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次日一早是个大晴天。
艳阳高照,万里无云。
岑康宁起床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当他懒洋洋地睁开眼皮时,急性子的左梓轩已经至少给他打了三个电话,发了五条微信。
“起了?@小宁宁。”
“快起床啊小宁宁,别忘了我们的免费早餐券~!”
“呜呜你变了小宁宁,你再也不是当初那个为了免费早餐饿一晚上肚子,然后早上六点半就定闹铃起床跟我去餐厅,赶最早一波免费早餐的人了!”
“好好好,我知道,你们现在都不在乎免费早餐了是吧?行,那我一个人去,就让五星级酒店的早餐今天撑死我吧——”
“等下,你老公怎么也在?他吃的好素哦【照片】【照片】。”
“……”
岑康宁醒来以后看着满屏的消息无语半晌,尤其是昨晚才跟祁钊探索过偷拍的问题,结果一大早起床,就发现左梓轩偷拍了祁钊。
用天都塌了四个字也不足以来形容此刻的岑康宁。
可当他下意识地点开图片后——
等下,这个角度钊哥好像有点儿帅?
正欲打字谴责老五偷拍行为的手登时一顿,下一秒,删除已有文字,重新输入。
咸鱼(学游泳中):【还有别的角度吗?】
很快牛马(左梓轩)发来三个句号:
【……大哥你要不要看看现在几点?】
咸鱼:【对不起,刚醒。】
牛马:【我看你也是飘了,五星级酒店的早餐都敢不来了!】
咸鱼:【错了哥,真错了,昨晚泡完温泉实在是太累,一睁眼就这个点儿了。】
牛马:【哼,看在今早你老公没跟我抢酸辣粉的份上,勉强原谅你。】
咸鱼:【哈哈,他不吃酸辣粉的。】
牛马:【对,我也发现了,那么多好吃的,他竟然就吃了点儿菜叶子跟水果……(擦汗)(擦汗)】
咸鱼:【钊哥留学生,理解一下。】
牛马:【理解,当然理解了,不过就是有点儿心疼你。】
咸鱼:【哈?】
【吃那么素,能行吗?(坏笑)】
【…………】
牛马:【算了忽然想到应该还挺行,昨晚看到你牙印儿了,你是不知道当时三哥那个表情。】
咸鱼:【………………】
两个省略号已经不足以表达岑康宁此刻的心情,他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怎么就手这么贱,跟左梓轩这个巫妖王聊起来了呢?!
“让你手贱。”
岑康宁扔掉手机,使劲儿拍了下自己的手。
正懊恼着,这时,房间内的浴室门却忽然被推开。
“醒了?”
祁钊擦着头发,半裸上身,从浴室走了出来。
“刚醒。”岑康宁眼神懵然看着若无其事出现的祁钊,一开始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就好像最普通不过的周六早晨。
但很快他看着祁钊锁骨上已经很浅的牙印,想起某些回忆。
“昨天晚上……”/“饿不饿,宝宝?”
岑康宁:卧槽!是真的,不是梦!
岑康宁睁大了瞳孔,很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这两个字的杀伤力。
昨晚的震撼感虽然强烈,可一切毕竟在深夜里发生。
那时候他的精神虽然亢奋,身体却已经非常疲惫。
也因此除了颤栗感,几乎感受不到其他情绪。
黑暗隐藏了两人的身形,一片漆黑中,岑康宁只能够听到祁钊低沉的嗓音,却根本没办法看清楚他说话时的表情。
然而此刻阳光正好。
正午强烈的光线从窗外投射进来,岑康宁得以清清楚楚地看见祁钊表情里的每一个细枝末节。
唇角是微微勾起的,眼神里全是认真,没有一丝一毫的戏谑。鼻梁依旧英挺,刚洗过澡的缘故皮肤白皙干净,发丝上沾着几滴水珠将滴未滴。
以及,原来他叫“宝宝”的时候,喉结会轻轻地滑动。
岑康宁:“……”
对岑康宁而言,往往身体要比言语诚实。
他试图用扯被子的方式遮掩,然而刚起床时他很畅快地将被子一脚踢开很远,终于是在此刻糟了报应。
于是祁钊表情蓦地一变。
岑康宁顿觉尴尬,连忙用手捂住自己:“别看,早上很自然的生理反应而已。”
祁钊:“已经中午十一点。”
岑康宁嘴硬:“我不管,我刚醒,就是早上。”
祁钊:“哦,好的。”
说完祁钊往岑康宁的方向走了两步。
感受到熟悉的压迫感正在逐步逼近,岑康宁心头一跳,听见自己说:“等等,今天是周六。”
不是周五晚上,所以……
他脸烫了烫。
祁钊却面无表情,很冷静的样子:“没什么,只是拿东西。”
祁钊确实是拿东西,因为他刚刚洗澡,把眼镜跟手表都放在了床头柜上。可分明床头柜在祁钊睡的那一边,他绕一下床就可以直接过去,但他非要伸出手,整个人从岑康宁的身上压过去。
柠檬海盐的味道再度袭来。
岑康宁却第一次感觉到这股味道有多令人窒息。
他快疯了。
这人到底知不知道他在勾引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过了一辈子那么漫长,祁钊还没拿完他的东西,也不知道他到底有多少东西。
饱受煎熬的岑康宁终于忍不住叫住祁钊:
“钊哥。”
“嗯。”
祁钊嗓音很低地应了声,声线有点儿哑。
岑康宁眼皮轻颤,说:“你好像也有点儿自然反应。”
祁钊解释:“哦,很正常,因为是早上。”
岑康宁并没有反驳他话里的漏洞,也没有说其实我刚刚就知道你早就醒来了,对你来说才不是早上。
因为此刻的他根本不想反驳。
只想顺应这个谎言。
“那,既然我们都有反应,互相帮助一下是可以的吧?”
岑康宁很谨慎地开口,又补充说明:“只是简单的帮助,不会违反协议。”
然后他等待了一小会儿。
等到祁钊的回应。
祁教授的回应是手直接伸了进去。
岑康宁:“……”
他现在就是一整个更后悔了,怎么就脑抽没忍住主动申请?待会儿还要吃饭见舍友,万一太过火被那俩人发现了怎么办?
不过倒是没后悔太久就是了。
因为岑康宁很快被帮助的软成一团糍粑,没力气再后悔。
—
这天的午饭后来是祁钊请客。
因为酒店温泉套房是曹帅掏的钱,虽然是公司福利,但要是没有曹帅,四人肯定也享受不到这种福利。
又因为左梓轩还在上学。
午饭的责任自然就落在已经上班多年的祁钊身上。
对此祁钊倒是没什么异议,付钱的很爽快,就是酒店附近没什么好餐厅,让祁钊有些许意见。
饭桌上还是一如既往地热闹。
有左梓轩这个活宝在,走到哪里都不可能安静的下来。
左梓轩一会儿嚷嚷着早知道中午有人请客早上早餐就不吃那么多了,一会儿又嚷嚷着岑康宁跟曹帅这俩人实在是太过分了,竟然约好了一样不吃早餐一直睡到下午一点。
曹帅唇角噙着笑意,揶揄左梓轩:“你昨晚又没游泳。”
言外之意是他游泳了,所以才累,没起。
可左梓轩也有理由:“那别人祁教授为啥游泳了也起那么早?”
曹帅:“……”
左梓轩一杀结束,意犹未尽地又看向一旁偷笑的岑康宁:“还有你,还笑呢,帅哥好歹有个游泳的理由,你连游泳都没,纯赖床啊。”
岑康宁:“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在学游泳?”
左梓轩睁大了眼睛:“真的假的?”
“真的啊。”
岑康宁很轻地笑着,看向祁钊:“钊哥昨晚教我来着,可以替我作证。”
左梓轩于是也看向祁钊,发出求证的眼神。
“的确。”
祁钊抬抬眼镜:“练习泳姿动作高达十遍。”
岑康宁:“……”
“哈哈哈哈哈!小宁宁你也有今天。”餐厅包厢里登时响彻左梓轩毫不留情面的嘲笑。
岑康宁郁闷坏了。
怎么有人胳膊朝外拐啊?
而且他分明是中午十一点醒的,之所以后来又在床上赖了两小时的原因,还不是因为某人?搞得他到现在手指还酸痛不已。
岑康宁一边活动着手指,一边愤愤不平地想。
“不过说到学游泳,我倒是想起一个人来。”
曹帅忽然插嘴道。
菜逐渐上齐了,四人餐桌的最中央摆放着一只约莫三分之一餐桌那么大的波士顿龙虾,曹帅说起这番话的时候,岑康宁正在思考该怎么吃这块儿龙虾肉。
就吃清蒸的好,还是蘸点儿酱油?
