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化冰 ……带我回家吧。
林德没有力气想太多, 身上过度的低温让他昏昏欲睡,他只感觉自己依靠在谁身上,似乎被温暖有力的手稳稳地牵着, 睡了一觉被周围嘈杂的声音吵醒,第二次睁开眼, 就是斗篷底下一张熟悉又俊美的面庞。
他和雌虫挤在一个狭小的空间内, 银白色的头发像生命一样,缠绕上他的胳膊,带着细微的痒意,又有一种久违的安全感。
身上的寒冰未解,但林德瞬间清醒了。
他左看右看, 小心翼翼凑到雌虫耳边, 像有点不敢相信似的,低声确认:“……艾斯特?”
这道声音多久没有听到,艾斯特不知道雄虫何时醒来的, 正在原地愣了好半天神,似乎不知道该回答什么,又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艾斯特睫毛颤动, 对上那双似乎比之前颜色更淡了一点的苍灰色眼睛, 许多话已经要说出口又被咽下去, 声音瞬间就哑了:“……是我, 雄主。”
这是极其不合时宜的重逢场景, 为了不被发现,他们两个都必须保持相对的安静。
“嘘。”回想起睡醒之前隐隐约约的杂声,林德带着些许霜雪的手指抵在艾斯特唇间,“他们在找你。”
话音落下,那些交谈的声音渐渐靠近, 只要再往前走近一点,推开后门,或许就会抓到他们两个。
林德把艾斯特往怀里按紧了一点,哪怕这么多天没见,搂腰的姿势依旧那么熟稔,适中的力道,恰好让冰凉的温度沾染上衣服,却不会过分透进皮肤里。
由毒素催生出来的寒冰更多是往体内生长的,其实并不是很冰冷,被这样的气息环绕着,反倒应该有一种低温的舒适,怀里的雌虫却依旧轻微颤抖了一下。
林德立刻就感受到了,俯身在他耳边:“……冷?”
艾斯特又轻微颤抖了一下,抓住了雄虫的脖子,主动把自己贴近了一点:“……雄主。”
与米维尔中将分别以后,艾斯特的暴乱期很久都没有发作,当然,这个很久,是相对于之前的频繁发作而言的。
事实上,如果不是艾斯特选择留在这里,并且由于要四处追寻林德的踪迹,因而不得不长时间处在磁场混乱的环境当中,以他精神海暴乱的情况,几年甚至十几年都未必会复发。
但如今一直生活在这里,显然就会加快催生病因。
如果是像之前,没有得到雄虫的疼爱之前还好,艾斯特或许还能忍耐,但现在,他受过雄虫的标记,身体和之前不太一样了,精神暴乱的情况也发生了转变。
在发作时,精神海连同影响身体,都会变得更加敏感,其中混乱的因子,也更加难以平息。
雄虫如今生死未卜,艾斯特不用再顾及那么多,上午发作,他下午就去买了抑制发作的药剂。
这种药剂并不是什么常用的东西,而是军队作战时如果出现极度危急的状况才不得不使用的,有很强的副作用。
长时间使用的情况下,很有可能会产生依赖性,当然,更大的副作用在于,会产生抗药性。
这也就是说,如果第一周使用了一支抑制剂,那可能第二周发作时就要使用两支,第三周就有可能需要使用四支,以此类推,后面将会越来越严重,依赖性也会越来越强,到最后,如果彻底失效,或许就是雌虫死亡的日子。
艾斯特上一次精神暴乱就在昨天,他连续使用了十四支抑制剂,手臂和腺体上都留下了许多些大大小小的针孔,这才勉强抑制住了精神海的问题。
现在正是他精神海敏感的时候,恢复期,身体也跟着变得脆弱了许多,林德这带着信息素的轻微触碰,就会瞬间勾起艾斯特身体里最深的渴望。
他希望被雄虫触碰。
他需要被抱得紧一点,再紧一点,严丝合缝,这样才能缓解身体里的痒意。
所以颤抖不是冷,而是一种不自觉的行为。
他想念雄虫。
想念到只需要轻轻的触碰,就会溃不成军的程度。
可偏偏雄虫倒在了金色的兽群里,坠入了无尽的山崖中,或许永远都不能再回来。
雄虫真的死了吗……?
艾斯特也不知道。
他心里清楚,最好的方法是亲自洗去林德的痕迹,再让一只新的雄虫标记他,可当他发现,只需要林德曾经穿过的衬衫就能安抚他时,他就知道,这种方法行不通。
更何况,让他现在在接受其他雄虫的信息素,他也已经做不到。
衬衫放得太久了,上面雄虫的信息素早就散去,可当他把衬衫盖在自己身上,想象着雄虫的手指触摸自己的温度,这种渴望就能得到轻微的缓解。
这种方式无异于饮鸩止渴,在后来就会得到反噬——
就像每次陷入到精神暴乱的痛苦中时,他都要在原地怔愣很长时间,才会跌跌撞撞去拿抑制剂,因为他潜意识里总觉得,雄虫这时候应该是会拥抱他的。
然而久久得不到回应,他才骤然想起来,雄虫或许再也不会回来了。
长此以往,病情加重几乎是必然的。
而加重的病情,在忽然触碰到林德掌心的温度时,就会难以克制的发作。
他已经分不清,这是精神暴乱还是思念与渴望造成的,但他始终不想让自己太失态,于是只能吻去林德手上的冰晶,又忍不住似的,轻轻舔舐了两下。
林德也太长时间没有见到艾斯特,他的思念一点也不比他少,突然触碰到温软的地方,他的手指不自觉蜷缩了一下,又下意识追随过去,按上艾斯特的嘴唇,然后探进去,用自己指尖新长出来的冰晶轻轻刮蹭。
等到嘈杂的交谈声渐渐远去,林德才抽出手指,手上的冰晶已经融化,变成透明的液体,让他不自觉捻了两下。
注意到他的动作,艾斯特恍惚了一下,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栗:“……雄主。”
他仿佛只会喊这个词了。
林德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明白过来,故意后退了半步,以一种相对疏离的姿势,引诱着银发的雌虫。
