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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第三幕 逼入绝境

阮朝心有余悸地握紧了玉佩, 身体还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灵犬死在了他面前。

还保持着生前想要扑咬他的动作。

锋利的獠牙裸露在外,猩红色的眼睛散发着可怖的凶光。

它小山一样的身躯倒在了地上,被洞穿了心脏的伤口, 正在往外汩汩流着微热的血液, 很快就汇聚成一小摊……流到阮朝的脚下。

阮朝有些仓皇地向后退了半步。

灵犬出现得实在太过突然, 他根本没有做好防备, 甚至连躲都来不及躲,若不是玉佩及时护着了他,他不死也会失去半条命。

玉佩的颜色明也显暗淡了许多, 上面还出现肉眼可见的细小裂痕,看这模样, 最多还能再使用两次。

长时间的奔跑消耗了他大半的力气, 又骤然遭遇这样可怕的突袭……他腿软脚软, 喘息急促, 氧气流倘过干涸的肺部,经过每一个缺氧的细胞, 却还是杯水车薪。

呼吸间染上了清晰的血腥味, 眼前也在一阵阵发黑。

阮朝知道自己不能在这里停下来。

身后是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夹杂几人兴奋的大喊。

“我看到她了!她就在前面!”

“快追, 快追!别让她跑了!”

阮朝深吸了一口气,换个方向继续跑。

擅长追踪的灵犬死掉了。

但在它死之前, 有好几个人顺着灵犬留下的痕迹, 发现了他的踪影。

阮朝虽然熟悉山路, 但他和追兵的距离实在是太近了, 根本逃不掉。

……只能赌一把了。

他从陡峭的山崖上滚了下去。

因为昨天才下过一场大雨,身下的泥土算不上坚硬,但还是有很多坚硬的碎石和尖锐的枝条。

阮朝用仅剩的灵力护住了身体的重要部位。

即使磕到了石头, 他也咬着牙,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

不知过去了多久,阮朝终于成功滚到了崖下。

他缓了好一阵才从地上爬起来。

他身上的裙子已经完全不能看了,破破烂烂,一条一条的,还沾满了脏兮兮的泥土。

发髻也乱得不成样子。

他干脆摘掉了头上的钗环,柔软的发丝像是瀑布一样掉落下来,发尾落到了腰间的位置。

衬得一张不足巴掌大的小脸更加精致可人。

……暂时安全了吗?

阮朝缓慢地抬起眼眸,向四周望过去。

漆黑的夜色下,干枯的树枝像是怪物的手臂,在冷风中不断摇曳。

似乎下一秒就会挣脱束缚,恶狠狠地向他扑过来。

阮朝瞳孔骤然缩紧,有些害怕地收回了视线。

他还想继续向前跑,想找到一个安全地方,躲起来。

可是只是向前走了两步,就又重重地摔在了凹凸不平的地面上。

从山崖上滚落时,他不慎崴到了脚踝,想要再站起来都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更别提跑步了。

阮朝环抱着膝盖坐在地上,缩成了小小的一团,似乎这样就可以抵御山间的冷风,获得少许微不足道的温暖。

他的心中满是孤单和恐慌的情绪。

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他又饿又累,手臂和小腿全都是被树枝划伤了,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地方是不疼的。

他调动灵力,想要再捏一个清洁法决,灵脉和丹田却同时传来钝痛的感觉……一点点灵力都挤不出来了。

灵力枯竭,遍体鳞伤,即使有玉佩防身,他也坚持不了多久。

被抓回去是迟早的事情。

他可能……

等不到楚星澜了。

阮家在阮朝面前烧成了一片废墟,阮朝没有哭,被迫躲进深山里,每天都又渴又饿,只能依靠野果充饥,阮朝没有哭。

但现在,他却莫名有了一种想哭的冲动。

咸湿的泪水很快浸透了薄薄的衣衫,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在地面上。

安静的树林里响起了两声压抑的哭腔,又很快克制住了,追他的人很有可能还在附近,即使是哭,也不能哭出声来。

……

“呦。”

微沉的脚步声落在了面前,男人带着几分玩味的声音也随之响起。

“瞧瞧我发现了什么?一只落单的,很会逃跑的小兔子。”

阮朝僵住了。

他抬起泪水模糊的双眼,惊恐地发现,他的前方居然站着一个穿着黑衣的男人!

“还记得我吗?”男人好整以暇地问,“我们又见面了。”

阮朝认出了他。

是那天在阮家废墟里,认出他炉鼎的身份,想要抓住他的人。

“是你,你怎么会……”

陈辞打断了他的话,“想知道我是怎么找到你的?还是想知道我接近你的时候,为什么没有发出动静?”

“你身上有股很浓郁的香味,即使隔着很远的距离,我都可以闻到。”他耸动了一下鼻尖,露出了沉迷的神色,“你们炉鼎都是这样的,还是只有你一人格外不同,独独有这么好闻的香气?”

阮朝没有回答他。

陈辞也不恼,他蹲下了身,和阮朝平视。

冷漠的眸光凝在了阮朝细白的手臂上,上面是一道艳丽的血痕,有血珠正在慢慢凝结,像是落在羊脂白玉上的艳色玛瑙。

“好可怜啊。”

“……都流血了。”

他似乎感到饥渴,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听说你们炉鼎的血液对修仙者来说,也是大补的东西,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少女的眼尾泛着漂亮的绯色,像是刚刚才哭过,浅色的眼眸中还残存着清透的水汽,即使这样,她也没有显露出脆弱的表情,冷着声音道:“你大可以过来试试。”

陈辞直勾勾地盯着他,视线死死地粘在了他的脸上,像是受到了蛊惑了一样,缓慢地伸出了手。

指尖即将触碰到少女纤细的脖颈上时,又突兀地收了回去。

他低低地笑了一声,“美人的要求自然是不能拒绝的,只可惜……我身上没有第二块本命灵器,能够护住我的命了。”

陈辞站起身,拍了拍手掌,立时有三名青衣修士落在了他身边。

他冷声吩咐:“你们三个,去把她给我捉过来。”

青衣修士互相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的眼眸中看到了相同的疑惑。

有眼睛的人都可以看出来,少女的灵力明显已经耗尽了,处于强弩之末的状态。

现在的她对于修士来说,就像是普通凡人一样,没有任何威慑力。

少主是筑基期巅峰的修为,凭借一根手指就可以控制她所有的行动能力,为什么还多此一举让他们出手。

虽然心中很是疑惑,但他们还是乖乖地听从了少主的命令,走向了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

一人想要抓住她的手臂,一人想要擒住她的肩膀。

只是短短一瞬间,出手的两名修士就被一道灼目的流光洞穿了胸口,甚至连一声尖叫声都没有发出,倒在地上变成了一具温热的尸体。

落在后面的修士不敢置信地瞪圆了眼睛。

死亡的恐惧让他下意识地退后了半步。

不敢再接近这个看起来软弱无害的女孩。

生怕会像前两人一样,连对方的招式都没有看清,就迈入了死亡的阴影中。

“你在等什么?”一柄长剑抵在了他的后背上,陈辞阴恻恻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连我的命令也敢违抗,是想造反吗?”