正犹豫不决之际。
左梓轩已经伸出筷子,夹走了岑康宁看上的那块儿龙虾肉。
“巧了不是,我也想到了一个人,就是不知道咱俩想到的是不是同一个。”
左梓轩边吃边说。
曹帅笑出声来:“我感觉大概率是同一个人吧。”
“你们俩打什么哑谜呢。”
岑康宁终于忍不住加入俩人的话题,筷子一把扎进龙虾肉的同时:“说吧,何明博最近又作啥妖了。”
岑康宁自然清楚,在316宿舍,提起学游泳这件事,只会指向何明博一个人。
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实。
起因是大二那年。
土院体育课开放了游泳选修。
正值闷夏,在灰头土脸的铅球场,群魔乱舞的太极拳之中,游泳课那一汪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清凉碧绿是那么的令人向往。
也因此,那个夏天土木系的男生们,大多选修了游泳课。
当然这些人中并不包括旱鸭子岑康宁。
岑康宁那年选了羽毛球,一种他唯一接触过的运动。
可何明博却不知为何固执认为,没有选修游泳课的岑康宁只是不屑选,因此他要求岑康宁教选了游泳但不识水性的自己学游泳。
“岑康宁,你别骗我,你肯定会的。”
何明博站在岑康宁的床位前,堵住了岑康宁出门的去路。
正打算出门打工的岑康宁很无奈:“四哥,我真不会游,要不你找三哥吧,他游泳多厉害啊。”
正好曹帅这时也在宿舍,便替岑康宁解围道:“行啊,你要想学,咱现在就去游泳馆。”
曹帅刚拿了奖杯。
正是对游泳上头的时候。
哪怕他不太喜欢何明博,但舍友一场,却也愿意无偿教学。
然而何明博并不领情。
“曹帅的泳姿太专业了,我学不会。”
他说。
说这话的时候何明博一直盯着岑康宁,像是已经完全认定了岑康宁,只有岑康宁教他他才乐意的模样。
岑康宁快被逼疯了,他要怎么给何明博解释他真的不会。
而且更重要的是,他还赶时间去家教呢。
“对不住,这事儿你找别人吧。”
岑康宁这么说着,随后趁着何明博不注意,赶忙从宿舍溜走。
那天结束。
岑康宁认为自己的拒绝已经非常明显不委婉。
其他舍友同样也这么认为。
可到了第二天,何明博竟然故技重施,再度堵住了岑康宁。
他的表情甚至带着几分得意:“岑康宁,我知道你今天没安排家教,今天总不能敷衍我了吧?”
岑康宁:“……”
他当时真的很想问一句,亲,您的脑子真的没问题吗?
说了不会不会。
听不懂人话是吧。
此时岑康宁已经明白,寻常的拒绝大约可能没办法让何明博死心。于是为了永绝后患,当着所有人的面,他把大家都叫到游泳馆,花了三十块钱。
“噗——”
五分钟后岑康宁面色苍白地吐出一口泳池水,被舍长搀扶着,浑身湿漉漉的站在岸边,看向一脸震惊的何明博:“现在信了吧?”
然而岑康宁到底是低估了何明博的倔强。
岑康宁都快以死明志了,何明博却也就消停了一天。第三天的时候,他照常在老地方堵住岑康宁。
“宁宁,我请了游泳教练,我们一起学吧,我教你,不收你钱。”
“……”
岑康宁已经忘记了这件事后来是如何解决的,大概是他自那天开始疯狂打工,找了个包食宿的便利店收银员工作以后,坚持了一个多月不回宿舍,何明博终于放弃。
再加上后来天气转凉。
所有人对游泳的热情都大大递减,这事儿才慢慢过去。
但岑康宁也是今天才知道,原来不止自己,316的其他人也从未忘记过这件事。
“怎么可能忘,实在是太奇葩了。”
左梓轩说。
曹帅则道:“其实每次一看见游泳池,我都能想起来。”
岑康宁无奈:“别说他了,吃饭呢。”
言外之意提此人实在倒胃口。
可左梓轩:“不不,我接下来说的事情你要是听了,肯定会胃口大开。”
岑康宁筷子一顿,好奇:“啥事儿?”
“何明博不是挤走了你的保研名额么。”左梓轩大大咧咧地开了口,浑然不觉,在这个餐桌上,事实上仍有一个人对此事一无所知。
一直安静聆听三人对话的祁钊缓缓放下了手中的刀叉。
面色逐渐变得冷峻。
左梓轩吃了一口龙虾肉后,接着道:“遭报应了!还没开学就被人举报论文作假,闹得很大,他取消保研资格了。”
“哈?”
岑康宁大为震惊。
曹帅的表情却很淡定,显然他已经早早从左梓轩处得知这条八卦:“所以我才说我想起他了。那会儿就想这人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被社会上一课,没想到时隔两年,终于——”
他深吸了一口气,表情里是不加掩饰的喜悦。
岑康宁还没从震惊中缓和过来,整张脸上都写着不敢相信:“他爸不是院长吗?”
“是院长啊。”
左梓轩轻笑一声:“但院长也不能只手遮天吧?他论文造假那么明显,被人直接发在了报纸上,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爸敢硬保?不要命啦。”
“我是真没想到……”
岑康宁表情一片茫然。
其实,他应该是恨着何明博的吧,在保研事件后。
何明博从前的奇葩事迹虽然也对他有影响,但岑康宁都可以选择放下。唯独只有保研被鸽的这件事,可以说改变了岑康宁的命运也不为过。
如果不是何明博。
现在的岑康宁应该与左梓轩一样,是个正在为开学课题发愁的研究生。
他不会有现在这样多的月工资,也不会有这样悠闲的假期。
但他会自食其力,会在三年后,获得一份研究生文凭。
他会在三年里不断地充实自己,写论文,做实验,也许三年后读博士深造,多年以后,也被称作岑教授,或者一声岑老师。
然而那样的未来已经离岑康宁太远。
早在他二十二岁生日的那天,化为遥不可及的泡影。
岑康宁从不觉得现在的生活有什么不好,只是人生的另一种体验,这个过程有祁钊在,有惊无险。
只是很偶尔的时候他也会在午后的烈日中坐在图书馆里看着人来人往的学生发呆,想:
平行世界里的另一个岑康宁。
在做什么呢?
现在想来已经好像是很久很久前才发生过的事情,明明其实才过了不到五个月。
“还有你更没想到的呢!”
左梓轩却再度抛下一枚炸/弹,打断了岑康宁的怅然若失,眉飞色舞道:“这事儿出了以后,老虎肯定是想保人的,毕竟是他的学生,出了事儿他脸上不好看,结果你猜怎么着?”
“嗯?”
“老虎自己的项目也被扒出来套用经费,还有压榨学生,贿赂编辑!”
“噗——”
岑康宁终于控制不住表情笑出声来。
也不怪他失去表情管理。
实在是仇人都相继出事的感觉实在太好。
果然这世界还是有报应的么?
但在饭桌上316众人一片欢声笑语中,莫名地,岑康宁觉得这事儿怎么越想越不对劲。
为什么他会感觉这种快准狠的举报手段有些熟悉?
热闹非凡的包厢里他看向祁钊,正对上一双幽深漆黑的眼。
隔着眼镜,那双眼仿佛一汪深不可见底的潭水,足以将任何人溺毙。
一小时后。
回程的车里。
祁钊发动车子,主动开了口:“是他先举报我的。”
作者有话说:
钊哥:委屈[爆哭]
第62章
说不惊讶肯定是假的。
岑康宁坐在副驾驶的座位上正在系安全带,听到这句话后手一抖,安全带差点儿系到驾驶座上去。
“你说什么?”
“我说,是何明博先举报我的。”
祁钊冷静道。
说这句话时他的神情一如既往,好像在说一件最普通不过的事。可不知怎的,岑康宁却硬是从这短短的一句话里,听出几分委屈。
岑康宁承认,自己心疼了。
他有点儿控制不住自己情绪,火气嗖的一下就上来了:“凭什么啊!他怎么有脸举报你的?!我艹!”
“宝宝。”
祁钊捏了下岑康宁的脸,将岑康宁的愤怒及时遏制,随后替他系好安全带的同时,不疾不徐发动车子。
“没关系,事情我已经处理过了。”
祁钊情绪稳定地道。
只是他没告诉岑康宁,当初处理这件事的时候自己本以为只是最普通不过的一件小事,却不曾想过,原来何明博与岑康宁之间还有过争夺保研名额这回事。
难怪,祁钊曾经看过岑康宁的本科绩点,不能说绝顶优秀,但也算相当优越。
按照常理来说这样的绩点是绝对可以保研的。
岑康宁却选择了放弃。
祁钊本以为岑康宁只是在继续求学与工作的选项中选择了直接工作,却从没想过,岑康宁只是被迫放弃。
生平第一次。
左心房处传来后知后觉的钝痛。
也因此祁钊认为自己应该对岑康宁道歉:“对不起,我处理的时候不知道,如果我知道他……”
“别这么说,你没有半点儿对不起我。”
岑康宁迫不及待打断了祁钊的道歉,情绪依然激动:“这事儿本来你就是无妄之灾,因我而起,说对不起的是我才对。”
说完岑康宁感到极度的后悔,他攥紧了拳,眼眶也微微泛红:“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的,不对,这事儿不能怪你,都怪我自己没有早点发现。”
他早该意识到以何明博的偏执程度不会轻易放弃。
更该意识到何明博的攻击力并不会因为自己离开Q大而减缓半点。
临别前,他甚至故意激怒了何明博。
岑康宁浑身颤抖,此刻快后悔疯了。
如果何明博只是举报他,他完全可以接受,但何明博竟然直接对钊哥出手……
“他举报你什么了?”
岑康宁嗓音颤抖着问。
“没什么。”
祁钊对这件事的反应倒是很平,轻描淡写地说:“无非是攻击我的老一套,学阀,发展裙带关系,毋庸置疑他的信息有些落后了,现在还用这一套来攻击我,不要说一线期刊,连院报都登不了刊。”
看得出来他是真的不太在意。
说起这些攻击的时候眼神里甚至没多少情绪。
然而岑康宁却完全不能。
他想到祁钊的出身,祁钊的这样的出身又身处科研一线风口浪尖,无疑会被人攻击,这是肯定的,其实就连岑康宁都在网上看到过不少。
有人说他有今天全靠爷爷。
还有人说他天才少年徒有虚名。
可网上那些人大多只是在网络上匿名嘴一嘴。
看得出来更多是妒忌。
何明博却是直接举报。
是因为自己这份图书馆的工作吗?岑康宁蓦地想到。
“可是我的工作明明是符合学校文件规定的!”