狭窄逼兀的墙缝里,他压制住自己狂跳的心脏,轻轻抚弄了两下艾斯特的脸颊,微凉的指尖,语气淡淡:“少将,你过来亲我,我才会融化。”
林德身上还有锁链的痕迹,艾斯特的身体立马追过来,但他盯着雄虫的嘴唇看了半晌,也没有按照林德的预想进行下一步的动作,反倒忽然走近一步,咬上了那片脖子上的红痕。
微凉的皮肤,带着一层冰霜。
艾斯特这次的力道很重,几乎要咬出血来,要是放在帝星,换只心胸狭隘的雄虫,恐怕都可以告艾斯特谋杀,让他去监禁所呆个十天半月的,或许还要上交所有财产——
但林德丝毫不觉,反而轻按住艾斯特的后脑勺,更用力往下压了一点。
于是又痒又疼的牙印就变成了痛楚清晰的伤口,冰晶不甘示弱地生长进去,痛感更加猛烈。
林德忽然伸出手插.进雌虫的后脑勺,抓住艾斯特的银发,把他带到自己面前,用力吻住了他。
吻深一点,再深一点。
冰雪融化需要温度,普通的温度可不足以让他褪去寒冷。
不知过了多久,林德把艾斯特抵到墙上,搂着雌虫的腰,头埋在雌虫肩膀,忽然整只虫都靠在了他身上,明明是极为冷沉的音色,却显得有点可怜兮兮的:“我没力气了,少将。”
身上的低温让他又开始犯困,他低声道,“……你带我回家吧。”
是艾斯特把雄虫买回来的。
理所应当,也应该让艾斯特把林德带回家。
林德在卖弄可怜这件事上已经轻车熟路,善良的雌虫,每一次都会上当。
艾斯特把这只拍卖下来的可怜雄虫带回了家。
这里不比帝星,能在这里拥有固定居所就已经很不容易,艾斯特的住所也在旧城区,家里的环境算不上好,灰扑扑的颜色,有些桌面上永远覆盖着扫不干净的尘土,一点也不像是艾斯特会喜欢的风格。
……艾斯特居然住在这里?
林德皱了下眉。
而且看着这些生活痕迹,并不像是临时搬过来的,而像是已经居住了很长一段时间,对周围的环境都很熟悉,甚至隐隐能看出来一点生活气息。
这又不是什么好地方,核心城区就已经算是磁场最有秩序的地域,但这里,显然是十足十的混乱街区,磁场乱得林德这只雄虫都觉得精神力有受到一定的干扰,他难以想象,艾斯特是怎么在这里住这么长时间的?
林德转过头,语气显得有些沉默:“……少将,你为什么没有跟着米维尔中将离开?”
艾斯特顿了顿,露出了久违的微笑:“雄主,不用担心,是因为军部有一些特殊任务,需要我独立去完成。”
林德“噢”了一声,也不知信没信:“那现在这些任务完成了吗?”
见林德看过来,艾斯特下意识遮住自己满是针孔的手臂,语气神态都与原来一般无二:“已经完成了,雄主。”
林德敏锐地察觉到这个无意识的动作,他没有揭穿,只是追问:“那……精神海的状况呢?”
艾斯特微微一僵,目光有些不自在地闪躲:“一切都好。”
灰蒙昏暗的天气,漫天飞舞的沙尘,岌岌可危的楼房,终日互相冲撞的磁场……
这就是一切都好?
林德苍灰色的眼睛微沉,就连冰霜似乎都因为这种强烈的情绪被融化了一些,他漫不经心坐在床上,手指朝艾斯特点了点:“少将,我身上有点疼,你能不能过来一点儿?”
艾斯特没有丝毫怀疑,只是刚走过去,就被他一把拽到灰扑扑的床上,然后迅速翻身,撑看手臂,压在了他身上。
他眼神还是漫不经心的,语气却认真:“少将,我真的有点疼。”
艾斯特还没有察觉出不对,下意识问了一句:“雄主,哪处疼了?”
林德握着雌虫的手,按在自己的心脏上:“这里。”
他说,“我想把这个给你,但是它现在……有点疼。”.
第92章 星云 宇宙长夜寂寞,我们往前走。……
问出这句话, 林德其实并没有要雌虫回答的意思。
他说没力气也不是故意为之,而是第一次真正体会到这种身体不受自己控制的感觉。
艾斯特却似乎当了真,手指不自觉蜷缩了一下, 又胆大包天,重新放了上去:“那怎么办?您……希望我怎么做?”
雄虫没有言语。
艾斯特躺在床上, 在那双苍灰色眼睛的注视下, 他垂下睫目,从雄虫的掌心抽出手来,解开斗篷,又开始解开衬衫上的扣子。
原本光洁的皮肤上,虫纹不甘示弱地残留在上面, 留下隐隐的纹路, 似乎并不如原来那具劲瘦有力的身体那么漂亮。
雌虫大概也知道这一点,只把衬衫解开,却没有脱下来, 太久没有做过亲密的事,在静默无声的氛围中,他有些生涩地回复:“请您使用。”
林德并没有如料想般急不可耐地做些什么, 他握住艾斯特的双手, 心中有再多的疑问, 再多想说的话, 却都说不出。
身上的冰霜让他更想靠近温暖, 他陡然泄了力,躺倒在艾斯特身边,把雌虫按在自己怀里,良久才没头没尾道:“少将,别恨我。”
因为他, 艾斯特的翅翼才被烧断了。
因为他,艾斯特才会留在这种地方。
因为他,艾斯特才失去了那些本该属于他的荣耀……
他果然还是一个怪物。
林德很想说声对不起,可是这个词说出来,听起来就像是要分道扬镳的前兆,而他依旧卑劣地希望,他这个祸源,能留在艾斯特身边。
雄虫的力道紧得发疼,雌虫似乎察觉出了什么,他正好贴在胸腔前,那里是心脏的位置,一个做再多遮掩都是无用功的地方,情绪赤裸,避无可避。
而此时此刻,过快的心跳,显然毫无保留展示着雄虫并不平静的内心。
这是个太不完美的重逢,一同安眠,二者身上皆有枷锁。
林德身上的寒毒是慢性毒种,虽不会一举致命,却会渐渐蔓延到身体里,如若最后心脏也被冻结成冰,才是真正的死亡之时。
好在远征已经结束,艾斯特和他,很快就踏上了回归帝星的路途。
艾斯特面色如常,林德却有些神思不属。
好好休息了一日,他终于有精力敲出小光球,“系统,你能检测出来,我身上的毒要用什么东西来解吗?”