“不…不是,少主……”青衣修士语气颤抖,声音干涩,“这女孩有…有古怪,她身上有攻击类的法宝,谁靠近她谁就会死!”

阮朝的玉佩已经在他的手中化成了齑粉。

但他并没有表现出来。

只是冷冷地盯着他们,做出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不怕死的话就尽管过来。”

青衣修士僵着身体,不敢动弹。

陈辞的剑尖已经刺穿了他的衣服,抵在了他腰间的皮肤上。

“世间的法宝总归是有次数的,不可能一直护着她,也许到你这里,法宝的次数就正好耗尽了,已经不管用了。”

“还是说……”锋利的剑尖再次深入,这一次戳破了皮肉,温热的血流顺着剑身不停向下滑落,“你是想这样死在我手里?”

“别…别杀我,少主,别杀我……”青衣修士害怕极了,少主向来喜怒无常阴晴不定,怒极之下是真的会对他下杀手,他惨白着脸,忙不迭道,“我…我马上帮你抓住她。”

阮朝瞥见了陈辞眼中明晃晃的杀意。

虽然这杀意并不是冲着他来,但他还是无法抑制地生出了恐惧的心理。

像是有一只大手紧紧地攥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喘不过来气。

这种心狠手辣,残酷无情的疯子,就算是被别人抓住,也绝对不能落在他手里。

阮朝站起身,跌跌撞撞地向后跑。

不过几秒钟他就被追上了。

青衣修士神色狰狞地向他扑了过来。

鹰爪般的手掌,像是铁钳一样,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胳膊……

没有刺眼的流光,也没有感受到剧烈的疼痛……手掌接触到的皮肤,像是最名贵的丝绸,即使隔着一层布料,也能感受到它的细腻和柔软。

修士的面孔上浮现出喜悦的神色,刚想转过身和少主邀功,就听到噗嗤一声。

长剑刺入了他的身体。

准确无地地刺穿了他的心脏。

他效忠的少主,缓慢地从他身后走了过来,毫不犹豫地收回剑身。

青衣修士像瘫烂泥一样软倒在了地上。

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听到了少主略带几分嘲讽的冰冷话语。

“果然还是死人最听话,最能保守秘密。”

用疯子来形容这个人,都是侮辱疯子这两个字。

阮朝慢慢向后退。

陈辞一步一步地向他靠近。

他的手下已经用生命帮他拔除掉了布满尖刺的外壳。

是时候让他亲自来收获甜美可口的食物了。

第62章 第四幕 绝处逢生

或许是觉得已经将阮朝逼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 陈辞反倒不着急了。

宛如毒蛇一样阴冷黏腻的视线肆无忌惮地在少女身上游弋。

掠过她残破的衣裙,凌乱的发丝,不断渗出艳红血迹的细白手臂, 最后定格在那张漂亮鲜嫩的脸上。

尽情欣赏她被逼入绝境的恐慌和无助。

“阮家倒是把你这个炉鼎藏得很好, 这么多年来我竟从未见过你。”

山路本就凹凸不平, 阮朝的腿脚又受了伤, 只是站着便已忍受着强烈的痛意。

落后的脚掌再次踩空,阮朝摔倒在了地上。

他撑着身子,努力做出一副冷静的模样。

藏在身后的手指却在不停地颤抖, 指尖也绷得发白。

“你既然知道我的存在,想必也知道我和上界的楚家在六年前就定下了婚约, 楚家的少主楚星澜是我的未婚夫……你这样对我, 就不怕楚星澜知道后, 会报复你吗?”

陈辞不屑地嗤笑。

“就算是下界最顶级的一流世家, 也比不上界微末世家的一根手指头……更何况是鼎鼎有名的楚家。”

“楚星澜若是知道我在这里受了委屈,你们家族所有人的修仙路途就到此为止了!”

陈辞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你说得很有道理。”

“可你不过是个侍奉在我身边的小丫头, 又偷盗了我家族至宝, 被我抓住后因为害怕受刑陷入了疯癫, 整日胡言乱语, 满嘴里没一句真话,现在居然还扯上了上界的楚少主……妄想和他攀上关系。”

陈辞俯下身, 盯着阮朝惨白的小脸, 放轻声音道。

“只要我咬死了这样的说法, 谁又会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阮朝怒声道:“卑鄙小人, 无耻行径。”

少女好像是被他气得厉害了,胸口上下起伏着,眼眶也悄无声息地红了一圈, 泛起了薄薄的水汽。

她现在的模样着实狼狈。

鹅黄色的襦裙上沾满了脏兮兮的泥土和枯枝碎叶,柔顺的长发被雨水打湿,黏在瓷白的脸颊上,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有着青青紫紫的磕碰痕迹。

看到这幅美人落难的场景,陈辞的心中难得的升起了些许柔情。

“别想着楚星澜能来救你了,他这种天之骄子,要什么样的炉鼎没有?只要他一声令下,像你这种顶级资质的美人,能从沧澜洲一直排到云莱洲……”

“你不会真的以为,他会一直想着你念着你吧?”

他似乎想要伸出手,碰一碰少女软嫩的脸颊,被毫不犹豫地躲了过去。

男人的眼眸暗了暗,语气却还是透着些许诱哄的意味。

“只要你乖乖跟着我,我会对你好的。”

“对我好?”阮朝的眼眸中滑过一道明显的嘲讽,“你是能将上品灵脉作为礼物送给我?还是能收集各种天材地宝,当成我解闷的小玩意?”

陈辞噎住了。

灵脉只存在于上界。

别说是陈家了,就算是整个沧澜洲都找不出一个拥有灵脉的修仙世家。

哪怕是上界,拥有灵脉的家族也极为稀少,也就只有楚家财大气粗,会将灵脉当成订婚聘礼,送给下界一个毫无修炼根基的炉鼎。

陈辞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他附身靠近阮朝。

“那又如何?你现在还不是落在了我手里,是生是死都全凭我的心情。”

他再次伸出手,想要抓住少女的手臂,将她扯到自己的怀里。

一捧混着石头的泥土狠狠地砸在他脸上。

“滚开!别过来!别碰我!”

石头的棱角很硬,还裹挟着些许灵力,陈辞没有防备,又或者说是根本不屑于防备。

他的额头被砸出了红痕。

陈辞用手抹了一下,看到了指腹上清晰可见的血迹。

男人的眸色瞬间变得阴鸷压抑起来。

“好好好,好得很。”

他毫不犹豫地欺身向前,抓住了阮朝胸口的布料,似乎打算直接将其撕碎。

诱人的香气扑面而来,惑得人失去了理智。

陈辞勾起唇角,语气暧昧:“你们炉鼎个顶个都是贱皮子,现在摆出一副清纯烈女的模样,身上散发的香味不还是在勾引我?”