岑康宁很愤怒地道。
“是的,相关文件可见p大官网2025年1月21号《关于p大引进优秀青年学者配偶工作安置的最新条例》。”
祁钊道:“我符合文件中规定的每一个条件。”
甚至还远远超出了。
祁钊想。
岑康宁对这件事倒是不太了解,但这个文件他却是知道的。
“对啊,我也记得这个文件,当时我很担心我的工作到底合不合规定,所以专门去官网查过。”
他还记得自己当时忐忑不安的心情。
毕竟从小到大,岑康宁都是那种特别老实的普通人,从没有享受过任何特权。
虽然跟祁钊相亲后他觉得图书馆这个工作实在是非常诱人,但不可避免地,岑康宁还是有些担心。
自己这样算是走后门吗?
要是算的话,以后万一被曝光了怎么办?
实在是安心不下来,于是岑康宁就去找了相关文件。结果不看不知道,一看才意识到,原来作为祁钊的法定配偶,他拥有合规合法的工作安置权利。
这就不说了。
后来岑康宁还更了解到。
光是去年一年,因为祁钊的到来,p大生科院的企业捐赠就多了两个多亿。其中这两个多亿里还不包括成本超过千万的仪器设备,全是指名道姓捐赠给了祁钊的课题组实验室。
了解到这一点后岑康宁就完全不会觉得自己这份工作受之有愧。
祁钊给p大带来这么多,他的到来甚至让p大的生科专业平台都比从前高了一级。
且不论科研上的贡献,只从经济效益上来讲,这样的人享受配偶安置待遇难道不应该吗?
这件事哪怕放在全世界来看都十分合理。
但何明博却因此而攻击祁钊。
岑康宁深呼了一口气,手指深陷在掌心里,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是我的问题。”
祁钊说:“不是你的问题。”
岑康宁苦笑着:“这事儿钊哥你就别跟我争了,要不是我,何明博也不可能会接触到你。”
他想,自己的确是软弱的太久了。
以至于让何明博以为他是什么很好欺负的人。
虽然岑康宁的确挺好欺负的,大多数的时候,惹了他就跟惹了一团棉花一样没什么区别。
可这件事涉及到祁钊。
那是完全不同的层面。
—
当天下午岑康宁就把何明博从微信黑名单里拉了出来,约他晚上在咖啡馆见面。
三个多月没见。
何明博比上回最后一次见面憔悴不少。
人瘦了,脸上也少了许多自信。
以前何明博走到哪里都是昂首挺胸的,仿佛可以将全世界都踩在脚下。事实上过往的二十多年也的确,因为985大学院长的父亲,何明博也确实走到哪里都可以将世界踩在脚下。
然而变故出现在两个月前。
两个月前的某个深夜,何明博在p大官网刷到一则人员公示消息。
毕业后的那一个月里,何明博经常有事没事就刷新p大的官网,就好像他刷不到某个人,那个人在城市的另一个角落里就没有过得很好一样。
直到那天夜里。
岑康宁的姓名赫然出现在眼前,让他全部的幻想幻灭。
何明博死死地盯着文件里岑康宁三个字,正如此时此刻,坐在咖啡馆里,他死死盯着岑康宁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明明两人上回见面只在三个月前。
为什么他会觉得陌生呢?
岑康宁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没什么表情地说:“你来了。”
“你是专门来约我看笑话的吗?”
何明博刻薄地开了口,随后将桌上的柠檬水端起来,一饮而尽:“恭喜你,看到了。”
岑康宁依旧没什么表情。
他的情绪已经在中午的时候完全释放而出,愤怒也好,后悔也罢,此刻留给何明博本人的只有冷漠而已。
“笑话不至于,我不觉得这有什么好笑。”
他说。
何明博感到惊讶:“不好笑吗?又争又抢了半天,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连已有的东西都丢掉。我要是你,我可能要笑疯了。”
岑康宁冷眼看他:“我懒得笑你。”
“……”
沉默了许久,何明博扯了扯嘴角:“这样啊,原来连笑都懒得笑。那你找我干什么?总不能是叙旧吧?”
“何明博。”
岑康宁忽然叫了何明博的大名。
“大学四年,我好像是第一次这样叫你。”
何明博不说话,只一味地盯着岑康宁的脸。
但岑康宁其实没说错。
作为宿舍公认的好脾气,岑康宁叫任何人都从来不叫大名。
“三哥”“老大”“舍长”“轩轩”。
对于316的舍友,岑康宁总有数不清的昵称。
当然,对于何明博也是如此。
一开始的时候,他叫他“四哥”,后来在何明博明确表示自己不喜欢当哥以后,叫他后两个字“明博。”
再后来,两人关系有点僵硬。
岑康宁不再叫“明博”了,也不叫“四哥”,大多数的时候他会什么也不叫,偶尔必须要叫的时候,他会跟其他舍友一样,叫老四。
何明博默许了这个称呼。
因为他实在不想让岑康宁叫自己大名。
岑康宁也的确是从来没叫过,直到今天。
“何明博。”
他又叫了一声,颇为苦恼地说:“我知道也许是以前我的态度让你对我产生了一些误解,让你觉得我好像很好欺负,欺负我也不会有什么下场。”
“为什么忽然说这个?”
何明博愣了一下,微微皱起了眉心。
岑康宁顿了顿,很冷静地接着道:“我的确是这种人。”
“你逼我教你学游泳,我不敢直接打你一拳,因为觉得没必要把关系闹僵,也不想因为这件事得罪你。”
“你抢走我的保研导师,我更没有怎么样你。因为我知道我斗不过你,跟你斗的下场只有我身心俱疲,而你,何明博,哪怕你丢掉了保研资格,也大可以靠着家里去国外逍遥自在,不会受到任何影响。”
“甚至你在校园墙里造谣我,污蔑我,我也当作这件事没发生过。因为这件事处理起来很麻烦,我不确定你是否真的触及到了法律的底线,更掏不起律师费,在你身上耗不起时间。”
“我承认,跟你相比,我就是个最普通不过的普通人,甚至连普通人都不如,我就是这个世界最底层的一只老鼠。不会有人站在我这边,没有任何亲人可以帮我,哪怕是一口剩饭我都得自己去偷才行。”
“可你知道吗?”
岑康宁看着何明博的眼睛,缓慢却笃定地开口:
“就是因为我什么都没有,所以我其实什么也不怕失去。”
“……”
“你还不了解老鼠走到绝路上是什么样吧?”
岑康宁说。
他的语气相当轻描淡写,像在说一桩最普通不过的八卦新闻消息:“没关系,我今天可以告诉你,免费的。”
话音落下,他拿起手机,开始给何明博发送消息。
一条条骇人听闻的新闻案件被逐个发送到何明博的微信,安静的咖啡厅里,何明博的手机放在桌子上,震动了许久都没停。
“真的不要逼我,我有的真的很少很少。”
岑康宁语气艰难地说。
他当然不是没有脾气,也不是不会生气。有人轻轻松松一句话毁了他的一生,他怎么可能没想过报复回去?
但岑康宁一直都知道,这件事太难。
对方跟自己出生起就有着极大的差距,他见过这世上太多太多的不公平。就算是举报,诉讼,对何明博这种人来说,又能怎么样呢?
哪怕把何明博的父亲也牵连在其中。
可何家这么多年的积淀。
且不说做不做得到,就算做到了,这需要付出多么大的精力?
岑康宁在打工的时候曾经见到过一个拾荒老人。
老人年纪大了,每天顶着风吹日晒,在街道上捡瓶子。
岑康宁见了后不忍心,经常把一些瓶子跟快递箱攒下来给他,老人每次都会说谢谢。
岑康宁觉得奇怪,老人的普通话非常标准,完全没有口音。甚至他也识字,会使用奶茶店里的小程序。
这样的老人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境地呢?
直到一天,奶茶店的老板娘告诉他:“他啊,可怜人。本来是小学里的教师,工作体体面面,可惜脾气倔,非要跟校长对着干,告校长偷他荣誉。”
“这种事情就让他偷嘛,毕竟人家是校长,他不,要告,要讨个公平。结果就是丢了工作不说,还闹得孩子都跟他决裂。”
岑康宁大为震撼,问老板娘:“那他告赢了吗?”
老板娘一边嗑着瓜子一边说:“赢了啊,校长赔了他三千块钱,在报纸上发了道歉。”
岑康宁正要说赢了就好。
老板娘却话锋一转:“可赢了又怎么样?打官司打了十多年,校长早就退休了,跟家人一起搬走国外过得逍遥自在,他呢?剩下什么?”
那天下午岑康宁出了一身冷汗,第一次知道原来这世界上公平与尊严那么不值钱。
只值三千块而已。
后来有时候再见到那位老人,他会想,老人后悔吗?用自己的一生来换一句道歉,到底值不值得?
岑康宁始终没得到答案。
因为他不忍去问。
后来又过了两年,他再路过那家奶茶店,跟老板娘聊天叙旧的时候,说起这位老人。
“他呀,去年死啦。”
岑康宁心头蓦地一紧,正要惋惜。
老板娘道:“倒是一如既往地犟种,临走前把老校长也带走了。”
“……”
后来岑康宁又多方了解到这件事的内情,原来是校长回来探亲,酒局中提起这桩陈年旧事洋洋得意,交代自己曾经的属下“照顾照顾”老人的孩子。
老人这辈子最对不起自己的孩子。
为了告校长,耽误了孩子的童年跟教育。
后来孩子也不愿意认他这个父亲。
可校长毁了他一辈子不说,竟然还要对他的孩子下手。
得知这件事以后,已经是孑然一身的老人那天喝了半瓶白酒,拿着一把水果刀上了校长的门……
岑康宁其实从没觉得自己的尊严跟公正比好好活着更重要,何明博一而再再而三的对他出手,岑康宁都可以选择忽略。
反正他这样的人,从出生开始不是注定就要受委屈的吗?
