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不介意多养你一个“那我每月的二十万……
“呃……”嘉屿用两根手指轻轻戳了戳云笙,“你啵、嗨嗬……开心?”
“你说什么?”云笙皱着眉,见嘉屿怯怯地缩回了手,一脸被自己的严肃吓到的样子,她意识到自己刚刚走神了。也不知自己发了多久的呆,只知道台上驻唱的歌曲已经换了一首。
她揉了揉自己的眉心,见嘉屿正要打字,便按住了他的手,摇头道:“我也累了,今天就到这儿吧。”
嘉屿点点头,随她一同出了酒吧。
已经快十点,沙滩上人已不多,他们从木栈道走,一路更是安静,只有海潮进退的声音。
“对了,你有没有想过,做一家无障碍的酒吧,日咖夜酒的那种?”云笙脑海里突然冒出了个主意,虽然还只是个不成型的念头,但却很强烈,强烈到忍不住和嘉屿分享。
“残、残障人士的、酒吧?”嘉屿反问。
云笙思索道:“准确地说,我更愿意把它称作‘全容纳的酒吧’。当然,未成年人不能饮酒。嗯,我的意思是,一间酒吧或者餐吧,最重要的还是酒好喝、东西好吃、服务好、环境佳,至于我们的客人,是残障人士还是健康人士,我们都欢迎啊!员工方面也是,我们也可以吸纳一部分残障员工,后厨也好、调酒师也好、服务生也好,重要的是他们能否胜任酒吧的工作。这不是和你之前想做与残障相关事业的基本理念相符吗?把助残与赚钱结合,也不一定尽指那些伟大严肃的事,更不一定是愁眉苦脸苦哈哈的。残障人士在满足了基本的生存需求以外,也会有休闲和社交需求,我们可以先从一间小小的店开始,也许以后还会扩展到更大范畴的活动。”她认真地分析着,说完之后才惊觉自己在说的过程中已经有了初步的构想。
嘉屿看上去很激动,眼睛睁大了不说,双唇也在发抖,可惜努了半天嘴却说不出话来。
见他的手伸向轮椅侧袋,云笙猜到他先打字,就先他一步把里面的Pad递给了他。虽然嘉屿也可以用手机打字,但pad的屏幕大,无论手写还是打字都对他更方便一些。
嘉屿停下轮椅,专心打字后,按了语音:
——这几天,我其实一直在和我们的一个校友联络,他是一个听障生,比我们大一届。本职工作是一个无障碍设计师,还是一个所谓的‘斜杠青年’,有自己的宠物护理店、参加了很多残障公益组织的活动,一直是一个很‘高能量’的人。我正打算投资他新创的无障碍设计公司。你放心,他自己也有一些资金,不是全靠我,就算投资无障碍设计工作室,剩下的钱拿来做酒吧也是够的。本来约了他过几天见面谈,正好他在无障碍这方面挺有经验的,我想顺便请他帮忙一起设计我们的酒吧,你觉得怎么样?
云笙笑道:“原来你每天窝在房里,也没闲着嘛。”
嘉屿打字道:
——我只是觉得,我爸说得对,我应该对我们的未来有更合理的规划,给你更多的保障。”
“哦?我还以为你记得更牢的是那句——做一个令人尊敬的丈夫,是不能软弱无能的。”
嘉屿轻轻摇了摇头,打字道:
——关于这个,我不会勉强你。但有一个问题,我想征求你的意见。
云笙道:“你说。”
“爸爸给的那笔钱,其实就算什么都不做,靠最稳妥的银行收益也足以让我们下半辈子不缺钱,反而是做投资,也许未必会多赚钱。尤其是我们要做的这些以残障人士为消费主体的事业,赚快钱更是不可能的。你真的愿意吗?
云笙道:“你忘了我每个月还有二十万零花钱呢,我自己也有工作,又饿不死。”
嘉屿打字道:
——这零花钱是给你的。
云笙道:“你说过你那些钱也有我一半的吧?”
嘉屿点头。
“那我每月的二十万也不介意多养你一个。”
嘉屿扭过脸看向她,嘴角咧开。
“你笑得好难看。”她说,抿着嘴跑到了他的轮椅前面,又回头看他,墨色的发丝在夜晚的海风中飞扬。
嘉屿似乎呆住了,停在离她两米开外的地方,手握着轮椅操纵杆,静默地看向她,眼神在路灯和月光下显得深邃难读。
云笙心里嘀咕:难道是自己说他笑得难看,他当真了?
他终在她的注视下低头。
“喂,走啊!”她招手喊了一声。
“嗯哈!”嘉屿追了上来,一下子笑得嘴更歪了。
两天后的中午,嘉屿和云笙退房后一起坐车回了池家。接他们的还是小郑。
小郑见到嘉屿的那一刻,脸上有明显松了一口气的神情,引得云笙一上车就打趣他道:“是不是看到你家屿少毫发无伤没被老虎吃掉,终于放心啦?”
“云小姐真会开玩笑了,呵呵。”小郑摸摸鼻子,用两声干笑两声掩饰尴尬。
云笙知道他也是个老实人,便不再为难他。
一路上,小郑给嘉屿汇报搬家的进度,告诉他新房已经完全改装好了,也添置了一些新家具和软装,另外书房里的保险箱也搬了过去,至于其它小物件,等他亲自看了再做决定,总之明天就是吉日,他和云笙就可以正式搬家。
这趟先回池家大宅是嘉屿和云笙商量后的决定。嘉屿原本是说如果她不乐意再回大宅,可以直接去新房那里等他。而他毕竟是池家的孙子,礼节上和情感上都应该在搬出去前正式和长辈们道个别,希望取得她的理解。
云笙想了想,她是不在乎对方挑她的礼数,但也没必要让池家人找到攻击点数落她娘家教女无方。横竖也快搬走了,她陪嘉屿回去一趟也无所谓。
考虑到路上时间较长,他们是在酒店用完午餐才返程的,到家时已经三点来钟。
云笙心里暗舒了一口气,虽然不怕那些所谓的婆家长辈刁难,但和他们同桌吃饭毕竟也累,能少一顿是一顿了。
午餐算是免了,晚餐却逃不掉。也许是多日未见,又或许是知道他们明天就要搬,池太太也好、嘉屿的奶奶也好,都没有说些刺激她神经的话,反而是客套地嘱咐他们今后好好照顾自己,有空记得回家吃饭。
“知、知道了。”嘉屿一边回应长辈,一边手上没停,继续剥虾。
过了好一会,云笙的碗里多了只大虾,是一旁的嘉屿剥给她的。
“你别忙了,我自己吃就好。”她虽是这样说,但还是很给面子地把虾夹进了嘴里。
嘉屿特别高兴:“呃、你、簌簌……说哦过、下嗬啊、次的……”
云笙回想了一下,才记起原来他指的是婚前那次他给自己剥第二只虾时手指痉挛,她随口敷衍了他的一句话。这个傻子还认真了!