“果然是离了男人活不了的……”

后面的两个恶心的字眼尚未吐出来,他的话语就戛然而止。

一柄银白色的长剑穿胸而过。

淋漓的血珠顺着剑尖向下滑落,很快便在地面上汇聚成粘稠的一小滩。

这一招完全断绝了他所有的生机。

他睁着模糊的双眼,想要看清楚要他性命的人到底是谁,一道凶猛的灵力在他体内爆发来开,将他的血肉和骨头一起碾至粉碎。

阮朝也知晓面前发生了变故。

他睫毛小幅度轻颤了一下,缓慢地睁开了眼睛。

清冷的月色下,站着一名少年修士。

他身姿挺拔,容颜俊秀,一袭白衣纤尘不染,腰间以玉带束紧,袖口处绣着象征身份的暗金云纹。

少年低垂着眼睫,无波无澜地看向阮朝。

他的眼眸带着一点浅薄的淡金色,像是阳光斜斜映在搅动起涟漪的湖水上,照亮了满池春水。

然后风起,云动。

满目的清冷和疏离瞬间消失殆尽,欣喜和慌乱映在少年的眼瞳中,清冷的仙人越入了凡尘。

他几乎是有些仓促地蹲下身,向阮朝伸出了手。

阮朝愣住了。

面前的人很是陌生,眉眼却有些熟悉,让他不敢认。

“朝朝别怕,是我。”

“我来了。”

这天底下只有一个人,会这样亲昵地称呼他。

强自忍住的泪水顿时夺眶而出。

他忽视了少年向他伸出的手掌,直接扑到了他的怀抱里。

纤细的手臂紧紧搂住他的腰身,像是在确定他的存在,确定这不是他的梦,也不是他忧虑惊慌之下产生的幻觉。

楚星澜有一瞬间的手足无措,有些生疏地拍了拍阮朝的脊背,张了张唇却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能先道歉。

“对不起,是我来晚了,让你受委屈了。”

“你,你不在……他们都欺负我。”细软的声音含着微弱的哭腔,温热的眼泪透过了楚星澜胸前的衣服,一路烫到了他心间。“他们都想抓住我,把我关起来……”

阮朝的身上很脏,有血迹还有泥土,同样蹭脏了楚星澜的衣袍,让他沾染上了尘世间的泥泞。

一向有着严重洁癖的少年仙人,却丝毫不在意的模样,由着阮朝拿他的衣袖擦眼泪。

“我闻到了血腥气……”楚星澜说,“你是不是受伤了,让我看看。”

阮朝点了点头。

他撕开了破破烂烂的衣袖,让他去看自己手臂上的伤口。

血液已经凝滞住了。

但鲜艳的血痕以及各种青青紫紫的痕迹,分布在少女细白的手臂上,瞧着极为触目惊心。

楚星澜最开始还谨记着礼法,看到阮朝骤然撕裂了袖口的衣料,眸光微微闪躲着,不敢正眼看,只敢用余光去瞥,耳根还泛起了淡淡的红晕。

但看到阮朝伤得如此厉害,所有的礼节全都被他抛到了脑后。

“谁伤的你?”几乎是从牙齿缝隙里挤出的几个字,充满着凛冽的杀意,“……是他吗?”

他指着地上已经变得冰冷的尸体。

一小截红莲业火在少年的指尖燃起。

地上的尸体转瞬间就被烧成了飞灰。

真真正正的做到了挫骨扬灰,不留下一丝痕迹。

阮朝眨了眨眼睛,又看了一眼表情冷漠的少年。

面对陈辞他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像只宠物一样被他欺辱逗弄,眼睁睁地看着他距离自己越来越近,却做不出任何反抗的举动。

可是他连一招也敌不过的陈辞,在楚星澜面前,孱弱得像是刚学会走路的孩童,被他只一剑就轻松解决掉了。

他再一次意识到,天才和天才之间也是有差距的。

陈辞不到三十岁的年纪筑基大圆满,在下界也可称之为一句少年天才,可他和楚星澜相比,就如同萤火比之皓月,不可同日而语。

是真真切切的云泥之别。

阮朝不由得抓紧了楚星澜的手腕,像是抓紧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在这样的世道里,也就只有楚星澜才能护住他了。

楚星澜检查了一下他的伤口,眉头越蹙越紧,好像伤得不是阮朝,是他本人一样。

“怎么会伤得这样厉害?”

“为了躲开他们,我从悬崖上滚了下来。”

“……疼吗?”

阮朝眼圈又红了,细声细气地说:“疼。”

一颗芳香四溢的药丸,塞到了阮朝的唇齿间,阮朝没有多犹豫,便咬住药丸,吃了下去。

“这是什么?”

“普通的伤药,吃过之后伤口就不会痛了。”

在上界,只是这一小颗丹药,便可在拍卖会中拍出上百万灵石的价格,能够活死人肉白骨的功效注定了它有价无市,然而在楚家少主的眼里,也不过是一颗能够治愈未婚妻伤势的普通伤药。

阮朝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痂,愈合。

丹田内原本枯竭的灵气也变得充盈起来。

阮朝清楚地感觉到了自己身体的变化,很认真地和楚星澜说了声谢谢。

楚星澜摇了摇头:“你我之间,不必言谢。”

气氛微微有些冷场。

他们两人也有好几年没有见面了。

虽然每隔半月都会通书信,但面对面见到彼此,还是这六年来破天荒头一遭。

楚星澜轻咳了一声,克己守礼地偏过了视线。

“你身上的衣裙已经破了,要不要换一件?”

“我没有带储物戒,没有别的衣裳可以换了。”

楚星澜将自己的储物戒递给了阮朝。

“我有。”

阮朝:“……?”

他探出一缕神识进去,果然看到规规矩矩叠在一起的漂亮裙装。

颜色不一,形制不同。但无一例外地精致好看。

旁边还有很多散落的珠钗首饰,几乎堆成人一座半人高的小山,将整个储物戒内部都映得金碧辉煌,珠光宝气的。

阮朝目露狐疑:“你的储物戒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女孩的衣服和首饰?”

楚星澜:“是买给你的。”

阮朝:“………”

“上界流行的衣裙首饰和下界不同,我以为你会喜欢。”

这还只是冰山一角。

更多在另一枚面积更大的储物戒中。

是他这些年来为阮朝积攒下的聘礼。

阮朝故作平静地哦了一声。

他很快便换好了衣裙,又用玉簪挽好一个简单的发髻,敲了敲楚星澜制造的不透光的屏障,示意自己已经结束了。

楚星澜手忙脚乱地收起了屏障。

阮朝提着裙摆在他面前转了个圈,歪着头眉眼弯弯地问他。

“好看吗?”

“……好看。”比他想象中得还要好看无数倍。

每次买完衣裙首饰,他总是会忍不住想,若是阮朝穿戴上会是怎样的情景。

虽然这很不符合礼节,甚至违背了君子六戒。

但他还是控制不住,一边唾弃自己,一边在心里暗暗描绘。

一直心心念念的愿望在今天得以实现……楚星澜忽然有点握不住手中的剑了。

第63章 第五幕 勾引大计

楚星澜只瞥了一眼, 就飞快地移开了视线,不敢再多看了。

少年眸内的金光似乎更盛了一些,有种灼灼耀眼的光华, 纤长的睫毛也跟着轻颤了颤, 然后垂了下去, 遮住了眼中混乱的情绪。

他手中的长剑化作一道流光, 消失在了身侧。

阮朝又从储物戒中取出了一根珠钗。

将这缀满流苏和珠链的头饰递给了楚星澜。

“这里没有镜子,我怕戴不好,你帮我戴吧。”

楚星澜又是一怔, 过了好一会才红着耳朵,闷声说了句好。

习惯握剑的手从未接触这种女儿家的发饰, 少年的动作不免有些僵硬起来。

以前买这些饰品的时候, 他都直接连着盒子一起塞进了储物戒里, 看都很少看过, 更遑论握在手里了。

他很仔细地抓住了珠钗的一角,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会弄坏这精致脆弱的物什。

“戴在哪里?”