可祁钊不一样。
祁钊不该受这种委屈。
他的注意力应该只放在他感兴趣的领域,视线中是最新的实验数据;他的苦恼应该只是该怎么教给学生自己只要看一眼就会的问题。
他的手是用来做实验,写论文,为人类未来做出贡献的。
绝不是用来处理何明博对他莫须有的诬陷。
一想到这里,岑康宁就觉得愤怒又生气。
何明博千不该万不该。
不该对祁钊也出手。
“我既没有权势,也没有钱。”
岑康宁坦诚地说:“但我可以跟你保证的是,如果你再出现在他的眼前,我绝对会跟这些人一样,做鬼也缠着你。”
“……”
何明博坐在原地震撼不已。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岑康宁,像是在看一个完全不熟悉的陌生人一样:“岑康宁,你还是岑康宁吗?”
岑康宁说:“我是。”
一直是。
何明博嘴唇颤抖,说不出话来。
许久后他心惊胆颤地开口:“你放心,我已经打算出国了,以后可能再也不会回来。”
又低下头,说:“岑康宁,我没想到你叫我出来会说这些。”
岑康宁下意识地攥紧了拳,心想,他其实也从未想过自己会说出这种话。毕竟他怂了这么多年,早已成了习惯,有时甚至怀疑自己还有没有站起来的勇气。
直到今天上午,当他意识到祁钊也许会因此受到伤害。
他开始理解老人最后的决定。
不是什么神龙拥有逆鳞,老鼠也有愤怒的权利。
他只是想要对他好的人能够继续过着他应有的平静生活,不被打扰,仅此而已。
……
聊天到此为止。
两人相对再也无言。
无论是岑康宁还是何明博都知道,今天便是两人这辈子最后一次见面。
也许是因为这个原因,临走前,何明博忍不住问岑康宁:“毕业的那天,你说你一直是这样的人,只是不喜欢我而已。所以现在,你是喜欢他吗?”
岑康宁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
因为当时他正忙着回祁钊微信。
祁教授再次提起了买车的问题,岑康宁对此事严正抗议:
【不要,真的不要,我要车干什么?什么意思你,给我买了车以后不想给我当司机了是吧?”】
作者有话说:
宁宁:生气[愤怒]
第63章
钊哥:【没有这个意思。】
咸鱼(学游泳中):【那不就得了,有免费司机,我还受那个累干嘛?(得意)(得意)】
钊哥:【……好吧,如果你真的想好了,我去取消订单。】
咸鱼:【快去快去!取消完记得来接我,我在这里——】
钊哥:【1。】
收到祁钊取消订单成功的截图以后,岑康宁总算满意地放在手机。但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眼前已经是空无一人。
何明博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唯独只有桌上空空如也的柠檬水杯,彰显着这里曾有一个人来过。
岑康宁看着那只透明的玻璃杯,逐渐收敛了脸上的笑意。
何明博最后的问题其实他听到了,只是不想回答罢了。经历过何明博上次的报复事件,岑康宁再也不敢乱把喜不喜欢这件事放在嘴边。
况且他现在也已经想的非常明白。
喜不喜欢的根本不重要。
曾经说过喜欢他的何明博一直都在伤害他,而祁教授不喜欢他又怎样?还不是老老实实给他当司机?
想到有人又要任劳任怨了,岑康宁方才收敛起来的笑意不受控制地再度出现。
他唇角上扬,用手机拍了一张服务生刚端上来的柑橘拿铁,喝完后发了个朋友圈:
“晚上坏,我还是更喜欢甜甜甜。”
—
周末的两天假期一晃而过。
转眼就又到了周一。
作为打工人,周一应该是所有人都最讨厌的一天,不仅意味着假期的结束,更意味着新一周上班的开始。
而对在学校里工作的打工人来说。
八月底的最后一个周一,比以往的每一个周一来得还要更煎熬一些。
“快快快,今天有消防演习!”
“来了来了,马上就到。”
“等会儿,怎么又变成消防演习了,不是刚刚还说开新学期动员大会么?”
“我怎么收到的消息是要整理书库(擦汗)。”
“@所有人早上消防演习,中午开会,下午整理书库。”
“……真有你的,礼拜一。”
一大早,图书馆大群里就热闹非凡。
岑康宁吃早餐的功夫顺带看了眼,尽管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会很忙,但还是被这饱和的工作量吓得吃了一惊。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今天这么多活。
作为一个新手他有些想找夏老师给自己分享经验,结果一扭头,隔壁工位空空如也。
“夏老师今天请假。”
一旁的李明玉好心提醒道。
岑康宁:“……好吧。”只能说不愧是夏老师。
李明玉看他苦恼地表情忍不住捂嘴偷笑:“夏老师估计这周都请假。”
“我懂了。”
岑康宁无奈道。
倒也不能苛责夏老师什么,毕竟都快退休了,在馆里有年轻人的情况下再让夏老师劳累也不合适。
只是苦了岑康宁跟学生兼职们。
早上的时候岑康宁跟李明玉搭班,为了消防演习来来回回跑了好多趟楼梯,岑康宁还因为身材比较标准,被消防员们当作伤员抬了两回。
好不容易消防演习圆满结束。
岑康宁刚吃完午饭,开会的通知又发了下来。
“新学期动员大会”是图书馆每学期开学前必开的一场大会,要签到,所有老师必须出席。
会议的内容就是老生常谈那一套。
跟岑康宁当学生的时候差不多,新学期新气象什么的。
唯一让岑康宁感到新鲜的是,原来图书馆的老师有这么多人,平日里完全看不出来。
不过这也跟岑康宁没什么关系就是了。
反正平日里大家彼此也不打交道。
就这样过了一个乱糟糟的中午,昏昏欲睡的岑康宁终于开始整理书库。
下午跟岑康宁搭班的是另一个学生兼职,这个学生兼职岑康宁不是特别喜欢,主要原因是他一来馆里就开始看书写东西,完全没有干活的意识。
虽然岑康宁会主动帮学生干活,让他们尽可能的轻松一些。
但这个男生是属于完全不干活的类型。
平时也就罢了,今天整理旧书库工作量非常之大,夏老师又不在,岑康宁一个人是显然忙不过来的。
好脾气的岑康宁也难免生气。
不过他没有发火,只是很礼貌地提醒:“刘浩同学,今天下午要整理书库哦。”
刘浩带着耳机,第一遍没听见。
一直到岑康宁放大音量说第二遍的时候才摘下耳机,茫然道:“什么?”
岑康宁:“没什么,上周有个研二的同学过来找我,说自己家庭比较困难,希望我能给她一个在图书馆兼职的工作机会。我看刘浩同学你平时学习挺忙的,好像也没办法兼任图书馆的这份工作,不如我们商量一下,把工作的机会让给她如何?”
刘浩登时睁大了眼睛。
下午整理书库时终于开始出力。
岑康宁多少松了口气,其实他不是反对学生兼职在工作期间干自己的事情,但不能什么都不干吧?
馆里清闲的时候倒还好。
一旦忙起来,比如说整理旧书库,馆里这么多藏书,靠着岑康宁一个人肯定是没办法完成的。
现在的岑康宁多少也会有一些老师的威严。
之前的偷拍事件也好,何明博事件也罢,岑康宁开始逐渐意识到自己有时候太好说话了也不行,会导致别人觉得自己好欺负。
岑康宁不想被人这么觉得。
更不想因为自己让身边的人也被这么认为。
然而他到底还是低估了整理旧书库的工作强度,哪怕是加上了刘浩,两人一头扎在书架里,一个下午的功夫,直到下班,也才整理了十分之一。
“……难怪夏老师要请一星期。”
岑康宁望着一眼望不到尽头的书架,腰酸背痛地想。
这却仅仅只是个开始。
新学期新气象,怎么能只整理旧书库,不进新书呢?
于是第二天上班的时候。
整理旧书的活还没结束,新书入库的活就又来了。
跟上回小打小闹,岑康宁一个人就搞定的上新书不一样,这回光是要搬回来的书岑康宁就来来回回跑了五六趟。
搬回来以后还要贴条形码扫描入库。
又是一笔不低的工作量。
岑康宁快忙晕了。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大学图书馆管理员这活也是会累的,尤其是经历过暑假的那两个月悠闲,他整个人基本上已经习惯了平时松散的工作节奏。
骤然这么一忙起来。
他偶尔下班回去以后竟然连游戏都不想上线。
这可太稀奇了。
不过岑康宁忙的同时,祁钊其实也在忙,所以就算岑康宁不上线游戏,跟祁钊待在一起的时间也没有增加,甚至这一周还减少不少。
连续有三四天的晚上。
祁钊都加班到深夜很晚才回公寓。
岑康宁一度以为是开学的缘故,毕竟俩人在同一个大学,新学期开学图书馆忙,作为教授的祁钊只会比图书馆更忙。
开会备课见学生交材料做实验……岑康宁知道祁钊绝对忙疯了,所以这一周也没怎么用微信骚扰祁教授。
可开学周过去后,岑康宁都空闲下来两三天了。
祁钊竟然还在忙。
九月的第一个周五,那天下了小雨,温度有点低。
下班后岑康宁直接回了家,早早跟游戏队友们说好了今天不上线。下班回去后洗个了澡,他心情还不错,安静地躺在大床上一边刷视频一边等祁钊回来。
从六点等到七点。
一直到七点半,天都黑了,门口依然没动静。
岑康宁已经等饿了,他看了眼手机,没收到微信。
其实是很正常的事情,作为教授开学季忙到现在很合理,忙到顾不上跟岑康宁发微信提前说明也能理解。
可莫名地。
岑康宁就是有点儿生闷气。
也许是这几天太忙了吧,岑康宁明显感觉到自己脾气大了不少。
其实昨天岑康宁也生气了。
只是他没有告诉祁钊。
因为他生气的点实际上非常无厘头,仅仅只是因为祁钊连续两天晚上加班没有对自己说晚安而已。
结婚协议上没有任何条款规定过祁钊晚上一定要跟岑康宁说晚安才行。
说完晚安再休息不过是俩人不知不觉养成的睡前小习惯。
可连续两个晚上岑康宁都没有收到晚安。
他感到心烦意乱。
像是有只猫一直在用爪子挠他一样,他又是想问,又是觉得没必要问。
尤其是昨晚,岑康宁一个人孤零零躺在卧室左半边的床上,想到前一个晚上已经没有收到晚安,刻意没休息,一直等祁钊。
但他等了很晚。
一直等到了两点,祁钊依然没回来。
到底在忙什么?