“嗯,可以了。”她说,“我晚上不想吃太多。倒是你,身上没有几两肉,多吃点吧。”
“看来出去度个假心情是会变好,我瞧你们小夫妻两个感情都增进很多呢!”池太太笑着道。
云笙没说什么,只是淡淡陪笑。
“我吃好了,奶奶、爸妈,你们慢用。”先离席的是嘉峻,虽然整餐饭脸色都不太好看,但还是保持了克制的礼貌风度。
“嘉峻!”
池太太唤了一声,眼看要起身追去,却被丈夫叫住了:
“别去管他!嘉屿,云笙,你们明天打算什么时候出门?”
嘉屿看向云笙。
“吃过早饭就走,早点过去安顿,也收拾一下。”云笙道。
池先生点点头:“也好。”
池太太道:“家里的用人要不要跟过去两个?都是用惯了的老人,比外面随便找来的要放心。再说,也知道嘉屿的脾气。”
云笙半笑不笑:“嘉屿这人哪有什么脾气?”
嘉屿道:“谢谢妈,我、我让哈啊、郑哥、找好、做饭和呃呃……清洁的人了,加上郑哥,人手、够了。”
池太太道:“嘉屿毕竟身体不好,又是第一次离开家搬出去住,在外面要是受了苦,连个说的人也没有……”
“不是有我这个太太在吗?”云笙觉得池太太的话里有话,心下也不太痛快,“他今后有不满,不找我说,又该找谁?难不成非得回家找家长告状?”
嘉屿急得一阵摇头:“呃呃、噗啊……”
“好了,孩子都成家了,他们自己有主意的,我们就不要插手这种细枝末节了吧。”池先生道。
池太太这才停止了唠叨。
晚餐后,嘉屿让云笙四处转转,说他要回卧室和书房收拾一些明早带走的东西。
云笙料他有鬼,故意说:“什么好东西?不许我看吗?”
“我、怕你、跟我、在一起、噗噗、不自在……”
“又不是没呆在一间房过。”她说,“我就要去卧室。”
嘉屿哪里拦得住她,也只能跟着她一起去了卧室。
“我、我藏了、一些……嗬嗬……东西。”他的声音愈加低下去,几乎听不见。
云笙拉开床头柜抽屉,从里面拿出那个新婚之夜就发现了的铁皮糖罐,在手里用力摇了摇。
“是不是这个?”她不禁掀起唇角。
“你、你发哈啊……现了?”嘉屿紧张地红了脸,“呃、我……可以、留着吗?”
“小时候的东西嘛,有什么的?再说本来就是我送你的。”她揭开盖子,把那枚绒线糖果倒在手里把/玩,“要不是那天你让我开抽屉找新房图纸,我倒已经忘了送过你这么一个小玩意儿了。”
“那你意思是:我可、可以、带去我、我们的、呃呃、新家?”他问。
“行啊。”
只是简单的两个字,轻飘飘低从她的嘴里说出来,她都不知道对面那个傻子为何会笑得嘴歪眼眯……
“那、如果、还有、别、别的……也、也可以吗?”
“还有别的?”她一愣,有些好奇,“是什么?”
第32章 凤凰花与诗集“再遇到你、的时候、我……
嘉屿支支吾吾道:“也没、没有嗬呃呃、很多……”
“那听起来还不止一件咯?”云笙眉间一拧,把手中的绒线糖果扔回了罐子里,因为故意用了点力气,包了玻璃弹珠的绒线糖果与铁皮罐头撞出了一记轻响。
嘉屿眼见慌了神,舌头在上下唇和嘴角之间舔舐不停,哼唧半晌却说不出话来。越是着急越是肌肉发紧,两腿先是猛地往前一甩,立即紧紧交叉在了一起,肌张力高到分也分不开,连带着整个下身抖了起来。
“嗬呃呃……啊……”他压抑不住,呻//吟了几声,脖子一扭把脑袋带到了左肩,又滑落到锁骨,下巴和左脸颊不停地蹭动,根本控制不住。
云笙见他咬牙忍耐的样子实在可怜,一度想过去给他按摩一下,却在蹲下的前一秒又硬了心肠,背过身语气漠然地道:“好了好了,我也没那么想知道你的秘密,你不想说就算了,犯不着那么紧张。”
“没哈啊、噗噗、想说!就、是怕你、啵爱哈、听……”嘉屿调整着姿势,慢慢抬起头,艰难开口。
“今天碰巧心情还不错,你说什么我都不生气。”她重新转向他,语气和缓地道。对于他隐瞒的“小秘密”,她其实也是好奇的。“明天可就不一定了……”最后,她忍不住加了句小小威胁。
“那你愿哈啊意、跟我去、嘘嘘、嘘啊……”也不知嘉屿是因为着急有意识地跺脚还是肌张力紧张才用力踩动轮椅踏板,反正他看上去是一副快急哭的模样,“噗是、嘘嘘啊,啵啵、不是、厕所……是‘嘘黄’啊哈!”他双臂上举,猛烈摇头,“也啵是“嘘黄‘,是呃呃……”
云笙一怔,起初还没放反应过来他怎会如此情绪激动,直到他提到“厕所”两个字,才明白他为何会说着说着急到眼红脸也红,定是想到不久前,他口齿不清地和她商量选结婚戒指的事,那次她故意装听不懂,纯粹为了羞辱他,问他是不是要她陪着才能上厕所,还顺带质疑了他的自理能力。
他说话时好时坏,有时就是会特别口齿不清,但其实
她早就习惯了他听他说话,那次是存心刺激他。
但今天她不想这么做了。
“你是想说‘书房’吗?”她猜出了他此刻怎么也说不清楚的那个词。
他含泪点头。
“那走吧,带我去看!”她说。
嘉屿立刻驱动轮椅,转弯时一只脚甚至还掉下了踏板。
云笙看不过去,叫住了他:“等一下。”俯身把他的脚在轮椅踏板上放稳。
“谢、谢。”他看上去感动极了,“唔、总是、太哎啊、麻烦……”
“嗯。”她淡淡回应,像是接受了他的说法,无论是他对她的谢意还是他认为自己很麻烦。
其实她也没有想那么多,帮他一把只是顺手。
但她也不想向他解释了。
两人到了书房,嘉屿从书桌暗屉里掏出一本书,递给了她。