“这里。”阮朝简单示意了一下位置。

……

“再往左边一点点, 往前面一点点……你用力一些, 不然戴不牢, 会掉的。”

“不对……不是这样的……你把我头发都弄乱了。”

“好笨。”

阮朝摸索着握住了楚星澜的手, 手把手地教他。

少年的手掌要比他大上许多,手指修长, 因为常年练剑的缘故, 指腹和掌心都有一层薄薄的茧。

阮朝软嫩的掌心完全贴在了他的手背上, 细白的手指插在了他的指节中间, 然后缓慢握紧。

顺着他的力度,珠钗牢牢地插在了发髻之上,绑带的流苏微微摇晃。

“……好了。”

虽然有些刻意, 虽然很不熟练,但阮朝的举动确确实实地透着一点勾引人的意思。

家族一朝覆灭,因为炉鼎的身份,引来四方的追逐,只差一点点就沦为了他人的阶下囚。

他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虽有筑基期的修为,去没有筑基期的实力,只要是一个修仙人士,就可以欺负他,就可以一脚将他踩在泥土里。

阮朝从来没有这样的清楚地意识到,修真界是个怎样弱肉强食,实力为尊的社会。

他就像个怀抱着珍宝,穿过闹市的孩童,没有强者的庇佑,很快就会遭人觊觎,引来众人的围攻。

所以不管怎么样。

他都要牢牢抓住楚星澜。

牢牢抱紧他的大腿。

将自己的身上打下他的烙印。

只有这样,觊觎他的那些人才会有所忌惮,不敢再对他出手。

……

或许是刚才的行为有些太超过了。

楚星澜白皙的耳朵此时完全红透了,阮朝将手放开之后,他也飞快地抽回了手。

手指掠过的速度几乎快出了残影。

阮朝眨了眨眼睛,以为他是嫌弃自己,不想和自己产生肢体接触,所以才会有这样的表现。

他忍不住又凑近了一些。

想要仔细观察一下楚星澜的表情,想要知道他的真实想法……两人之间的距离无限拉近,呼吸似乎都快要纠缠在了一起。

“朝朝。”

清冽的少年声音透着些许急切和无措,还有一些不易察觉的,小小的期待。

他虽然不清楚阮朝想要干什么,但少女的目光完完全全地落在了他身上,这让他的胸口发热,心中也不由得生出了些许欣喜的情绪。

他又叫了一声朝朝。

这次的声音比上次的要喑哑了一些。

阮朝一声一声地回应着。

借着清亮的月色,看清楚了他似有星宸点缀的亮闪闪眼眸和微红的脸颊。

这样的表情……怎么看都不像是嫌弃。

阮朝继续自己的勾引大计。

他小声问:“这么多年未见,你有没有想我。”

楚星澜嗯了一声。

“想。”

怎么可能不想。

早起练剑的时候在想,拜入归元宗的时候在想,第一次赢下宗门大比的时候在想,从剑冢中拔除淬星的时候在想……时时刻刻都在想。

他人生中每一个重要节点,他都会想,若是阮朝能够陪在他身边就好了。

但他又希望和阮朝再次相见时,会是个更加出色,更加完美的楚星澜。

“那你想我了吗?”

“当然想了。”阮朝毫不犹豫地回答。

“我天天都有在想你。”

“想你什么时候能接我走。”

“你送给我的那些法宝,还有满满一大箱子的书信,全都没了。”

“我在废墟里找了好久,从白天一直找到晚上,指甲都弄破了,流血了,还是什么都没找到。”

“唯一戴在身上的玉佩,也为了保护我,变成了一团粉末。”

“我现在什么都没有,只有你了。”阮朝越说越委屈,越说越心酸,他再一次投身于少年的怀抱中,紧紧地抱住他的腰,将脸埋在了他的胸膛上,像是只害怕被抛弃的小猫,“你带我走,带我离开这里,我们以后再也不分开了。”

“嗯。”楚星澜回抱住了阮朝,他不敢用力,又害怕冒犯他,只是手指虚虚地揽在腰间,像是抱着什么最珍惜的宝物。

他说:“再也不分开。”

……

阮朝吃过丹药之后,不仅恢复了灵力,这几天东躲西藏积攒的疲惫也全都不见了踪影。

他跟在楚星澜的身后走了几步,心思一转,他用力踩了一下自己的裙摆,哎呀一声倒了下去。

少年反应很快,回过身的瞬间就拦住了他的腰,将他带到了怀里。

“没事吧?”

“……没事。”

阮朝眸光微闪了一下,“天太黑了,我看不清路,所以才摔倒了。”

楚星澜的手心亮起了一捧橘红色的火苗。

亮度惊人,闪闪发光。

周围的黑暗似乎都被它吞噬了,就连旁边树干的纹理都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这样呢?”

阮朝沉默了片刻。

还是没忍住好奇心,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触碰了一下这团火焰,没有灼手的烫度,只是温热的触感。

楚星澜:“你喜欢的话,送给你。”

灵火似乎有自己的意识,听到主人的命令后,飞到了阮朝的身旁,围着他转了几圈,又蹭了蹭他的肩膀。

然后放大了身形,尽职尽责地发光发亮,将阮朝的周围映得如同白昼一样。

莫名其妙地收到了这样一件贴心的礼物,阮朝愣了一小会,才想起自己的真实目的。

他抿着唇,继续道:“我好累,腿好酸,一点都走不动了。”

楚星澜很贴心:“那我们在这里歇一歇,歇够了再走。”

阮朝:“……”

阮朝不知道他是真傻还是假傻,他都暗示得这么明显了,楚星澜居然还不明白他的真实用意。

只能打直球了。

“……我就是不想走路,想让你背我。”

气氛有一瞬间似乎静止了。

只有微凉的夜风,吹过脸颊的发丝,拂在脸上,引起细细的痒意。

几息过后,他才听到少年略带几分迟疑的声音。

“这……于礼不合。”

阮朝:“有什么合不合的?你刚才还抱我呢,抱得那么紧,扯都扯不开,这个时候又开始装成正人君子,纠结上礼仪了。”

“还有,我难道不是你未婚妻吗?你居然连这点小要求都不愿意满足我,还找什么礼节当借口……”

阮朝开始上纲上线,“你现在就不愿意听我的话,那等我们成亲之后,你岂不是更加猖狂了?”

