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吗?”
……
一场仓促的婚约就这样定下了。
几乎所有人都以为楚星澜是不满楚耀的安排,是在意气用事,没有人将他的话当真。
直到阮家家主闻风而来,找上了门。
他涕泗横流,一边抹眼泪一边抱着阮朝嚎啕大哭,做足了意外丢失女儿的悲伤老父亲姿态。
阮朝表情冷漠地看着他表演。
他本来是不想和他的便宜爹一起回下界的,他清楚地记得他这个爹是怎么吓唬他,想要把他卖出去的,他的所作所为和那些绑架他的人没有任何差别。
他打定了主意要赖在楚星澜的身边,楚星澜去哪他去哪。
可是楚星澜已经年满十二岁,不日便要拜入归元宗,潜心修行。
他根骨不佳,资质也很差,在归元宗连当个外门弟子的资格都不够,根本没办法跟着他一起去。
楚星澜也很舍不得他。
“你可以留在楚家等我。”
阮朝不愿意。
楚家的这些人,除了楚星澜以外,他谁都不认识。
楚家的公子小姐们,看向他的眼神高高在上,透着明显的不屑和轻蔑。
楚父的目光也充满了明晃晃的算计和打量。
楚星澜大概也意识到了楚家对阮朝来说,并不是一个好去处。
没有他的庇护,阮朝很有可能会在这里吃苦头。
还不如让阮朝回到下界,等他羽翼丰满,成长到足以保护他的时候,再接他回来。
两人合了八字,在三生石处定下婚契,成为了被天道承认的未婚道侣。
阮朝懵懵懂懂,根本不知道结婚契是什么意思,楚星澜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让他按手印他就按手印,让他释放灵力他就乖乖释放灵力……直到两人的手腕间显现出若隐若现的红绳,他才意识到些许不对劲。
然而,已经晚了。
楚星澜送给了他一大堆防身的法器和法宝,将他护得严严实实的,哪怕是元婴期修士想要对他出手,也捞不到任何好处。
阮家家主也不蠢,知道阮朝攀附上了楚家的少主,再也不敢将他当成一件商品随意对待,往后必然是捧着他顺着他,怎么合他心意怎么来。
楚星澜:“我每个月都会给你写信,也会给你送礼物。”
“若是有人欺负你,待你不好,你都可以写信告诉我,哥哥替你出头。”
阮朝没有接话。
只是红着眼睛问楚星澜,什么时候能接他走。
楚星澜替他擦了擦眼泪,郑重地做下承诺。
“等我十八岁就来接你。”
“然后……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
因为想起了很久以前的往事,阮朝的心中不免泛起了些许涟漪。
那些对他们喊打喊杀的修士,连楚星澜的一招都接不住。
所有的声音都在此刻归于了静寂,连清脆的虫鸣声都不见了踪影。
很像那天他初次遇到楚星澜的情景。
楚星澜总会在他最恐惧,最无助的时候,像是个从天而降的英雄一样,来到他身边保护他。
阮朝低声轻语:“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他声音小的几乎融进了夜风中。
却还是被楚星澜听到了。
少年轻轻地嗯了一声。
背着他走出了山林。
他们的身后是一片猩红的火光。
连带着一小片树林杂草,也全都烧了个干净。
………
第二天,他们便出了凌渊城。
楚星澜没有再隐藏气息,元婴期修士的威压足以在下界任何地方畅通无阻,哪怕守门的护卫已然确定阮朝就是画中的女子,是陈家以及修仙家族追捕的对象,也不敢出手阻拦。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两人走出了凌渊城。
阮朝狐假虎威,回头冲守卫做了个鬼脸。
他还记得前几天他想偷偷溜出城时,就是这个人和陈家勾搭在了一起,一手拿着他的画像,一手持着玲珑镜,对比了每一个路过的女子,害他不敢出城,只能躲进山里。
守卫看到他的鬼脸后,脸色立刻变得像吃了苍蝇般难看,咬着牙恶狠狠地瞪着他。
守卫的修为已达到了筑基期,手中又掌握着一点小小的权利,平日里也是众人巴结的对象,何时受过这种气,若不是碍于楚星澜在,他早就冲上前去,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一个教训了。
阮朝还在装柔弱装腿酸,趴在楚星澜的背上,不肯下地走一步路。
他看到守卫骤然变得难看的脸色,立刻伏在楚星澜的耳边,委屈巴巴地同他告状。
“哥哥,他瞪我!”
楚星澜停下脚步,回过头看向那名守在城门旁边的侍卫。
“他吗?”
阮朝点了点头:“对,就是他。”
“他好凶好可怕。”阮朝像是被对方吓到了一样,小心翼翼地说,“我都不知道哪里惹到他了,让他这样生气。”
如同玉石相撞般的叮当作响,是碎影出鞘的声音。
少年的神色如同霜雪般冷漠,淡金色的瞳孔中无波无澜,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只在背上的少女轻声和他说话时,眸中的冰雪才会稍稍融化一些。
看着少年一步步向自己迈近,死亡的阴影仿佛也笼罩在了头顶之上……
守卫脸色顿时变得煞白一片,两股战战起来。
他直接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开口道歉求饶。
“对不起对不起,小人的眼睛天生便和平常人的不同,如同□□一样凸出来一块……想来就是这样才会被姑娘误会了。”
“姑娘天人之姿,如同灼灼日光般耀眼夺目,小人膜拜都来不及,又怎么敢对姑娘心生恶意……”
守卫十分能屈能伸,几个呼吸间,就说出来了一大堆夸赞阮朝的话。
不管是出于真心还是假意,听别人拍马屁确实会让人的心情舒适许多。
阮朝十分记仇,别人待他一点不好他都会记在心里,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早晚有一天他都会找机会报复回去。
守卫不算这件事情的主谋,顶多算是个帮凶,阮朝没有杀人的癖好,又厌恶血腥气,只打算吓唬吓唬他。
他单手支着下巴,等到守卫有些词穷,语气变得磕绊起来,才按住了楚星澜的剑,心情很好地说:“算了哥哥,既然他已经认识到错误,向我道歉了,那我们就勉为其难地原谅他吧。”
楚星澜颔首:“都听你的。”
两人终于离开了。
守卫匍匐在地上,已然出了一身冷汗。
他咬着牙,声音却低如蚊蝇,生怕被走远的两个人听见。
“……真是狗仗人势。”
……
下一个城镇离凌渊城很远。
楚星澜从储物戒中掏出了一方灵舟。
这灵舟主要靠的是修者的灵力屈动,还可以自行变换大小,更改速度。
阮朝一上去就好奇地左摸摸右看看,哪哪都吸引他的注意,让他很感兴趣。
他蹲下身子,看到船身上都镶嵌着上品灵石,一边唾弃楚星澜作风奢靡,一边很从心地扣了一下,想看看能不能扣下来。
……居然真的扣了下来。
五彩斑斓的灵石规律地分布着,将这一叶轻舟映得十分光彩照人。
船身上突兀地缺了一小块,就如同白璧微瑕,很是显眼。
阮朝愣住了,下意识地想将手中的灵石重新贴回去。
楚星澜:“你喜欢这些灵石?”