云笙瞅着封面有点眼熟,回忆了一下,终于想起不久前和黎燕辰喝咖啡那次,在书吧里看到过嘉屿翻译的聂鲁达诗集,好像就是这一本。
“翻、翻嗨呃、开……”他舌尖微颤,发出羞怯的低音。
云笙不明所以地翻开书页,一张书签掉了出来。她弯腰拾起,发现是一枚凤凰花的书签,花朵经过了压花器的干花处理,底板则是象牙色的石纹纸,外层还加了透明塑封。
“嗯?”她左看右看,完全不明白这其中有何特殊含义,只能茫然地望向嘉屿。
“你、一定、啵啊不记得呃、这是、我翻译、出版的、第一、一本书。那天、你来、我家,说是、给我庆、嘤嘤……祝,你就坐、坐在、吁吁……院子里的、弗弗……凤呼唔……凰树下,和我一起、读诗嗬……”嘉屿的睫毛湿漉漉的,幽深眼底涌动的情绪里,幸福和凄然交织。
云笙有些莫名触动,可还是听得不太明白。
“当时,一朵、弗弗、凤凰花、掉到了、诗集里。唔唔,我想起,我们、小时候,放学路上的、呼唔……凤凰花,也掉到过、你的头发、和呃呃、肩上……那、那时候,我还嗬啊啊……小,有些事、还噗噗、不懂!没有、收起、那朵哇啊、花!再遇到你、的时候、我、我懂了……可那又、又能、怎么样?”嘉屿的手掩饰住自己逐渐抽搐的下巴,却遮不住逐渐红肿的眼眸,“你坐在嗬、我旁边,和我一起、读唔唔、我翻的诗、呃呃,我很开哈啊心,你看上去,也嗬呃……很开心,但嘉峻一、一叫你,你、你就头、也噗噗、噗回地、走了……可唔唔、我知道,我连、比、比较的、资格、嘟嘟、没有……”
“所以,这朵凤凰花,是那天我们读诗时树上掉下的那一朵?”她恍然大悟。
嘉屿点点头。
关于那天的回忆,似乎是有那么一幕,她原本是和嘉屿一起在庭院中读他翻译的诗,嘉峻跑过来叫她进屋,她什么都没想就跑开了,丢下了书也丢下了嘉屿。
至于偶然那朵落在诗页里的红色凤凰花,经过嘉屿这么一提,她忽然记起了那时她在书页里看到凤凰花时的欣喜,甚至还有手指夹起花朵朝着嘉屿轻摇的场景。那些画面太久远了,她甚至已经分不清是真实发生过的还是此时经过嘉屿引导后带出的虚构的幻想。
云笙翻转书签,发现背面还提着一些西班牙文,长短句子的排列像是一首诗,字体不算好看。
“你写的?”她问,“写的什么?”
嘉屿示意她把书递给自己,翻到了他要的那一页,把其中的几行诗句指给她:
“有时候我在清晨醒来,我的灵魂甚至还是湿的。
远远的,海洋鸣响并且发出回声。
这是一个港口,我在这里爱你。”
云笙蓦然记起,那正是那天凤凰花掉入的那一页诗。
他如同被窥见了自己某种阴暗所为,低头道:“对、不起,唔也知、我不配……”
云笙看着他,不知道他的灵魂是不是湿的,但他的脸颊确定是湿的了。
偌大的书房里,空气都变得稀薄,有看不到的暗流粘稠涌动,那力量是柔软又厚重的,缓慢又持续地朝她压过来,而面前是一个黑黢黢的洞口,隐约透着点光亮,她下意识地往前走,惶恐中又带着些许道不明的期待。
她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随后问道:“为什么写的是西班牙文?”她其实并不是真想探究这个问题,只是觉得自己必须说些什么,来打破这一刻诡异的气氛。
“母唔唔、语、羞耻症……”他说,“而唧唧……且,西语、比中文、哈啊……好写一点。”
“哦。”云笙轻应道。
其实他说的这些她本也能猜到。恐怕还有未说出口的第三条:不用担心被别人发现他的心事。
这样的书签,嘉屿不可能假手于人,一定是他自己偷偷做的,以他的双手灵活度,恐怕比常人要多费很多的工夫。
“这个嗬呃、唔唔、也嗝嗝……可以带哈……带去新呼啊……房吗?”嘉屿问的时候,都不敢正眼看她,“我收哦哦……起来,啵惹、你烦……”
她把书签重新插回了诗集,交还给了他:“收好。”
嘉屿摸了摸书的封面,小心翼翼地把它收入自己的轮椅侧袋里。
“去睡吧。”云笙走出了书房,却在走廊上忍不住回头看了书房一眼。
嘉屿还在坐在轮椅上发呆,表情看不清是悲是喜。
“喂,还不走吗?”她的语气并不友好,听上去有些不耐烦等。
他果然很快跟了上来,还顺便关了书房的灯。
云笙让嘉屿先洗澡。嘉屿强调说自己动作很慢,要洗很久。
云笙道:“我有点累,想先休息一下,你洗久一点正好。”
嘉屿点点头:“哈啊啊……好,你休、息,我去洗,噗、不吵你……”
如同新婚那夜一般,他进了衣帽间拿睡衣,换了架轻便小巧的轮椅,用双手划进了浴室。
云笙仰卧在床上,看着天花板发呆,渐渐却意识朦胧,眼前的吊灯化作星光点点。
沐浴露的淡香裹着潮湿的气息从玻璃移门的缝隙里溢出来。她听到花洒喷出细密水柱的声音,很快却变得安静。
闭上眼,耳边起了海风。她一个人行走在粗粝的沙滩上,海浪吻湿了她的脚趾头……
她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走着,听到有人向他呢喃低语,声音若远似近,辨不清方向,直觉温柔熟悉——
“……这是一个港口,我在这里爱你。”
嘉屿?模糊的意识分辨出那是他的声音。可很快又遭到她自己的否决:不不不,嘉屿根本说不出完整的话来,何况是念诗。
可是那声音,再一次把那句诗念了一遍,温柔得仿佛含着露珠绽放的玫瑰花苞。这分明就是嘉屿的声音,只是很连贯,不似她所认识的他,说话时总是含混不清又磕磕绊绊。