面对阮朝的逼问,楚星澜张了张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妥协了。

少年撩起了雪白色的衣袍,在阮朝面前俯下身,低声说,“上来吧,我背你。”

阮朝心满意足地趴在了少年不算宽阔的后背上,细白的手臂松松地圈住了他的脖颈。

再一次认证了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地位,阮朝心中最后一丝不安也消失殆尽了,他抓住了楚星澜的一缕发丝,开始给他编发,手指灵活地在其间穿梭,很快便编成了一股发辫。

因为无聊,他又将发辫拆开了重新编。

楚星澜的步伐沉稳有力,踩过干枯的树枝,踩过微泞的泥土,一步一步地走出了山林。

阮朝凑到他耳边,小声地叫他的名字。

“楚星澜。”

少年脊背微微一僵,难得的显现出了强硬的态度。

“不许连名带姓地叫我。”

“那要叫你什么?”

“……要叫哥哥。”

“好吧。”

阮朝冲他的耳边轻轻吹了一口气。

将声音放得又甜又软,像是包裹着甜甜的蜜糖。

“哥哥。”

“……楚哥哥。”

楚星澜倏然顿住了脚步。

丛林中响起了清脆的虫鸣声,在安静的夜色中,显得有些刺耳。

阮朝的声音要比虫鸣声小上许多,却像是一柄重锤,用力地砸在了他的心口上,让他的心尖都止不住发颤。

他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向前走。

□□上的疲惫在丹药的治愈下已经消失不见了,但精神上的疲乏并不会减轻半点。

在遇到楚星澜之后,阮朝一直绷紧的心神也终于得以松懈了下来。

他趴在少年的脊背上,感受着传递来的温度,陷入了香甜的睡眠中,手里还握着编到一边的发丝。

在阮朝叫他哥哥之后,楚星澜心跳就开始不受控制,胡乱地跳动起来。

比他练成剑招最后一式时,跳得还要激烈。

他努力保持语气的平和和冷静,开始提要求。

“……你以后只可以这样叫我,不许再这样叫别人。”

回应他的是清浅均匀的呼吸声。

还有被打扰了之后轻微的几声呓语。

……睡着了?

楚星澜放轻了脚步。

凭借他的修为,完全可以做到缩地成寸,几步之遥便可以踏出这座灵山,就像他得知阮家覆灭的消息之后,马不停蹄地穿过传送阵,来到下界。

三天三日没有合眼,一直都在赶路。

从相隔万里的荆州海来到了凌渊城。

总算在最后一刻,救下了他的未婚妻。

阮朝轻得像是一根羽毛,乖乖巧巧地趴在他的脊背上,只偶尔会响起一阵玲玲轻响,是楚星澜插在他发间的珠钗,被风吹过之后,珠链相互碰撞发出的声响。

………

阮朝这一觉似乎睡了很久,又似乎没睡多久。

他是被一阵吵闹声惊醒的。

好多修士将他们围在了中间,手里拿着法器对着他们,似乎下一刻就会对他们施展凛出冽的杀招。

“这位道友,你背上的那位姑娘,偷了我陈家家族至宝。”有人朗声高喊,“我家少主大人吩咐我们,要将她捉回去问罪的。”

他们等待了很久,也没有等到回应。

白衣少年似乎完全将他们当成了空气,连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

领头的人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道友若是执意护着她,就休怪我们不留情面了。”

阮朝迷茫地睁开了眼睛,就看到一帮修士冲到了他们面前。

灵力碰撞之下,无数飞闪的流光在他眼前一闪而过。

微热的掌心挡住了他的眼睛。

“朝朝,闭眼。”

第64章 第六幕 往事如风

阮朝刚刚被吵醒, 整个还处于一种不甚清醒的茫然状态,下意识地听从了楚星澜的指令,乖乖地闭上了双眼。

在视野陷入一片黑暗的同时, 周围的一切似乎也陷入一片静寂之中。

什么都看不见, 什么都听不到……

只有身下的触感是如此的鲜明和真实。

阮朝将脸埋在少年的脖颈处, 小幅度地蹭了蹭, 他想起了之前被这些修士追逐的情景。

害怕被发现,他连火都不敢生,只能吃野果充饥, 为了躲避追捕,只能藏在阴暗潮湿的山洞里, 睡在冰冷黏腻的石头上。

山洞里到处都是虫子, 有脚的没脚的, 长翅膀的不长翅膀的, 有眼睛的没有眼睛的,个顶个的恶心又怕, 阮朝睡也睡不踏实, 生怕那些虫子会爬到他身上来……

他都这么惨了, 却还是躲不掉, 被他们带来的灵犬发现了踪迹。

那只凶恶狰狞的巨犬,死前还保持着想要扑咬他的姿势, 一整排的獠牙轻而易举就能咬穿他的皮肉, 尖锐的爪子也能轻松地刺穿他的皮肤……

他这样的炉鼎, 无论是在修士面前, 还是在巨兽面前,都没有任何反抗能力,脆弱得就像是一根柔弱的花枝, 连稍微狂暴一些的雨水,都能弄破他的花瓣,打弯他的枝条。

阮朝收紧了手臂,紧紧地贴在了楚星澜的脊背上,身躯都在不自觉地发抖。

他颤着声音,小声说:“哥哥,我有点害怕。”

有什么东西忽然撞到了他的手心里。

暖融融的,热腾腾的,驱散了他所有的迷茫和恐惧。

是之前楚星澜送给他的小火苗。

“朝朝别怕,我在呢。”楚星澜轻声说,“我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

这样的承诺,阮朝很久之前也听到过。

他原以为过去这么久,过往的记忆早就已经斑驳,褪色,记不清了。

现在回想起来,却依然清晰如昨。

…………

六年前。

阮朝十岁。

那时的他还没有扮成女孩子,也没有显露出炉鼎的资质,他的修为堪堪到达了炼气期,每天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去山上抓鸡打鸟,偶尔运气来了,也能采到几颗灵药灵果,换些钱财。

他的母亲是阮家最不受宠的小姐,没有半点修炼的天赋,成年的时候甚至连引气入体都做不到。

母亲向来循规蹈矩,与世无争,唯一做的最叛逆的事情,就是喜欢上了一位云游的修士,并且和他私定了终身,生下了阮朝。

母亲身量纤纤,体型瘦弱,阮朝在她肚子里时又安分的紧,从来不闹腾,不作妖,偶尔一次两次未来的月信,她也没有多做怀疑,只到月份很大了,已经显怀,才发现了他的存在。

这个时候如果再打胎的话,不仅会损伤大人的身体,很有可能还会一尸两命。

没办法,两人出逃的计划只能暂时终止,只能等生下孩子之后再做打算。

阮朝是个不受父母期待的孩子。

未婚先孕,无媒苟合。

如同耻辱一样印记在两人之间。

所以在生下之后就被毫不犹豫地丢弃,也是一件不会让人感到意外的事情。

母亲将阮朝丢在了偏僻的院子中,甚至连一口奶水都没有喂给他,看都没有多看他一眼,就迫不及待地和心上人远走高飞了。

阮家的一切对她来说都是累赘,都是必须舍弃的东西,包括这个不被期待的孩子。

……

阮朝命很大,没死成。

他被阮家的奴仆救下了,带到了家主的面前。

阮家家主震怒,本来是打算直接处死他这个孽种的,但意外发现了他有修仙的资质,两相权衡之下,没有对他下杀手。

阮家虽说只是个末落的三流世家,但养个孩子总归还是养得起的,不会少他一口饭吃,无风无险地长到了十岁,阮朝显露出了炉鼎的资质。

每一位炉鼎颈间都会有一颗鲜红的小痣,颜色越艳,资质越好,容貌也会越出众。

而阮朝颈间的小痣,艳丽地堪比朝霞。

是百年难遇的顶级资质。

家主大喜,并且做了个极为大胆的决定。

他将阮朝装扮成了女孩子,将他认到了自己名下,成为了他的女儿。

然后他变卖家产,孤身一人带着阮朝前往了上界,想要依靠他,谋取一个好前程。

顶级资质的炉鼎在上界也是极为稀有的存在,一旦现世,就会引来各方势力的争夺。

家主放出消息之后,果然有无数势力闻风而动。

他待价而沽,精挑细选,想要将阮朝卖出一个顶顶好的价钱。

虽然他目光长远,知道将炉鼎带到上界,才能榨干他最后一丝价值,但他也实在是蠢得厉害,在这个金丹遍地走,元婴多如狗的上界,他堪堪到达金丹期的修为,拿什么去护住被众人觊觎的珍稀炉鼎?

