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岑康宁一直睡到下午才醒。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放晴。
下过雨的缘故,屋子里又闷又热,窗帘还都拉着,没有丁点儿光线。
岑康宁醒来以后还以为是半夜,结果一看手机,嚯——
下午两点。
后知后觉地身体酸痛感袭来。
岑康宁想到昨晚发生的一切,觉得自己多半是有点儿疯了。
而当他意识到隔壁床竟然也在赖床没醒的时候,便觉得这个世界可能也疯了。
工作狂魔竟然不工作。
睡懒觉?
虽然今天是周天,但这是太阳打西边儿出来了?
他一眨不眨地盯着祁钊那张近在咫尺的睡颜,短暂的惊诧过后,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唇角缓缓勾起。
“睡着的样子还挺乖。”
岑康宁小声嘟哝了一句。
祁钊睡得很熟,自然没听见。
而岑康宁意识到这一点后,愈发得寸进尺。
他先是摸到手机,关掉快门声关掉闪光灯,偷偷摸摸地拍下这罕见的一幕。
随后做贼心虚一般地扔开手机,呼吸暂停,紧张地盯着祁钊的反应。
很好,还是没反应。
岑康宁看着祁教授的睡脸想。
没有反应就是最好的反应,岑康宁逐渐放宽了心,也敢呼吸了,心跳逐渐恢复正常。
不过就是一点,睡着的祁教授有点儿帅的过分,让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着了魔一样地使劲儿盯。
其实都是同一张脸。
但不知怎么的,经过了昨天,岑康宁就是觉得祁钊好像比原来帅了一点儿。
具体帅在哪里不知道。
也许就是三十岁了,成年老男人特有的魅力?
“噗——”
想到这里,岑康宁又没忍住笑了。
他其实很想保持安静,想让此时此刻的宁静温暖变得稍微长久一些。
奈何,只要一看到祁钊。
他的笑容就完全控制不住。
祁教授好像变成了某种好心情诱捕器,只要这张脸一出现,好心情就自然而然的降临。
不过笑完以后,过了一会儿,岑康宁就想起昨晚这人的某些“恶劣”行径。
比如说,他都不太想亲了。
“周一还要上班,嘴巴肿着怎么上?”
结果祁钊一本正经给他找来嘴唇消肿办法。
让他用凡士林,或者冰敷。
岑康宁气得牙根儿痒,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不亲了,就不会肿?
祁钊对此选择性忽视。
只是接吻的时候力度轻了点儿。
又比如,签协议的时候。
岑康宁觉得一周七次实在太多了,改成一周三次最好不过。
祁钊说:“一周七次的意思不是真的一周七次。”
岑康宁疑惑:“那是?”
祁钊:“是想什么时候都可以。”
“……”
岑康宁觉得这人真的太过分了,完全是得寸进尺,上房揭瓦的程度。
很想一口咬在他身上解解气。
事实上,岑康宁也的确咬了,到现在某人锁骨上还能看见那个清晰明显的牙印儿。
不过,话又说回来。
祁教授对他好的时候,也是真的很好。
昨晚两人又说起买车的事。
祁钊把他搂在怀里看车,还是看的cyberturck。岑康宁说这车太贵,祁钊说不贵,想要就买给你。
岑康宁说我不想要。
祁钊就问昨天想开车的人是谁?
岑康宁装傻不承认,后来眼看着祁钊要再次下定了才慌忙把人拦住。
“不要,以后我能自己买车。而且你这车太大太惹眼,不适合我。”
祁钊似乎终于意识到什么,问他:“什么车合适你?”
岑康宁哼唧着没说话,一直说不喜欢,不想要。
最后祁钊给他卡里转了一百万,附言:“宝宝迟来的生日礼物。”
岑康宁惊呆了。
一百万说转就转。
祁老板到底有多大气?
“你——”
“不够再转。”
祁钊说。
岑康宁喉头一哽,虽然打定了主意这一百万肯定要给祁钊回头找机会转回去,却也不得不承认,被人打钱,被人惦记的感觉真的很爽。
他这辈子没收过什么像样的生日礼物。
从来也没刻意告诉过其他人自己生日是哪一天。
在他看来自己的生日没什么好庆祝的,可没想到有一天生日礼物一收就是这么大,顶的上过去22年。
岑康宁感受着这一百万的分量,眯起眼睛,缩在人怀里说累,没力气去洗澡了。
祁钊了然,把他抱去浴缸。
从头发再到脚,洗的干干净净的同时,又用吹风机吹干。
每一根头发丝都是清爽的,连脚趾间的缝隙里都没被放过,被祁钊用专门的毛巾擦得非常干燥。
被伺候地舒舒服服的岑康宁后来评价:“钊哥,你要是没走到科研这条弯路上,现在保准已经是个大师级别育婴师。”
“育婴师?”
“对啊,你不是说我是宝宝?”
“确实。”
祁钊对此表示难得的赞同。
然而今年已经马上23岁的大宝宝在被伺候完洗澡以后准备睡觉了,“育婴师”寓v言的工作却还没停。
临睡前他问岑康宁:“明天起来想吃什么?”
岑康宁想了想:“可不可以吃蛋糕,奶油蛋糕。”
祁钊亲了岑康宁的额头一下,说:“好,明天吃蛋糕。”
岑康宁毫不怀疑自己的愿望会被忽略。因为临睡前,他已经听到有人下单预定蛋糕的声音。
没猜错的话是他最近的新宠,咸奶油配奥利奥夹心。
……
不行了。
不能再继续想下去。
一想下去就是完全没完没了。
岑康宁自己都没意识到,原来想到祁钊的好,他一下子就能想到那么多那么多的事情。
光是昨晚一晚上就那么多细节。
两人结婚的这小半年,一共得有多少?
岑康宁一时不敢再想,总觉得再想下去会发生什么不太好控制的事件。
比如说,他可能偷偷趁着祁钊睡觉偷亲他什么的。
就像是游戏里的防沉迷机制启动了一般,下意识地,岑康宁觉得自己不能再盯着这张祸国殃民的脸看下去了。
他决定起身去冰箱里查看自己的蛋糕有没有及时配送。
顺带再喝杯咖啡,让差点昏了头的自己清醒清醒。
然而就在他试图从祁钊胳膊上离开的一瞬,原本熟睡的男人瞬间胳膊一弯,轻松将他又重新搂回了怀里。
“……你什么时候醒的?”
“很早。”
“哦,很早就醒了,结果不睁眼演戏是吧?”
岑康宁心想,还好老子没偷亲!
“想再搂着你多躺一会儿。”祁钊嗓音有点儿沙哑,没告诉岑康宁其实自己几乎一晚没睡。
岑康宁却有点儿躺不下去了,因为忽然想到自己的确是没偷亲,但偷拍了。
不过祁钊刚刚没睁眼。
偷拍的事情他应该……
“知道。”
祁钊像是开了读心术一般,意简言赅地说。
岑康宁恼羞成怒:“知道就知道,我是不会删除你的丑照的。”
“只是丑照?”
“就是丑照,很丑很丑,难以言喻,可以拿出来当威胁资本的那种。”
“哦。”
祁钊态度不变:“那留着吧。”
“?”
“留着明年印在31岁生日横幅上,丑照总比证件照强。”
显然这是不太满意岑康宁那张用证件照P的生日横幅了。其实用证件照的确是多少有点儿抽象,但岑康宁手上也确实没有其他照片。
更何况:“钊哥不觉得那张证件照很帅吗?”
“不太觉得。”
祁钊斟酌着语气道。
“为什么?”岑康宁果然不满了。
祁钊只好说了实话:“我没去拍,这张是学校的人用别人的身体P的。”
岑康宁:“……”
难怪他觉得这张证件照有点奇怪!虽然脸还是帅的。
“删掉删掉,我立刻就删掉。”
岑康宁这么说着,拿出了自己偷偷藏在枕头底下的手机。不过真到删除的时候,手指动作却多少有些迟疑。
“怎么了?”
“删了之后,我好像就没有你的照片了,睁开眼睛的。”
岑康宁半开玩笑说。
祁钊很认真地说:“好办。”
说罢用手扶住岑康宁的手机,手机轻点相机按键。
意识到他想要做什么后岑康宁有一瞬间的心慌,吓了一跳:“钊哥,咱俩都没穿衣服,你不怕我之后拿着照片威胁你?”
“没关系,尽管威胁。”
祁钊说着,拍下了两人的第一张合影。
其实房间里光线很差,窗帘都没拉开,只有床头灯亮着。角度也没找太好,照相的时候岑康宁还没完全准备好看镜头,在看祁钊,只是奈何俩人的长相都太优越了,随便拍拍也非常上相。
反而因为没看镜头的缘故,意外地有一种生活感,就是那种……小情侣被抓拍写真既视感。
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岑康宁感到指尖都有点战栗。
拍完一张又拍第二张。
拍第三张的时候,祁钊凑过来亲他。
岑康宁不给亲。
嘴不给亲脸也不给亲。
祁钊问他为什么不给亲,岑康宁不说话。
祁钊当他是害羞,就把手机锁屏了,专心地亲。岑康宁这回没有再抗拒,回应了这个吻。
但是吻完以后他躺在床上翻看着刚刚拍下来的照片,忽然就觉得,俩人这跟恋爱有什么区别?
这样的想法很危险。
岑康宁想。
他不该跟祁钊恋爱的,俩人分明只是签了合同协议的假夫妻。当初不是说好了只是想要编制的关系?
不行,要保持距离。
岑康宁警惕地想。
只是才刚下定决心要跟人保持距离,下一秒,就看到祁钊端着蛋糕跟咖啡走过来。
岑康宁舔舔嘴,目不转睛:“老公,还想吃麦麦脆汁鸡。”
—
俩人就这么在公寓里黏黏糊糊厮混了一整个周末。
手机都没玩多久。
第二天系统给岑康宁提示昨天屏幕使用时间不足一小时。
岑康宁看完再厚的脸皮也有点儿没扛住,这得有多黏糊,才能让一个二十岁刚出头的年轻人没时间玩手机?