她眉心微蹙,四处寻找声音的来源,却突然感觉有什么覆住了自己,质地轻薄温软。她本是在半睡半醒间,这一下便醒了。
“你?”她一抬眸,恰好撞上了嘉屿的视线。
第33章 等待雨声的手碟“云、笙,你、喜咿咿……
嘉屿垂眸,颤着指尖缩回了拉扯薄毯的手,长长的睫毛在吊灯下投射出两片小小的阴影,口中不安地解释道:“空哦哦……调、打开了,你直接睡,会着凉……”
云笙掀开薄毯,从床上坐起来:“我没想到会睡着。”
嘉屿自责道:“你一定、很累了!是唔唔、动作慢嗬啊,洗太久了!浪哈……让你等……嗯呃、困了。”
还没等她张口,他便退到了屏风的另一边,那是她给他划出的“界限”。隔着屏风,她听到他窸窸窣窣从轮椅转移到床上的动静。
“你刚刚给我盖被子的时候,念诗了吗?”她莫名其妙地问道。
“呃?没。”
她对自己摇头,果然是做了场奇怪的梦。
“其实我没觉得你洗了很久,正好眯了一觉挺舒服的。”她也不知自己为何要特意这么说上一句。
“那你、一、一会、洗完、接着呃、休息。”嘉屿轻声道。
“嗯。”云笙下床去衣帽间拿自己的睡衣,路过嘉屿的床时看了一眼。他正在用放在床头柜上的吸管杯喝水,旁边还放着一个小药盒。
“你在吃什么?”她问。
“能让、让我、睡得好、一点的药。”他歪嘴苦笑,“可惜,我吃药、吃得太、太久了,噗啊、不太、管用了。啵啵、不过你、弗
弗……放心,我今晚还、吃了啊啊……安眠药,唔唔、会很快哈啊、睡着的,睡了、就很安静,噗唔、不会乱动、吵到你。”
云笙听后,气呼呼地把手里的睡衣随手扔到他的床尾,走近前去查看他的药盒。可惜是事先分装好的药格,而不是原装药瓶,她也看不出里面具体是什么药。
“治你病的药我不懂,安眠药是可以随便吃的吗?”她质问道,“你可别口口声声为了我,要是吃出什么好歹,你家人岂不是要怪在我头上?”
“噗、不会!适量、安眠药,是医生、建议的,有处方的!有时,我真的会、睡不好,医生会、开一点点、助眠药、给唔唔……”嘉屿歪在靠枕上,抬眼看着她认真解释道,“不然,我也、拿啵、不出来药呃!是、安全剂量……”
“反正搬家后我们都分房睡,你也吵不到我了,以后不许吃了!”她把分装药盒托到他面前,问,“哪一格是安眠药?”
嘉屿听话地指给她看。
她把那一格的药片全都拣了出来:“没收了。”
“嗯。”他的眼中有温柔顺从的喜悦。
云笙避开了他的注视,转身重新抱起自己的睡衣进了浴室,顺手把安眠药尽数冲进了坐便器中。
她洗完澡出来时,嘉屿已经睡着了。
他侧身躺着薄毯拉到了她的锁骨处,他的四肢看上去很安静。吊灯已关,只有一盏床头灯映出他的五官。
她蹲下身,细细看他。很多年了,她都没有好好看过他没被病情折磨时的脸,比少年时多添了几分成熟俊朗,眼睛虽然是阖着的,但修长睫毛和眼尾的形状足以让人看出那是一双迷人的眼睛。他的脸部肌肉是放松的,连最常和他意志对着干的嘴唇也舒展着。原来在肌张力正常的时候,他的嘴角是微微上扬的。只有眉心有一点微皱,不知是不是心事太重的缘故,让他的整张脸蒙上了淡淡的一丝忧郁感,倒也不丑,还多了一点所谓的“故事感”。
云笙忽然想到某个电影导演夸赞某演员,就是说她的脸虽然不是顶级漂亮,但却有“故事感”,当时她还没什么体会,现在她好像有点明白了。
故事?她不禁摇头,可惜,人生不是电影,太有故事感可不是好事,平凡人可能更希望一生平坦顺遂地度过,而某些人的人生故事生来悲惨。
这些日子,对她不算愉快,但她不知道对于嘉屿来说算过得怎么样。她羞辱他、捉弄他,但也渐渐明白他对她的纵容源自深爱。她仍然不觉得他有这个资格,但若说要继续精神折磨他,她有些于心不忍了。
毕竟,回想当初,他们曾经是很好的朋友,而池嘉屿,除了娶她这件事上的时机有“趁人之危”之嫌,其它事从未对不起她。
就连他们结婚这件事,都称不上是他强迫。在一个给予自由选择权的提议之后,她亲口接受了,不管原因是什么,都只能说是她自找的。
罢了,就像她在前几天在度假酒店时就和他说好的,今后就各取所需、相安无事地相处吧。把精力放在共同的事业上,说不定以后还会是很好的商业伙伴。
她起身绕过两张床之间的屏风,回到自己的床上,关灯之后,她很快就睡着了。
第二天吃完早餐,云笙和嘉屿便坐着小郑开的车去往他们的新家。
他们的新房离闹市区和池家大宅有一段距离,但看得出周边配套也很好,对于没有通勤需求又有车的人来说,是个既清净又生活便利的选择。
在他们还未搬家之前,已经提前有用人住了进来,他们的车子一到,铸铁大门便已打开。
小郑到庭院一停好车,两个中年女佣人主动迎上前问好。
“这是珠姐、香姐,分别负责做饭和清洁。”小郑向云笙和嘉屿介绍道,“今后我除了开车,庭院也由我打理。当然,屿少和云小姐如果有其它事,也都和以前一样可以吩咐我的。至于人手方面,如果你们觉得不够,以后可以再补充。”
珠姐和香姐再一次向嘉屿和云笙致意后,就和小郑一起把他们这次从家里带来的最后一些私人用品搬进房。
云笙本也打算往里去,走了没几步却被庭院中的一个物件吸引了目光——
是一个露天摆放的手碟。
嘉屿原本跟在她身后一米处,见她视线停留的方向,才驱动轮椅到她的身边,带着些许期待,扬起脸道:“云、笙,你、喜咿咿……欢吗?”