系统哭丧着一张脸,也有些哀愁的样子:“这个与小说原文相关性太弱,我检测不出具体解法,我只知道,主角是世界的大气运者,如果要说谁最有可能会解开的话,那就只有他了。”
它小声嘀咕,“反正主角现在是你老婆,你找个时间问问他不就知道了……”
林德挑了下眉:“大气运者,为什么小说原文当中的结局还是自杀?”
系统撇撇嘴,整只球看上去更哀愁了,甚至显现出了一些高深莫测的气息:“因为再大的气运,可能也躲不过世俗力量和命运的纠缠。”
“很多主角的气运,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他肩负着这个世界存在的责任,连他的结局都是这个世界存在的支撑,而无论哪个世界里,根本就不存在平白得来大气运这种好事……”
林德敏锐地察觉出它和平常有些不同,本来在窗外漫游的目光一下子就落回了它身上:“怎么,你经历过?”
系统脑袋空空,茫然摇头:“我没有啊。”
但这些话,听起来可不像是没有经历过什么样子。
林德无意深究,也就不再追问。
不过……
要把寒毒这件事告诉艾斯特吗?
他转头看向身旁银白长发的雌虫,艾斯特似有所察,把手上飞行器的操作调为自动操控,这才同他对视:“雄主,你有什么需要?”
事关生死安危,林德好不容易从世界意识的迫害当中逃了出来,可不想最后夭折在这里,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旁敲侧击地了解:“少将,你听说过寒毒吗?”
艾斯特身体一顿,露出一个安慰式的微笑:“您是说,您身上生长的这些晶体吗?”
林德一时有些意外:“你知道?”
“是的,从见到您的那一刻,我就已经知道了,”艾斯特强装着镇定,却还是躲不开林德认真的目光,耳根轻微地红了,“并且,其实,雄主,我知道……解法。”
林德眼尖地注意到了他微红的耳廓,心里有些发痒,甚至压过了对答案的渴望,他漫不经心地追问:“是什么?”
艾斯特干咳一声,移开了眼,尽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公正客观:“……您需要一个足够温暖的房间,室内温度控制在二十五到三十度之间,房间不能太大,但要保证舒适,然后——”
林德:“然后什么?”
艾斯特轻轻开口:“……您只需要使用我。”
他忍着羞耻,极力维持着一个解决问题的态度,“寒毒的实质是精神毒素,它受精神力影响较大,若您心灰意冷,寒毒很快就会侵蚀而上,所以您需要长时间使身体机能保持在兴奋当中,多次频繁使用我。”
“而使用我的次数越多,您越容易更快,更快恢复正常……”
林德微微一愣,很快反应过来,他盯着看上去正经严肃的少将,不由伸出手,轻轻在他身上点了点:“艾斯特?”
几乎感受不到的触碰,艾斯特却眼睫一颤,呼吸都急促了不少:“……雄,雄主。”
看着他的反应,林德的手指一路往下滑,压抑着语气里的兴奋,挑唇戏谑道:“哈……艾斯特,这可是你勾引的我哦。”
艾斯特喉头滑动,冷静的气息也渐渐变得不大平稳:“是,是我的错,请雄主责罚。”
林德支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看着艾斯特这幅模样,直到欣赏够了,才把雌虫拽到自己身边,手指从艾斯特一丝不苟的袖口里探进去,状似无意地摩挲着手感细腻的皮肤,却正好停留在那几个针孔的位置。
他不紧不慢地回想着,听系统说,似乎用了十几支抑制药剂?
那到底该有多疼……林德想象不出来。
艾斯特显然不想让他知道这件事,他便没有把这些复杂的情绪带给雌虫,很快就放过了这几处地方。
怕艾斯特察觉出他的动作,他故意释放了高浓度的雄虫信息素,眼看着雌虫都有些站不稳了,才大发慈悲地询问:“少将,带了那套白色军装了吗?”