岑康宁眼神里闪过一丝黯然与失落,郁闷地想,难道学术就比跟他说晚安还重要吗?
当然他也知道自己这点儿小脾气上不了台面,学术肯定比晚安更重要。
可是,今天晚上又怎么说,比结婚协议都重要了吗?
岑康宁站在冰箱前轻叹了口气。
“算了,吃泡面吧。”
这样想着,他无精打采地打开冰箱,打算用泡面对付过这个漫长的夜。
甚至连外卖都不想点。
但就在他打开冰箱的一瞬间,咯哒,门锁被打开的声音传来。
岑康宁按捺住冲出去的冲动,站在原地。
又过了一会儿。
果然,从客厅里传来熟悉的脚步声。
伴随着脚步声接近,祁钊的声音也同时接踵而至。
“宝宝?”
岑康宁瞬间一肚子的火全消了,他迫不及待地放下泡面,转头笑着走向祁钊:“钊哥,我在这里。”
祁钊也终于发现人在厨房,松了口气。
“饿了吗?”
祁钊问。
岑康宁说:“是啊,本来打算煮泡面。”
祁钊不赞同地皱起眉心:“少吃泡面。”
岑康宁:“我也不想的,可惜某人不准时回来,我只能吃泡面。”
祁钊愣了一下,迟疑地看着岑康宁:“你在等我?”
岑康宁眨眨眼:“不然呢?”
“今天是周五晚上,你不会忘了吧。”岑康宁故意说。
到底还是没忍住。
这几天的冷落让岑康宁有些不太适应。
他其实没想过要那么自私的霸占祁教授所有时间,但周五的晚上以及每天睡前的晚安,都是属于他的。
所以——
“钊哥你最近到底在忙什么呀?”
五分钟后,一边等待着祁钊给自己点的米其林日料寿司,岑康宁提出了困扰自己快一周多的问题。
尤其是他方才发现。
祁钊回来的时候竟然带了足足一箱子书。
岑康宁承认,他惊呆了。
“是最近实验不顺利吗?”
结婚这么久,岑康宁还是第一次见祁钊这么努力。对于自己的工作,祁教授总是游刃有余,从没有过这种情况出现。
岑康宁只能归结于祁钊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
虽然岑康宁没办法替祁钊解决困难,但他觉得自己至少可以安慰祁钊几句。
可真相往往令人震惊。
“最近实验非常顺利。”
祁钊道。
岑康宁就奇了怪:“那你这么忙?”
祁钊看着岑康宁,眼神认真。
岑康宁愣了一下,意识到不对劲。
“等下,你想说什么?”
“宝宝。”
祁钊先叫了岑康宁一声,将毛捋顺了,然后才缓缓开口:“书是给你的。”
岑康宁:“……”
“不是我不懂,为什么是给我的?”
岑康宁感到非常费解,人都不饿了。
祁钊说:“对不起,上上周周末我才知道,原来你本可以保研。”
岑康宁又是一愣,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垂下眼,声音很轻地道:“哦,这事儿啊。没什么,都过去了,我现在的工作挺好的,我早都忘了。”
说着他搓了搓自己的手指。
感觉到鼻头骤然一酸。
为什么酸他也不知道,也许就是没想到,自己保研被鸽这事儿还会有另一个人替自己在乎吧。
直到祁钊接着道:“可以不过去。”
岑康宁:“什么叫不过去?”
祁钊把自己带回来的箱子抱到岑康宁面前,打开。
岑康宁顿时眼前一黑,鼻头也不酸了。
“这些都是什么?啊?”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工程力学》《材料力学》《线性代数》《流体力学》《混凝土结构设计》……”岑康宁眼前黑了又黑,也是没想到这辈子自己还能有跟这些书再见面的一天。
而对此心情祁钊一无所知,甚至语气里带着几分邀功与得意:
“还喜欢吗?这些书是我这两周了解整理以后,找到的很合适你复习相关知识的专业书籍。”
祁钊故意省略了这其中的过程。
他只用了解整理来轻描淡写的形容这两周他的经历。
但事实上,仅仅两周的时间,他需要从零开始了解一个此前对自己来说全然陌生的专业。
从一无所知到摸透专业前沿。
哪怕是祁钊,其实也并不容易。
如今摆在岑康宁面前的这些书,不仅仅是祁钊通过各方信息整合查找到的合适资料,更是由祁钊自己也都翻阅过一遍,确保过这些书的权威性后,才被拿到岑康宁面前。
当然,这件事祁钊永远不会告诉岑康宁。
他只是对没办法完美地帮岑康宁解决这件事感到遗憾。
“保研的时间已经结束,很遗憾我没有办法帮你重新推进这个程序。”
看得出来祁钊对这件事真的感到十分遗憾,速来冷淡的神色里多少多了几分懊恼。但沉湎于遗憾并不是祁教授的风格,于是最快速度地,祁钊冷静给出了全新的解决方案:
“但我可以帮你联系留学。”
他说:“你比较喜欢什么方向?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的结构力学工程方向,世界排名不错,旧金山天气也还可以;康奈尔大学的水利与水资源工程方向?或者你不喜欢美国,也可以考虑英国,我认识一位帝国理工大学的岩土学教授,可以帮你写推荐信。”
“老公。”
岑康宁终于忍不住打断祁钊,此刻眼眶里的眼泪已经完全被收了回去。
他很认真地看了眼祁钊,随后将人整个扑倒在沙发上,开始脱他的衬衣。
祁钊:“……”
开始履行今日份的结婚协议前,岑康宁听到自己很委屈地喃喃自语:“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嫁给你就是为了不学习?”
“到底谁那么喜欢学习啊!”
所以这两周祁钊其实都在忙这个。
自己一个人偷偷生闷气的岑康宁简直天都塌了。
作者有话说:
喜欢学习的其实是祁教授自己[三花猫头][星星眼]
宁宁:老公不在家,他不爱我了!
钊哥:不,我只是在学习——
第64章
要说岑康宁完全没起过继续读研的想法,那也不对。
从三月保研被鸽那天到现在,过去了快五个多月的时间,作为一个从小优秀到大卷天卷地的小镇做题家,不止一次地,岑康宁生出要不要报名考研的想法。
尤其是那日第一次来p大图书馆报道。
走在图书馆二楼的台阶上,看着台阶两侧那一张张优秀年轻的脸。
岑康宁心中闪过一丝黯然的同时,当然也不服输过。
其实,我也不差吧?
高考省排前千,模拟考试最高发挥过690分,尤其擅长数学语文物理,语文曾经拿过石破天惊的147分,震惊全年级。
后来上了大学。
学习强度没有高中那么大了。
因为黄家不再给他生活费,岑康宁必须每日奔波在各个兼职里。
可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岑康宁的成绩依然轻松保持前列。
四级六级都是一次性过的,四级考了600分,六级没复习考了631。土院最难的一节课,结构力学,授课老师是一位严谨的老教授,外号老刀,曾在院里创造过一次刀人二十个的“辉煌”佳绩。
但老刀给岑康宁的最终成绩,是97。
甚至在保研资格出来以后。
老刀曾主动跟岑康宁提起,要不是他快退休了,已经没有资格带研究生博士,不然的话一定要找岑康宁当自己的关门弟子。
……说这些不是岑康宁想夸赞自己什么,只是他想证明,其实他真的也不差,在学习方面有一定的潜力。
当然跟祁钊比不了。
可这世界上有多少人能跟祁教授比?
岑康宁有自知之明,他就是普通人里的学霸,而钊哥是学霸里的学霸。但岑康宁其实并没有因为这一点就放弃继续读研。
因为不如祁钊的人但读研读博的人多了去。
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也不少。
真正让他放弃的是有一天,他在食堂里偶然遇到祁钊。
祁钊正在吃饭。
面前的餐盘上摆放着他每日固定的午餐搭配,不带酱料牛排,以及一份蔬菜沙拉。
因为很少能在校园里遇到祁钊的缘故,岑康宁发现祁钊的第一眼,下意识地就想要上去跟他打招呼。
可当他靠近祁钊后。
他才意识到祁教授并没有在专心吃饭 ,而是在手边的草稿纸上正写写画画,思考着什么东西。
岑康宁脚步一顿,就那么停在了原地。
他没有出声打扰祁钊,最后只是坐在祁钊的身侧,安安静静的看着祁钊。
祁教授的思考持续了许久。
这段过程中他一直专心致志,完全忽略了面前的午饭,自然也没发现角落里的岑康宁。
直到牛排已经完全变冷了,岑康宁面前的麻辣烫也已经空空如也,终于,祁钊手中的笔一顿。
他放下笔,轻抬眼镜,唇角勾起微微上扬的弧度。
“……”
很难形容当时岑康宁的感觉。
太复杂了。
他回味着方才祁钊的表情,一开始当然是震惊,原来,祁钊是真的很喜欢自己的工作,这世界上真的就有人是非常热爱工作热爱学习。
吃饭的时候也不忘思考。
随时随地拿出笔。
素来冷淡的人也会看起来这么开心。
其次,不由自主地,岑康宁想到自己。
岑康宁想,高中的时候,他好像也会在食堂里争分夺秒解题。但当时他是怎么想的呢?
“好烦,饭又要冷了。”
“我的葱油饼……为什么我就非要做这个破题,算遗传基因到底有什么意义!”