不出两天,阮朝就被人掳走了。

他被蒙住了眼睛,绑住了手脚,关在了笼子里。

绑架他的人没有虐待他,也没有打骂他,一日三餐照常给他送餐食。

阮朝偶尔听到了几声闲言碎语。

这些人打算将他卖到春风楼。

说是春风楼的人已经缴纳了定金,只等三日之后在罗源街小巷里接头,钱货两讫。

阮朝虽然不清楚春风楼是什么地方,但也知道自己如果真的被卖进去,是绝不会有好下场。

他这些天一直将自己伪装成软弱可欺的模样,为了降低他们的警惕心理,时不时还会哭上一场,可怜巴巴地祈求他们放他走。

看守他的人被吵得不行。

抓住笼子用力颠了两下,嘴巴里吐出各种污言秽语。

阮朝似乎被吓到了,哭得更惨了一些。

看守他的人很清楚上面人对他的重视,不敢对他动粗,只敢在笼子外面继续叫骂,威胁他,恐吓他,再哭下去,就把他丢到河水里喂鱼。

恐吓似乎起了作用,阮朝的哭声渐渐变得微弱起来,只剩下了一声接一声不间断的抽泣。

这些人没有发现他拥有修为,只把他当作一个没有灵力的普通人,还是个十来岁的幼小孩童,连绳子都挣脱不开,能掀起什么风浪。

所以只派了一个炼气期的修士守着他。

阮朝抽泣了一会,又渐渐放开了音量,哭得惊天动地,声音大得几乎能把房顶掀翻。

看守再一次从睡梦中惊醒。

他嘴里骂骂咧咧着,恶狠狠地踢了笼子一脚,在女孩变了调的惊呼声中,语气凶恶。

“嚎什么?哭丧呐?你他娘的能不能消停一会,老子刚眯了一会就又被你吵醒了!”

阮朝呜咽:“叔叔,求求你,求求你放了我吧呜呜呜呜……”

“你是想……想要银子,还是想要灵石,都可以去找我爹要,我爹很有钱的。”

看守冷笑了一声:“他再有钱也不会有你这个炉鼎值钱了。”

阮朝:“……炉鼎?”

“你还不知道炉鼎是什么吧?”看守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笼子里的女孩,黑布蒙住了她的眼睛,但依然也可以看出这是个真真正正的美人胚子。

鼻梁挺翘,嘴巴红润,下颌尖细,裸露在外的皮肤像是牛乳一样光滑细腻,似乎稍微用点力气,都会留下鲜明的指印,若不是他对小孩子实在起不了性趣,不然的话,也想尝一尝这炉鼎的滋味。

阮朝压抑住了哭腔,有些迟疑地问:“……是什么?”

看守嗤笑:“当然是采阴补阳的工具了。”

“修士可以在你们身上采补修为,精进境界,也可以在你们身上纵情享乐,享受天人合一的美妙滋味。”

看守舔了舔嘴巴,继续道:“你们炉鼎啊,天生就是伺候男人的贱命,一副好皮囊就可以卖出五万上品灵石,几乎是一个小门派一年的收成了,是我们这种低贱的修士,想都不敢的数目。”

“春风楼的老鸨也是真的舍得出血,还没见到人呢,就敢在你身上投入这种大价钱……”

说着说着,男人又困了。

这小妮子总在晚上又哭又闹的,他这两天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好觉,眼皮下方还挂着硕大的黑眼圈。

他脚步悬浮地滚到了床上,还不忘威胁阮朝,如果再敢哭闹,就让他见识见识自己的厉害。

不能在炉鼎的皮肉下留下伤痕,他也有一百种招数驯服他。

他的储物戒可是有很多能让人感到疼痛,又不会损伤身体的丹药……那些骨头硬的婊子,都能在丹药的作用下向他跪下求饶,更何况是个尚不经事的小丫头。

要是再吵个不停,他就喂她一颗,看她还敢不敢乱哭乱叫的,打扰他休息。

阮朝没有再哭。

他耐心地等待了一段时间,等到床上的男人传来响亮的呼噜声。

连日以来的睡眠不足,让他这次睡得格外的沉。

阮朝悄无声息地弄断了绳子,摘掉了挡住眼睛上的黑布。

笼子是精铁制成的,弄断锁链的话会费些力气。

阮朝用了足足半个时辰,才用灵力割断锁链。

灵力几欲透支。

他的呼吸变得紊乱了一些,脸色苍白,额头上沁出了几颗豆大的汗珠。

他接住了断开的锁头,小心翼翼地放在了地上,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吱呀一声。

笼子被打开了。

阮朝下意识地向角落里的床铺看去。

体型雄壮的男人在梦里骂了一句脏话,又呓语了两声,挠了挠后背,翻个身继续睡得香甜。

阮朝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

不枉他这两天费劲巴力哭出来的眼泪。

这间封闭的房间,最上面有个小小的透气窗。

阮朝身体瘦小,刚刚好可以从里面钻出去。

他用尽了所有的力气往外爬,直到看到一轮弯弯的明月时,才意识到自己终于逃了出去。

天窗离地面很高。

他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四肢和后背都传来一阵明显的钝痛,他来不及耽搁,站起身往前跑。

他毫无方位地乱窜。

只知道要往人多的地方跑,生还的几率才会更大一些。

他从偏僻的小巷子里一路跑到了街上。

街上人声鼎沸。

笑闹声,叫卖声此起彼伏。

明亮的灯笼挂在道路的两旁,像是一条火色的长龙。

街边的小贩售卖着各种吃食和用品,不远处还有艺人在表演吞剑喷火……是阮朝从未见过的热闹场景。

他放慢了脚步,有些新奇地看着眼前的一切。

直到身后响起追逐声。

“她在那里!”

“快把她抓回来,别让她跑了!”