灵石谁能不喜欢呢?
又可以补充灵气,又可以当成货币,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这话问得,就像是在问他喜不喜欢钱一样。这个世界上总不会有人不喜欢钱吧?
还没等阮朝回答,楚星澜就递给了他一枚储物戒。
“这是之前送你的那条灵脉,三年里的灵石产出。”
灵脉的三年灵石产出……
不用看都知道会是一个多么惊为天人的数目!
阮朝手都抖了:“……都给我吗?”
楚星澜看了他一眼,耳朵又悄无声息地红了:“这是聘礼……自然是要给你的。”
阮朝珍而重之地将它戴在了手上。
想了想又觉得不安全,又摘下来藏在了怀里。
怀里好像也不是很安全……稍有不慎就会掉出去。
阮朝犹豫了许久,最后还是将储物戒还给了楚星澜。
少年表情空白了一瞬,抿着唇问:“你不要吗?”
阮朝瞥了他一眼:“想什么呢?我只是想让你帮我保管。”
“你要仔细一点,可不能弄丢了。”他毫无心理负担地将这个包袱丢给了楚星澜,又理直气壮地说,“要是丢了,可得赔我。”
楚星澜点了点头,承诺:“我会保管好的。”
阮朝想了想,又说:“算了,丢了也没事。”
反正灵脉还在,楚星澜也在,他总不会缺钱花。
灵舟的速度很快。
只是一下午的时间,便路过了两个城镇。
他们飞得很高,下面的建筑看起来就像是蚂蚁一样。
阮朝好奇地向下张望。
他长到十六岁,除了六年前和那个便宜爹一起去过上界主外,这些年来从未出过凌渊城的地界,看什么都新奇得很。
结界覆盖在灵舟周围,阮朝就算扒着船身往下看,也不会掉下去。
但楚星澜还是在他旁边护着他。
“按照这个速度,十天之后我们就可以抵达荆州海。”
阮朝有些疑惑:“居然要这么久?可是你从上界来到下界找我,不是只用了三天的时间吗?”
楚星澜:“准确来说,是三天三夜。”
“灵舟速度也提升到了极致,生怕慢一点就会来不及。”
少年莞尔一笑,温润的眸光像是融化的冰雪,干净清透。
“……还好最后赶上了。”
阮朝感觉自己的脸上冒起了热气。
他眸光轻闪着移开了视线,格外专注地盯着船身上那一小块灵石缺角,那里看着实在突兀得很,想着要不要找个胶水,把灵石重新黏上去。
楚星澜依然在自顾自地说话。
说他一路上的行程有多么艰难不易,完全是凭着最后的理智操纵着灵舟,驶向凌渊城,说他听到阮家出事的消息后,就一直心境不稳,只差一点点就要生出心魔来了……
“朝朝,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害怕。”少年的语气难得的染上了些许不安和恐慌,直到这时,才显现出自己的后怕来。
“害怕我去的晚了,只能看到你的……”
最后两个字楚星澜没有说出口,好像说出来,连日以来的担忧和恐惧就会变成事实。
阮朝叹了口气。
他抓住了楚星澜的手掌,放在了自己的脸侧,拉长语调,声线温软。
“你看呐,我不是好端端地在这里吗,完好无损,活蹦乱跳。”
“这都是哥哥的功劳。”阮朝蹭了蹭楚星澜的手掌,感受到少年掌心的薄茧划过脸颊上细腻的皮肤。“是哥哥及时从坏人的手下救了我,保护了我,没有让我受到伤害。”
第67章 第九幕 失踪少女
天色越来越暗了。
遥远的西边只剩下最后一缕晚霞, 尽职尽责地散发着余晖。
楚星澜可以不睡觉,但阮朝不能不睡觉。
他的身体比普通凡人还要来得娇贵,少睡上一个时辰都不行。
这几天他一直藏在深山里, 精神早就绷到了极限, 太阳刚一落山, 他就开始打瞌睡了。
又一次躺倒在了楚星澜的肩膀上。
少年的脊背挺得笔直, 像是一根永远都不会折断的松柏,颈间连着肩膀的弧度十分平整,阮朝的脑袋枕在上面, 像枕着一个坚硬的玉石。
阮朝睡得很不舒服。
没一会就醒了。
他擦了擦唇角边不存在的口水,有些迷茫地问。
“天亮了吗?”
楚星澜默了默:“天还没黑。”
“我们马上就要到下一个城镇了, 一会找个客栈好好睡上一觉, 明天早上再赶路。”
“好困……”阮朝打了个哈欠, 眼角处溢出了困倦的泪水, 他的语气还带着浅浅的鼻音,像是在撒娇似的, “也好饿。”
“我中午吃饭了吗?”他像是在自问自答, “吃了。”
他掰开手指计算:“吃了一盒桃花酥, 一根大鸡腿, 还有一整碗糖水。”
“那为什么我还这么饿。”
楚星澜从善如流地接话:“……因为已经到了吃晚饭的时间。”
阮朝眼睛亮了一个度,用你果然是个天才的目光盯着他看。
楚星澜弯了弯唇角:“那就先去吃晚饭, 再找客栈睡觉吧。”
……
他们在城镇边缘下了飞舟。
找了一家看起来最为气派的酒楼。
点了好几道招牌菜。
阮朝吃得相当开心, 漂亮的眉眼都弯了起来。
他不光自己吃, 还不忘记给楚星澜夹菜。
“这个好吃, 又甜又糯,这个肉也好吃,炸得外酥里嫩, 肥而不腻,你快尝尝……”
他几乎快要楚星澜的饭碗夹满了,才想起这人早就已经辟谷了,这些没有灵力的饭菜对他来说,不仅不是必需品,还会成为身体的负担。
阮朝动作顿了一下,想要将楚星澜面前的碗,拿到自己的身边来。
“你还是看着我吃吧。”
“没关系。”楚星澜阻止了他,拿起筷子夹起了碗中的虾仁,“我也想尝尝。”
两个人吃饭就是比一个人吃饭要香。
和以往的饭量相比,阮朝多吃了半碗饭。
店小二送上来了一壶凉茶,和几碟解腻的点心。
他的视线落到了阮朝的脸上,眸中闪过明显的惊艳之色。
他愣在原地好久,直到旁边的少年剑客显露出不悦的神色,他才堪堪回过神来。
“还有别的事吗?”楚星澜音色冷淡。
“没,没,没……只是……”店小二神色纠结,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开口了,“最近云州城很不太平,这两月以来,已经走丢了数十位年轻女子,其中还有几位是筑基期的女修士。”
“各门派搜查了周边的痕迹,也没有找到什么线索,只说是有魔修作乱……专门猎杀貌美女子,采阴补阳。”
店小二的视线落在了阮朝的身上,好心提醒:“姑娘……这两日需得小心些,如果可以的话,二位还是尽早离开云州城吧。”
阮朝点了点头,很认真地和他道谢。
“多谢告知,我会小心的。”
店小二放下茶盘和点心,点头哈腰地离开了。
阮朝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魔修,只在别人的嘴里听说过,说他们青面獠牙十分丑陋,有三个脑袋六个手臂,横行霸道,无恶不作,是整个修真界人人得而诛之的对象。
阮朝不禁有些好奇地问楚星澜,问他魔修是不是真的和普通人不同,拥有三头六臂,长相极为骇人。
“谁同你说的?”楚星澜眸中泛起了笑意,“魔修也是人,又不是另外一种稀奇物种。”
“若他们真这么好分辨,在人群中一眼就可以看得出来,修真界也不需要每年花这么大力气,到处搜寻魔修的痕迹了。”
阮朝若有所思:“你说得也很有道理。”
“那哥哥见过魔修吗?”