“生物做完了还有物理,好惨一人——”
嗯,可以说全是抱怨,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
岑康宁又想到大学时期末复习。
每到期末,他会最快速度压中每次考试的重点,在往年的考试卷里做会所有题型。
所以在外人看来,好像岑康宁每次都可以不怎么学,轻轻松松拿到高分。
实际上只有岑康宁自己清楚,他只是比较会做题而已。
他喜欢学习吗?
毋庸置疑,是不喜欢的。
比起学习看书,岑康宁当然更喜欢美食,游戏。
只有品鉴到美味的食物,味蕾跃动,岑康宁才会眯起眼睛,流露出发自内心的笑意;在副本里肆意挥洒技能,拿下敌方人头时,他的血液循环会加速,身体产生亢奋无比的多巴胺。
还有,下班以后躺在沙发上什么也不做,只安安静静地看着窗外风景的时候。
祁钊回来,跟祁教授聊天,说一些无关紧要的八卦,互道晚安,听他叫自己“宝宝”的时候。
朋友来学校找他,带着朋友们嘻嘻哈哈穿梭在校园里的时候。
这些瞬间。
都让岑康宁感到快乐。
绝非学习。
他喜欢土木工程这个专业吗?
当然也不。
高考结束后,岑康宁曾经简短地思考过一段时间自己将来的专业。
他想学医。
年少时还小,对父母的去世只感到恐惧,长大一些后逐渐开始跟父母的关系和解。他知道父母其实不是故意不要他,只是太穷,而且命苦。
想到冷冰冰地躺在太平间的那两具尸体时。
终于也不再是噩梦,取而代之的则是另一种想法:
假如,当时的他已经长大,是一个医生的话,会不会能改变一切?
再加上高中时眼镜受伤的那一次。
岑康宁开始对医生跟医院有着无限的好感。
想学医,未来当一名医生的想法就这么种在了他的脑子里。
甚至岑康宁想。
都不一定是当人类的医生,是救助小动物的医生的话,也很好。
他会尽自己可能的,让那些受伤的小生命重新恢复活力。
五岁时大伯家因为生病而被卖走的小狗。
他想治好它。
三年级时因为小学生调皮被弹弓打下树枝的鸟儿,它自由自在飞起来的样子一定很漂亮。
大学后学校里有许多流浪猫咪。
岑康宁救过一只口炎的小可怜。
送去医院的时候,小可怜蔫蔫巴巴,浑身的毛发脏地打结,看都懒得看岑康宁一眼;结果得到救治出院以后,它睁大了一双绿汪汪的眼,非常生气地隔着医院的笼子“殴打”岑康宁。
岑康宁想,当时小猫肯定觉得自己是个坏人吧。
可是当坏人的感觉也不错。
尤其是看到小猫又重新精神抖擞着在学校里作威作福的时候。
直到现在回想起那只小猫也会开心,岑康宁觉得如果自己当时学了兽医或者医生的话,现在一定不会纠结是否读研。
他一定会读的。
而且要读到博士,博士后。
跟钊哥一样,为了那些小生命们终身学习。
但很遗憾,在军叔与娟姨的干预下,岑康宁的本科专业最后是土木工程。
所以他读研深造的欲望其实很低。
当初决定保研的理由也是这一行现在不景气,想要找个好工作的话,读研读博是最好的选择。
但好工作的标准是什么呢?
岑康宁曾经跟舍友们一起讨论过。
最后大家一致同意,要有双休,要五险一金,要不加班,最好五点就下班,要工资一个月上万,年底发奖金福利……
是不是听起来很熟悉?
这不就是岑康宁现在的工作吗?!
而且p大图书馆管理员的工作还远比他们曾经畅想过的更好。
有编制,不会被随意地辞退。
没有复杂的同事关系,大部分时间岑康宁只跟一个快退休经常请假不来的夏老师相处。
它甚至还非常体面,说出去也是会被叫一声老师的程度。
虽然偶尔也会忙碌,就像上一周的开学季,但在漫长的悠闲时光中,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所以,其实我真的认真思考过,为什么我还要读研?”
夜色深了。
岑康宁躺在祁钊的胸口处,粗重的喘息着,桃花眼微眯,毫无困意。
“根本没必要啊,如果说读研的目的是工作,我现在的工作已经非常好。钊哥,我这么说,你能理解我吗?”
祁钊轻轻挠了岑康宁的下巴一下,说:“理解。”
是他自己想当然了。
他以为失去保研机会以后的岑康宁会很遗憾。
下意识地,祁钊想替岑康宁弥补这个遗憾。他却从没想过,遗憾当然有,但岑康宁完全没有想要弥补的意思。
“理解就好,刚刚吓死我了,你是不知道刚刚一打开箱子看到那些书,我脑袋嗡的一下,瞬间就大了。”
岑康宁很夸张地形容着方才的场景,语气带着几分自己都控制不住地撒娇:
“现在脑子还在疼,你害的,你给我揉揉。”
祁钊:“……”
没办法,这个锅的完全没有办法甩给别人,的确是他的错。
祁钊只能知错就改,开始任劳任怨给岑康宁按摩着脑袋。
他按摩的没什么章法,好在是力度适中,而且绝对的任劳任怨,不会按一会儿就停。于是岑康宁很快沉浸其中,不自觉发出了呼噜呼噜的声音。
“好奇怪,为什么我会发出这样的声音?”
岑康宁有些郁闷,也有点难为情。
祁钊却习以为常的模样:“猫被摸地舒服以后就是这样的。”
第一次听到那只橘白流浪猫在呼噜。
祁钊还以为它在生病。
问了医生才知道,原来猫只是觉得舒服安心。虽然很快呼噜了几声后,猫就不太耐烦了,就像现在的岑康宁一样,分明方才还眯起眼睛发出小猫一样的声音,转眼的功夫炸了毛——
“才不是猫,我是180大帅哥!”
祁钊:“你180?”
岑小猫凶巴巴:“怎么,不允许四舍五入啊?178四舍五入就是180。”
祁钊:“哦,那我就是190。”
岑康宁:“……”撒谎,你分明是187.45!
奇怪,为什么他还记得这个数字?
却没有功夫来得及细究,因为很快,有人按摩着按摩着,就忽然开始叫他“宝宝”,一声比一声低,一声比一声近。
灼热的呼吸喷洒在他敏感的耳垂处。
修长的手指不再仅仅满足于头顶。
才刚刚穿好的衣服,不知不觉扣子就被解开了。
随之而来的便是,那个其实一直没有安静下来的玩意儿,又开始试探地顶着岑康宁。
“……”
灯还亮着,岑康宁感到呼吸急促的同时,又有些恼羞成怒。
“不是刚刚才?”
“不够的。”
祁钊说,他顿了下,又看着皮肤泛着粉白色的岑康宁补充说明:“昨天我收到了安德鲁的回信。”
“安德鲁是谁?”
“斯坦福的一位人类行为学家,我给你分享过他的论文。”
“论文……”说起论文岑康宁好像忽然有了印象,他恍然大悟:“是不是就是那个说成年人一周要有一次性/生活的那个?”
祁钊说:“是。”
岑康宁窒息了片刻后,追问:“他又跟你说什么了?”
祁钊一边把人拉回自己怀里,一边说:“准确来说,是我对他的论文结论提出了质疑,而他回应了我的质疑。”
“……”
岑康宁现在已经说不太出话了,因为他怕自己一张嘴的话,有一些声音就会不受控制地跑出来。
在两人的关系中,岑康宁一直避免这样的场景。
虽然说偶尔还是会忍不住。
可至少不能是一开始。
不过哪怕岑康宁不开口,他的眼神也说出了他此刻的疑问。
那便是——
你质疑什么了?
祁钊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断断续续回答了岑康宁的问题。
“我说,身体正常的成年男性一周一次并不合理。”
“安德鲁回信反驳我。”
“我就礼貌地问他,是不是单身?”
“……然后他怎么回你?”
“他骂我。”
“该骂。”
第二天一大早刚起床就收到最新协议的岑康宁表示,祁钊这骂挨的属实不亏。如果他是安德鲁,恐怕光发邮件骂一顿他还不够,非得登报辱骂才行。
毕竟——
谁家好人能要求一周七次啊?!
岑康宁越看新协议越生气,气到连麦麦脆汁鸡也不想吃,简直想把这份新协议直接原地销毁。可以想象的到安德鲁假如真的是单身的话,收到祁钊的邮件该有多生气。
真是的,本来单身就烦。
然而真正销毁前。
一个清晰无比的画面蓦地出现在岑康宁眼前。
那会儿已经是深夜的后半段,卧室里的灯全灭了,黑暗的房间里只有祁钊手中笔记本电脑的背景光亮起。
微弱的光线打在那张英俊非凡的脸上,愈发显得祁教授睫毛修长,眼神深邃。
但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祁钊正在修改协议。
从岑康宁的角度,正好可以瞥见他认真的神情,以及唇角微微弯起的弧度——
祁教授看起来竟然比那天在食堂里解出题目还要开心。
岑康宁感到震惊的同时,很后知后觉地,产生了一些不太一样的想法。
他在想。
有没有一种可能,祁钊也是有点儿喜欢自己的?
就像喜欢阿黛尔·伯德一样。
岑康宁头昏脑涨,没敢多想。
不过最后到底是没有销毁那份协议。
他打算就协议的内容同祁钊再度协商,一周七天当然不行,只有周五晚上也的确太少。两人在这件事上产生分歧,显然需要一定的时间沟通,随后各自妥协。
不过还没等沟通出个结果。
伴随着九月的第二场小雨,另一件事接踵而至,打乱了岑康宁原有的计划安排。
闷热的傍晚。
他收到刘海俐的电话。
“小岑。”
“阿姨?”