她把脸转向了他,略低下眸子,问:“你这是为我准备的?”
“你、以前说咕咕……过啊,想在、自己的、院子里、摆上一个、手哦哦……碟,下雨的、时候,雨点、打在呃呃、手碟咿咿……上,会有、自然的、音乐。”嘉屿抿里抿唇,声音低了下来,“唔,唔唔、我知啊哈……道,你原本设窸窸……想的、场啊景里,和、和你一起、听雨声的人、噗噗、不是我,可就算只是、一、一半的愿望,我也、也想帮你、实现嗬啊……”
云笙小跑过去,在手碟上随手敲了几个音。
“你、喜欢嗬啊?”嘉屿看上去比她更高兴。
她点头:“就是经常风吹日晒又雨淋的,不知道会不会坏得很快。”
嘉屿满不在乎:“坏了、可以、换新的。而且、我问过、专业的人,不锈钢、手碟,只要淋雨后哦哦、及时、擦干抹油,可以用很久呃……”
“那这个工作你来做。”云笙也不知自己怎么会突发奇想到这个提议,
嘉屿脸上虽然写满不解,但还是立即点头,只是有些不自信地道:“唔唔、手笨啊……噗、不知道、行不行……”
“不锈钢的东西,也不娇贵,你又碰不坏,慢慢擦油就行了。再说,用人们我更不放心。”
嘉屿感动到鼻子抽抽:“谢谢你、愿意、交、交给我做。”
他的鼻头红了,说话时还一抽一抽的,看得出来感动到快哭了。真是个容易满足的傻瓜!云笙有点想笑,但忍住了,昂起头,轻“嗯”了一声,脚步轻快地走向了别墅客厅方向的大门。
第34章 壁炉和保险柜“怎么?你有秘密……
在玄关处,嘉屿也换了一台轻便的居家轮椅。对于他来说,到家换轮椅可能就和普通人换鞋一样。
他换“座驾”的时候,并不需要有人搀扶,自己扶着点轮椅扶手便可轻松转移。可惜也就只能稍许站立片刻,小小地迈出一两步。
小时候云笙也见过他锻炼走路,可惜多年来一直没有多少实质的进步。说到底,是他的肌张力太高,无法正常迈步,这个问题如果无法克服,复健也不会起太大作用。
嘉屿见云笙在盯着自己,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挺、挺丑哦哦嗬啊,啵、啵要看……”
“谁有兴趣看你!我只是好奇:你不换鞋吗?”她边坐着换上拖鞋,边随口问。
“唔唔、鞋底、干、干净的……我怕、怕你等不及、看、看新房子!我可以、晚点换……”
“拖鞋舒服一点。”云笙转头看向小郑,“麻烦你给他换上。”
“好的,云小姐。”小郑立马从鞋柜取出一双崭新的男士拖鞋,蹲下身给嘉屿换上了。
“谢谢、云、笙。”嘉屿肉眼可见的开心。
云笙忍不住揶揄道:“给你换鞋的明明是小郑,你不谢谢他反谢我?”
嘉屿嘴拙,一时语塞。
小郑道:“我给屿少换鞋是工作,我想屿少高兴的是,云小姐知道关心他。”
“郑哥……”嘉屿偷瞄云笙的脸色,“啵、啵要、噜噜……乱说了……”
云笙并没有生气,只是回想刚才自己莫名其妙的那句“拖鞋舒服一点”,微微怔住。
这话虽平常,却也是她难得流露的体贴。她好像已经很久都不在乎嘉屿的身体是否舒服了。
又
或者更明确地说,这段时间里,她只想着怎么让他身心更痛苦。
“云笙,你看看、我们的弗啊……房子,你觉、觉得哪里还、缺、缺什么吗?”