艾斯特身体一顿,有些怔然地抬起眼。
没有雄虫会真心喜欢冷硬的军雌,更不爱看着他们穿军装的样子,那样坚硬不屈的脊背,笔挺冰冷的皮靴,会让雌虫看上去比平常更加高挑疏离,似乎神圣不可侵犯,更不可能向他们驯服。
军装会让大部分身形矮小的雄虫愤怒,哪怕大部分雌虫根本不会这么做,他们也依旧觉得这是对他们的嘲笑,因此,更加厌烦这些强壮的军雌。
而处处显示出与其他雄虫不同的林德阁下,在这里似乎也有他自己独到的见解,他完全没有身高的烦恼,身形甚至比大部分军雌都高上一些,却不知是什么原因,格外偏爱雌虫这套简洁的白色军装。
这套军装不像军礼服,上面没有太多装饰的链条,线条剪裁干净简练,整体风格严肃,胸口还有一枚小小的勋章,却因为方便行动的设计,能把雌虫劲瘦的腰肢一览无余。
刚入军校的雌虫都没有资格穿上白色军装,能穿上这个颜色的,至少都有军衔在身。
艾斯特是少将,这样的基础军装每年都会发上一套,只要到达军部,就必须当工作装穿上,根本没什么特别的。
但不知为何,当林德要求他换上,还挑着唇哼着歌亲自按下按钮,让飞行器上的沙发自动拼成一张狭窄柔软的床时,艾斯特脸上忽然就生出了几分热意。
是雄虫亲手帮他穿上的军靴,他又半跪在地上,双腿控制不住地颤.栗。
雄虫的气息比之前更加寒凉一些,不比温热的触感,只要轻微接触到身体,脊背就会在一瞬间紧绷起来,又随着进程的推进,慢慢放松。
他不得不承认。
他喜欢林德占有又珍惜的吻。
也喜欢这只雄虫。
林德轻掐住艾斯特脖子亲吻的时候,星轨动荡了一下,似乎有星盗闯入了这片星域。
冤家路窄,林德眯了下眼,抹了一把轻微汗湿的头发,按下控制键,让飞行器隐形了自己的坐标。
明知道和声音没关系,明知道在星轨当中飞行,飞行器内的声音根本传不到星际外,林德还是假公济私地捂住了艾斯特的嘴,俯身到他耳边,低声提醒:“少将,不能出声,声音大了,会被发现……”
不远处就是狂轰滥炸的战斗,一声比一声更大的嗡鸣,时不时让这片星域亮如白昼,又很快黑暗下去。
但这空荡荡的寂寥宇宙,在这种时候,若是侧过头看过去,透过透明的玻璃窗,可以看到一圈又一圈稀薄美丽的红色星云。
林德身上的冰霜渐渐融化成透明的液体,像极其轻盈的春雨一样,偶尔有两滴,落在艾斯特颈侧,又流入银白色的发间。
银河万年不变。
朝去夕来,其间身影无数,或许化作尘埃,又汇聚成瑰丽无垠的宇宙。
尽管没有一只飞蝉能活过夏末,朝生暮死的生命,也总有些许奇迹。
可以犹豫,可以回头,不该沉默。
如若偶遇万年冰冻,荒川雪原融化,痛伴于爱,该往前走。
第93章 番外:后遗症 失忆之后被老婆勾引怎么……
回到帝星, 新的帝国已经崭露头角,米维尔中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了虫帝一个措手不及,在与一众长老僵持一段时间后, 还是没有采用那种最极端的法令,而是确定了现在这个版本的帝国新法。
除了处死几个有过严重犯罪经历的雄虫引起了轩然大波, 其他的法令, 还是一边倒一般被大多数雌虫所支持。
雌虫们想要的东西都不多,法律上大多数也有所规定,虽然依旧保留了雄虫的部分特权,尤其是在精神力以及就医方面的权利,但雌虫们至少不用再受到压倒式的不公正对待, 一君多侍的规制被废除, 任意打骂、侮辱雌虫的事情也不再允许存在。
当然,处死那几只罪大恶极雄虫的影响是显著的,如果不是之前不公的规制, 论体力,论在这个社会上掌握的权力,雄虫自然是比不过雌虫的。
之前还有一些贵族雄虫在抗议, 后来见真的被处死, 都被吓破了胆子, 不约而同悔改哄好自己的雌君, 生怕一不小心, 之前自己犯下的罪责就被翻出来,然后掉了脑袋。
这些法令依旧还有很多不够完善的地方,但比起之前,实在是好上太多了。
帝国仍然倡导保护雄虫,却不再会因此就忽视雌虫的权利。
只是虫帝, 却要换人了。
这也是米维尔中将绝不后退的底线,大军压境,性命都掌握在对方手上,长老们也无可奈何。
米维尔依旧按照传统选择了皇室血脉,只不过,这一次,虫帝是一只雌虫。
艾斯特他们回来的时候,帝星正忙着即将举行的登基大典,米维尔中将忙得焦头烂额,一听艾斯特回来了,立马为他接风洗尘,然后第二天,就把他抓回了军部,让他辅助自己的工作。
毕竟比起领军作战,这种典礼会议的安排方面,米维尔中将实在不够擅长。
艾斯特因为之前的事心怀歉意,并不好拒绝,在军部连轴转,于是林德一只虫连续独守了三个晚上的空房,直到登基大典前夜,他才终于收到了艾斯特在光脑上给他发来的消息,除了传达歉意,还表达了今天晚上会回去的信息。
系统就是在这个时候离开的,结束了这一份比前两个任务都更加惊心动魄,并且更加和原文剧情没有任何关系的世界,小光球消失的时候眼泪汪汪,也不知道是本就感性,舍不得离别,还是庆幸自己终于从一位危险度高的宿主手中逃生了出来。
林德挥挥手跟它告了别,只是等了一晚上,艾斯特始终都没有赶回来。
第二天清晨,露水刚刚从草芽上滴落下来的时候,一道穿着白色军装的身影,匆匆赶了回来。
小别墅里很是寂静,艾斯特推开房间的门,看到站在窗边正推开窗户望着小花园的雄虫,大步走上前,轻轻抓住了他的手腕:“抱歉,雄主,米维尔中将又临时交代我处理了一些事,我原以为昨天晚上就可以做完,没想到……”
解释的话还没有说完,下一秒,雄虫的声音却让他顿在了原地:“你是谁?”
林德的目光很是警惕,他抽出手,漫不经心地上下打量了雌虫一番,无论是语气还是动作,都透着一种陌生感:“你认识我?”
“……看来是你把我带到这里来的,你有什么目的?”雄虫环顾四周,完全不是他之前熟悉的环境,猛然后退了一步,把冷沉的本来音色展现得淋漓尽致。
他冰冷,戒备,看向艾斯特的眼里不带一丝感情,像一只随时准备反击的野兽,“司延呢,你把他怎么样了?”
这是雄虫从不会展现在艾斯特面前的一面,那双总是带着情谊的苍灰色眼睛不再像平时那样,带着雾蒙蒙的柔和,而是呈现出一种极端低温的寒冷,就像半出鞘的刀刃,只看剑面都知道有多雪亮。
艾斯特看见雄虫这样的眼神,心脏都仿佛被冰冻了一样冷,声音被掐在了喉咙里,半天才逼出一句:“……雄主?”
他害怕雄虫这样陌生的眼神,只能垂下眼躲开,身上的气压都落了几分,明明是在阐述事实,却低得不像话,“我……我是您的雌君。”
雌君?
雄虫戒备的眼神迷茫了一瞬。
……这是什么东西?
林德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名词,还以为是什么暗语,但看着面前这个银白发“男人”浑身上下笼罩着的巨大悲伤,他心里居然有点发疼。
可他一直以来都痛感很弱,刀子捅在身上都没感觉,同事死了都没觉得难过,怎么可能会因为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男人”,心里居然就生出了一些生涩的疼痛?