微信里积攒了一大堆消息。
岑康宁第二天上班才有功夫一一回应。
316宿舍那几个损友在群里使劲儿艾特他,问他大周末的怎么不出现,是不是在跟老公度蜜月?
岑康宁想,要是度蜜月才好呢。
至少度蜜月有假期。
哪像现在,困成狗了还要硬挺着上班。
也就是这个时候,他才后知后觉地,看到了来自于刘海俐的那个未接。
现在回电话过去肯定已经晚了。
岑康宁拿着手机一时不知道怎么办,道歉好像也有点迟,于是掐着中午吃饭的点给祁钊发消息问他怎么办。
祁钊回他说不用管,他来解决。
岑康宁稍微放下心的同时,看着屏幕里那个戛然而止的未接,却多少有点儿担心。
毕竟现在的岑康宁也不像从前对祁钊的家庭一无所知。
虽然不敢说完全了解。
但这几次的接触下来,岑康宁也大概心里有了数。
控制欲过强的母亲,追求真爱另有家庭的父亲,还有心怀大爱无心小家的爷爷。
这样的家庭让岑康宁深刻了解到了,什么叫做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
岑康宁曾经觉得自己无父无母寄人篱下已经够惨了。
可想到祁钊,一时竟然也分不清俩人谁更惨一些。
祁老生日次日打来的电话,还是打到岑康宁的手机上,刘海俐出于什么目的?
岑康宁想了一会儿,但没想太多。
祁钊说了他来处理,岑康宁就也相信祁钊一定能够处理。
只是他从没想过的是,两通没打通的电话,竟然直接导致刘海俐出现在了P大生科院。
十六楼的教授办公室门前。
刘海俐换了一身比昨天更体面的衣服,珠光宝气提着一保温壶排骨汤,面带笑意,出现在了祁钊面前。
祁钊刚开完组会。
看到刘海俐出现的一瞬以为自己太久没睡出现幻觉。
直到刘海俐身边的孔宇真走过来给他使眼色,他才怔了一下,恍惚般如梦初醒。
咯吱——
办公室门被关上。
祁钊眼神里逐渐透出冰凉的冷意。
“儿子,最近换季,妈今天给你炖了排骨汤,还包了饺子,来尝尝?”
“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
刘海俐手中的动作一顿,佯装不觉:“什么答应?”
“结婚,你就不再出现在我的任何工作场合里。”
祁钊意简言赅地说。
刘海俐面上笑意不减,笑着:“哦,那件事儿啊,没什么,妈这次来又不是打扰你的,我这不是中午吃饭的时间才过来的吗?”
“祁未言又让你受了什么气?”
祁钊问。
提起前夫,刘海俐终于面色一变,语气尖锐:“别跟我提他,我今天过来不是为了那个死人。”
“那是为了什么?”
“……先来尝尝我的排骨汤。”
祁钊原地不动,冷漠地看着刘海俐。
也许是祁钊的眼神实在太过分,刘海俐终于承受不住;也许是刘海俐本来就不剩多少耐心。
她再也无法维持住慈母的形象,开始了一如既往地观点宣泄。
我是你妈我怎么就不能来看你?
小时候我是怎么一个人把你辛苦拉扯大你长大了竟然不知道感恩这些话被说过千遍万遍。
第一遍听到的时候祁钊心中会有触动,第二遍第三遍甚至第一百遍听到的时候,祁钊的心中只剩下漠然。
已经可以做到完全忽略。
等刘海俐终于宣泄完成以后,再冷静无澜地问出问题:
“为什么?”
诡异地沉默了片刻后,刘海俐忽然掏出了自己的手机,自顾自地说:“你小姨又给你介绍了个相亲对象,我觉得条件挺好的,你要不认识一下?”
“……”
“之前给你找的这个,大师说不错,但我后来又觉得有点儿后悔了。学历跟你不匹配是一方面,太年轻漂亮,心思也不稳定。妈今天早上还在你家垃圾桶里发现他乱花钱买东西……”
“你翻垃圾?”
祁钊瞳孔骤然缩紧。
分明是一天中温度最高的正午,他穿着衬衫,后背竟然感到丝丝凉意。
生平第一次对一个人的行为感到荒谬,除了荒谬他再也无法来形容此刻的感觉。
而这个人竟然是生他养他的母亲。
“你不让我进门,妈能怎么办?”
刘海俐的表情里明显有说错话的慌乱,却没有半点儿悔意。
反而在说出实话以后,她干脆不掩饰了,直勾勾地看着祁钊,那双浅褐色的眼睛里几乎看不出半点儿情绪。
“要是不翻垃圾,妈怎么能知道他勾引你?”
“……”
后来回想起这一天。
祁钊曾反复反思过自己。
过去的三十年里他到底做错了哪一步,才会导致了这一天。
很快他得到答案:
是每一步。
如果三十年前的九月十四号不曾出生就好了。
他这辈子骨血里都流淌着父亲与母亲的DNA,是无论用多少次CRISPR-Cas9都无法编辑改变的基因序列。
如果二十四年前的离婚法庭不曾因为母亲的泪水而选择就好了。
后来听说也有人可以不选择父亲或是母亲,被转交给福利机构,或者是交给爷爷。
如果……
这世界上没有如果。
看着母亲比起一年前在斯坦福毫无收敛反而大有胜之的模样,祁钊前所未有清醒地意识到。
过去三十年来他所走出的每一步,做出的每一次妥协,三十年后,终于都化作了一把锋利的匕首,刺向自己,也刺向了他的小行星。
就宛如多年前那个被更改的本科志愿。
……
“我早就知道这种长得好看的人没几个老实的,当初亏我还是信了他小姨的话,觉得这孩子老实。没爸没妈,怪可怜的。”
“哪里老实了?”
刘海俐想到垃圾桶里她翻出来的那些“垃圾”,深吸了一口气,狠狠地翻了个白眼:
“离,必须离,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坚决不能让这种狐狸精进家门影响你的事业!”
没有得到回应。
倒也不影响刘海俐。
出门前她已经提前想好所有后续计划,离婚的消息放出去以后,手机里多得是媒婆要给祁钊重新介绍优质对象。
祁未言以为这样就能影响到她?
大错特错。
她的儿子优秀英俊又前途大好。
就算离婚也多得是人扑上来。
这回刘海俐已经想明白了。
八字的确重要。
但人老实本分更重要。
眼看着靠八字克死前夫是不太可能了,刘海俐想,这回至少找个旺夫的。
想到这里,她再度拿出手机,想要给祁钊看自己参谋了一上午找到的合适对象。
然而她一转身,却见优秀的儿子不知何时已经坐到自己的座椅上,正目不转睛看着电脑屏幕,手指还在键盘上不断敲击。
噼里啪啦。
键盘发出清脆的声音。
空旷的办公室内,刘海俐愣了一下。看着祁钊忙碌的身影,她不怎么赞同地皱起眉心:“大中午的,你还要忙工作吗?虽然工作重要,但也不能不吃饭吧?”
“很快就不会了。”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在写辞职信。”
作者有话说:
跪着溜走
第72章
一直以来祁钊认为只要满足了母亲的要求就可以节省时间。
毕竟过往的经历告诉他,如果不满足她,她将会持之以恒,坚持不懈地打扰自己,以达到最终目的。
拒绝吃掉的长寿面会一碗接着一碗的出现在他的面前。
油腻恶心的红烧肉每周一次不吃下去,就会日复一日出现。
祁钊曾以为长大便能够逃离,直到十二岁那天被告知入学失败——
未成年人无法绕过监护人擅自入学。
多么滑稽的理由。
但祁钊在查阅相关法律后表示理解。
后来祁钊又以为成年后经济独立便能够逃离,随后证明果然又错了。
只要他的妈妈想。
他就永远无法逃离。
最出格的一次抵抗大约是在18岁,刚刚成年的那一天。
祁钊那时刚刚拿到本科学位。
手头上也开始拥有一笔资金。
经过多维度评估,他认为自己可以拥有独立的权利,直到警察找上门,用遗憾的语气告诉他母亲在医院。
那一天后祁钊变得消极。
正如他在经过反复论证后终于意识到,无论是什么样的技术手段,都无法实现人类的母体剥离。
从子宫与羊水就开始的DNA侵染。
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剥离的了的。
更何况,这从来都不是一个简单的技术问题。
也许只有死亡才能结束这一切。
可祁钊并无意死亡。
从出生起,他就对这个世界的秘密充满了求知欲。
让他感到有兴致的,从来都是如何揭开这些秘密背后的基本法则。
不能因为母亲而放弃这一切。
祁钊很清醒地意识到。
他意志的存在不是为了如此简单的消亡。
也不能浪费过多的时间,因为人类的寿命实在短暂,他根本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浪费。
于是迅速学会妥协。
不能够探索宇宙星空,探索人类也不错。甚至从效率的角度来说,目前的专业让他更加如鱼得水。
毕竟从小就出生在医学世家的祁钊。
比起了解大熊星座位于银河系猎户臂,更早了解的是冠状动脉回旋支分布在左心房侧壁。
不能够在斯坦福继续研究也无所谓。
斯坦福的课题组出了问题。
本来按照他的计划,也是时候独立门户。
只是计划忽然被打乱,会有短时间的混乱期而已。
结婚自然也没什么……以婚姻为代价,换取母亲言之凿凿地答应自己不再出现。
在结婚双方彼此利益都不受损的情况下,签订协议。
祁钊冷静地想,这样的结局,也许是三赢。
可直到此时此刻,耳畔响起刘海俐对岑康宁刺耳的攻击,祁钊才终于意识到自己错的彻底。
有些事开头就错了。
当然会影响结局。
—
岑康宁没能等来祁钊的后续回信。
一整个白天心神不宁。
今天下午跟他搭班的是李明玉,若是放在往常,玉姐肯定能一早发现岑康宁的不对劲。
可惜,李明玉今天也状态不佳。
从进门开始就神情萎靡。
因为平日里很难见到这样的李明玉,岑康宁没忍住在干完活以后关心她。
“你怎么了,玉姐?”