“自然是见过的。”楚星澜抚了抚身旁的碎影,而且还亲手斩杀过不少……不过这种血腥的事情,就不需要和朝朝提起了。
他们吃过饭,在附近找了一家客栈,定了两间上房,打算好好休息休息。
楚星澜想起了店小二的提醒,为了有备无患,将碎影剑留给了阮朝。
阮朝有些奇怪:“我又不会用剑。”
楚星澜解释:“这把剑是我在剑冢中拔出来的,已然生出了剑灵,我不在,它会替我好好保护你。”
似乎是为了印证楚星澜的说法,这把银白色的长剑,飘浮在半空中,十分人性化地上下浮动了一瞬。
像是在点头一样。
“好可爱!”阮朝眼睛亮了亮,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戳了戳剑身。
碎影剑身微僵,收起了凌厉的剑锋,整只剑都变得圆钝了不少,即使阮朝心血来潮想要碰一碰它的剑刃,也不会被割伤手指。
为了方便阮朝摸它,它还向他的方向弯了弯剑柄。
阮朝像是摸小猫小狗一样,一下一下地摸着它的脑袋——嗯……剑柄应该也算是剑的脑袋吧。
楚星澜盯着一人一剑间旁若无人的互动,倏然开口:“我就在隔壁,若是有什么事,朝朝可以喊我一声,我会很快赶过来的。”
阮朝和碎影正玩得开心,听到楚星澜的话,只是敷衍地应了几声,又向他挥了挥手。
“知道了知道了,你快回去睡觉吧,我也要睡觉了。”
“哥哥晚安,哥哥再见。”
阮朝躺在床上,他将碎影放在自己的枕头旁边,碎影谨记着自己的任务,像是个尽职尽责的士兵,谨慎地四处观望,不放过屋内任何一个死角。
霜白色的长剑散发着月色般柔和的清晖,剑身锋利,如芒如星,只消一眼,就知道它的稀奇和珍贵。
肯定是那种世间少有的无价之宝。
阮朝又想起了伤心的往事。
他捧着杯子,语气怅然若失:“只可惜了我那些法宝……若是它们还在,别管是什么魔修了,就算是魔修头头来了,也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碎影散发出了更明亮的光芒。
好像在说就算没有那些法宝,它也可以守护好阮朝的安全。
阮朝弯了弯唇角。
他闭上眼睛,陷入了香甜的睡眠中。
一夜无梦。
第二天早上,阮朝准时从床上爬了起来。
碎影仍然在他的床头边,安安静静地守着他。
只是不知为什么,它现在看起来更像是一柄普通的剑,远没有昨晚的活泼灵动。
大概是替他守了一晚上的夜,有些累了吧。
也不知道剑需不需要睡眠。
阮朝想了想,体贴地替它盖上了被子,又像是对待小孩子一样,轻轻地拍了两下。
碎影动了动,似是在回应他。
恰在此时,房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阮朝楞了一瞬。
他现在既没有梳洗,也没有化妆,身上的裙子乱乱的,头发也睡得乱蓬蓬的,左边翘起一块,右边也翘起一块儿。
这种时候……怎么可以出去见人呢!
“等一下,先别进来!”
敲门声停住了,过了一会,门外响起了少年冷清清的,略带几分迟疑的声音。
“朝朝,你还没有睡醒吗?”
“不是——”
“我在换衣服,没我的允许,你不许进来。”
阮朝用灵力快速地掐个清洁法决。
从储物戒中找出一件白色的衣裙换上,又对着房间里的铜镜仔细地梳理好头发,随意绾了一个发髻。
镜子中的“少女”有一张雌雄莫辨的漂亮脸庞。
眼瞳的颜色偏浅,眼尾微微上挑,透着十足的勾人弧度,鼻梁又高又挺,小巧的嘴巴像是花瓣一样,红润饱满。
在发型的修饰下,“少女”的五官逐渐趋于柔和,任谁也看不出“她”的真实性别。
阮朝捧着自己的脸,对着镜子发了一会呆。
他现在年纪还小,即使不施以颜色,也可以轻而易举地伪装成女孩子。
但等到他成年了,五官长开了,再继续伪装下总不会这么轻松了。
楚星澜早晚有一天会知晓他的真实性别,未婚妻突然变成未婚夫,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发疯。
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打断了阮朝的思绪。
这次的敲门声有些急促,像是门外的人等了太久,已经有些着急了。
“朝朝你收拾好了吗,我们该启程了。”
阮朝去给他开了门。
少年依然穿着昨日的白色长袍,长身玉立,容色出众,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仙人。
迎着浅浅的熹光,楚星澜轻声说:“朝朝,我们该走了。”
“现在吗?”阮朝有些犹豫,“可是我还没有吃早饭。”
他的肚子又开始咕咕叫了。
少吃一顿都不行。
楚星澜:“我买了包子和粥,可以在飞舟上吃。”
话音刚落,他便去拉扯阮朝的手腕,想拽着他直接走。
阮朝被他拉得一个踉跄,却还是努力停住了步伐,有些狐疑地问:“出什么事了吗?为什么这么急?”