太奇怪了。
他十几秒之前还在执行任务,而且他也已经找到合适的掩体,按理说死不了,怎么躲避爆炸的一瞬间,他再一睁开眼,就躺在了一张极其陌生的床上。
房间的装潢处处透着昂贵,还放置着一些他看不懂的科技玩意,不仅如此,他打开窗户看了看周围的环境,也是他从未去过的地方。
而这个他从没见过的“男人”突然就推开门,还语气熟稔地喊什么雄主……?
“雄主”,“雌君”……这些都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暗号?
组织上完全没有跟他提过,他也没有在哪份情报里听说过,真奇怪,难道他现在在做梦?
雄虫站在原地,神情疑惑。
在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情况下,他已经因为雌虫一个伤心的眼神,就已经放下了他作为杀手早已养成的警惕。
这样的表情勉强让艾斯特冷静下来,他克制住内心巨大的悲伤,用通讯器给中心医院的医生发了一条紧急讯息,并附带地址,让他们迅速赶来。
虽然法令有所改变,但事关雄虫,还是艾斯特少将的雄主,医生们赶来的速度还是很快。
领头的又是位老熟人,也就是那位曾经被雄虫绑去给艾斯特治疗眼睛的罗格特院长。
罗格特首先向二位问好,没有得到林德阁下的回应,然后就听见了艾斯特少将声音低沉的解释。
在听到雄虫质问艾斯特是谁的情况后,罗格特院长差点没把下巴都惊掉下来:
你是说,这个在之前不顾虫帝阻拦也要保下艾斯特少将的雄虫阁下,这位在二次觉醒之后跃升到S级雄虫也执意只娶艾斯特少将的二皇子殿下,这个甚至不怕惹皇族众怒偷偷跟随艾斯特少将去那片混乱星域的林德冕下,刚刚在质问艾斯特少将是谁???
一时之间,罗格特先生十分不确定,在场的雌虫和雄虫当中,到底是谁撞坏了脑子。
他在林德冷冰冰的目光当中为他进行了全身检测,又了解了一下最近的情况,通过排除和诊断,最终确认,会出现今天这种情况,最大的可能,是寒毒解除之后留下来的短暂后遗症。
而这个后遗症在林德身上的表现,正是丢失了一段记忆,或者说一种记忆回溯,停留在了之前回忆当中的某个阶段,以为自己还在那个时候,也想不起之后发生的事。
“帝星目前只有三起治疗寒毒的病例,每个患者留下的后遗症状不同,但后遗症持续的时间都并不长。”
罗格特院长转过头,偷偷瞄了雄虫一眼,“针对林德阁下的短暂失忆症状,艾斯特少将,我个人的建议是,每日定期进行脑电波与精神力治疗,十五日左右就可以恢复。在此期间,您可以给他讲讲之前发生的事,但不需要通过反复刺激强行让林德阁下回忆起来,这样反而会造成后续记忆恢复的错乱和麻烦。”
“尤其是,那些会产生精神刺激,让林德阁下有巨大情绪波动的记忆,最好不要通过讲述的方式回忆,等后遗症治疗结束,自然回忆起来会最好。”
这些交谈罗格特主任刻意都没有避讳雄虫,也是为了让现在还处在曾经记忆当中的林德,更快接受自己现在的身份。
艾斯特送走了一群医生,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陷入了沉默。
刚回来就因为军部的工作与雄虫分开,艾斯特只想尽快完成工作,昼夜不停,思念与日俱增,好不容易解决完一切,匆匆赶了回来,雄虫却忽然不记得他了。
艾斯特从来不知道,从不害怕那些严刑峻罚的他,居然会害怕雄虫陌生的眼神。
只需要那样轻飘飘的,没有重量的一个眼神,就能让他如坠冰窖。
雄虫看向他的眼神一直都是明亮的,带着一点湿润的深邃,每一次吻他,都在狂热当中带着一丝柔和,他只要望着那双苍灰色的眼睛,就不会觉得自己悬浮在空中。
房子里,信息素似有若无地飘到鼻尖,艾斯特从怔愣当中缓过神,骤然意识到,因为过度思念,他的发.情期已经提前了。
雄虫就在楼上。
意识到这件事,艾斯特的渴望瞬间破茧而出,身上的痒意犹如蚂蚁在啃食骨髓,但只要一想起雄虫刚刚的眼神,心脏又会陡然涨起一股疼痛和酸涩。
他想去房间里拿一件雄虫的衣物。
可他刚站起来,就想起,医生刚刚才说过,不能刺激雄虫。
如果等会儿见到林德,艾斯特觉得自己一定会丢盔弃甲,也不可能只拿一件衣物。
几乎只有一瞬间,他就跪倒在沙发边缘,手指死死攥紧着桌布,虫纹的蔓延催促着他,冷清好闻的信息素在整个客厅里飘散。
他克制着这股冲动,眼睛忍得赤红,手背上的每一根青筋都暴起,身体都在轻微的颤抖。
偏偏是现在……
雄主……
临走之前,林德抓着那群医生问了不少问题,隐隐知道了自己似乎是丢失了一段记忆,意外来到了这个虫族世界,而这只拥有着一头银白长发的雌虫,就是他的雌君,用蓝星上的话来理解,就是他已经结了婚,盖了红本的老婆。
虽然这一切听起来都太像天方夜谭,但看着周围无可辩驳的情况,林德还是只能选择相信。
他相信自己的直觉,从不出错。
林德一个人坐在房间里消化了很久,现在想到那只雌虫悲伤的眼神心里还会不舒服。
他还是决定去找雌虫聊聊,至少了解一下现在的自己,了解一些他们过去经历的事,或许能更快地恢复记忆,就算他没有过什么感情经历,但根据同事们的经验也知道,不应该对自己的伴侣这么冷淡。
只是他刚打开门,走出去还没两步,就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有些不对劲。
好像胸腔里有什么东西比平常更热一些,脑子里时不时闪现那只雌虫的面容,却不是穿戴整齐的样子,而是一些更加过分的场景。
就算确实是伴侣,但对现在的他来说,毕竟还是“陌生人”,他怎么能对一个还没有深入了解过的“陌生人”产生这样的念头……?