云笙这才开始打量她和嘉屿的这栋新房子。一共有三层,刚刚进门时的院子虽然很小,但看得出来有人专门打理过了,草坪、灌木、小乔木都修剪得错落有致。客厅和餐厅虽不及池家大宅的一半大,但整栋楼挑高很高,自然采光十分明亮。墙壁和家具的色彩以奶油色为主,软装的窗帘等材质也是上乘的,色彩也很雅致,整体带着些欧式乡村风格,如果说院子里最让她惊喜的是那个手碟,那么室内最吸引她的亮点是电视墙下的雾化壁炉。
其实这座城市的天气温热,一年四季都用不到壁炉。但云笙却已不打算再问嘉屿选择安装装饰壁炉的原因。她知道必是因为自己小时候说过最喜欢带壁炉的房子,嘉屿才特意添置的。
那时候她的母亲还没有嫁给继父,他们一起在破旧的老房子里看那些欧美影视剧里出现的木屋和壁炉,她心生向往,便天真直率地脱口而出,说以后等她长大、要赚很多钱,买一栋大房子,到时候她一定要在家里装一个壁炉。
“谢谢。”她的声音很轻,却很清晰。
嘉屿愣了愣,才结结巴巴地道:“你、喜欢、就好。”
“手碟和壁炉,我都很喜欢。”她坦白地说,却下意识地避开了他投来的含泪的眼神,冷声道,“对了,我想看看卧室。”
“哈啊啊。”嘉屿看着挺高兴,一边歪嘴回应她,一边驱动轮椅在前面引路,到了电梯门口。
云笙不知为何,心里一痛:可惜他是一个连简单的“好”字都常说不清楚的男人。
这间别墅有双主卧格局,男女主人的卧室相邻,一般面积,又是双阳台。站在阳台上,可以俯看整个绿意盎然的庭院。
“在你噗、不想看啊……看到我、的时候,你永远、可以、回到、你自己的、卧室。三、三楼有、你、你专属的、嘘呃……书弗弗、房,所有、你的私人空间、未得到、你吁吁……允许的话,我都啵啵、不会、进去、打扰你!”嘉屿的眸子望向卧室阳台的方向,“下雨的、时候,你打开窗、就可、可以听到很好听的、手碟声。窸窸……想安静、就把啊啊、窗关上、隔音、嗬啊、很好的。我只希……望,你忘掉、这手碟、是我准备的。”
“为什么要忘?”她问。
“因、因为……你想到呃呃、我,就会嗬、不嗨啊、心……”他低下脸。
“不会。”她说。
“真、真的?”他抬起头,几乎是感恩地仰望她,“你、你不、不会讨厌?”
“自己专属的卧室和书房是我想要的,而手碟和壁炉是超出我预期的惊喜,这些是你给我准备的,我为什么要讨厌?池嘉屿,你觉得我完全不讲道理了,是不是?”
他摇头,却因为一下用例过猛,脖子有些抽动起来,一时停不下来。
她看他难受,扶了扶他的脸,因而与他对视:“这个房子我还挺喜欢的。”
嘉屿开心得在轮椅上几乎手舞足蹈,云笙当然知道他那副样子是病态的肌张力表现,但看他那么高兴,她也突然不想做一个扫兴的人,只道:“好了,是不是该带我去参观一下你的书房了?卧室太私密,我就不看了。”
嘉屿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怎么?作为这个家的女主人,我没有权利参观吗?”
“当、当然哈啊、噗噗、唔唔……”他急忙否认,急得直嘟嘴。
云笙道:“放松点,我是逗你的。”
嘉屿舒了一口气,唇部肌肉也渐渐松弛下来。
嘉屿的书房就在二楼,格局和在池家大宅时差不多,只是面积小了一些。
云笙四处看看,发现了靠在最里那堵墙里的大相框。尽管照片那一面是靠墙放着的,她也依然认得那是她故意作怪让婚纱摄影店放大的那张。
“你连这都带过来了?”她指了指婚纱照。
“呃、留、留家里、唔唔、不放心嗬嗬……”嘉屿一脸求饶恕的模样。
“你怕你家里人觉得碍眼当废品丢掉吗?”
“你、明明、嗬、很美,碍、碍眼的只、只有我……”
“坦白说,那张我照得也不好,我在对天翻白眼。”
“那也、漂亮。”他说的像是真心实意这样觉得。
云笙也是哭笑不得,只说:“算了,你的书房,你爱放什么放什么吧。”她留意到房里的保险柜,道,“对了,你给我的首饰,别的也就罢了,那个紫钻戒指,我想还是存在你的保险柜里好了。”
嘉屿瞬间伤感:“我、我知道你、噗噗、不喜欢唔唔、送你呼呼……婚戒,那只、只会、让你想到、不好的事……你、你根本呃、噗、不想戴……”
“是啊!你很委屈吗?”云笙有些烦躁,继而忍不住出口伤人,“你觉得我应该对你送我那么贵的戒指满怀感恩吗?”
“啵、不是哈啊,呃诶诶……”嘉屿先是舌头从双唇间吐出又缩回,几下之后就嘴唇撅紧,连用舌头顶开牙关的力气都没有了。
云笙见状叹息道:“我只是觉得那个戒指太贵了,我平时也是要出去工作的,戴着做事也不方便。万一弄丢多可惜,我还想以防万一以后我们做生意需要周转,说不定还可以拿它变现呢!”
他虽然还是张不开嘴的状态,眼底的黯然似乎褪去了一点,表情也似乎高兴了一些。
切!云笙也不禁暗自感叹:就现在他这副扭曲的脸孔,自己哪里看出他高不高兴的!
话虽如此,看到他脸上渐渐平静下来,她也安心了些。
“我、我另外、给你买、一个呃啊、保险箱、好噗噗、好?”他问。
“不用,我还怕你扣着我的东西不给我吗?”她说,“还是说,你不放心我?”
“怎、怎会嗬?”
“保险柜密码。”
嘉屿面露难色。
“怎么?你有秘密藏在里面?”
“咿咿唔……有……”他看上去很心虚。
云笙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藏了我们的所有婚纱照相册对不对?”
嘉屿一脸意外:“你、你怎……”
“那天我听见你让小郑跟婚纱店打招呼,保留我们所有底片,并且做成相册和光盘,只是让小郑亲自去取,不要和我选的那张一起送到家里。我猜你那么怕我看你的保险柜,大概就是怕我发现这个吧?”