“你昨日不还是说可以陪我好好地在下界玩一玩,领略一下四面八方的风土人情,就算晚一点到荆州海也没有关系吗?”
楚星澜顿了一下,面不改色地继续道。
“我当然也想陪着朝朝四处游览一番。”
“可是今日早起的时候,店家同我说昨日云州城又丢失了十余名年轻女子……”少年蹙起了眉,神色间满是担忧,“这里实在是不太平,还是尽早离开为妙。”
阮朝凝视了他片刻:“可是哥哥这么厉害,应该可以保护好我的吧。”
“那些丑陋的魔修,有一个算一个肯定都不是哥哥的对手。”
楚星澜有些僵硬地扯了扯唇角:“我当然,当然可以保护好朝朝。”
“可是朝朝,我不敢让你身处险境,那些魔修的手段防不胜防,即使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我也很害怕,害怕你会遇到危险。”
阮朝歪了歪头,显露出真切的疑惑:“可是下界的这些魔修对哥哥来说,不就是伸手即可碾死的蝼蚁吗。”
楚星澜垂下了眼睫,“那些魔修的确不足为惧,但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对你我不敢有一点疏忽。”
阮朝似是认可了他的回答:“好吧。”
“那我收拾一下,你等等我。”
楚星澜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
似乎想要说什么,最后还是止住了。
他耐心地在门外等待了一会。
客栈的上房有个小小的回廊,即使极力向里面眺望,也只能看到少女偶尔露出的一袭裙角。
根本看不清楚她在干什么。
“朝朝——”
“就来!”
阮朝拖着一个长长的,细条状的包袱,向楚星澜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
“哥哥,我们走吧。”
楚星澜也舒展了眉目,伸手想要牵住少女白嫩的手掌。
就在此时。
包裹的布料从内部划开,显现出了银白长剑的凌厉身影。
阮朝向后退了半步,扬声道:“碎影,就是现在!上去砍他!”
第68章 第十幕 中了圈套
门外的“楚星澜”愣了一下, 一个闪身,有些狼狈地躲过了碎影的袭击。
他盯着阮朝,忽然勾起唇角, 露出一个古怪至极的微笑, 有些好奇地问。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阮朝蹙着眉, 很不耐烦地回答他:“哪哪都是破绽好吧。”
“不论是语气, 动作还是行为举止,都透着一种模仿者的拙劣。你就是站在哪里什么都不做,我都知道你不是他。”
这么说就有些夸张了。
但阮朝心里清楚, 他极有可能就是店家提起过的魔修,知晓他不怀好意, 包含祸心, 自然是无所不用其极地贬低他。
漂亮的少女扬起了微尖的下巴, 语气中含着几分淡淡的嘲讽。
“我倒是想问问你, 哪来的自信认为我会认不出来。”
“楚星澜”的笑容越来越大,笑声也愈发沙哑。
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极为突兀和刺耳。
阮朝蹙起了眉头。
一方面是因为这个可恶的魔修用着楚星澜那张翩翩少年的脸, 净做些崩人设的事情, 让他恶心又难受。
感觉眼睛都受到了伤害。
另一方面是因为……他们的动静闹得这样大, 楚星澜就住在他隔壁, 不可能会听不到,可楚星澜直到现在还没有过来, 很有可能也遇到了某些状况, 或者被什么事绊住了手脚。
阮朝抱紧了怀中的剑。
碎影可是楚星澜的本命灵剑, 应该也可以保护好他。
他抑制住了心中忽然升起的慌乱, 努力维持镇定自若的表象。
“楚星澜”的笑声却在此时忽然停住了。
他眸光晦暗,低声道:“你既然这么聪明,何不看看你手中的剑……看看它还是不是你印象中的样子。”
听到他这番没头没尾的话, 阮朝下意识地瞥了一眼手中的碎影。
瞳孔微微颤动,脸色霎时变得惨白一片。
他紧紧抱在怀里的,哪是什么霜白长剑,而是一条黝黑光滑的长蛇。
蛇身的鳞片在日光下反射着幽幽的光芒,触手冰凉滑腻,还分泌着不知名的奇怪粘液。
黑蛇弓起了半个身子,没有一丝感情的缝状竖瞳正冷冰冰的盯着他,嘶嘶地吐着鲜红的信子。
似乎下一瞬,就会毫不犹豫地扑咬过来,对他吐出腥臭的毒液。
阮朝尖叫了一声。
迅速将怀里的黑蛇丢到了一边。
谁都不知道,阮朝最怕蛇了。
对蛇这类冷血动物有着天然的,无法控制的恐惧。
只要看到它,就会克制不住地腿软脚软,浑身发抖。
他小的时候,因为总在山里疯玩,被一条足有他腰粗的蟒蛇追过,那蟒蛇速度极快,只是一个扭身的动作,就能冲出去三四米的距离。
虽然最后成功蛇口逃生,但因为受到了惊吓,阮朝发了足足三天三夜的高烧,差一点就烧成了个小傻子。
此后,也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阴影。
阮朝呼吸急促,堪堪回过神。
黑蛇似乎被他摔懵了。
在地板上晃了晃圆圆的脑袋,
然后以极快的速度再次向他游弋而来。
狭窄的房间根本不够阮朝躲的,无论他躲到哪里,黑蛇都会摆动着灵活的尾巴,迅速向他冲过来,好像认准了他,不咬他一口决不罢休似的。
阮朝又急又害怕。
完全不明白,好端端的,碎影为什么会变成了一条蛇。
是魔修干的吗?
什么时候?
碎影从始至终都没有离开他的视线,即使这样,手段诡谲的魔修也可以做到将两者调换吗?
那真正的碎影又去了哪里?
……
无数个问题充斥在阮朝的心间,但此刻根他本来不及细想,眼看着黑蛇离他越来越近,追赶的速度也越来越快……而门外却空无一人,魔修不知去往了何处。
阮朝别无他法,
只能跑出了房间。
打算先去楚星澜所在的隔壁避避风头……
他刚刚跨过了门槛,眼前就忽然一阵天旋地转。
身体像是被人所掌控了一样,完全不受控制。
他机械性地往前迈了几步,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再次恢复意识时,他正处于一个密闭的山洞中,鼻腔中充斥着潮湿腐败的气息。
他努力撑起身体,干呕了两声,却什么都没有吐出来。
视野中一片昏暗。
顺着洞口向外望去,只能看到月明星稀的夜空。
天……不是很久之前,就已经亮了吗?