他暗自压下这种画面,走下楼,却看见雌虫竟然跪倒在了地上。
银白色的头发散落,刚才还整齐穿戴着白色军装礼服被解开了几颗扣子,衣衫凌乱,剧烈chuan.息着。
那双宝石一般漂亮的紫罗兰眼睛带上了几分情.yu,一股又一股汹涌的浪潮被他自己压下,指尖都开始颤抖了,这个时候,却偏偏望向了林德的方向。
“雄主……”
对于本就偏爱宝石的林德来说,冲击力实在太大。
他看着半跪在地上的艾斯特,足足在原地僵了几十秒,才不受控制地走过去,伸出手,想要把艾斯特扶起来。
但在这种时候,任何轻微的触碰,对雌虫来说都是致命的。
艾斯特已经神志不清,他猛地抓住他的手腕,把他朝自己拉近,让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腰上,然后搂住了他的脖子。
雌虫的声音很轻,似乎一阵风就能吹散,但这阵风却偏偏把它吹到了林德耳畔:“……雄主,你喜欢我吗?”
林德的大脑已经不会转了。
不行……
他皱了下眉,手上的力道却收紧了。
不可以……
他眸色渐深,把雌虫压在了沙发上。
这样做不对……
他如雌虫所愿,低下头,吻咬上了艾斯特。
艾斯特眼里的光就像快要溢出来的山泉,林德舔了下嘴唇,声音不受控制的发哑:“喜欢……”
比想象当中,还要喜欢。
第94章 睁眼 ……让他爱上你。
有多久没有站到阳光底下了呢?
司延已经不记得了。
在他最缺钱的那段日子里, 组织找上了他,问他愿不愿意接一些大活,给出的数额在那时的他看来几乎是天价, 但却恰恰是他需要的。
善恶只在一念间,他同意了, 就此坠入无尽的深渊。
但经常杀好人, 是会遭报应的。
尽管杀手没有底线,但与他那位只接穷凶极恶大单的同事相比,他这种只看重利益的人,才算是真正的亡命之徒。
幸好,他还有一张昳丽到能够迷惑任何人的皮囊。
没有人能逃过这双含情的桃花眼, 就像没有人能躲过Veius的完美魅力。
平平无奇的鸡尾酒, 倾倒在再普通不过的高脚玻璃杯里,被修长又指节分明的手握住,便像是颜色瑰丽的珍宝, 在闪烁迷离的灯光下散发着漂亮的光泽。
它们诱人醉饮,然后一击致命。
无论何时,都有人贪图这张皮囊。
酒吧昏暗的光线中, 司延的手指放入酒液里, 沿着冰球的位置轻轻搅动, 再拿出来时, 周围已经多了几道觊觎的目光。
“……能请你喝一杯吗?”不知何时走过来的男人和他碰了碰杯, 扫一眼都知道男人身上的衣服和手表价格有多么昂贵,依旧掩不住身上那种颓靡之色。
这次的任务已经下来了,司延心情不好,不想与他纠缠,不动声色地后退, 却被男人揽住了腰肢。
“躲什么……”那男人西装革履,平常大概不会有这样直白的动作,但今天似乎是喝得有些醉醺醺了,酒后吐真言,说的话都口无遮拦了起来。
他还知道要点脸,没有大声喧哗,而是凑到司延耳边,恶心的酒气带着湿意,“穿得这么骚,不就是想让爸爸来疼你吗?”
司延额上的青筋跳了跳,转过身,勾起一个笑容,那双桃花眼里闪过一丝狠戾,若不细看,简直像是潋滟的光。
“好啊,”他眯了眯眼,唇边的弧度完美却泛着冷意,“这里施展不开,不如我们去个隐蔽点的地方,您觉得怎么样?”
那男人大概是听不清他在说什么,被司延这一笑迷得五迷三道,不知天地是何物,只顾跟着司延走,走着走着,就到了监控覆盖不到的死角。
在那双诱人堕落的眼睛的注视下,司延的手抓住了他的肩。
然后毫不犹豫,一拳又一拳,迅猛地砸在了男人的要害部位:肚子,胸腔,颈部,太阳穴。
最后一脚把他踢到角落,犹嫌不解气,又对着地上的人狠狠踢了几脚,直到皮鞋底沾上了些许血迹,才略显嫌恶地在地面上蹭了蹭,离开了这个地方。
没钱的大部分时间里,司延每天过的都是这样的日子。
从十几岁的时候开始,哪怕他不来酒吧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去洗车,去工作,甚至去做商店的收银员,依旧会有无数双的大手朝他伸过来,用下半身对他发出邀请。
在浑浊的世界里,实力不够的时候,美貌就成了原罪。
他打架的能力就是这么被培养出来的。
那些手一遍又一遍朝他伸过来,他就只能一遍又一遍用暴力反抗那些肮脏。
打架打得头破血流,也总比在一群中年男人身下伏低做小好。
那个时候,他是这么想的。
但命运并不会让他这么好过,总有那么一天,他惹上了一位大人物。
他头一次遭到了封杀,不管是租房子还是找工作,没有一个任何地方敢收留他。
他无处可去,灰头土脸,躺在地上,快要饿死。
就在这种时候,有人递来了包子。
他睁开眼,看见一双极其干净的眼睛,来自一个戴着毛线帽子,穿着病号服的小女孩。
可惜来自大人物的余威不会就此收手,没钱没势,到了最后,他还是只能跟着这个藏在暗地里的组织走。
从那之后,他见过了无数双憎恨他的眼睛,倒在血泊里的身影,以及一击致命带来的公众恐慌。
加注在他身上的恨意越来越多,他也知道,自己这样双手沾满鲜血的人,最终可能也会落得个不得好死的悲惨结局。
但他从来没有想过,报应会降临到身边的人身上。
给他递包子的小女孩是笑阳医院的患者,得了胃癌,活不长久。
进入组织的这些日子,司延在国内国外打听了各种消息,依旧找不到一例能完全治愈的方法。
他的身份也不方便在明面上和小女孩经常接触,只能隔个半年左右,在半夜偷偷潜入病房里,给她带点小孩子都爱吃的零食,稀奇古怪的玩具和童话书,然后在朝阳升起时离开。
这样的生活其实也还不错,但变故的发生,就在最新的这一次任务。
这次他的任务目标,正是这个小女孩。
这也是司延心情不美妙的原因。
接到这个任务时,他下意识想要拒绝,可是如果他不接,总有别人会接,他只好先接下来,再想别的办法。
任务都是有时限的,从来完成率百分百的司延,这次却一拖再拖,直到雇主都不满意地催促,要求换人,他才开始行动。
也就是今夜,他一如往常在潜入病房,却迎上了一双瞪得圆鼓鼓的眼睛。
小女孩竟然没有睡觉。
或许是天天与死亡打交道,她眨了眨眼,天真的眼神里有一种通透的纯粹。
不可能有人告诉她,司延是派来取她性命的杀手,但她看着这个二十多岁的男人,仿佛明白了什么似的,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哥哥,你要带走我吗?”