“你、你早哈啊……”嘉屿又惊又惧,“那……你……”
是啊,云笙自己也觉得奇怪,怎么就没想到揭穿他。
也许即便是最气他的时候,也对他的卑微爱意有所感知和怜悯,只是几张照片,他爱收着就收着,也不碍她的眼。
“我既然当初允许你偷偷藏照片,现在就不会为这个发火。”她说,“所以你不用担心这个被我知道了,密码可以告诉我了吧?”
嘉屿喜极而泣:“云、云笙,你、你真哈啊啊、好!唔……可是……”他的脸色又有些为难。
“干嘛?你还有事瞒着我?”云笙瞪眼。
“呃,如、如果我、我真有嗬啊……你、你……会、啵会、原谅唔唔……”他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不管是什么,今天你逃不掉!”云笙倒不觉得他会背地里做什么对她不起的事,她是真的被勾起好奇了。
第35章 迟到的礼物“谢谢你送给十八岁云笙的……
听到嘉屿报出的密码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后,云笙对此竟不觉惊讶。
这或许才是最让她惊讶的地方。
习惯真可怕!她心里似乎有风拂过,野草蔓生。
那些草乱蓬蓬的。起初她提着割草刀拼命地砍,可是
怎么也割不干净。后来,那些草丛里似乎开出了花朵,看上去也不那么让人厌恶了。
她曾经也是愤懑满怀,可如今呢?她真的还恨嘉屿吗?她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
四目相对的一刻,嘉屿的眼神甚是慌张,迅速低下头去,嘴角也轻微地抽搐了一下。
她看出他在心虚。奇怪的是,他越是这样眼神闪烁,越是显得纯白无辜、人畜无害。
“密码、你要是、啵呃、不喜呼哇……欢,可以按、你心意改……”嘉屿两手来回捏着大拇指,声音低得像蚊子叫。
“不会。”她说。
听到回答后的嘉屿嘴角一歪,笑得如释重负:“哦……那、那就嗬、好啊。”
“我之前也猜过:或许会是我的生日。”她心情复杂地摇了摇头,也不知是对命运投降还是对自己失望,又或者多多少少对嘉屿的深情有些感动,笑意里泛起苦涩。
“啵啵、本来、是的。”嘉屿道,“唔,我们领、领证后才、嗝呃、改的。”
云笙想了想:“还是换一个密码吧。”眼见他眸子里的光一瞬间变得黯然,她接着道,“不为别的,只是生日也好、特殊纪念日也好,都很容易被破解,不安全。”
嘉屿眼底亮了些许,忙点头道:“嗬啊……你、说了算。”他说话时眼神一直落在她身上。
“我去拿戒指。”她故作从容地转身离开了书房,心里却感知到一丝异样的情绪温暖流动。
打开保险柜的门,云笙把装有紫钻戒指的盒子放进去的同时,留意到了柜子里的其它物件。
果然,那本婚纱照相册就在里面,上面还盖着两本红红的证书。
她不由自主地摸了摸结婚证书的尖角,那里曾经硬生生地砸在嘉屿的大腿上。
不知为何,她一下记起了当时是怎样不耐烦地把她和嘉屿的结婚照扔到他身上的,甚至还包括一些她以为自己毫不在意的细节:例如嘉屿用笨拙的手竭力抢在证书滑落轮椅前将它们按住,他的拇指外侧似乎还被证书的尖角划了一下;还有他做贼似地把结婚证掀开了一点,偷看他们的证件照,嘴角那抹傻笑。而她当时只觉得心烦,连揭穿他这点小伎俩的兴致都没有,满心只剩下对他这个残废的鄙夷。
除了结婚证和婚纱照,她还看到了两个丝绒首饰盒。
“这里面是什么?我可以打开看看吗?”她没有耍蛮横,而是回过身认真问嘉屿。
他似乎没想到她会询问自己意见,愣怔之后才点头:“哒哒、它们、本来就嗬嗬、是、你的。”
云笙先打开较小的那一个灰蓝色丝绒盒子。里面是一对迷你的小金珠耳钉,没有什么华丽的装饰,只有米粒大小。
紧接着,她又打开另一个,那里面是一对铂金指环,一看就是经典又简约的婚戒设计,她拿起一枚,发觉内圈有些凹凸,仔细一看,原来刻着自己和嘉屿名字的字母缩写,还有他们的结婚纪念日。
“呃、堆、堆噗噗起……”嘉屿虽然一脸惧怕她生气的样子,但还是颤颤巍巍地将轮椅划近了一步,“没经过、你同意、唧唧、就买了……这对、戒呃呃指、是我、我用、稿费、买啊啊的……”
“那怎么不给我?”她问。
“你、你说要、贵的,这个、太嗬啊、便宜……”
“哦,也对,这一看就很廉价,连个钻石都没有。”
“嗯啊。”嘉屿低头,“适合、唔唔、的工作,嗬啊、少,嗬嗬、难、赚钱……”
云笙把戒指放回盒里,合起盖子,又把装了耳钉的首饰盒托于掌心,伸到他面前问:“那这个呢?”
嘉屿脸红了:“很、很多年前、买的。”
怪不得盒子看上去微旧。她又追问:“有多久?”
“你十八岁、生日前,打了、呃呃呃……耳洞,我想、送你一对、养呃啊……耳朵的、耳钉、当生日、礼物。店员说、纯金的、噗噗、不会呼啊……发炎,这款、耳堵、是螺丝款的、拧紧之后、也不会掉,小、小的、睡觉、也噗噗、不影响……”
“那我怎么没收到?”云笙道,“我记得十八岁生日那天你送我的好像是个娃娃,还挺丑的。”其实那个娃娃她还挺喜欢的,至今还放在娘家的衣柜里。最后四个字她是故意气他的,虽然她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要气他。
“你生日、前一天、嘉峻给我看、他给你、嘘嘘哈啊、选的礼物,也是耳钉。呃呃呃……而且、生日那天、你看了他、他送的耳钉、你那么喜欢,当场、戴、戴上了,也、也确实嗬嗯、很美,我就、彻底、弗啊……放弃了。”他越说越小声。
嘉峻送的耳钉是一对小巧的钻石耳钉,可惜第二年洗头发的时候就掉了一只。她当时还惋惜好久。
“你说的放弃,是送我耳钉还是……别的?”话是脱口而出的,可问出口后,她却不知道自己想不想知道答案。
“没有、别的。”他泪光盈盈地望着她,“我发誓,在、在你、和嘉俊、分手、之前、唔、从没有、哔啊……别的、奢念……”
云笙相信他说的是实话。
“戒指,我不要……”她把对戒盒放回了保险柜。
“呃、嗯……”嘉屿垂目,手指轻颤着、操控轮椅往后退了一步。
“你着急走?我话还没说完!”云笙拦住了他,“但你为我十八岁生日准备的礼物,我收下了。正好我有很多耳钉掉得只剩单只的,有了这个百搭款,或许可以继续发挥作用了。”
嘉屿抬手掩面,抽抽嗒嗒说不出句整话:“可、它、噗噗、值钱!也啵啵嗬呃、好看……你咿咿……要?”