岑康宁正在打游戏,认出刘海俐的声音后果断给电脑按了静音……
刘海俐的声音于是变得清晰。
“是我,我寄过去的快递你收到了吗?”刘海俐说。
“快递?什么快递?”
岑康宁最近的确收了几个快递,不过都还没来得及拆,都摆放在次卧里。
刘海俐不满地道:“怎么回事,上午不是都显示签收了吗?”
岑康宁想了想:“您稍等,我上午的确签收了一个快递,不过还没来得及打开。”
说罢岑康宁起身在快递箱里一番寻找,很快找到了一个很小的包裹。
仔细一看的确不属于他自己买的。
“阿姨,我找到了。”
说着岑康宁打开快递箱。
刘海俐:“行,你收到就好,过两天去老头子的寿宴,记得把东西带好,最好能往祁未言身上贴。”
岑康宁:“啊这……”
他哭笑不得地看着手中的黄符,一时分不清刘阿姨是想害祁未言,还是想害自己。
第65章
电话那头,刘海俐的“教学”仍在继续。
“你就偷偷地贴,不会有人看到的。”
“实在找不到机会的话,把它烧成灰,倒进姓祁的杯子里也行。”
“他喜欢喝红酒,倒红酒杯里被喝下去的概率会高。”
岑康宁:“……”
这真的不是在犯罪吗?
挂断电话以后,岑康宁反复看着手中画着奇怪线条的黄符,不无疑惑地猜测道。
岑康宁其实不太信这些东西。
但他敢保证,这玩意烧成灰以后喝进肚子里绝对会出问题。
至少可以让祁院长拉肚子到明年。
这得多恨?
想到这里岑康宁手一抖,那张轻飘飘的黄符瞬间就被他扔进了马桶里。
随后哗啦一声——
他面无表情地按下冲水键。
—
岑康宁并没有打算将这件事告诉祁钊,祁教授最近正忙着带学生,据李明玉说,课题组这学期新来了五个人。
两个研究生两个博士还有一个博后。
岑康宁想想就觉得头大,祁钊竟然还要挨个带。
他也跟郭振打听过:“振哥,你们硕博士入学以后都是导师手把手带的吗?”
郭振隔了好一会儿给他回消息:“怎么可能,有师兄带都不错了。”
岑康宁:“好吧。”
郭振意识到什么,问他:“怎么,你老公都亲自上手带啊?”
“嗯。”
岑康宁想起这两天祁钊眼眶下的黑眼圈,不无心疼地道。
“啧啧,还得是我钊哥啊!不愧是我偶像!”
郭振对偶像一番大肆夸奖后,说:“自己带也有好处,想想看最厉害的老师亲自带你,少走多少弯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机会。”
岑康宁说:“我知道。”
所以对这件事他虽然心疼,但从没出言阻止过。
因为他知道这是祁钊热爱的事业,无论多辛苦他都不会放弃。
不过还是心疼。
所以黄符这种小事儿,岑康宁就不想再告诉祁钊,让祁钊操心了。
但黄符可以冲马桶。
寿宴却不能不参加。
早在两周前,岑康宁就答应了刘海俐陪同祁钊一起出席祁钊爷爷寿宴的要求。
可当时的岑康宁并不知道,原来祁钊的爷爷就是祁老。
那位大名鼎鼎的医学界泰斗。
两三年前经常在新闻联播里出现的人物。
直到电话里刘海俐说出祁未言三个字。岑康宁才想到,祁未言,祁院长——
不就是祁老的儿子吗?!
也就是说。
祁钊是祁未言的儿子,祁老的孙子。
难怪网上有人总是讳莫如深阴阳怪气地攻击钊哥靠家里,这种家庭背景实在很难不被人诟病。
岑康宁也忽然间明白了为什么祁钊看上去永远不缺钱。
理财投资自然是一方面。
最重要的是,祁院长给的生活费绝对不低。
意识到这一点后,岑康宁不可避免地开始紧张起来。毕竟——
那可是祁老啊!
“怎么样?我穿着还合适吗?”
岑康宁站在穿衣镜前,把自己一身的穿搭拍下来,发给玉姐。
其实岑康宁也知道发给学生实在不合适。
奈何满朝文武,他实在无人可用。
一开始他发在宿舍群里,问316的大家自己穿什么可以看上去正式靠谱点儿。
结果以左梓轩跟老大为首。
哥几个一直给他添乱。
一会儿让他穿粉红的,一会儿让他穿女装。
岑康宁被耍了几次后再也不敢征求这几个人的意见,转而投向振哥。
振哥倒是唯一知道他要去见祁老的人。
奈何,振哥是个大直男。
无论岑康宁发什么,振哥都说“好看”“特别好看”,然后表示,其实他觉得岑康宁穿白短袖跟牛仔裤最好看。
岑康宁彻底无奈了,只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玉姐。
玉姐人美心善,而且平时就喜欢穿搭,当然非常乐意替岑康宁出主意。
不过玉姐一开始不知道岑康宁是要见祁老。
还以为他是想跟老公过结婚周年。
直到发过去的一些链接被岑康宁义正言辞地“批评”以后,玉姐才恍然大悟。
“见家长啊,早说啊。”
可惜了她好不容易找到的小兔子睡衣!
岑康宁纠正她:“准确的来说,是见爷爷。”
李明玉道:“见爷爷的话,应该不用太隆重,我感觉穿得得体就行。”
岑康宁摇头:“不不,玉姐,是那种很厉害的爷爷。”
“一家之主?”
“差不多吧。”
“……小岑老师您到底嫁入了什么样的一个家庭。”李明玉心中默默吐槽的同时,心想,嫁到这样的家庭,不如离婚改嫁钊哥,以后她就是嫡长硕。
不过看得出来小岑老师跟老公感情挺好的,钊哥最近跟小嫩草好像也是蜜里调油。
红娘李明玉于是默默收回了自己拉郎的心思,重新给岑康宁推荐了一套穿搭。
“这身儿如何?”
她发给岑康宁一身自己收藏已久的搭配,岑康宁看完以后觉得还不错,果断直接下手拿下。
早上刚买,下午专柜的同城快递就到了。
岑康宁饭都顾不上吃,当即换好了衣服,站在全身镜前。
李明玉收到照片,点开一看眼睛瞬间亮了:“好看!好一个欧洲贵族小少爷!”
岑康宁反倒被夸得有些不太好意思,他看着镜中陌生的自己,感到有些意外的新奇。
原来,他穿的很正式是这样的吗?
从未有过的感觉。
好像整个人都变得昂贵起来一般。
不由得,岑康宁转念又想,祁钊好像也没见过这样的自己。他会怎么评价呢?
答案于次日上午揭晓。
祁钊刚回完学生的一个紧急电话,三两句精准解决完学生的问题,转头要找岑康宁的时候,岑康宁已经换好了新衣服。
米白色的西装外套。
搭配浅棕色的领结。
这一身儿在其他人身上穿着最普通不过的搭配,穿在岑康宁的身上,却衬得他格外贵气。
为了搭配这一身儿正装,岑康宁甚至还整理了发型。
发胶作用下,清爽的黑发牢固地向后撩起,露出光洁的额头,精致漂亮的鼻梁眉眼,展示出岑康宁平日里不易见的另一面。
祁钊在原地定定看了一会儿,忽然上前,试图想把他的头发重新弄下来。
岑康宁:“……干嘛?!”
他连忙眼疾手快捂住好不容易才成型的头发,非不让祁钊碰,可祁钊性格也是倔,一次不行,还要第二次上手。
岑康宁终于被弄得火大,睁圆了瞳孔:“不许碰我。”
祁钊很坚持:“弄下来。”
岑康宁不解:“为什么?不好看吗?”
祁钊便不说话了。
其实本人心里心知肚明,不是不好看,而是太好看,好看到有些张扬勾人了,让祁钊下意识拒绝。
“待会儿会到很多人。”
祁钊补充道。
岑康宁愣了一下,有些吃惊,但也不怎么意外。毕竟是祁老的寿宴,社会各界肯定会来不少人。
所以就更该把发型弄正式一点儿,不是吗?
结果祁钊说:“不想其他人看见。”
岑康宁:“……那你那天还穿白色西装?”
说起这事儿岑康宁还来气呢,自己好歹是为了参加祁老寿宴才精心打扮,那天祁钊就只是去泡个温泉而已。
结果孔雀开屏。
一路上不知道让岑康宁暗自吃了多少飞醋。
“没办法,你受着吧。”
岑康宁牙痒痒地道。
心说,后悔吧,这就叫风水轮流转!
然后岑康宁就后悔了。
被他严词拒绝以后,祁钊后来一路上倒是不碰自己头发了,但不一会儿就凑过来,摸摸他的脸。
过了一会儿又捏捏他的鼻子。
再一个红绿灯后,祁钊声音沉静说起:“宝宝,打算什么时候签新协议?”
岑康宁整个人一僵,装傻:“什么协议?”
“被你锁在床头柜的那份协议。”
祁钊道。
岑康宁脸腾地一下红了,很想大骂他不要脸,哪有人能一本正经提出这种协议。
可转念一想。
这种骂人的力度太轻了。
岑康宁决定用另一个方法刺激他。
“我倒是可以签,你受得住吗?”
说罢岑康宁挑衅地看向祁钊,漂亮张扬的桃花眼里仿佛写着一句话——
一周七次。
累不死你!
可祁教授对此的反应却是缓缓打了一把方向盘。
“干什么?”
“回去,试试。”
他吐字如金地道。
岑康宁:“……”
对祁钊本人健身实力非常了解的岑康宁终于感到一丝后怕,忙不迭叫停。
“不不不,还是爷爷寿宴比较重要。”
“那么多人等着呢,我们不到不合适,真不合适。”
“快开车吧钊哥,绿灯了,这次是真绿灯了!”