司延悄无声息落在地上,静静看着小女孩,好半天才听到自己的声音:“带你去哪?”
小女孩理所当然道:“就是带我到天堂去呀。”
“但是我希望你今天不要带走我,医院已经给我下了病危通知书,我本来就快要死了,你再等一等,好不好?”
她有些苦恼地皱起眉头,“我的雪人还没有堆完,我想把雪人留给你。”
司延微微一愣,慢慢走到小女孩面前,心脏像被什么攥紧了,本来极具诱惑力的音色因此显得很低:“为什么……要送雪人给我?”
小女孩鬼头鬼脑地四处瞄了一眼,站在床上,细声细气的,像怕被别人听到了一样:“我知道,你是圣诞老人对不对?嗯,每过一段时间就会实现我的愿望,总是偷偷送给我很多礼物。”
她又眨了眨眼,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你送给我这么多东西,所以,所以我也想送你一点什么,我想圣诞老人都喜欢在下雪的时候送礼物,那应该也是喜欢雪人的吧?”
小朋友在临死之前滔滔不绝,司延站在一旁,出乎意料地沉默。
他静静的听完小女孩的所有絮叨,才伸出手,摸了摸她总是戴在头顶的小毛线帽子:“你的雪人没有堆完吗?”
小朋友点点头:“是呀,堆雪人好冷,我总是冷着冷着就开始肚子疼,就被妈妈抱上来了。”
患了胃癌经常肚子疼,可不是什么小事,司延深吸一口气,勾起唇,撒起谎来已经得心应手,面不改色:“我不是来带走你的,我是来陪你堆雪人的。”
“真的吗?!”女孩的眼神当中流露出惊喜,整个眼睛都亮晶晶的,“太好啦!”
看着小女孩的指引,司延把她抱到一个角落的雪地里,一个歪歪扭扭的雪人站在那里,头顶是昏黄的路灯,正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怕她犯病,司延不让小女孩动手,他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动作生涩,堆出来的雪人圆滚滚的,像是吃撑了的橘猫。
小女孩看上去倒是高兴的很,她摘下自己的小毛线帽子,戴到了小雪人头上。
帽子有点太小了,但放在雪人头上,竟意外地和谐。
雪人堆好了,时间也过去了大半。
砰。
砰砰。
不知从哪里传来枪响,司延几乎本能地想把小女孩抱进自己怀里,却在这之前,发现了她已经在流血的腹部。
司延瞳孔紧缩,僵在原地,像一具不会移动的木偶。
小女孩似乎有些犯困,但还是伸出手,慢吞吞擦着他脸上的眼泪。
砰。
砰砰。
刚堆好的雪人也被子弹打成了几块。
没人能逃过组织的追杀,这一点,司延最清楚的。
超过时限,司延已经违约。
冬日暖阳出来,碎掉的雪人渐渐融化,唯一一双看向他时保留纯净的眼睛,司延没能保住。
他跪在雪地上,紧紧把小女孩抱在怀里,看着手上的鲜血,知道是从自己心脏里流出来的。
坏事做尽,恶贯满盈。
连最后一点善意都留不住,是他该死。
他忽然低笑起来,胸腔震动,剧烈的咳嗽带着更多鲜血,知道自己无药可救。
……
“宿主,快快醒来,快快醒来,系统在等你喔~”
“宿主宿主,快从沉睡中醒来,我们一起愉快地做任务吧~”
司延再次睁开眼的时候,一颗奇奇怪怪的小光球怼在了他面前,这个球没有翅膀,只有头顶一根小嫩芽似的电线,身上的蓝光忽明忽闪,却不知道为什么能浮在空中。
见他醒来,系统瞬间开启了介绍:“欢迎来到新世界,我是你的系统,接下来,只要你完成反派剧情扮演任务,就可以获得重生机会喔。”
重生机会?
司延来不及打量周围的状况,就一把抓住了小光球:“真的能获得重生机会?如果我完成任务了,这个机会能给别人吗?”
系统暗暗吐槽了一句,不愧是同事,都这么喜欢抓住他,才继续回答道:“不可以哦,所有的重生机会都只能给自己使用,不存在转赠给其他人这种说法哦~”
司延眼里的光亮黯淡了些许,却也明白,能重生就已经是特例,若是连命都能给来给去,世界恐怕就要乱套了。
他坐在床上缓了一会儿,把自己从最后的画面当中抽离出来,又从系统那里了解了一些情况,终于彻底冷静下来,按照系统的提示,打开了任务面板。
甚至还没有翻开小说原文,任务概括就最先弹了出来。
在蓝色光屏的最上方,也是最显眼的地方,用偌大的白色字体写着一句话:
让他爱上你,然后杀死他。
第95章 任务 “爱只会让他们灭亡……”……
光屏像是重大提示一样, 连续闪烁了一段时间,就消散在了空中,消散的瞬间, 一本黑不溜秋的书掉落在了司延掌心。
这个世界的世界意识似乎格外有仪式感,居然真的把原文小说凝成了一本实体书籍, 每一页翻过去, 都有一道或明或暗的光纹闪过。
系统看着这本炫酷的掌心书,已经对接下来的任务跃跃欲试:“宿主,是不是酷毙了!”
