋破旧的矮楼底下,顶着阳光想了半天,终于想起了药店的位置,只是下台阶时,他一个眼前恍惚,重影之中,一下子就踩空了。

系统已经准备违抗空间站的规定,暂时变回人形了。

但却有人快步走上前,先系统一步,接住了司延。

司延于是落进了一个温暖可靠的怀抱当中。

上一个拥抱,也是这样温暖。

司延抱着男人,下意识在肩膀上蹭了蹭:“傅兰格公爵……?”

男人身形一顿,目露诧异。

但看着明显不在正常状态的司延,他还是没有耽搁,虽心存疑惑,仍和保镖一起把人扶上车,让司机开往自己家中。

系统默默隐身,感叹宿主的好命:明明过程全错,结果竟然还对了……?.

傅亦黎知道,自己今天不该来这一趟的。

但不知什么原因,或许是冥冥之中的指引,或许是一闪而过的心软,他还是来了。

昨日的梦境过后,傅亦黎依旧记不得梦中内容,心中的恨意却像是骤然落下的暴雨,层层叠叠,更加猛烈了。

他身为一只血族,已经活了这么多年,从文明尚未开化的时代活到科技发达的现代,甚至生死都已经是不重要的那一部分,是可以随时间淡化的东西。

在这期间,有人恨他,有人敬他;有人与他并肩作战,伤疤留了几道;有人自作聪明,背信弃义,死前才悔恨不已;有人跟他约好了百年又百年,酒杯里的酒温了又冷,冷了又温,还是没有相见。

但最终,这些人都化为了一堆腐骨。

为了更好地活下去,他把这一切记忆都封存,但现在,这股恨意却冲破时间的屏障,让那片记忆都有了隐隐松动的迹象。

所以书中写的对,又不对,活了千百年的血族,不是那种尚未接触到人类的单纯,而是已经麻木了。

没有人能陪着他们走到最后,即使是他们的父辈、母辈,在战争当中消亡,也是极容易的事。

如果失去想要活下去的生力,即使是强大如血族,也会在顷刻间化为一堆枯骨。

死亡或许是最终的结局,但傅亦黎总觉得自己还有什么事没有做完,所以失去一段过于久远的记忆,才是最好的选择。

生命是一场长久的等待。

对于人类须臾百年的时间尚且如此,若说血族,恐怕要往上再加上一筹。

他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或许是等待一场盛大的死亡,或许在等待一场无声无息的结束,又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等待什么,生命本就是如此的寂寞和荒芜。

但司延倒在他怀里的时候,他感受到了温度。

这是多么年轻的一个人类,傅亦黎把他带回家,却发现躺在床上的他似乎不如初见时那样风姿,看上去脆弱许多,正如这个世界上的大部分生命一样。

虽然被封存了记忆,但傅亦黎还不至于那么迟钝,连年轻人类把自己按在墙上亲吻,还不明白他这是什么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