祁钊逗完了猫,心情颇好。
倒也没有真掉头回去,方才那个路口本来就要变道。
岑康宁松了口气的同时,看着车不疾不徐在马路上行驶,距离市中心越来越远。
半小时后,他开始感到一丝困倦。
岑康宁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问:“还没到吗?”
“大概还有一小时。”
祁钊说。
岑康宁又打了个哈欠,困得眼泪都要挤出来:“好远哦,没想到爷爷住的这么远。”
“确实。”
祁钊对此深有同感。
他曾经因为路途遥远对老爷子提出过抗议,建议他为了所有人方便住在市区里,最好住在祁钊隔壁的小区。
结果被老爷子大骂一顿——
“你一年就回来看我一次还嫌远?!”“嫌远别来了,我也懒得见你,臭小子!”
老头子年纪大了脾气也越来越大。
祁钊无奈,只能选择妥协。
“要不要睡会儿?”
祁钊提议。
cyber这款车的车背可以一百八十度放平,甚至岑康宁想的话,直接放倒后排也行。
但岑康宁摇摇头:“就一个小时,不睡了。”
不过他看了眼驾驶座上的祁钊:“钊哥你累不?”
“还好。”
祁钊说。
岑康宁却仍然看着他,本来困倦的眼睛忽然变得亮晶晶的,整张脸写着期待。
这是……想到什么捣乱的点子了?
祁钊正猜测着,岑康宁已经迫不及待开了口:“开了一个小时你肯定累了,要不,换我来开?”
只是这样?
祁钊略有迟疑,但还是说了“行”。
车开到下一个路口的时候,祁钊下车,两人更换了座位。
坐在赛博皮卡驾驶座上。
岑康宁这下子终于困意全无。
说句实话就是,没有一个男人能拒绝这辆车,岑康宁也不例外。
很早,早到第一次见到这车的时候,岑康宁就想过自己开车是什么样子。
一直以来他也有在偷偷观察祁钊如何开车。
所以自觉对车上的各种按钮与功能都非常熟悉。
岑康宁想象中的自己,应该像是《头文字D》里的藤原拓海那样,开着AE86,在秋名山上潇洒地飞驰飘逸。
又或者是范迪塞尔的多米尼克,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手搭在车窗外,最好手里再拿着一根儿烟。
然而想象是一回事。
现实往往又是另一回事。
岑康宁是大学期间抽空拿到的照,因为听说以后干他们这一行的人没驾照不行,岑康宁愣是从本就不充裕的生活费里掏出三千块钱,咬牙学了一本驾照,细数下来距今已有三年。
三年有多久远?
看岑康宁现在的开车技术就知道了。
他上了驾驶座以后,整个人兴奋不已,结果第一次准备踩电门就被祁钊叫停。
“安全带。”
岑康宁:“……失误,失误,第一次开车有点儿激动。”
祁钊没说什么,只是细致地替岑康宁把安全带绑好,然后轻轻摸摸他的头发。
“没事,你再调整一下座椅。”
岑康宁当然也知道要调整座椅,因为每个人身高不一样,坐在座位上视线也不一样。
要想开另一个人常年在开的车。
上车后第一件事就得调座椅,调后视镜。
因为这事儿曾经岑康宁还被教练骂过,嗯,骂的狗血淋头,岑康宁记忆尤新。
不过这事儿过后也有好处。
好处就是岑康宁调后视镜很有……
滋——
玻璃水冒了出来。
“很有问题。”岑康宁在心中郁闷地补充道。
一上来就连续两个错误,岑康宁有点儿挫败了,他颓然地松开方向盘,嘟哝:“太久不开车,我好像有点儿生疏,要不还是算了。”
他以为祁钊也会这么认为。
毕竟待会儿还有正事,今天并不清闲。
可祁钊只是语气平淡地说:“一开始都是这样的。”随后把他的手放在屏幕中的某个按钮上:
“按这里调整,重新试试。”
也许是祁钊的语气太冷静,不带有一丝一毫的情绪,岑康宁心中再度燃起希望。
再给了自己一次机会,按照祁钊的指导,开始缓慢地调整座椅与后视镜。
这一次很快。
他看着后视镜里清晰无比的视野,惊喜:“成功了!”
“好,现在准备出发,向右打方向,轻轻给电。”
祁钊说。
“嗯,行。”有祁钊在身边,岑康宁莫名地就多了一份底气。这个男人的情绪实在是太稳定了,以至于岑康宁也跟着变得冷静。
所以他没兴奋太久,很快在祁钊精准地指导下,把这辆赛博皮卡平平稳稳开上了车道。
手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感受着车子在自己的控制下加速,变道,转弯。
慢慢地,紧绷的精神放松了下来。
凉爽的风也从车窗外吹了进来,吹在岑康宁的脸上。
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自由与畅快。
一切都很好,唯独就是有一点——风怎么把他好不容易弄好的造型给吹乱了?
意识到这一点后岑康宁立刻按下按钮关闭车窗。
可惜,为时已晚。
副驾驶座上一直情绪稳定的某人唇角微微上扬,勾起不明显的弧度。
终于想起刚刚某人趁着教学调后视镜的时机打开车窗的岑康宁:“……”
以后谁要说祁钊是老古板,他就跟谁急!
哪里古板了?
分明是白切黑。
可惜岑康宁没带发胶,所以造型的事也就只好作罢。倒也没有特别生气,因为驾驶的快乐很快冲淡了造型的重要性。
头发在风中飞舞的感觉实在是太爽了。
车在空荡的山区小路上肆意地开也很爽。
岑康宁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很多人一有钱就先买车,开车的感觉真好,好到他甚至开始后悔让钊哥退订。
不过开着开着,他就开始有点儿好奇:
“钊哥,我们这导航对吗?”
“对。”
祁钊笃定道。
岑康宁:“可是,我看着我们好像要开进山里了。”
“就是山里。”
“……”
半小时后。
岑康宁下了车,望着眼前一望无际的青山白云,一时竟无语凝噎。
“五年前我爷爷退休,就搬到了这里。”
祁钊以轻描淡写的语气,描述了一个退休大佬不甘寂寞的后半生。
“他在这边儿种地,养鱼,继续教学生。”
“任谁说都不回去,去年开始已经退休返聘,年纪大没办法行医了,就成了当地好几所小学的生物老师。”
岑康宁看着眼前的重重叠叠的山脉,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说,不愧是祁老吗?
为国为民辛苦了大半辈子。
八十岁了,竟然还不愿意休息。
正是因为有着这样的人在一线前方砥砺前行,才有了后辈人越来越轻松的生活。
可话又说回来了,他是很佩服祁老没错。
问题是,他今天穿的新皮鞋,出门前好不容易用抹布擦得锃亮,结果现在告诉他要走刚下过雨的泥地??
岑康宁看着眼前泥泞不已,还到处都是小水洼时不时有蛤(ha)蟆跳出来的山间小路,眼前一黑的同时,身旁祁钊缓缓开了口:
“我说过了,你穿的不合适。”
岑康宁:“……”
两分钟后。
岑康宁趴在某个事后诸葛亮的背上,脑袋骄傲地昂起:
“谁说不合适了,嗯?说话。”
祁钊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因为他要用尽全力,一边拎着寿礼,一边把某个祖宗从这块儿长达九百多米的泥地里背过去。
作者有话说:
说话![星星眼]
第66章
九百米的距离其实真的不远。
若是按照平时祁钊走路的速度,六七分钟就走过去了。
哪怕是不太好走的泥地,顶多也就再加上三四分钟,十分钟的时间,绝对够祁钊一个人轻松走过去。
但前提,是一个人。
看到这条小路的第一时间,岑康宁就不愿意走了。不想弄脏鞋是一方面,另一反面,刚下过雨的缘故,前面的小水坑里竟然有癞蛤(ha)蟆跳来跳去。
“不行不行,我最讨厌这玩意儿了。”
岑康宁一想到癞蛤(ha)蟆可能会跳到他身上,整个人都不太好。
他掀开袖子,给祁钊看自己身上起的鸡皮疙瘩:“钊哥你看,换条路走吧,行不行?”
“这里我不太熟悉。”
祁钊看着岑康宁胳膊上冒出来的小疙瘩,眉心微微蹙起。
但只是片刻。
他有了办法。
“没事,我带你过去。”
说完,祁钊把岑康宁捋起来的袖子重新撸下去,纽扣也扣好。
岑康宁一开始还不太理解,不是说不熟悉吗?要怎么带他过去?
结果便见祁钊先是从车上把给爷爷的礼物拿下来,随后从车后备箱里又拿出一双黑色雨靴换上,蹲在了岑康宁身前。
“……”
那种眼眶一热的感觉又再度袭来。
岑康宁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这种心情,算是感动吗?
好奇怪。
他心里其实清楚,对于祁钊来说,这个动作实际上也许没有太多的含义,单纯就是祁钊在解决问题。
祁教授解决问题的方式总是简单粗暴。
可看着眼前平坦宽阔的后背,他就是忍不住眼眶发烫,鼻头发酸,心脏在胸腔里砰砰乱跳,好像得了心脏病。
“我……”
“宝宝?”
祁钊的声音打断了岑康宁忽如其来的情绪。
岑康宁抹了抹眼睛,很快收好情绪向前,两三步趴在祁钊的背上,用胳膊勾住祁钊的脖颈。
“我重不重?”
“重。”
祁钊站起身来的同时,实话实说。
岑康宁承认自己有点儿恼羞成怒,把祁钊的脖子勾得更紧:“哪里重了,大家都说我很瘦的好不好,一定是你最近健身不够努力。”
“是吗?”
祁钊背着岑康宁,往前尝试着走了两三步。
雨靴陷入湿润的土地,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第一次背一个成年男性走在这样的泥地里,一开始当然很不适应。
不过很快,坚持健身的好处就出现了。
祁钊开始适应,并变得愈发脚步轻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