李明玉瘪了瘪嘴,差点没哭出声来:“小岑老师,我失恋!呜呜呜——”
岑康宁很是震惊,连忙给她递去纸巾:“别哭别哭玉姐,你跟我说说,发生什么了?”
“呜呜……”
李明玉接过纸巾,压抑了一整个早上的情绪终于得以释放,泪水像关不住的水龙头一样流淌了出来。
“我前段时间喜欢上一个小学弟。”
“每次从图书馆回宿舍的路上都能遇到他在操场打篮球,他长得很帅嘛,打篮球的技术又好,我就一不小心动了心。”
“后来我就托人去问他要微信,倒是也到手了,聊上了天。结果——”
“结果我上周天才发现那个微信不是他的!”
李明玉委屈地哭成了一个小泪人。
“谁懂啊,一腔真心全错付了——”
岑康宁听完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亦是替玉姐打抱不平:“也就是说,那个渣男故意给你别人的微信号?”
“额……这个倒也不是。”
李明玉吸吸鼻子尴尬地说:“单纯就是我朋友找错人了。”
岑康宁:“那就是跟你聊的人骗你?”
李明玉:“也不是……他一开始也不知道我要的是另一个人微信。”
岑康宁:“……”
不能骂渣男他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了。
想了又想,岑康宁只好劝玉姐想开点。
“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个弟。”
李明玉:“呜呜,可我就是喜欢这一个。”
岑康宁:“首先,哪一个?篮球场上的那个,还是跟你聊天的这个。”
李明玉沉默了。
岑康宁以为他的安慰终于有了效果,结果下一秒,李明玉认真睁大双眼,道:“我就不能喜欢篮球场学弟的脸,然后喜欢小胡的内心吗?”
“小胡?”
“跟我聊天的这个。”
纯爱战士1v1坚定爱好者岑康宁立刻说:“那不行,小胡跟篮球学弟只能二选一,现在就选。”
李明玉:“小胡。”
脱口而出以后连李明玉自己也对自己的答案感到震惊,竟然连半秒都没有犹豫吗?
这时嗡地一声。
她的手机震动响起。
岑康宁便见玉姐那张方才还哭得梨花带雨的脸瞬间雨过天晴,又过了一会儿,笑逐颜开的玉姐吸吸鼻子,将刘海儿撩至耳后,笑着问岑康宁:
“小岑老师,今天有什么事儿不开心来说给姐姐听听?”
岑康宁:“……”
倒也不必。
李明玉过了会儿解释说:“昨天晚上我们吵架了嘛,我以为他故意骗我,他以为我喜欢别人,闹了一晚上脾气,我以为我们就这么完蛋了。结果没想到刚刚他跟我道歉,说不是故意跟我吵架的,还说晚上要来接我下班,一起吃饭。”
说玩李明玉有些害羞,低头扭捏道:“今晚我们俩第一次正式见面,小岑老师你说我要不要去换身衣服,化个妆?”
岑康宁被迫吃了一大口狗粮,看着李明玉脸上明显有些哭花的妆,诚恳建议:“画一个吧,至少补补。”
李明玉说:“行,那我待会儿就去。”
岑康宁很好奇:“为什么不是现在?”
李明玉手机一扣,语气理所当然:“当然是要先安慰你啊,小岑老师,从中午心神不宁到现在了,愁什么呢?要不说出来,我帮你分析分析。”
“这……”
岑康宁有一瞬间的迟疑。
但看着玉姐那张哭花了妆的脸,他终究还是没忍住,临下班前最后一小时开了口。
“我有一个朋友。”
“好好好,我懂。”
李明玉听到这句话后瞬间收起嬉皮笑脸,正襟危坐起来,侧耳倾听。
“我这个朋友他最近遇到一个感情上的苦恼。”
岑康宁垂眸,手指不自觉地交叉在一起,轻声说:“他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喜欢上某个人了。”
李明玉一听这不正对自己专业吗?
当即睁大了双眼:“你……不对,你的朋友他有以下几个症状吗?”
岑康宁:“哪几个症状?”
“比如,自己发过去的消息,需要立刻得到回复。”
岑康宁想了想:“这倒没有。”
祁教授平时比较忙嘛,他也很理解。
两人之间一两个小时不回消息是常有的事情。
岑康宁也不会说要求祁钊给自己秒回消息,太打扰正常工作节奏,也太任性。
只要祁教授闲下来以后看到消息给自己回复就行了。
岑康宁的要求没那么高。
李明玉又问:“那你这个朋友,会不会经常控制不住地想起这个人?比如说,走在大街上看到一个蛋糕店,就会想起他喜欢吃什么蛋糕这种。”
“也没有。”
岑康宁笃定道。
钊哥不喜欢吃外面蛋糕店的蛋糕,所以岑康宁一般路过蛋糕店,想的都是自己喜欢吃什么,才不会想起祁钊。
顶多路过超市的时候。
岑康宁会进去帮他买点儿新鲜水果蔬菜。
但也有要求,必须是有机蔬菜,进口肉类,不能随便乱买。
有机蔬菜里又尤其喜欢西兰苔甜椒。
蛋白质里偏爱澳大利亚牛肉与挪威产三文鱼。
李明玉犯了难:“两个都没有啊,那我感觉喜欢的概率很低了。再问一条吧。”
“你问。”
“两人近距离靠近的时候,有没有心跳加速的感觉?”
“……有。”
沉默了片刻后,岑康宁实话实说。
甚至都不需要近距离。
岑康宁想起昨晚,祁钊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身上半裹着浴巾。
一瞬间他感觉心脏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
还有早上,他上班前遇到校园里正在张贴讲座宣传海报,主讲人是祁钊。
那张海报上甚至没有照片。
可岑康宁在路过的时候,还是莫名其妙的心跳加速了一瞬。
当时有两个学生在海报边拍照边议论。
一个说:“祁神的讲座,肯定挤爆了。”
另一个说:“可不,上回讲座里三层外三层围了好多圈,教室外面都是人。”
岑康宁听完觉得有些骄傲,又有些高兴。
但转念一想,他骄傲什么?
别人夸的是祁钊,跟他有什么关系?
岑康宁觉得自己最近好像越来越奇怪了,尤其是想到昨晚两人拍下的照片。
后来他反复地一个人回顾那两张照片。
越看越觉得喜欢。
喜欢到甚至想要拿来当手机屏保的程度。
差一点都要拿来当屏保了,最后及时收手,看着相册里唇角带着迷之微笑的自己,他愕然:
你在做什么,岑康宁?
真跟祁教授谈上恋爱了吗?
回过神来,视线定格在工位上熟悉的保温杯上。
岑康宁这时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他今天一整个白天竟然连一杯水都没接。
“你这个朋友不一定喜欢他。”
李明玉下了结论。
岑康宁愣了下,又是对这个结论感到开心,又是觉得隐隐有些失落。
他没有细究那份失落,只是锲而不舍地追问玉姐:“为什么?”
“因为心跳加速的原因有很多,很有可能只是短暂的荷尔蒙分泌,也有可能就是当时咖啡因摄入多了。就像当初我对篮球场小学弟,不也心跳加速过吗?”
岑康宁想到安德鲁那篇后来被祁钊反复推翻的论文:“也对,你说的有道理。”
“所以别多想啦,小岑老师你的朋友可能只是短暂被皮相所吸引,其实并不是真的喜欢。”
“……嗯。”
这样最好不过。
岑康宁盯着仍未收到回信的手机,默默攥紧了掌心。
下班前半小时。
玉姐已经离心似箭。
岑康宁看出她的心急,便让她先走了,玉姐立刻拿起书包迫不及待离开,一边往宿舍的方向走一边给岑康宁说再见。
“拜拜小岑老师,等我成了我请你喝奶茶。”
岑康宁笑着说等你。
殊不知说着要请他喝奶茶的李明玉一出图书馆就瞬间变了表情跟他偷偷说道歉。
“对不起啊小岑老师,为了你跟钊哥的感情,只能说谎了。”
李明玉是前天晚上才知道的原来小嫩草就是岑康宁。
祁老八十大寿的事情在圈内影响很大,除了院长以外很多圈子里有名有姓的专家都去了。
去的人群里自然也不乏年轻人。
毕竟这一行江山代有人才出,像祁钊这样三十岁的杰青预备役虽然不常见,但青椒博后还是常有的。
于是各种八卦消息很快传了出来。
其中最让所有人震惊的就是,原来祁钊结婚了,当天他是带着自己的新婚妻子一起出席寿宴。
李明玉周六晚上跟所有课题组的学生们一起吃瓜到深夜。
没有照片细节,大家对着一些聊天记录也八卦地津津有味。
直到最后有学姐神神秘秘发来内部消息:
【确认了,小师娘人就在P大,土木工程专业。】
【哈?小嫩草?】
【应该是。走的配偶安置吧,不过不知道具体安置在哪里,应该没在生科院。】
【那肯定不在,院办多累啊,是我也不想让我媳妇儿去。】
看着屏幕上的聊天记录李明玉一边吃瓜一边忽然眼前白光一闪。
等等。
不在院办,人在P大,土木工程。
还走的是配偶安置,怎么越听越熟悉?