阮朝还清楚地记得,他换一件白色的长裙,又对着铜镜简单地绾了个发髻。
他低下头确认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服。
浅绿色的襦裙……还是昨天的那一件。
难道他一开始就中了魔修的圈套,不仅楚星澜是假的,碎影是假的,就连天亮也是假的。
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
都是在魔修的蛊惑下,做得一个无比真实的梦。
阮朝动了动身体,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的手脚被粗布麻绳绑住了,绑得很紧,灵力运转也十分滞涩,显然是受到了什么东西的影响。
他现在完全是处于一种被动的局面,只能等着魔修现身,然后再见招拆招。
阮朝很有自知之明,清楚这种情况下自救是基本不可能的了,只能等着楚星澜来救他。
所以,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拖延时间。
“……清醒了?”熟悉的沙哑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打断了阮朝的思绪。
阮朝身形一僵,偏过头看向来人。
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没有像他梦里的那样,伪装成楚星澜的模样。
陌生男人的面容堪称英俊,眼型狭长,鼻梁高挺,并不像阮朝想象中的魔修,拥有一张青面獠牙的丑陋面容。
他藏在阴影中,直勾勾地盯着阮朝,狭长的眼眸闪过中几缕阴鸷的气息,低声开口。
“原以为云州城的貌美女子已被本座搜刮的所剩无几,却没想到险些错过了你这位绝色美人。”
话音刚落,他便想伸手去碰阮朝的脸。
被阮朝一脸嫌弃地躲了过去。
魔修挑了挑眉,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样:“行,赏心悦目的美人总是有些特权的,我先不碰你。”
阮朝想要离他远一点,努力向后靠了靠,脊背触碰到了粗糙的崖壁,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他才顿住了动作。
魔修什么都没说。
只是用打量猎物的眼神,不停地在阮朝身上来回巡视。
显示是已经将他当成了自己的囊中之物。
阮朝一脸警惕地盯着他。
“你把我抓过来,到底想要干什么?”
“……你说呢?”魔修轻咳了一声,不知为什么,他的声音变得有些微弱,好像有气无力似的。
阮朝半眯着眼睛,看到他捂着自己的右肩膀,从他的指缝间不停地溢出缕缕黑气……像是受伤了一样。
普通修士受伤会流血,魔修受伤流黑气……没毛病。
魔修留意到了他的视线,冷笑了一声:“总不可能是看你们长得好看,把你们当成花瓶摆在自己面前观赏吧。”
阮朝垂下了眼睫。
他身后的石壁很尖锐,似乎可以将他腕间的绳索磨破,他在石壁上来回滑动,努力不发出一点声音。
魔修完全看穿了他的小动作,好心提醒:“还是省点力气吧,这附近全是我设下的阵法,即使你磨破了那条绳子,也休想逃出去。”
阮朝动作微顿。
瞳孔微微缩紧。
附近传来一阵簌簌声响,是魔修站起了身。
他从旁边拽出了一位昏迷的少女,将她温柔地搂在了怀里,又替她捋了捋散乱的发丝,露出少女清秀的脸庞。
然后他抬起了少女纤细的手腕,张开了锋利的牙齿,一口咬了上去。
少女被痛醒,短促地叫了一声。
魔修一改之前的温柔体贴,用力地扇了她一巴掌:“别吵。”
少女的尖叫声戛然而止,白皙的脸颊很快便浮现出一个清晰的巴掌印,她似乎是被这一巴掌打怕了,哪怕被对方的牙齿咬穿了皮肉,也只敢发出几声微弱的呻.吟。
她哭得很可怜,泪水打湿了颊间的鬓发,浑身都在抖,她咬着嘴唇,努力抑制着哭泣的颤音。
魔修却丝毫没有怜香惜玉之心,依然大口大口地吞噬着她的血液。
甜腥的血腥味清晰地萦绕在鼻间,还能听到那种在吞咽什么东西的,咕咚咕咚的声音……阮朝又想吐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少女的声音逐渐变得微弱起来,只偶尔身躯会像是案板上的鱼一样,努力地翻腾一下,像是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眼看着一条生命就要在眼前消逝。
阮朝忍不住开口阻止:“等一下!”
魔修偏过头,向阮朝看过来。
他的唇角边还沾着猩红的鲜血,瞳孔也变成诡异的暗红色,让他看起来更像是个食人的野兽。
或许是饮下的血液发挥了作用,他肩膀处的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好转,只一会的功夫,就不再往外冒黑气了。
阮朝咽了咽口水,鼓足勇气和他对视:“你不就是想喝人血吗?我是修士,我的血蕴含灵力,比她的血管用多了。”
“你放过那位姑娘,来喝我的血。”
魔修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看了一会,似是被女孩鲜艳的容色所诱,他放开了怀中的少女,一步一步向阮朝走过来。
站起来的魔修无比高大。
投下的阴影几乎能将阮朝完全笼罩住。
阮朝呼吸一滞。
心中不由得泛起了些许恐惧的情绪。
他努力保持着镇定:“你有匕首和容器吗?我会用刀划开手腕,将血放在碗里,这样总比你直接咬上去,来得轻松一些。”
魔修解开了他的绳子,又在他旁边丢下了刀和碗。
“别耍花样。”他皮笑肉不笑地说,“你这样漂亮的小美人,应该不想被人吸干血液,变成一句干瘪的尸体吧?”