阮朝回过头,看到有好几个身高马大的男人向他追过来……

他慌不择路地继续往前跑。

一不小心就撞到了一个人。

对方站在原地纹丝不动,他却被一下子弹开,跌在了地上,细嫩的掌心滑过了粗糙的地面。

阮朝吃痛地嘶了一声。

他噙着眼泪,抬起头,却意外撞入了一双如冰似雪的眼瞳里。

第65章 第七幕 初次相遇

阮朝怔住了。

视线直直地定在了对方身上, 不肯挪开半点。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眼睛。

形状似桃花花瓣,眼尾弧度上扬,瞳孔中还有着浅浅的金色纹路。

少年身着一身不染纤尘的白衣, 腰间配长剑, 袖口绣着证明身份的暗金云纹。

他低垂着眼睫, 神色冷漠地盯着阮朝。

那眼神毫无波澜, 像是在看什么微不足道的蝼蚁似的。

阮朝手指蜷缩了一下,低下了头。

他的面前忽然伸出了一只手。

掌心白皙,指骨修长, 指腹处有薄薄的茧。

“我拉你起来。”

少年的声音也似冰如雪,冷冷清清的, 十分好听。

阮朝下意识地握住了他的手。

两相对比之下, 他才发现自己的手掌脏得要命, 不仅沾满了灰尘, 还有掌心处的伤口在不停地渗出血迹。

只是交握的瞬间,少年的手背就被他的血染脏了。

阮朝本能地想把手往回抽。

少年却握得更紧了一些, 拉着他, 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

“对不起, 是我撞到了你, 你有没有哪里受伤?”

阮朝摇了摇头,嗫嚅道。

“没事。”

怎么会是少年撞到得他呢, 明明是他在街道上横冲直撞, 不小心冲撞到了对方。

“可是你的手在流血……”

身后的人已经追了上来, 身高体壮的男人一把拽住了他的手臂, 表情狰狞,神色凶恶。

“你他娘的挺能跑啊!绕了老子这么多圈!”男人死命地拉扯他,想将他扯到自己身边, 瞪着眼睛凶他,“还不快跟老子回去!”

阮朝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挣脱了他的束缚。

他扑到了陌生少年的怀里,纤细的手臂紧紧抱住了他的腰身,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哭得又急又凶。

“哥哥,哥哥救救我呜呜呜呜,我不认识他,我不要……不要跟他走!”

男人的眼眸闪过一丝慌乱,全力压抑着眼底的戾气,“你在这嚎什么?不就是没如你的愿买那根糖葫芦吗?小白眼狼居然连爹都不认了!”

他扯着阮朝的手腕,暗地里又加重了些许力气,透着隐隐的威胁,“跟老子回家,你娘在家里给你烙甜饼了,你再不回,小心一个都吃不到。”

“放开他。”

头顶响起不容置疑的冷淡声音。

男人眉头一皱,只觉这陌生小少爷真是多管闲事,他没将对方的话放在心上,依然拉扯着阮朝,俯下身,想将他直接抱起来。

下一刻,他的腕骨传来了一阵难以忍受的剧痛,仿佛骨头都在灵力的激荡下震成了碎片,他痛呼一声,本能地松开了手掌。

阮朝顺势躲在了少年的身后。

两只脏兮兮的小手紧紧地拽住了他腰间的玉带。

“哥哥……”他哥哥叫得越发顺口熟练,努力压抑着哭腔,逻辑清晰地说出了男人的真实目的,“他想要把我抓回去,想把我卖到春风楼里,卖了五万上品灵石……还说我是天生伺候男人的命,是低贱的炉鼎。”

听到阮朝的话,少年的神色变得越发冷漠。“……春风楼?”他显然是知道那是什么去处的,看向男人的目光寒意凌然,隐隐透着些许杀意。

男人捂着手腕在地上不停翻滚,哀嚎。

周围的人四散开来,不敢靠近,只敢在远远的地方看热闹,小声地讨论。

少年扫视四周,有几个同样高壮的男人躲在人群中,躲在小摊后面,见他看过来,有些心虚地移开了目光。

男人似乎是个领头人,见到他们已经暴露了,也不打算再虚与委蛇下去,向后面招了招手。

“上,一起上,把那炉鼎给老子抢回来!若是出了差错,咱们兄弟这几条命都不够赔的!”

那些人听从吩咐,没有多做犹豫,直接拿着武器,向两人冲了过来。

阮朝将脸埋在了少年的后背上,声音颤抖:“哥哥,我害怕。”

“别…别怕。”少年似乎从来都没有安慰过什么人,语气磕绊又僵硬。

受了欺负的漂亮小姑娘,紧紧地贴在他身后,寻求他的帮助,祈求他的庇护……楚星澜握紧了手中的剑,心中的保护欲几乎升到了极点。

他说:“有我在,我不会让他们欺负你。”

一只温热的手掌挡住了阮朝的视线。

“闭上眼睛,不要看。”

阮朝乖乖地阖上了双眼。

他听到了剑出鞘的声音。

那些人的脚步声,混乱的呼吸声,嘶吼的叫骂声全都戛然而止。

一切都归于静寂。

阮朝没有闻到血腥气,只闻到了像是冰雪一样的冷清味道,是少年身上独有的气味。

他没有睁眼,只是细声细气地问:“哥哥,你把他们全丢都杀死了吗?”

“没有,还活着。”

但也和死了没什么区别。

少年随意地瞥了一眼倒在地上的那些人。

他们的身躯有被火焰灼烧过的痕迹,衣服也被烧得凌乱不堪,勉强遮住了丑陋的躯体。

他的本命灵火已然侵入他们的骨髓,直到将一切焚烧殆尽才会消失。

两天?或者三天?

这些人连骨头渣子都不会剩下。

……

少年名叫楚星澜,是楚家的少主,是整个修真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修炼奇才。

将将十二岁的年纪,修为便已然达到了筑基巅峰,放眼九州四界,无人可出其右。

这种逆天的修炼速度,千百年来尚未出现一例,若是能一直保持现状,想来得道飞升也不是什么难事。

所以楚家人对这位少主极为重视,哪怕他在集市上,拐回来一个模样漂亮的小女童,也不敢有人说什么闲话。

楚星澜有问过阮朝家住哪里,父母亲人所在何处。

阮朝打定主意赖在他身边,自然不肯说实话。

他说他的父母亲人全部死掉了,家里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他是个孤儿,已经无处可去了,不然的话,也不会被那些坏蛋抓住……

楚星澜如果再细问。

阮朝就开始哭。

哭得眼泪汪汪,鼻尖通红,成串的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不停地往下掉,十分凄惨,好不可怜。

他一哭起来,楚星澜就拿他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只能放低姿态,哄他。

“别哭了别哭了,我不问了。”

阮朝抬起被泪水染透的,湿漉漉的眼眸看向他,小声啜泣。

楚星澜有些慌乱地从储物戒中掏出一根纸皮包好的糖葫芦,一盒不同口味的糕点,几个小孩子会喜欢的玩具,还有一个造型精致的小兔子花灯……

“这些都是我从集市上买的,都给你。”

阮朝愣了一下,接了过来。

东西实在太多了,他怀抱里装不下,只能先放在旁边的桌子上。

“谢谢哥哥。”

“……不用谢。”

楚星澜打开了糕点盒子,从里面拿出了一块梨花酥,放在了阮朝的手心里。

他斟酌着话语,“既然你已经没有家人了,那就安心在我家住下吧。”

“我会照顾好你,将你当……”