再联系到前头的聊天记录里说,在场的人一致觉得小师娘人长得非常标志漂亮,跟祁钊站在一起郎才郎貌般配无比。
猛不丢,李明玉就想到一个人来。
而好巧不巧,这人还是土木工程系。
其实有些事不是难猜,最主要的是从没往一起想过。一旦把两件事联系起来,李明玉就立刻发现了许多端倪。
比如说,P大图书馆的门槛近些年这么高。
小岑老师一个土木工程的本科毕业生,甚至年纪还比自己小,到底是怎么进来的?
又比如说,小岑老师平时对她们课题组尤其是钊哥的关注度也未免太多了吧?
虽然平时李明玉就很喜欢说八卦。
可是好像旁人比如说夏老师,就没那么喜欢听她课题组的八卦。
只有小岑老师,每回都听得津津有味不说,还会主动问。
“钊哥今天感冒了?”
“祁教授最近发了什么新文章?”
“钊哥跟那个孔博士到底有什么渊源?”
李明玉当时不觉得这事儿有什么,毕竟放眼整个P大,不是钊哥粉的人实在没有几个。
对于校园风云人物的八卦也很正常。
可现在一联想——
卧槽。
我嗑的CP竟然早就是真的!
李明玉一边觉得我去我去快甜死我算了,以后我就是嗑糖最前线,另一边得知真相以后的第一天上班就遭到“我有一个朋友”暴击。
“对不起小岑老师,您还是别喜欢别人了。”
“好好喜欢我们钊哥比谁都强!”
李明玉看着图书馆二楼的方向默默地道着歉,随后一溜烟儿跑远。
而图书馆内。
岑康宁也终于煎熬地度过了这一天。
跟下一个来值班的兼职学生交接过后,他便自顾自拿起手机,转身出了图书馆大门,汇入熙熙攘攘的人群里。
周一的五点学校里一向是人群高峰期。
学生们虽然爱翘课,但至少周一会全勤。
这个点儿正是食堂开饭的时候,下课下班的人群汇聚在一起,挤得岑康宁有点儿喘不过气。
本来想在食堂简单吃点儿的,结果人都走到食堂门口了,他身一转,最后出门上了地铁。
最后还是在地铁口那家麦当劳买了穷鬼套餐,外加一个麦麦脆汁鸡。
其实岑康宁现在手头上的钱已经非常宽裕。
八月份工资刚发下来的时候,他就已经还清了所有的助学贷款,无债一身轻。
今天十五号。
又发了九月工资,再加上祁钊昨晚打给他的一百万,财富自由算不上,高低也是个小大款。
奈何吃这个套餐成了习惯。
一杯可乐一个汉堡才十来块钱,就算再加一份脆汁鸡,也不会超过三十块。
三十块钱顶的上他以前两天的伙食费了。
岑康宁一边接过服务员递来的套餐一边想,现在他过得可真是奢侈。
但很稀奇的是这样的奢侈竟然也没有增添他的食欲。
回了家,还不饿,一如既往地先打游戏;打完游戏竟然还不饿,就果断去洗澡,然后看电影。
直到澡也洗完了。
电影也二倍速看了两三部。
茶几上里的麦麦脆汁鸡已经完全变得冰冷油腻,可乐也变成常温,他等的人却依然没有任何回家的迹象。
手机聊天记录空荡荡的一片。
停留在他最后发送过去的一个表情。
把钊哥改成祁教授,再改成大名也无济于事。
后来岑康宁等困了。
忘了是什么时候竟然躺在沙发上就睡着了。
结果醒来的时候是凌晨五点,天还黑着,他躺在床上,而另一个人趴在不远处的书房里,电脑跟打印机都亮着,手边是一叠不久前才打印出来还带着墨香的“新鲜”文件。
岑康宁看到这一幕,愣了一下,起先是下意识地拿起一床毯子,想要给祁钊盖上。
九月中旬的凌晨室温还是有些低。
他怕祁钊感冒。
但紧接着当他靠近祁钊,率先映入眼帘的却是祁钊手边那份文件的文件名。
白纸黑字。
四号加粗宋体。
想看不见都难。
唇角的笑意逐渐僵住,弧度变成一道冰冷的直线。
……
“房子,车子都留给了我,存款也给了我这么多,连比特币跟英伟达的股票都有我的份。”
天已经亮了。
温度还是很低。
岑康宁在祁钊醒后的第一时间就拿起笔,在协议的落款处大大方方签下自己大名。
岑康宁三个大字。
一横一撇他写得格外工整清晰。
当年高考写名字他都没这么认真过。
而签完后他弯起眉眼,就那么看着刚刚醒来,眼睛几乎全是血丝的男人,很轻松地笑了:
“签,当然签。”
“不过就是有一个问题,忽然这么急着终止上一个协议,祁教授难道是有什么新的结婚人选?”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就明白心意了![紫心][紫心]
第73章
岑康宁没有哭,只是笑着。
他笑起来的样子其实很好看,眉眼如画,唇红齿白,左侧脸颊小小的梨涡若隐若现。
无论是谁看到他的笑容都会不由得身心舒畅。
生出一种对美好的赞赏,并认为,眼前这个大男孩儿是发自内心的开心。
除了祁钊。
五年前,他曾见过这张笑脸。
……
那已经是很久远的事情。
但祁钊记忆犹新。
五年前的三月下旬,他刚刚在斯坦福拿到自己的第二个博士学位。
指导他的教授要回国参与一项公益项目,问他要不要参与。祁钊本来决定拒绝,但临时又决定答应。
飞往国内的飞机上他数次后悔。
因为此时他才刚刚知道,这项公益项目的所在单位竟然是父亲开办的医院。
但教授锲而不舍地劝他:“祁,你不是一直都怀疑我们心理学专业是否真正可以帮助到人吗?这次是很好的机会,况且,只有一星期,你父亲不会发现的。”
“一星期。”
祁钊看了眼手表,冷淡地说:“够我做十个基因敲除实验。”
教授义愤填膺:“不要拿你们生命科学的实验来同我们相比!”
祁钊则望向飞机窗外近在咫尺的云层。
日落时刻。
云层染上橘金。
想到离开前手机收到的消息,他最终决定:“行。”
后来飞机抵达目的地,教授带着他和其他人赶往医院,小孩儿的哭闹声隔着大老远传了过来。
祁钊这才知道,原来这次义工援助的对象,主要是那些即将失去视力的儿童。
“他们很可怜的,小孩子知道什么?”
“小小年纪,要是一出生就看不见就算了,曾经见识过这么美好的世界,却又被残忍剥夺。别说小孩儿接受不了,大人也接受不了。”
护士长如是说,随后给祁钊分配了援助对象。
可惜,饶是祁钊已经非常严格地根据自己所掌握的心理学知识安抚小朋友,小朋友却没有一个感到满意。
“不行,他们好像都觉得你太凶了。”
护士长很无奈:“祁博士,你不能温柔有耐心一点吗?”
祁钊对此指控感到不赞同,眉心轻皱着:“我没有耐心?”
他没有立刻飞回美国。
自以为已经非常有耐心。
护士长想到他昨天给五岁的小孩儿讲的睡前故事是解刨手术,结果把小孩儿吓得哇哇大哭的场景喉头登时一哽。
“算了算了,祁博士,要不您看看这位病人吧。”
“哪一位?”
祁钊冷静,却不太抱有期望地问。
提起这位病人,护士长忽然笑了笑:“这个孩子很乖的,从来不哭不闹,而且他受伤也没那么重,非常有可能康复。”
“那就不需要我。”
祁钊说。
护士长却摇头:“不,祁博士,这个孩子情况有点儿特别。他年纪倒不算特别小,可是……”
“算了,我直接带你去看吧。”
护士长说。
穿过吵闹的幼儿病房区,二人最终来到三层住院部最后一个房间,门虚掩着,病房里住着四个小朋友。
三个小朋友哭闹着。
身边是焦头烂额哄着他们的父母。
一个“小朋友”坐在自己的床上,眼睛上绑着纱布,正很乖地尝试用手摸索着手边的床沿。
护士长见了,连忙上前:“小宁,你是想去厕所吗?”
“对。”
被叫做小宁的小孩儿腼腆一笑,说:“我想自己试着去。”
“以后这种事叫护士帮你,你现在看不见,摔倒了怎么办?”
“护士姐姐在忙。”
岑康宁说。
护士长扶起他,帮他把拖鞋穿好:“没关系,尽管叫我们。”
岑康宁舔舔自己已经干燥起皮的唇,看得出来还是有些不太好意思。
毕竟他已经17岁了。
马上就要成年的年纪,不可能再像五六岁的小孩儿一样,毫无羞耻心。
后来祁钊问护士长:“他的家人呢?”
护士长叹了口气,说:“这就是问题的关键,他没有家人。”
没有家人,眼睛受伤看不见。
难怪护士长说他情况特别。
祁钊问:“需要我做什么?”
“他倒是不太需要做心理辅导,您刚刚也看到了,小宁挺阳光积极的,是个很爱笑的男孩子。就是咱们护士站最近人手实在紧缺,刚过完年,因为烟花爆竹的影响多了很多眼睛受伤的小孩儿,有时候就难免顾不上小宁。”
“所以祁博士,我有个不情之请,能不能请您在这段时间照顾一下小宁?”
“不可以也没问题,看您的意愿。”
护士长和蔼可亲地说。
祁钊别无他选。
首先自然是,其他的小孩儿几乎全部拒绝了他的帮助;其次,他的假期已经请好,定下一周后的机票,接下来的一星期除了义工援助他基本无事可做。
索性援助谁都是援助。
祁钊答应了护士长。
当天下午,他成为了这个男孩儿的护工。
诚如护士长所说,岑康宁实在是一个很懂事的援助对象,他几乎不会主动开口麻烦祁钊,除非必要。
为了减少上厕所的频率。
岑康宁甚至可以忍住,一天只喝半杯水,哪怕嘴唇干到起皮。
他的性格也很好,虽然眼睛受了伤,有永久失明的可能性,但不哭不闹,每回祁钊走进病房,率先见到的一定是一个大大的笑脸。
“哥,你来啦。”
“哥,刚刚护士长给了我一个苹果,你要吃吗?”