阮朝定了定神,说了声不会,就去够旁边的刀。
粗糙的绳索在他的手臂上勒出了些许红色的印记,像是在细白的皮肤上,绽开了朵朵糜丽的花瓣。
魔修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瞬。
莫名地感到些许饥渴。
他催促:“快点,别磨蹭。”
阮朝握着了刀柄。
锋利的刀刃对准了自己的肌肤,却迟迟没有下手。
面对魔修投过来的质疑的目光,他小声解释:“你要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做一做心理建设,我还从来没对自己下过刀子。”
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阮朝并不想伤害自己。
他现在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为了等到楚星澜赶来救他。
阮朝在手腕处比划了好久,细嫩的皮肤却连个口子都没有划破,更别说流出香甜的血液来了。
魔修等得不耐烦了,他不悦地啧了一声,直接一把夺过了匕首。
闪亮的刀刃在阮朝的腕间一闪而过。
“你既然下不去手,那我来帮你。”
第69章 第十一幕 系统前辈(一更)
锵的一声, 像是触碰到了什么坚硬的屏障,匕首不仅弹飞了出去,就连魔修的手臂都被震得一阵发麻。
魔修惊疑不定地看向阮朝。
以为他身上是有什么护身法宝在护着他, 所以才没办法伤到他。
少女的表情却看起来比他还要错愕, 瞪大了眼睛盯着自己的手腕, 像是看到了鬼一样。
——其实和看到鬼也没什么区别了。
因为他的脑海里忽然响起了一道陌生的, 有些稚嫩的声音。
【吓…吓死我了,还……还好赶上了。】对方喘得厉害,有些上气不接下气的, 话语间却满是庆幸,好像再晚来一瞬, 就会发生什么极为不妙的事情。
【管理局这是什么破烂的传输机制, 居然把我和宿主分开传送了, 让朝朝独自一人在这里生活了十六年!】
【十六年, 那可是整整十六年啊!】系统义愤填膺,愤怒地大喊, 【还是失去记忆的朝朝, 也不知道他一个人是怎么在这里生活下去的!】
【这是重大任务事故, 必须申请巨额积金补偿!】
……
陌生的声音在阮朝的脑子里吵得不行。
让他感到一阵头疼。
阮朝的第一反应是有人夺舍。
可他的灵魂和身体依然紧密地结合着, 没有一点松动的趋势,也没有谁在和他争夺着身体的掌控权。
对方除了在脑子里大喊大叫, 说一些他完全听不懂的话以外, 并没有做出什么多余的举动来。
而且它还不停念叨着一个名字——朝朝。
阮朝同样用心声和它对话, 想要知道这个忽然出现的, 古怪的东西能不能交流。
【抱歉打扰一下,你说得朝朝指得是我吗?】
系统卡了一下壳。
此时的宿主因为上个世界储存感情线时发生的bug,已经完全失去了有关于它的记忆。
认定了自己是在修真界土生土长的原住民。
它要谨慎一些, 要小心一些,要以宿主能够接受的方式,慎重地告诉他自己的来历。
系统斟酌了一下话语,过了一会,才小心地回答:【是的,我说的人就是你。】
【朝朝,我是为你而来的。】
为我而来……?
阮朝的神色更加疑惑了。
【刚才也是你替我挡住了魔修的攻击?】
系统:【……是。】
不知为什么,阮朝对这道声音有一种出奇的信任,好像笃定了对方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不会伤害自己。
他想起了年幼时曾经看过的话本子。
里面的主角偶然间得到了一枚玉佩或者是项链,里面会居住着一位修仙大能的残魂。
主角也会在心念之间,与残魂交流。
残魂的性格有的和善,有的凶恶,但无一例外,全都会不余遗力地帮助主角。
他们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已然绝迹的上古传承和各种不外传的绝世功法,像是不要钱一样堆在主角身上。
主角在修仙大能的帮助下,一步一步实现自己的目标,最后一统六界,飞升成神。
脑海中忽然响起的古怪声音……
主角……
玉佩……
阮朝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却摸了个空。
才想起来他的玉佩早几天之前,就已经碎裂成了粉末。
好像在话本子里,古怪的声音出现之前,玉佩确实会以某种方式消失……
因为时间太过久远,话本子所讲述的内容,早就在阮朝的记忆变得模糊不清了起来,他也忘记了很多细节。
他已经十六岁了,早就不是别人随便哄骗两句就深信不疑的小孩子了,他本不该相信这种猎奇故事,但心中还是忍不住生出了几分浅浅的期待。
又或者是……不甘于自己注定弱小的命运。
阮朝轻声道:【前辈是来帮助我成就大业的吗?】
系统:【???】
什么前辈?什么大业?
朝朝在说什么,为什么它听不懂?
系统连忙否认:【不不不……我不是什么前辈,我只是个系统……】
阮朝从善如流地接话:【原来是系统前辈。】
虽然系统这个名字很是奇怪,但阮朝没有多想。
毕竟高人总会有异于常人的地方。
系统:【………】它明白了。
原来阮朝是将它当成了小说里的那种,居住在玉佩里的隐士大能。
不过,听朝朝十分尊敬地称呼自己为前辈,心里莫名有些开心是怎么回事!
系统努力抑制住了想要翘起来的尾巴。
它觉得顺着阮朝的话语,伪装成一位高人前辈,也不失为一种,能够让阮朝快速接受自己的方式。
不然的话,它要怎么说。
说他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来到这个世界的主要目的,是来做任务的吗。
……朝朝不会信的吧。
一边是自己生活了十六年,已经完全融入了的世界,一边是忽然出现,对他来说完全陌生的系统,不用想都知道,阮朝会选择哪一边。
系统只能赶鸭子上架,努力伪装出一副高人的姿态。
它挺起了胸膛,清了清嗓子,故作高深道:【你说得没错,我确实是来帮助你成就大业的。】
完成工具人任务,帮助男主走上人生巅峰,又怎么不算另一种意义上地成就大业呢。
系统说得毫不心虚。
阮朝神色黯淡:【可我拥有炉鼎的体质,灵力会自行储存在丹田之中,能够调动地少之又少,不管怎样努力修炼,都是在为别人做嫁衣。】
系统看不得阮朝摆出一副小可怜般自怨自艾的姿态。
【炉鼎怎么了?】它挑高声音道,【炉鼎也是可以修炼的!假以时日,你一定会站上最高峰,俯视所有人。】
阮朝似乎被系统的话震撼到了。
过了好一会,他才眼睛亮亮地,含着一点期冀地问:【那我会变得很厉害吗?】
他停顿了片刻,继续问:【……会比楚星澜还要厉害吗?】
面对阮朝充满期待的目光,系统说不出来否认的话语,只能硬着头皮点头称是。
【那…那还用说吗。】
【楚…楚星澜算什么,他能比得上你?】
为了让自己的谎言更有说服力。
系统在商城中快速地检索相关词性。
很快便找到了一本适合炉鼎修炼的功法。
只是有些贵……需要消耗它整整一个月的工资。
它咬了咬牙,闭着眼睛按下了购买键。
【我这里有一本适合炉鼎修炼的功法,等我们解决眼前这个碍事的魔修,我就将功法交给你。】
碍事的魔修……
阮朝回过神,将注意重新转移到了魔修的身上。
意识中的短暂交流,现实中也并没有过去多少时间。
魔修谨慎地和阮朝拉开了距离,他眯着眼睛,神色晦暗地打量着面前的少女,想要弄清楚她身上忽然出现的屏障,是怎么一回事。
叮——
他将匕首向阮朝的方向掷了过去,刀尖距离阮朝堪堪一寸时,猛然止住了去势。
叮里咣当地落在了地上,碎成了两节。
魔修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几分。
修真界处处充满危机,稍有不慎就会陷入危险之中,为了保护宿主的安全,系统商城里刷新了好几个杀伤力十足的招数,价格也十分低廉,只等着宿主需要的时候,为其提供帮助。
系统扫描了一下魔修的修为。
买下了名为元婴期修士一击必杀的商品。
【朝朝,一会你的面前会出现一个透明面板,你不要恐慌,也不要害怕,那是我的攻击手段……也就是我的杀招的具象化。】
【你只要听从我的指示,我们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解决他。】
阮朝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了,前辈。】
话音刚落,阮朝的面前果然出现了一个透明的板子。
还十分贴心地替换成了阮朝这个时代的文字。
【朝朝!就是现在!按住上面确认的按钮!】
阮朝听从系统前辈的指挥,迅速地按了下去。
与此同时,他的眼前骤然绽放出了一道耀眼的光华。
魔修天生便对危险有种强烈的预知感,他第一时间发现了不妙,果断地化成了一缕黑气,向洞口的方向游去。
但……还是晚了半步。
灼目的光辉很快便追上了他,将他完全笼罩在了其中。
他在这世间存活了上百年,从未感受过这么强烈的痛楚。
身体的每一部分连带着神魂都在迅速消逝。
他甚至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光芒实在太盛了……谁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阮朝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下一瞬,光华消失。
魔修也不见了踪影。
只在脏泞的泥土上,留下几道散发着黑气的灰烬,证明他曾经存在过。
阮朝还没有反应过来,他盯着地面上残留的痕迹,有些茫然地问:【已经结束了吗?】
系统兴冲冲地回答:【骨头渣子都烧没了,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系统前辈!】阮朝语气变得激动起来,【您真的好厉害!好英勇!只是一招就将这作恶多端的魔修,杀得尸骨无存!】
听到阮朝毫不掩饰地夸赞话语,系统的尾巴又要翘起来了。
【一般一般吧,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山洞里还有很多被绳索捆住的少女。
阮朝一一替她们解开绳索。
又给倒在地上的少女,简单地包扎了一下伤口。
少女们像是受了惊的小兔子一样,惶恐地挤成一团。
她们面色惨白,衣衫褴褛,不停地颤抖哭泣。
“魔修…魔修已经死了吗?”