“虽然不及钻石华丽,但并不丑,还很实用。”她定定看着他,拿起一只耳钉,用手轻轻捻转,感受着耳堵与耳针在逐渐严丝合缝。耳钉戴好之后,随后撩起鬓角散落的发丝,露出整只左耳,偏过脸给他看,“谢谢你送给十八岁云笙的礼物。”
“唔……”他的眼泪滚下来,“祝你、每一天、都嗬呃、平安、快乐。”
云笙觉得,其实他是个很爱哭的男孩子,小时候就是,长大了也依然。
云笙忍不住笑话他:“喂!我这回可没有欺负你吧!怎么你这也能哭啊?”
“唔,我只是、想到、一件、自己、做不到的事……有、有点难啊、过……”
“你做不到的事有很多诶!”她近来发现有时候故意气他也很有意思,“这次又是什么?”
“当年、买、买完呃呃、耳钉,我做咕咕、梦,梦里,我给你亲、亲手戴、戴耳钉。”他道,“可这、是噗、不可能的,我连、扣子都、系噗、好嗬啊……唔、明明、唧、知道自己、弗弗废嗬……啵、啵该、太、贪心了!你、肯戴嗬呃、我送的唧啊……呃呃呃……”
他的舌头瞬时卷成一团,无法再继续说话。
“你真的很得寸进尺,知道吗?”她叹了口气,词句里虽然是抱怨,口吻却没有很凶。
他眼泪汪汪地冲她点了好几下头。
待他的肌肉恢复平静,她蹲下身,又挪得离他更近一点,捉起他的一只手道:“看你送我礼物的份上,我还你一个人情:给你摸摸看我的耳钉——是耳钉不是耳朵哦!”
“那、嗬、很难……我、手笨……会噗噗、不小心碰到……”他一脸认真地说。
“你在逗我是不是?”云笙白了他一眼,一把抓着他的手指,按压在自己的耳垂前后,“真不小心碰到了,就真心诚意说对不起咯。”
他的手指在触到她皮肤到时候还弹开了一下,可终究像是禁不住诱惑般再一次轻捏住了她的耳垂。
“对、不起……”他摩挲着她的耳垂,继而是整个耳廓。
“我接受。”也许哭泣也会传染,云笙莫名其妙地也想流泪了。
“耳钉、很亮。”他恋恋不舍地松开手,“你、很美。”
“礼物虽然迟到那么多年,幸亏是真金的,你也保存得很好,没有褪色,光泽也很闪。难怪老话说:真金不怕火炼。”
空气仿佛一滞,却又瞬间流转,云笙站起身来,心跳莫名乱了几拍。
她觉得有些晕眩,扶着书桌才站稳。
“云、云笙你……”嘉屿紧张兮兮地也伸手试
图扶她一把。
“没事,”她靠在书桌边沿,“可能刚刚蹲得有点久,一下起来才会晕的。”
“都、我、不啊、好。”嘉屿看着她,眼神自责又心疼。
“关你什么事?”她又气又笑。
“唔唔、坐轮椅……”他的手抓皱了自己的裤子,“如、如果,我能、站,你、就噗噗、不用蹲……”
“我想你搞错了——你不能站立、我也依然可以站得高高的和你说话,不是吗?所以,我偶尔蹲下身和你说话,是因为我自己想和你视线平行地交流,那是我自己的选择,与你无关。”
云笙也很意外,自己会对着嘉屿说出这些话。
她好像已经很久都习惯于对他剑拔弩张。曾经的一些尊重、体恤、理解,在他说要娶她的那一刻都化为乌有,可不知不觉间,又都回来了。
残障不是他的错,他爱她也不是十恶不赦的罪过。
她不爱他,但也不想再报复他了。
第36章 允许他做一个傻子做个心地单纯的傻子……
午餐后,云笙出门接了个小活儿,给一家新开的咖啡店拍摄宣传照。因为菜品只是一些咖啡加甜品,且品类不多,拍摄任务比较简单,很快就完成了。咖啡店的老板请拍摄团队的工作人员喝咖啡,云笙和黎燕辰本也计划约去哪里坐一会,便没有客套,接受了这番好意。
落座后,黎燕辰端起咖啡杯喝了两口:“蜜月结束了?”
“嗯,差不多在度假村住了三个礼拜,还真快名副其实是‘蜜月’了。”云笙指尖拨弄了几下杯碟,淡淡地笑了笑。
“感觉你状态还可以啊。”黎燕辰若有所思道,“一开始还有点怕你不能适应。”
“我猜你大概是想说:我不仅要适应豪门大宅的生活,还要和我的前男友抬头不见低头见、再加上我嫁的人还是池嘉屿这种身体状况,恐怕日子不太好过吧?”云笙直率地道,脸上并无愠色。
黎燕辰道:“坦白说,之前是有一点担心,但现在看来,你应付得很好。”
云笙长舒了一口气:“我和池嘉屿已经搬出来了,从此也不必和他们一家人经常见面。至于‘应付’他的家人,我感觉池嘉屿自己会搞定的,我不需要硬撑。”
黎燕辰感叹道:“嗯?看来你对他的表现还挺满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