因为他的缘故,祁钊甚至认为护工也许是一件非常容易完成的事情。
直到某天。
祁钊因为一个很突然的课题组学术会议,耽误了来医院。
他比平时晚了约莫两个小时。
中午十二点吃饭的时间才堪堪赶到。
护士长见到他以后很惊讶:“祁博士,我以为你走了?”
“谁说的?”
“史密斯教授说的,她说你只做一星期,我还把这事儿告诉了小宁。”
祁钊言简意赅:“不回,我可以再留一星期。”
护士长听完长舒一口气:“那太好了,小宁刚做完手术,正是需要人帮忙的时候。虽然有了您的帮助,给他用上了最好的治疗,但术后一段时间还是需要护理。”
祁钊问:“人呢?”
护士长说:“在休息,状态还行。”
祁钊点点头,先去住院部食堂拿了饭,随后才推开了病房门。
“谁?”
病房里那天恰巧只有岑康宁一个人,因为他刚刚做了手术,需要安静的修养环境。
护士长做主,给其他病人调整了房间。
失明的病人大多听觉敏锐,也因此,祁钊走进门的一刹那,岑康宁骤然从梦中惊醒。
“我。”
祁钊道。
“哥——”岑康宁立刻认出了祁钊的声音,愣了一下后非常惊喜:“你不是……”
“没走,再留一星期。”
祁钊说。
岑康宁听完已经腾地一下坐起身体,脸朝向祁钊的方向唇角上扬眉飞色舞:“太好啦!哥,我跟你说我今天早上做手术的时候……”
祁钊盯着他的脸,默默地听着他一如既往跟自己分享一切。
忽然,他开口问:“怕不怕?”
小孩儿哽了一下,说:“不怕,有什么好怕的?”
祁钊又问他:“哭了吗?”
小孩儿得意说:“没哭,柳医生夸我勇敢乐观来着,我做眼睛手术不能哭的,又不是小孩子。”
祁钊没说话了。
小孩儿停顿了一会儿后,又开始笑着跟祁钊分享早上的经历。
他的笑容仿佛在说,一个人参加可能会失明的手术,一个人从麻醉中醒来,根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只是柳医生似乎忘了告诉他,手术后的某种药水是褐色。
被泪水冲刷后,会在脸上留下蜿蜒的浅褐色痕迹。
……
五年前的那张笑脸逐渐与眼前的笑脸相重合,五年过去了,小朋友长成了大朋友,还是那么活泼爱笑。
这一回他没做手术。
所以脸上也并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可时隔五年祁钊再度见到这张相似的笑脸,依然会觉得很痛心。
—
次日网络热帖:
财务自由的感觉是什么样的?
岑康宁一贯对这种问题视而不见,并认为自己这辈子除了中彩票都跟这个问题无缘。
中彩票也不可能。
因为岑康宁这辈子就没买过彩票。
既然都没买,也就谈不上会中。
是以过去刷到这种做梦贴,他都是手指一划,直接刷过去。但今天不太一样,今天他罕见地在这条帖子下停留超过两分钟左右的时间,并在两分钟后尝试回帖:
“也许,点外卖不用天天神卷?”
不一会儿这条评论被赞成热评。
数不清的网友给他回复。
“666,大哥阔气!”
“谁都不服就服你,敢问在哪里发的财,带我一个行不行?”
“这还不够吧,要不你点瑞幸也别领劵?”
岑康宁被网友们逗乐了,他是有钱不是傻子,怎么会有人原价买瑞幸?
但当他放下手机,拿起自己放在茶几上的瑞幸一看——
很好,傻子竟是我自己,还真没用卷。
没关系。
岑康宁愣了一下后安慰自己。
反正他现在有的是钱,一杯原价瑞幸而已,喝就喝了,他不但今天可以喝,明天也照样可以接着喝。
甚至请人喝。
永远不用卷。
谁让祁钊大手一挥,离婚协议给他留下了那么多花也花不完的钱?
而且房子车子也归他。
也就是说,现在的岑康宁有车有房无债一身轻的情况下,还有花不完的存款基金。
一般人做梦都想不到的好日子,结果岑康宁离了次婚,就轻轻松松得到一切。
这不是财务自由是什么?
岑康宁想,恐怕这世上再也没有任何人比他有资格回答这个问题。
财务自由的感觉真爽啊。
他感慨。
看看他此刻的饭桌。
醉李记的红烧肉,麦当劳的脆汁鸡,舒先生的巧克力蛋糕,都想吃怎么办?
那就通通买回来。
顺路再来一杯原价瑞幸。
再看看他手里的游戏。
648一次的新活动开箱子,同一个工会的朋友开一个都要嚷嚷半天,岑康宁直接开十个。
十个不出,再开十个。
一直开到全出为止,开到所有人都对他目瞪口呆。
而他轻描淡写:“下次活动继续。”
这还只是冰山一面。
假如岑康宁想的话,他完全也可以变卖掉车库里的那辆银灰色的大家伙,买下所有他喜欢的车型。
保时捷,迈巴赫,甚至法拉第。
如果他还想的话,他甚至可以辞掉工作,现在就开始轻松肆意的周游世界。
编制算什么?
编制不就图个稳定。
可都暴富了,谁还要稳定?
所以岑康宁可太开心了。
想买啥买啥。
想上班就上班,想不去就不去。
再也不会因为钱发一丁点的愁,不用买房,现在这套二百平够岑康宁一个人住到世界终结。
不会有协议束缚着他,他现在单身,想跟谁约会就跟谁约会;
也不会有人在周五的晚上缠着他签新协议,两米二的大床以后一个人睡,想横着睡就横着睡,想竖着睡就竖着睡。
不会有人忽然地把胳膊搭上来。
不会凌晨两点忍着困意不睡觉,只等着一句晚安再阖眼。
千言万语化作一句——
合同结束,他大赚特赚,现在很开心。
本来两人就只是合作关系。
他想要编制。
祁钊想要一段婚姻。
两人各取所需。
如今合同结束,他不仅得到编制,还得到更多,能有什么不满意?
所以当他看完婚姻终止协议的瞬间。
岑康宁的心中就是一个想法:签,绝对要签。
后来他也果然签了,签完以后祁钊非常利落地将合同里规定的所有东西都分批次转给了他。
有些比如房产证过户还需要办手续。
有些立刻就到账了。
岑康宁今天一整天都在不停地感受着银行卡余额的变化,从七个零变到快八个,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所以下班以后他很高兴,打了个车回家的同时,还在车上点了四个外卖。
岑康宁决定一边看视频一边慢慢吃。
于是大大咧咧地把外卖摆了一茶几。
也不用担心吃完以后没收拾祁钊见了会皱眉,反正他搬走了,以后再也不回来。
岑康宁终于过上了自己曾经梦寐以求的咸鱼生活。
从今往后他的烦恼应该只剩下该怎么花钱。
他该感到幸福的。
绝不伤心。
红烧肉软糯可口,脆汁鸡外酥里嫩,小黄油拿铁香浓馥郁。
游戏也很很好玩。
成为氪金大佬的感觉真爽。
开箱子拿到的神器让他在任何副本里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毫不费力成为曾经梦寐以求的游戏精英。
最后打完游戏再回到宽敞舒适的主卧,洗个澡,躺在十几万的床垫上美美睡一觉,没有祁钊,第二天,太阳照样升起,又会是美好富有的一天。
所以,又为什么睡不着呢?
其实他应该很困了。
从凌晨五点钟到现在,岑康宁一分钟都没休息。
他忙着看合同,签合同,上班,下班,数钱,游戏……大脑已经疲惫到了极限,按理来说是一沾床就能原地昏厥的程度。
但当世界安静下来。
没有食物,没有电影,没有游戏。
他蓦地睁开眼,困意全无。
脑子不受控制地开始闪过一些回忆。
那些回忆有的很让人生气。
比如说,祁钊误会自己跟魏书训关系的那一次,真的很气,气到好几天岑康宁心情都不好。
他那会儿觉得跟祁钊结婚简直就是一个错误。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人如此无理取闹?
有的又让人觉得很安心。
比如说,不久前在路上开车的那一回。
岑康宁拿到驾照以后第一次正式摸车,时隔三年他很多驾驶知识都忘了,他差点就要怀疑自己开不了车。
但祁钊坐在自己隔壁,给了他前所未有的信心。
有的很高兴。
某人送他空气炸锅制冰机,送他苹果手机,又要送他车子。岑康宁嘴上说着不要不要,实际上晚上做梦都在笑。
又有的很紧张。
叫他宝宝的时候,俯过身来亲吻他的时候。
心跳的速度很快。
快到要生出心脏病。
有时候在吃醋,过了一会儿又很甜蜜。
当然大部分的记忆很平平无奇,只是一句睡前简简单单的晚安,或者是微信里顺手回过来的一个1……
可当这些回忆一股脑地涌现了出来。
很忽然地,岑康宁上扬了一整天的唇角就再也没办法维持地下去。
而等他又打开手机,翻到相册里前天两人拍的合影,随着相片一点一点的放大,唇角弧度便逐渐变得更低。
终于在翻到第二张照片时,贪婪又仔细地端倪着照片里祁钊那个温柔的眼神后,啪嗒——
他眼睛一眨。
一滴很咸的泪水,就那么猝不及防落在了祁钊的眼睛里。
……
岑康宁从来不喜欢哭。
因为哭的意义是等着人哄。
不会有人哄的小孩儿哭来有什么用,要多笑,笑起来才讨喜。
岑康宁曾经牢牢地记住大伯临走前的这句话,不管再难过都不哭。
但今天他破了例。
眼泪越来越多,越来越控制不住,到后面一发不可收拾。他浑身颤抖着,哭得眼眶模糊,什么都不想只想给祁钊打电话发微信。
他想告诉钊哥自己今天太倒霉了。
喝咖啡没有领劵。
还想告诉他游戏里有人骂他装,骂的很脏。
又想问老公什么时候下班,其实他后悔了,能不能不离婚,他根本不需要那么多钱。
哭来哭去觉得眼睛好痛。
脑袋也痛。
终于在这种锥心的疼痛中,岑康宁愕然惊觉,原来,他跟祁钊早就不止是想要编制的关系。
他喜欢他。
哭只是想他出现,然后哄哄自己。
作者有话说:
[紫糖]
第74章
再次见到祁钊是在那栋新建好生科院大楼里。
那天阳光明媚。
微风拂面。
岑康宁来这里送院里订购的一批期刊,一个人轻松地抱着所有期刊上了十六楼。
结果好巧在课题组里遇到李明玉。
李明玉今天不上班,正在课题组办公室里抓耳挠腮写论文,一抬眼看到岑康宁差点以为自己出现幻觉。
“小岑老师,你怎么来了!”