“嗯。”阮朝面不改色地点头,“是被一位路过的前辈出手解决的。”
系统告诉阮朝,不能让其他人知晓它的存在,务必要帮它保守秘密。
所以阮朝略过了它的存在。
听到魔修已然身陨的消息,少女们终于敢放声哭泣。
从她们的啜泣声中,阮朝听到过有关于魔修的只言片语。
她们说,魔修修炼了一种极为诡异的邪术,每日都要吞噬少女的血液,以此来增进修为。
已经有好几个姐妹,因为血液被吸干,惨死在魔修手中了。
阮朝沉默了片刻。
难怪他一直有闻到一股恶臭的,腐烂的味道。
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们。
只能在一旁手足无措地看着她们哭泣。
洞穴外忽然传来剧烈的声响。
是有人在以一种势若破竹的姿态,破坏着魔修遗留下来的阵法。
不过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来人便掠至了洞穴处。
一柄霜色的长剑冲向了阮朝的方向,绕着他来回打转。
“碎影?”阮朝弯了弯眼睛,“是哥哥……”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人一把搂在了怀里。
是几乎要把他揉进身体里的力度。
他闻到了一股清冷好闻的香气,响在耳边是对方不稳的呼吸声。
阮朝没有多犹豫,伸出手回抱住了少年。
系统看到两人抱在一起的场景,很不友好地轻啧了一声。
第70章 第十二幕 救命之恩(二更)……
听到系统前辈的声音, 阮朝似乎才意识到,身边还有其他人存在,不是只有他和楚星澜两个人。
没抱一会, 他就红着脸将少年推开了。
系统再次和阮朝强调, 不能将它的存在告诉任何人。
【就算是楚星澜不可以。】
所以阮朝以同样的说辞, 哄骗了楚星澜。
说是有一位高人前辈路见不平, 拔刀相助,消灭了魔修之后,就不见了踪影。
洞穴里并没有多少打斗的痕迹。
楚星澜四处观察了一下, 在不远处的地面上发现了魔修的残骸——一团黑灰色的,像是被火焰烧成的灰烬。
魔修不仅身陨, 就连他的神魂也一并湮灭了, 连渣都没剩。
这是只有元婴期以上的修士, 才能用出的雷霆手段。
或许真的是哪位大能前辈在游历时偶然路过了此处, 见有魔修作乱,便出手消灭了他。
楚星澜没有怀疑, 带着阮朝和那些受伤的少女, 一起回到了云州城。
将她们一一送回了家中。
少女的家人们自然是千恩万谢, 感恩戴德。
备下了数不清的礼品送给了他们。
阮朝站在楚星澜的身后, 一如既往地默默旁观那些人对他的感恩和崇敬。
哪怕楚星澜不止一次地解释,并非是他消灭的魔修, 在他进入山洞时, 魔修便已然身死道消, 那些人却像是听不懂一样, 依然夸赞着楚星澜。
夸他年少有为,小小年纪修为便如此高深,夸他英勇无畏, 独自一人便敢闯入魔修的老巢,夸他姿容毓秀,神清玉骨,光是站在那里,就和旁人的气度不一样……
能想到的夸人词汇,那些人全都夸了个遍。
——表达谢意是假,借机攀附才是真。
归元宗的首席弟子,上界楚家的少主,单凭这两个名号,就注定会有无数人趋之若鹜。
楚星澜没有听多久,就冷着一张脸,拉着阮朝离开了。
“等一等。”
一道柔软的女声忽然在身后响起。
楚星澜拧起眉,显露出些许不耐的神情,他没有停下脚步,反倒拉着阮朝越走越快,不想再和这些人多做纠缠。
“姑娘,请留步。”女声提高了音量,话语间也显现出些许急切来,“我有话想同姑娘说。”
姑娘……?
……是在叫我吗?