少年的目光在阮朝粉色的裙摆上一闪而过,继续道,“将你当成妹妹一样好好对待。”

……

楚星澜的确信守承诺,将阮朝照顾得十分精细,哪怕他也只比阮朝大上两岁,却事事不假人手,包括帮阮朝梳头发的事情,他都一手包揽了。

阮朝在楚家过了好长一段神仙般的日子。

有好吃的,能够让人把舌头一起吞掉的饭菜,有漂亮的,像是仙女服饰一样的裙装……虽然比起裙子,阮朝更想穿楚星澜身上的白色长袍,腰间再配以玉带修饰,又帅又潇洒。

阮朝很清楚自己是男孩子。

可是他在下界的时候,被家主千叮咛万嘱咐,附以威胁和恐吓,让他绝对不能暴露自己的性别,不然的话,所有人都会欺他,辱他,践踏他,碾压他,他这条小命也就别想要了。

男性炉鼎远不如女性炉鼎的价值高,哪怕长得再妖艳,也很少会有人对他们感兴趣。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有龙阳之好,能对同性别的人下手。

为了卖出最好的价钱,阮家家主当然会咬死了阮朝是个女孩。

可阮朝不知道。

他日日夜夜地听着家主的恫吓,很害怕,也很恐惧。

他从小便没有了父母,全靠自己摸索着长大,偶尔去学堂偷听几句之乎者也,也不解其意。

很容易就被对方唬住了。

他以为只有装扮成女孩子才能让别人看重,才能讨得别人的喜欢。

也同样以为楚星澜是因为想有一个妹妹,才会对他好。

他战战兢兢地保守着自己的秘密,不敢让楚星澜知晓他的真实性别。

直到有一天楚家开展宴会。

无数漂亮的女孩站在庭院里,站在花树下,隔着很远的距离,都能闻到她们身上的香气,听到她们的娇声细语。

阮朝好奇地左看右看。

楚星澜却微微皱起了眉头。

他大概已经知晓了这场宴会的真实意图。

不管是他的父亲,母亲,抑或是把持着家族核心权利的长老做下的这个决定,都让他感到无比的厌恶和恶心。

他本来是想转身就走的。

可原本拽着他衣袖,紧紧跟在他身边的阮朝,却不知了去向。

他四处搜寻,在庭院角落里发现了他的踪影。

他灵活得像一只偷腥的小猫。只是一转眼的功夫便一路小跑,跑到了摆放吃食的地方。

因为个子太矮,只能踮起脚去拿桌上的糕点。

好不容易够到一块,立刻塞进了嘴里,吃得嘴角边边上全都是糕点碎屑。

吃完一块还不够,又去拿了一块,最后直接将整个盘子都揣在了怀里。

楚星澜看得又好气又好笑。

他摇了摇头,想要将这只阮朝牌猫猫抓回来,走到一半,却被人挡住了。

是他的父亲,楚家家主,楚耀。

男人已经年过四十,看起来却还像是一位二十出头的男子,皮肤白皙,容貌俊秀。

他眯了眯眼睛,露出了一个面容不相符的慈祥微笑:“星澜,可有看中的姑娘?”

“这些姑娘全都出自于上界有名的世家贵族,同任何一位联合姻亲,对我们家族来说都大有裨益。”

楚星澜面无表情:“没有。”

楚耀神色微僵,看他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童。

楚星澜感受到了独属于元婴期的威压。

他握紧了手中的剑,努力抵挡。

他弯起唇角,笑道:“父亲若是有看中的,何不上去表白心意,您是楚家的家主,身份自然比儿子来得金贵体面。”

“胡闹!”楚耀挥了挥衣袖,面色恼怒。“这是你能对父亲说出的话吗?”

楚星澜从善如流地低下头,脊背却挺的笔直。

楚耀收敛了神色,重新伪装出慈父脸孔,语重心长地说:“只是定亲,又不代表你以后一定会同她们结为道侣。”

“你的叔父外出游历时不知所踪,大伯被妖兽所伤,现在还躺在床上生死不知,拜入归元宗的兄长无一进入内门,年轻一辈能担事的人死的死,伤的伤……”

“楚家的现状如同是在悬崖峭壁上建立起的空中楼阁,表面风光,稍有不慎就会跌下去,粉身碎骨。”

“你身为楚家少主,难道就不该为楚家出一份力吗?”

第66章 第八幕 定下婚契

楚星澜语带嘲讽:“所谓的出力, 就是同某位女子定下姻亲,然后利用她家家族势力,在悬崖之上站稳脚跟?”

“这样的事, 我不想做也不屑做。”

“依靠他人成事, 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远不如自身强大来得有保障。”

彼时的楚星澜虽然才十二岁, 却充满着少年意气,是独属于天才的桀驯和狂傲。

他手持长剑,轻而易举地化解了元婴期的威压, 同时也将父亲的脸面踩在了脚底下。

楚耀不得不退后半步以避其锋芒。

男人面容晦涩,看不出神情。

他的修为虽然是用丹药和各种天材地宝堆砌出来的, 却是实打实地修炼出了元婴, 在这一剑之下居然落了下风……

楚耀虽然知晓楚星澜的天赋有多么出众, 多么惊才绝艳, 此时此刻却依然震惊不已。

他盯着面前芝兰玉树般的少年,瞳孔震动, 心想, 若是再给他一段时间成长, 恐怖连楚家最有作为的楚风年, 都不及他万分之一。

楚耀沉思。

楚家风雨飘摇,已有三位化神期修士相继折戟, 两位炼虚期修士天劫未过, 境界跌落, 仅有的一位合体期长老, 还在闭死关,没有十年八年根本不可能现世,但瘦死的骆驼依然比马大, 却也不是不能再多挺一段时间。

况且楚星澜明显不情愿……若是执意让他同某位世家女定下婚约来保持家族的地位,恐怕会损伤了他们父子之间最后一丝情意。

楚耀心下有了成算。

他放缓表情,刚想说几句委婉的话来缓和两人之间有些僵硬的气氛,却听见他这个自小便有主见的儿子,施施然开口。

“父亲不就是希望我有一位未婚妻吗,那我在这些女子中选一位,大可让你满意了吧。”

听到儿子妥协的话语,楚耀面露诧异,直觉没什么好事。

“你真这么想?”

楚星澜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他伸出手指,指住了一位穿着绿色襦裙,梳着双平发髻,容貌清丽的小姑娘,语气坚定地说。

“我选她。”

几乎是他话音刚落的同时,阮朝就偏过头,看向了他。

阮朝很敏锐,又或者是偷吃的人总会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很快就觉察到投注在自己身上的视线。

他的嘴角边还残留着糕点的碎屑,脸颊塞得鼓鼓的,像是个藏食的小松鼠,显现吃得开心又愉悦,看到楚星澜指向了自己,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他想要干什么。

嗯……不止是楚星澜,他身边还有个凶凶的,看起来不太好相处的大人。

阮朝悄悄摸摸地将糕点盘子重新放回了桌子上,又抹了抹嘴角,努力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可楚星澜还是指着他,他身边的大人脸色也变得不善起来,像是打翻了调味瓶,又黑又难看。

阮朝一脸不明所以,同样伸出手指了指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