李明玉睁大了双眼,差些没把手里的咖啡喷出来。
岑康宁笑笑,给她展示自己手里的期刊杂志:“我来送杂志。”
“哦哦哦,原来是这样。”
李明玉了然。
课题组通过图书馆定了几个知名期刊,《nature》《science》《cell》什么的,每个月都会有人准时送过来。
不过以前都是兼职学生送。
今天却是岑康宁。
到不奇怪,因为小岑老师绝对是图书馆所有老师里最热爱工作的一位。
但李明玉却一时没想到岑康宁跟自己所在的馆其实是文艺馆,什么送期刊这事儿以前跟他们馆完全不搭边。
她只是看着岑康宁手里的期刊,很殷切地说:“您等着小岑老师,我这就找负责期刊的师兄去。”
“行。”
岑康宁道。
“您要不先坐?”李明玉说。
“嗯……”岑康宁感受着投注在自己身上来自课题组成员四面八方的眼神,态度略有迟疑。
哪怕知道学生们没什么恶意,只是好奇。
可莫名地,他就是觉得有些不自在。
“要不——”
他微微一笑,提议:“我去找一下祁教授吧?因为后续有续订相关事宜要跟他确认。”
李明玉听完恍然大悟。
她倒也没告诉岑康宁这事儿以前都是归师兄管的,钊哥一般只负责批钱。
老婆找老公这件事。
哪里轮得到她操心?
她唯独就是懊悔,自己怎么这么笨?!这些年看的言情小说都看到了猫肚子里!
“那,要我带您去钊哥办公室吗?”
李明玉问。
岑康宁点点头,旋即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地方,偷偷深吸了一口气。
李明玉站起身来,挪开凳子:“这边。”
走出课题组办公室,隔壁的隔壁就是祁钊办公室的所在地。
课题组办公室跟祁钊的自己的办公室在一层。
其实岑康宁也完全知道是哪一间。
他上回去过,还在里面换过衣服。
只是莫名地,他觉得以自己现在的身份忽然出现会有些奇怪,所以才找了个送期刊的由头。
沉甸甸的杂志压在手里,他仿佛多了一分勇气。
勇气充足的同时开场白也有了。
就说——
“祁教授,这个月的杂志在这里,下个月还要不要续订?”
祁钊如果说要,他就点头,把续订需求登记下来;如果说不要,他就问他,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不续订?
一切都想好了。
也在脑海里排练了许多遍。
每一个细节都无比清晰。
可岑康宁想好了一切,却唯独没有想过,再度踏入这间办公室后的第一秒,他就没能控制得了自己。
“为什么不吃东西?”/“宝宝?”
熟悉的称呼像一把钥匙。
开启了岑康宁所有的委屈。
他眼眶刷地一下红了,好不容易才停下来的眼泪,瞬间又有卷土重来的趋势。
但这一次,他狠狠地用指甲掐住掌心,没哭,唯独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瘦了。
也憔悴了。
岑康宁一眼就看得出,虽然还是那张英俊到有些惹人生厌的脸,可有些细节就是不对劲。
眼神里没有往日的犀利冷静。
神态透着几分萎靡。
眼眶里布满血丝,一看就是很久没睡觉,而办公桌上放着数个饭盒,除了咖啡一个都没打开。
“喝这么多咖啡?”
岑康宁压抑住心头的酸楚,默默低头数了数咖啡的数量。
很好,达到惊人的九杯。
“你不抽烟,也不喝酒,就用咖啡因麻痹自己是吧?”岑康宁看着那些空瓶子,抱着杂志箱子的手掌微颤,被气笑了。
气祁钊。
也气自己。
气祁钊的是,显然是发生了什么,但他竟然一点儿都没告诉自己。
气自己的是。
祁钊身上这么明显的不对劲。
前天晚上他就应该发现。
可生气之余,就连岑康宁自己也没想到,他其实有点儿开心。
见到祁钊很开心。
见到祁钊过得不好,竟然也开心。
就好像内心深处某个期待被隐秘地满足了。
岑康宁一边感到自己很坏,唾弃自己的同时,一边又忍不住忧心忡忡抬起眼:
“到底……”
咚咚咚——
办公室大门忽然被急促地拍响,猝不及防打断了岑康宁的后半句。
祁钊亦是被吵醒。
他蓦然回过神来,视线却依然落在岑康宁的身上,看也不看大门的方向。
明明只有两天不见,可祁钊却觉得过了很久,好像有一光年。
爱因斯坦的时间相对论。
原来是这样体现。
他也想说些什么。
可咚咚咚——
办公室大门再度被敲响。
这次与敲门声一同响起的还有门后无数学生异口同声的呼喊。
“钊哥,开门啊——”
“到底怎么一回事?为什么我们忽然收到了导师更换通知?”
“你不要我们了吗?不要啊,我还没毕业!”
在岑康宁震惊的眼神中,祁钊只能无可奈何打开了门,让所有哭天抢地的学生冲了进来。
……
这绝对是一个混乱的上午。
岑康宁想。
学生们的哭喊挽留,跟办公室莫名传来的猫咪打架声音混杂在一起,时不时还插着几句隔壁教授夹着洋文的骂街。
以往安静的办公室忽然变成了大杂院。
打了岑康宁一个措手不及。
他准备好的开场白与结束语通通没派上用场,甚至连他自己也忘了来办公室的真正目的,被祁钊决定离职的决定震撼到头脑空白一片。
直到一切结束。
祁钊利落干脆离开。
他方站在原地,在一片哭声中缓缓地回过神来。
很多学生哭了。
玉姐当然也是。
事实上,李明玉哭得比那天以为自己分手还要伤心。
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委屈:“呜呜,钊哥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就算你准备了那么多后续方案,又给我们那么多补偿,可是我们还是只想要你!”
岑康宁心情复杂地看着她哭,给她递上一片纸巾。
李明玉接了。
但忽然,哭得伤心欲绝的玉姐注意到了他箱子里的某个不合时宜的东西,哭声登时戛然而止——
“咦,小岑老师,你这装杂志的箱子里怎么还有玫瑰花啊?杂志社送的吗?”
岑康宁:“……路上捡的。”
他实在没好意思告诉玉姐。
自己第一次追人没经验,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买了花想告白,结果从头到尾忘了送出去。
—
就在祁钊的课题组一片混乱,仿佛天塌了一般的时候,城市的另一端,刘海俐却是气定神闲。
“八万——”
牌桌上,她动作从容打出一张牌。
紧接着下家立刻笑逐颜开:“唉,胡了!”
刘海俐眉心一锁:“又胡?”
看来今天她这个招财位没选对。
从坐到这里到现在,点了至少八个炮,上家下家对家胡了个遍,就是没轮到她自己。
下家掩面笑得开心:“哎呀,今天多亏了海俐姐,刚停就给我点。”
刘海俐有点儿不高兴。
虽然输钱不多,可她输了一下午,多少有些没面子。
但牌场上这些人也都是人精,见她变脸,立刻恭维起她来。
“好事情好事情,破财消灾嘛,海俐姐不是最近正好把那个不听话的儿媳妇赶出去。”
“对对,就是!”
说到这个话题刘海俐总算有了好脸,轻哼一声:“你们都知道了?”
“可不,杨太太说你拖她给祁教授继续找对象呢。”
刘海俐语气不咸不淡:“是有这回事,我对他现在这个老婆不满意。”
牌桌上众太太附和:“不满意就离,祁教授条件这么好,还能缺男人?”
又说:“是啊,这么多人的孩子里面,就祁教授最有出息。对了海俐姐,我听我家那口子说,祁教授快能评杰青了吧?他是不是咱们国家最年轻的杰青?”
“不算。”
刘海俐慢慢悠悠喝了口茶,说:“有人二十九就评了。”
紧接着她语气里便多少带着些情绪:“早让他回国他不听,非留在国外,要是早听我的,哪里还要等得到三十?”
牌桌上众人听到这话一愣。
心里纷纷想您这话可说的真够凡尔赛的。
不过倒也不敢得罪刘海俐,谁让她儿子的确有出息。于是一个个的只能在心里默默吐槽,面上仍是顺着刘海俐。
“这就是祁教授的不对了,怎么不早点回国呢?”
“就是,应该听海俐姐您的,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要是他能早点评杰青,说不定现在都能评院士了!”
“唉对了,海俐姐,我忽然想到我侄女今年也到年龄,要不要介绍给祁教授?”