阮朝一脸诧异地回过头。
身后果然有位少女,纤手提着裙摆,一路小跑追了上来。
“姑娘……”少女的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阮朝,看到阮朝一脸疑惑地向她望过来,她眸光闪躲了一下,俏脸弥漫上了些许红晕,声音微颤着说,“您从魔修的手中救了我的性命,我还没来及向您道谢。”
阮朝视线下移,落在她的手腕上。
迷茫的神情逐渐转变成了了然。
“举手之劳而已,不必放在心上。那种情况下,换做是旁人也必不会袖手旁观。”
少女睫毛轻轻颤抖着:“……可是只有姑娘你一个人出手相助了。”
“小女子身份卑微,没有什么能报答姑娘的……”她从怀中掏出一件用手帕包好的玉镯,“只有这枚手镯还算有些价值,望姑娘莫要嫌弃。”
阮朝立刻伸手推拒:“不用不用,你自己收着就好,我不要。”
少女红着眼眶:“姑娘您还是拿着吧,不然的话,小女子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阮朝有些头疼:“我真的不需要,你太客气了。”
少女硬要塞给她,阮朝只能再推回去。
两人僵持的时间有些太久了,楚星澜不动声色地隔开了两人,插在了他们中间,对着纠缠不休的少女冷声开口。
“你没听到他说的话吗?他说他不想要。”
少女的眼眶更红了一些。
眼睫轻眨了一下,便有一滴泪水流了下来。
手指紧紧地绞着帕子,似乎有些难过和窘迫。
阮朝不太赞同地看向楚星澜,觉得他说话的语气实在是太冷酷,太生硬了,没看到把人家小姑娘都给吓哭了吗。
楚星澜看清楚了他目光的含义,少年的面容变得更冷了一些,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冷冽的寒意。
他将目光移到了别处,像是不愿意再掺和他们两人之间的事,身体却还是很诚实地插在两人中间,不肯挪动半点。
少女左移右移,都被楚星澜挡了个严严实实,没办法靠近阮朝半点。
她不着痕迹地剜了一眼楚星澜。
将手中的帕子绞得更厉害了一些。
真是惹人厌烦!
她和自己的救命恩人说话,这人非要不知趣地跑过来横插一脚!
讨厌死了!
平白长这么高做什么,害得她连恩人的脸都看不到了!
最后还是阮朝觉得楚星澜杵在那里有些碍事,将人拉到了自己的身旁。
在阮朝的目光投向少女的瞬间,少女像是会变脸一样,立刻软和了表情,吸了吸鼻子,做足了柔弱可欺的姿态。
“姑娘若是不愿收,那便算了吧。”她向阮朝俯了俯身,盈盈下拜,看向他的目光泪水链链,“大恩无以为报,只愿来世能够结草衔环,为姑娘当牛做马。”
阮朝有些无措地受了她这个礼。
楚星澜插话:“还有别的事吗?”
少女被他的气势所震慑,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那我们还有事,就先行离开了。”话还没说完,他便拉着阮朝的手腕,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
阮朝有些不解地问:“她就是个小姑娘,已经很惨了,你干嘛还要这样针对她?”
楚星澜一字一顿:“她表里不一,故作姿态。”
阮朝蹙眉:“乱讲。”
楚星澜:“……”
“朝朝,我也受伤了。”少年低垂下眼睫,撩起自己的衣袖,将手臂上深可见骨的伤痕,露给他看。
阮朝瞳孔颤动,立时将无关简要的人全都抛到了脑后。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伸出去的手指又无措地收回来,竟是连碰都不敢碰一下。
“怎么伤的这么严重?是那魔修伤的你?”
少年垂眸,没有回话。
魔修自知不是楚星澜的对手,若是实打实地交手,不可能从他手中讨到任何好处,更别提当着他的面掳走阮朝了。
所以,他只能另辟蹊径。
万花谷中千年才开放一次的幻心花,再加上他从未失手过的独门绝技,迷幻阵。
两者加在一起,即使是炼虚期修士一时之间,也无法从中挣脱。
清风霁月的少年修士何曾见过这种下作低劣的手段,就算心中已有防备,却还是中了魔修设下的圈套。
为了让自己清醒过来……他只能在自己的手臂上划下一道长长的伤口。
他以为只要自己修为高深,剑术精进,便可一剑破万法,保护好喜欢的人。
结果……还是不如人意。
归根到底还是他不够强。
阮朝:“……疼吗?”
楚星澜抿了抿唇:“疼。”
“你的药呢?”阮朝道,“就是之前给我吃过的那个。”
楚星澜眸光轻闪:“没了。”
“你就一颗?”
楚星澜偏过了视线:“嗯。”
“那其他的伤药呢?”
楚星澜从储物戒中拿出了一瓶金疮药,“只剩下这个了。”
阮朝:“……”我真服了。
他认命地结果金疮药,打开瓶口,将药粉小心地撒在他伤口处。
楚星澜的脸上没什么表情。
只在阮朝偶尔看向他时,才会皱着眉显现出忍痛的神色。
上好药之后,阮朝向楚星澜伸出了手。
楚星澜:“……?”
“包扎伤口用的细布呢?”
楚星澜:“没买。”
阮朝也不挑:“那从你的衣袍上撕下来一块。”
楚星澜看了一眼阮朝的裙摆。
上面明显有撕扯过的痕迹。
裂口很不平整。
“你给别人包扎都是用你衣裙上的布料。到了我这里,就让我撕自己的衣袍。”
阮朝:“……行。”
他不和伤员计较。
阮朝用力从自己的裙摆上撕下了一块长长的绢布。
将楚星澜手臂上的刀伤一层一层包扎好,然后打了个结。
楚星澜又开始了:“不对。”
阮朝抬眸看向他,似是在问哪里不对。
楚星澜一本正经地说:“要打蝴蝶结。”
……这也要和别人比。
人家是小姑娘,爱美爱漂亮,阮朝当然要怎么好看怎么来。
没想到楚星澜也会在乎这些。
阮朝只能将结扣拆下来,又重新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两侧的绢布在微风的吹拂下缓慢晃动,看起来倒真的有些像展翅欲飞的蝴蝶。
折腾了一晚上,天早就亮了。阮朝困得不行,回客栈补觉。
他刚躺在床上,楚星澜就进来了。
少年坐在长椅上背对着他。
“你睡吧,我在这里守着你。”
阮朝知晓他担心自己,因为昨夜的事情,很有可能生出了心理阴影,所以也没多说什么,就由着他去了。
这一觉一直睡到日暮西沉,他才幽幽醒转。
楚星澜在他睡觉前是什么姿势,睡醒了之后还是什么姿势。
少年端坐在椅子上,一动未动。
听到他的声音,才慢慢转过头来。
“朝朝,你醒了?”
“饿了吗?想吃什么?”
阮朝刚刚睡醒,还有点迷茫。
浸了水色的浅色眼眸,茫然地盯着他看了一会,红软的唇瓣微启,轻声道。
“……想喝粥。”
楚星澜应了声好。
阮朝慢吞吞地补充:“想喝昨日那家酒楼的粥。”
“哥哥,你可以去帮我买回来吗?我不想动。”
楚星澜没有应声。
只是低着头凝视着阮朝。
白皙的脸庞上看不出什么神情。
“我让别人去帮你买。”
阮朝:“……好吧。”
他其实是想把楚星澜支开一段时间的。
因为系统前辈告诉他,只有他独自一人的时候,它才能把那本炉鼎可以修炼的功法,传送给他。
可是楚星澜现在黏他黏得实在厉害。
只能之后再想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