司延:“……是挺酷的,像是希望我当场变成瞎子。”
跃跃欲试的系统只好关闭了这个酷毙的功能。
这个世界背景是在现代世界,只是与普通的现代世界不太相同, 这个世界真实地存在着吸血鬼, 狼人等族群。
世界被人类所主宰,其他族群在百年以前就已经与人类签订和平条约,但世殊时异, 由于种族偏见、法律不完善等原因,其他族群的数量一直相对稀少,往往会隐藏身份, 藏匿于人类之中, 并以人类的身份生活下去。
在此之上, 一些声称保护人类安全的组织也应运而生, 拥有异能或者魔力的人们聚集在此, 负责猎杀所谓的“恶性种族”。
更深的矛盾隐藏在其中,表面上依旧和平的世界,规则实际上已经渐渐开始混乱了。
与司延同名的原主,正身处于最大的猎人协会之中,是其中的一名成员。
在这个组织里, 按照猎杀怪物的数量来授予功勋,凭借功勋可以兑换到更高的权力位置,能接触到更多的金钱和资源。
表面上,原主是一个在便利店兼职的小店员,但每到午夜,无论结果如何,他都需要出去猎杀怪物。
很可惜,原主胆小怕事,天赋较弱,当初只是听说这里来钱快才选择当猎人,却连最低等级的鬼怪都不敢杀,在这种完全以实力来说话的组织当中,几乎是小透明一样的存在。
但原主依旧愿意待在这个组织里,只是因为他同样干不好普通的工作,也因此经常被辞退,但是如果继续在这个组织里待着,靠着组织的安排,每月却能拿到一点微薄的底薪。
看到这里,司延睫目微抬,用指节弹了弹一碰就会激起花纹一样波澜的书页,桃花眼里闪过一丝不解之意:“这样的人,也能成为反派?”
疑似被怀疑专业性,小光球顿时就怒了,但看到宿主似笑非笑的眼睛,它一怒之下怒了一下,又缩了回去:“宿主,你别急嘛,转折马上就来了!”
如系统所说,接下来,原主的人生确实迎来了重大转折。
越是在底层的人越容易被剥削,这样混日子的时间长了,原主在协会里的生活,其实也并不好过。
他没有一技之长,又没有杀死任何怪物,自然而然的,便会受到来自更高等级成员的欺凌。
本来只是缝缝补补过着的浑沌日子被打破,在长时间的霸凌下,原主的心理也渐渐变得扭曲。
直到对他很好的妹妹也被抓走,他扭曲的心灵终于长成了畸形的状貌,他终于想要得到更多权力,让所有人都不再敢欺负他。
如果是励志剧的主角,或许这时候就会因此发愤图强,或者学得一技之长,或者在一次次挫折当中磨练自己,最终得到一个“莫欺少年穷”的高光结局,但很可惜,原主不是这样的。
他的心理虽然扭曲了,但他依旧是那个胆小怯懦的人,他只是短暂地鼓起勇气,有了这个想法,又很快在拳打脚踢当中,放弃了抵抗。
不过,他并没有完全放弃得到权力的想法。
他就跟大多数现实当中过得不如意的人一样,来到网上发泄情绪,故意把自己编造成身世极为可怜的那种人设:因为家里没钱而辍学的大学生,每天都在积极努力地生活,却屡遭现实沉重的打击。
因为卖惨的故事半真半假,所以真实性看上去很高,次次都能博得不少同情。
故事的转机也正在于此。
某一天,那个热度最高又极尽凄惨的帖子,那段胡编乱造的经历,竟然被主角傅亦黎看到了。
傅亦黎是如今的商业大佬,业界精英,唯一的缺陷是在二十多岁那年出了车祸,腿部落下了残疾。
或许正是因为这种经历,让他对原主产生了同情。
他派人联系了原主,想要资助他继续完成学业,原主一看那笔巨大的金额,想都没想,立即答应了。
但原主哪里是因为什么家世凄苦才被迫放弃的学业,他从初中就只是一个混子,每天无所事事,上课睡觉下课谈恋爱,家里砸钱才让他读上的大学。
他呢,却嫌赚学分太麻烦,天天拿着高昂的学费出去玩乐,最后因为经常挂科,被学校开除。
在此期间,他甚至染上了一些不该染上的东西,问家里要钱还不够,还偷偷拿走了父母的银行卡,最后掏空了家底。
父母得知真相之后,被他气得半死,彻底与他断绝了关系,甚至他的妹妹也是因为想要保护他,才被牵连掳走。
可他从来不会反思自己,永远都只是在责怪别人。
这是一个彻底没救了的人。
所以如今,一旦有谁想要拉他一把,或许就会被他拉下深渊。
主角傅亦黎就是这样的。
原主本来就是个gay,他视傅亦黎为救命稻草,在他面前扮演着他在网上所说的那种身份,甚至时不时依靠这种身份丢出一点暧昧信号,以为就此可以升腾发达,但他没有想到,纸终归包不住火的。
在他迫切地打扮好自己和傅亦黎见一面之后,身体发热的傅亦黎终于后知后觉察觉出了一些不对。
巧就巧在,傅亦黎不是普通的人类总裁,而是一只吸血鬼。
也正是因为吸血鬼家族大多富得流油,积累下来的财富,就算不工作也够普通人活上几十辈子,明面上是商业大佬的傅亦黎其实没有接触过太多底层的人类,虽然看上去是成熟可靠的三十多岁男人,但在某些方面,其实还停留在吸血鬼的单纯思维当中。
他看得懂商业版图,摸透了商业上的那些尔虞我诈,能够把家族的事业继续经营下去,但回到生活当中,他并没有完全把人性摸透,也就没有想到,原来这么悲惨的故事,也可以是编造的。
发现自己身体不对之后,傅亦黎马上反应了过来,知道这种发热的症状,只可能是烈性催.情剂。
吸血鬼在这方面其实比人类更加敏感,对催.情剂的耐受也更加薄弱。
这个社会对吸血鬼并不友好,傅亦黎不想在任何人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份,却已经压不住自己体内的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