“这就有点儿夸张了。”
刘海俐忽略了那个想要把自家侄女嫁给祁钊的牌友,不紧不慢地说:“我对他的要求是四十岁以前评上院士就行。”
“祁教授肯定行的。”
那才赢了钱的下家笃定道。
刘海俐一摸牌,挑起眉尾终于得意轻笑:“必须行,也不看是谁的儿子。”
听到这话,牌桌上自然又是一番恭维。
牌桌上给牌友们下了包票,说祁钊三十岁上杰青,四十岁评院士的刘海俐却绝没有想到。
半小时后。
她就在自己的客厅里见到了自己很“上进”的儿子。
祁钊坐在沙发上,坐姿依然板正笔直。他这么多年一向是这个姿势,看书,看文献,做实验。
很多身高超过一米八五的人都有驼背问题。
祁钊却没有。
他从来都是那么挺拔舒展,不管是往那儿一站还是一坐,都能让人第一眼看见。
刘海俐也对儿子这个姿势非常熟悉,因为从小到大,往往她一推开门,祁钊绝对就是以这个姿势坐在自己的书桌前,非常省心,不用她多说一句。
但今天,祁钊仍然是这个姿势,却并没有出现在书桌,或者实验室。
他仅仅是在看电视而已。
刘海俐愣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祁钊,你今天不上班?”
祁钊很淡定的回过头来,看了母亲一眼:“你忘了,我说了我辞职。”
刘海俐呼吸一滞:“你说什么气话!”
“不是气话。”
祁钊继续看着眼前的电视剧。
电视剧里。
男女主正在吵架。
吵得撕心裂肺。
女主角哭了,男主角于是再也吵不下去,心疼地抱住女主角。
祁钊目不转睛地看着屏幕中女主角哭泣的脸,抿了下唇,垂着眼:“你不是一直觉得我不孝顺,对不起你?以后我不上班了,住过来。”
“……”
沉默了好一会儿,忽然,啪——
刘海俐关掉电视机。
世界安静下来,同时刘海俐的声音提高了八度:“你故意气我是不是?”
祁钊说:“没有。”
刘海俐气得眼前阵阵发黑。
上回在学校办公室,祁钊告诉她要辞职,她以为祁钊是说气话。因为她再了解祁钊不过,对祁钊来说,没什么比搞他的科研更重要。
当天她生气地回了家。
后来又过了两天。
她发现什么事儿都没有,便以为这件事过去了,依然张罗着给祁钊找对象。
结果祁钊今天就出现在了她眼前,还是在上班时间。
刘海俐有些无法忍受。
尤其是她刚刚才了解到,最近正是杰青评选的关键时机,少一天是一天。
万一真耽误了正事儿怎么办?
可她正气着,转念又想,耽误了工作,谁能比祁钊自己更急?
祁钊这么做,无非就是想护着那个小狐狸精罢了。
想到这里,刘海俐不无嘲讽地看着沙发上坐着的祁钊,冷着脸想,行,你为了一个外人都跟你妈作对了。
那就作对吧。
看谁最后着急。
刘海俐这么想着,扭头头也不回地进了自己的房间。
她并不认为祁钊真的辞职了。
这份工作对祁钊的重要性这世界上没人比刘海俐这个当妈的更了解。
一个从两岁开始就能为了做数学不吃饭的小孩儿。
不可能仅仅因为一个认识不到半年的男人放弃自己的事业。
因而刘海俐笃定祁钊无法跟自己作对坚持超过半天。
所谓辞职也只是恐吓罢了。
刘海俐甚至认为,等她下次推开门的时候,肯定客厅里已经空无一人。
但这一回祁钊恐怕要让她失望了。
晚上。
祁钊在。
第二天凌晨,祁钊依然在。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刘海俐的耐心也逐步被耗尽。第二天晚上祁钊的卧室里亮着电脑的微光,刘海俐从门外路过时差点以为祁钊是在偷偷摸摸地看文献。
可当她情绪激动地推门而进——
祁钊只是在打游戏。
刘海俐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她不懂,为什么,为什么过去三十年都没对游戏感过兴趣的人,忽然有一天就沉迷上游戏了?
一连好几天祁钊都在打游戏。
刘海俐终于忍无可忍,趁他去洗澡的功夫,把他的电脑砸了。
可祁钊从浴室里出来以后,看到一地狼藉却情绪稳定无比,很快拿出手机,又给自己预定一台。
现代社会网购很发达。
没一会儿新电脑已经送上门来。
祁钊就接着打游戏。
第五天的时候。
刘海俐终于处于崩溃边缘。
她快要急疯了,祁钊真的就整整五天都在家里不出门,不去上班也不看文献。
她在外头夸出的海口就快失灵。
这还不算。
从昨天开始,竟然有人微信上试探着问她:
“海俐姐,祁教授最近是不是失业了?”
刘海俐看完面色铁青,把那人破口大骂一顿拉黑删除。然而她心知肚明,拉黑删除又在怎么样?
要是祁钊仍旧不去上班。
迟早纸包不住火,全天下都等着看她笑话。
如果只在这些牌友面前丢脸也就算了,刘海俐一想到祁未言跟他的现任妻子也许很快知道这件事,她遍体生寒的同时,猛地一推门,下定决心走到祁钊面前。
“你是真的不打算去上班了,对不对?”
她质问祁钊。
祁钊停下手中的游戏,放下耳机,神态一如既往轻描淡写:“这个问题我不是第一天就回答过?”
“好,好……”
刘海俐向后退了几步,眼神犀利地扫过这几天祁钊所居住的房间。
没有书。
没有模型,没有黑板。
什么都没有,只有游戏。
“好好好。”
她连说了五个好字,与此同时,眼里闪过一丝果决狠厉。
她似乎做出了某种非常困难的决定,然而就在她决定出门寻找“工具”的时候。
祁钊叫住了她,很沉静的语气:“妈,你去拿什么东西?”
刘海俐冷着脸:“你还知道我是你妈?”
“我一直都知道你是我妈,什么都无法改变。”顿了顿,祁钊道:
“但如果你是在找刀片的话,不用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还有一章
第75章
进门的第一天。
祁钊就找到这件房里所有的利器,全部处理。
包括厨房里的菜刀,水果刀,剪刀。
他知道当自己选择跟母亲作对的这一天开始,就迟早会走到这一步,就像十八岁离家出走那一年。
所以祁钊决定未雨绸缪。
当然,祁钊也很清楚,以刘海俐要强的性格,倘若她真的选择了这条路,就算他把全世界的刀都扔了也无济于事。
不能用刀。
还有其他方法。
只要她想,这世上多得是伤害自己拿捏亲人的手段。
但这一次,祁钊决定不妥协。
“没有刀片,也没有水果刀。”
祁钊用寻常的语气说起这句话,与此同时,眼神平静看着自己表情惊愕的母亲。
“我会看着你,阻止你。”
“如果真的没办法阻止你的话。”
祁钊话音一顿,从自己的电脑桌后方拿出一个白色的急救箱来:“你知道的,我也懂一点急救手段。”
—
祁钊与母亲的拉锯注定漫长且无言。
且在这一过程中,这件事他也没办法同任何人提起,包括自己的父亲,爷爷。
不会有人站在他这一边。
就好像十八岁那年他匆匆忙忙来到医院,所有人用指责的目光看他。
“祁钊,你太不像话了,怎么能这么不懂事,让你妈担心?”
“儿子,爸爸知道你委屈,但是……”
但是什么?
祁未言没说得出后续。
因为当祁钊抵达下场以后,很快,几乎是两分钟以内,祁未言接了个电话,便匆匆离开。
跟祁未言一起离开的还有小姨。
所有人都走了。
病房里只剩下祁钊跟自己虚弱的母亲相对无言。
医生说:“情况很凶险,再晚一点抢救就来不及。”
母亲却在清醒以后露出不常见的温柔笑脸:“儿子,没事儿,妈不怪你。”
自然也无法告诉岑康宁。
哪怕知道岑康宁一定会坚定的站在自己这一边。
可祁钊又怎么能让岑康宁承担?
祁钊清醒地认知到,这件事的确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责任,这世上没有其他任何人来替他解决。
多年悬而未解的母子矛盾像是沉在湖底的一把生锈的铜锁。
要想把锁打开,就必须先刮掉锁上所有的铜锈,污泥。
这一过程必然是痛苦的。
可再怎么难以忍受的痛苦祁钊也已经经历过了,他现在不害怕痛苦,也不害怕浪费时间。
因为这世界上永远会有发现不完的未知真理。
但唯一仅有一个,宝贵的岑康宁。
—
宝贵的岑康宁正在图书馆出神地刷着手机。
祁钊离职P大的消息很快纸包不住火,当天下午就从生科院里传了出去。
传出去以后很快成为热点。
引起多方讨论。
虽然P大有意控制舆论,不让事情发散,可这年头网络那么发达,P大管得了校内论坛贴吧,又如何管得住悠悠众口?
这不,这几天隔三岔五的。
岑康宁就能刷到相关热帖。
今天一大早又是一个热帖,发帖人早上八点发的帖子,甚至没有指名道姓,到了下午四点已经评论过万。
这个发帖人是纯阴阳怪气。
用拼音缩写骂祁钊这个时候走人不负责任。
骂完还带两个大白眼表情。
但他恐怕没想到的是,这年头大家谁没个小红书?早上帖子刚发出去,中午就被祁钊的学生们搜到,开始实名制在帖子底下抨击。
【乐了,楼主是祁钊学生还是我是?我们一整个课题组都没BB,轮得到楼主替我们打抱不平?不然来看看成果,再看看银行卡余额,到底是谁不负责任了?】
【顶楼上师哥,我就知道一大早我眼皮狂跳没啥好事情,谢邀,人在祁组,正值毕业。我这情况应该没人比我更值得骂街的吧?但我一点儿也不想骂我钊哥,真的,谁让我钊哥直接给我找了个大牛指导文章,顺带把我介绍去MIT做博后呢?你们这些骂人的,回去问问自家没离职的导师,问问谁能做到哪怕一点?】
【默默地排……而且说实话,我发现很多人没意识到一点就是,其实钊哥是一年前才来的我P,我们这些人本来就不是嫡亲弟子,基本都是之前实在在自己组里混不下去,哭着求着钊哥收的。】
【确实,我在上一个组被压榨麻了,感觉这辈子都毕不了业的程度。结果转来钊哥这儿,三言两语给我点拨了个透彻,现在论文已经马上见刊,今年就能毕业。】
【三言两语就点拨了个透彻加一!呜,我嘴笨说不出来这个感觉,但我知道,我这个笨鸟如果没有钊哥指点,这辈子都发不了影响因子上十的文章……说实话我已经对现在的情况千恩万谢了,没想到钊哥临走前,竟然又专门给我一页纸的idea(哭)(哭)】
【哇师姐,原来你也收到了idea指导吗?我也……】
【我也,原来大家都一样,我还收到了一个老师的联系呢,说这段时间的文章跟问题都可以发到他那里。】
【看了楼上的我感觉我跟大家好像都不一样,刚研一啥也不缺,就有点缺钱,正准备去找兼职呢,这两天才忽然发现银行卡忽然多了一笔私人的巨额打款。】
“……”
看到巨额打款这里,终于岑康宁的手指一顿,再也刷不下去。
倒也不是说他刷的生气。
只是越看越觉得这些行为熟悉。
说起给钱——
他也被给钱了。
而且不仅有钱,还有房子,车子,股票。
祁钊给他的东西多到他以为祁钊婚内出轨了心虚,可岑康宁心里非常明白,且不论祁钊根本没空出轨,哪怕祁钊真的婚内出轨,他也没有任何给自己这么多钱的必要。
再说起临走前的那页纸。
这一点岑康宁倒是没有。
但这人临走前,却已经不动声色的安排好一切。
从每天钟点工阿姨上门的时间,到房间里所有锁所有电器的密码。
那份协议里甚至事无巨细,写着如果什么地方坏了,岑康宁应该打什么电话,找什么人修理。
第一眼看到这份协议的时候岑康宁没有多想。
毕竟祁钊一直以来都是这种风格。
当初结婚协议他也能写十几页,后来还不断地加补充条款。
然而如今看到这些学生们发自肺腑的留言感谢,再想起那厚厚一叠离婚协议,岑康宁的心中五味杂陈。
祁钊正式离职以后的第二天。
胡副馆长曾主动找到岑康宁。
岑康宁原以为他是要找自己说离职的事情。
毕竟他是走配偶安置进的图书馆,如今祁钊走了,按理来说他应该跟祁钊一起被“清退”。
可胡副馆长找到他,先是对他一通赞扬。
紧随其后又话锋一转,让他安心在图书馆好好干。
“小岑同志你放心,祁教授走之前已经安排好了,他的离职并不影响你的工作。”
岑康宁忘记自己当初是什么反应,他想也许他应该跟这些学生们一样感激。
祁钊已经做得够好,够多。
早已超出了他所需要的一切。
可为什么,岑康宁的内心从来不会觉得满足呢?
自打那天祁钊离开。
他的内心变得荒芜一片,变得似乎什么东西都无法填满……
哪怕他终于想明白祁钊对于自己的意义,他鼓起勇气,买了一束红色玫瑰,想要主动告白。
结果很不凑巧。
遇到了祁钊离职。
那天的兵荒马乱自是不必多提,岑康宁饶是记性好,也似乎忘了许许多多的细节。
唯独只记得最后,一个学生抹着泪问祁钊:
“钊哥,那……你还回来吗?”
祁钊说:“百分之九十五点七的概率。”
学生们瞬间欢呼雀跃。
因为百分之九十五点七,真的是一个很高的几率。
无论在什么样的情况下都意味着很大可能。
但祁钊不愧是祁钊,他看向学生,也看向人群中一直默不作声的岑康宁,嗓音微哑:
“但仍有百分之四点三,我无法保证。”
岑康宁听到自己心脏咯噔一声响。
的确,这世界上怎么会有百分之百的保证呢?哪怕是祁钊,也没办法做出这样的保证。
尤其是,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
岑康宁的心里愈发荒芜,如今已经长满杂草,也让他不由得很想问一句:
“真的只有百分之四点三吗?”
打开手机。
没有人能够回答他这个问题。
微信里热闹了一阵子,然后在岑康宁的敷衍中又逐渐变得宁静。
今天一整个下午。
竟然只有游戏群里有人找岑康宁。
那人是个新号,不久前忘记什么原因买了号进入他们工会,会长说看他ID挺有缘的,要不你没事儿带带他。
岑康宁没什么拒绝的理由就答应了。
后来这人也不怎么上线。
直到最近不知道什么原因,这人上线的时间变得频繁起来,每天到了下班时间都会约他打游戏。
今天也是一样。
还没到下班时间,提前就预约。
岑康宁这两天正是心情烦躁,希望用游戏麻痹自己的时候,根本不想拒绝,甚至还把上线时间主动提早了一小时。
爱摆烂的鱼:“@会捕猎的猫,不用六点半,五点半我就上线。”
会捕猎的猫却立刻不赞同地私聊他:“不吃饭?”
岑康宁觉得很莫名奇怪,我们只是网友,你管我吃饭干什么?
“不吃啊,怎么?”
“不吃晚饭不好。”
会捕猎的猫一边打字,一边给岑康宁发来一长串不吃晚饭的害处。
结果岑康宁看也不看:“所以你玩不玩?不玩我找别人了。”
会捕猎的猫:“好吧……”
岑康宁没想太多:“行,那就说好了,五点半上线,可能还会更早一点儿,到时候我提前戳你。”
会捕猎的猫:“好。”
两人就这么约好了上线时间。
约完后岑康宁正好下班,交接完工作后径直便往家赶。
可心烦意乱了一整天,本想直接冲进次卧开始游戏的岑康宁却在公寓门口意外遇到公寓管家上来送外卖。
“小岑老师,您的外卖。”
岑康宁皱起眉心:“我没点外卖。”
管家却很笃定:“就是您的没错,是您常点的几家。”
说着管家把手中的外卖递给岑康宁,岑康宁一开始没接,只满腹狐疑低头看了眼。
但很快他接过来打开仔细一看:
醉李记。
麦当劳。
舒先生。
确实都是他平时喜欢的几家没错,但……
红烧肉加拌黄瓜,清炒莴苣。
麦麦脆汁鸡配可乐配玉米粒、苹果片。
到底是谁那么神经会点麦当劳家六块五一份的切苹果,他可真是一点儿猜不出来呢。
作者有话说:
[三花猫头]加更一章,下章问题就能解决啦。
第76章
五点半一到。
岑康宁准时游戏上线。
对此他个人到不感到有什么意外,毕竟岑康宁从来都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
然而会捕猎的猫却感到有些吃惊。
“现在?”
“别废话快来打游戏。”
岑康宁一边恶狠狠地嚼着苹果片一边打字:“刚死老公,最近心情很差。”
会捕猎的猫:“……”
许是生怕触怒了刚死老公的岑康宁,会捕猎的猫这晚的游戏副本表现格外兢兢业业。
岑康宁要奶就给奶,要输出就有输出。
最后副本结束开箱子,会捕猎的猫还把里头几个极品道具全给了岑康宁。
岑康宁不是很喜欢欠人情的性格,哪怕在游戏里也是一样。
可他刚要打字拒绝。
会捕猎的猫就给他发消息:
“你拿着吧,毕竟……老公刚死。”
岑康宁:“哦。”
说的也对,那他却之不恭。
—
煎熬的时间因为有了游戏仿佛变得不那么煎熬,哪怕只是简短的几个小时内的忘却一切。
岑康宁如是。
祁钊亦如是。
日子就那么一天天过去,这期间有过晴天,也有过下雨。
但无论下雨晴天。
唯一不变的是每天下午准时送到岑康宁手里的外卖,以及一颗糖。
是的,岑康宁也是最近才发现。
原来祁钊每天的外卖里都会额外加一颗糖。
有时是大白兔,有时是水果硬糖,有时又是一个巧克力。
这样每天都会有一颗糖的日子难免让岑康宁怀念起在医院的那些曾经。
岁月无情。
他早就不是当初那个用一颗糖就能哄得很开心的十七岁少年。
Mr.mysterious的声音他都快要记不清了。
但五年后依然不变的是,他在看到那些糖时,眉眼间那怎么遮也遮不住的喜悦。
—
自然,这段时间感到煎熬的不止岑康宁。
刘海俐只会远远比他更为煎熬。
很难形容每天刘海俐起床后睁开眼,立刻就能在客厅里看到祁钊的感受。
也许对一般的父母来说。
这一幕也许无比的温馨。
可刘海俐想到祁钊今天仍没有去上班,心中只有控制不住的愤怒,与恐惧。
这些日子以来。
刘海俐当然也想过办法赶走祁钊。
那天被祁钊打断,她后来的确没有生过再次以死相逼的打算。
但这不意味着刘海俐会选择妥协。
刘海俐从来都是一个要强的女人,这辈子妥协两个字都没出现过在她的人生里。
用她父亲的话说:“这辈子死她都是站着死的,死犟。”
祁钊要跟她作对。
可以。
她就当儿子是迟来的青春叛逆期。
对付青春叛逆期的办法最好的办法就是冷处理。所以刘海俐一开始耐下性子,等着祁钊自己着急。
但很可惜的是。
本来总是屡试不爽的一招,这一次却失败了。
祁钊似乎是真的一点儿也不着急。
在刘海俐家里的这几天,祁钊每天做饭,打扫卫生,打游戏,完全没有半点儿对自己即将毁灭的事业的担忧。
似乎真的以后就打算成为这样一个闲散人士了。
反倒是刘海俐,看着日历一天天翻过去,心中的火焰越烧越旺。
她急得嘴角冒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