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屿的每句话里都是纵容:“云、云笙、簌啊、说的么么、没错嗬嗬!唔、我啵啊、本来就、长啧啧、这样呃呃……唔嗬呃、和她噗、不吧啊啊配、也是事实!”嘉屿看向云笙,睫毛扬起又落下,“是我吱吱、自、取其辱,可唔唔、我愿啊意!”
大厅的门打开,池先生和嘉峻一起走了进来。察觉出客厅气氛不对,池先生道:“离开饭还早,这是在这里特意等我下班吗?”
池太太道:“在看摄影店送来的婚纱照……”
池先生看了一眼相框,又打量了一圈嘉屿、云笙的神色,道:“你们俩跟我上楼。”
进了大书房,池先生坐下后燃了根雪茄:“说说吧,在吵什么?”
“呃、没……”嘉屿试图遮掩,奈何口舌笨拙。
“云笙你说。”池先生打断了儿子,直接点名让媳妇开口。
云笙道:“婚纱照不好看,妈妈不满意。”
“那你们自己满意吗?是预备重拍还是怎么样?”池先生的目色一沉,语气也似有深意。
云笙摇头:“当初也是自己选的,不打算折腾了。”
池先生点点头:“嗯,说到底你们在这里也住不了多久,很快就能过自己的小日子。我也不是要你们忍耐,只是也没必要天天争吵斗气!你们明不明白我说的话?”
云笙和嘉屿同时点头。
“还有,”池先生从抽屉里掏出一张卡,递给云笙,“以后你的零用钱,会打到这张卡里。”
云笙接过:“谢谢爸!”
池先生眸光一转,似是注意到了她手上的钻石戒指:“有没有想过,除了珠宝,钱还可以做很多有意义的事?”
第18章 你的麻烦关我什么事“难道你不想证明……
嘉屿以为父亲是要指责云笙虚荣,急得手指乱颤,一口气憋红了脸辩解道:“爸啊,唧唧……结婚、戒指、是唔唔、我挑
的呃呃,我、觉得云、云笙戴、好看、才买呃……”
池先生摆摆手:“我没有说结婚戒指不该买,更不是在责怪云笙。池家娶媳妇,还没有吝啬到这个地步。何况你也没问家里额外伸手要钱,是用你的积蓄买的。已经给了你的钱,你当然有权支配。我只是在想,也许今后你们可以更合理地规划,给自己创造出更丰厚长远的保障。有没有考虑做一些生意或者投资?”
嘉屿为难道:“可唔、我的身份……”
“池家的生意你虽然不能接手,但,谁也限制不了你自立门户!你是个聪明孩子,学东西不比谁慢,我看云笙也蛮有主见的,有些你不方便出面的情况,她也可以代劳。你也可以组建一支专业团队为你服务。嘉屿,你要明白,做一个令人尊敬的丈夫,是不能软弱无能的。答应我,仔细想一想!”池先生道,“过几天我会往你卡里打进两千四百万,这不是平白无故多给你的,只是预支你十年的零用钱,通胀的部分和利息就当相抵消,我也不算坏了家里的规矩,只是做出一点小小的变通,就当给你成家立业的启动资金。这笔钱你要用来做什么都好,我不插手。你也不用过分担心投资失败,再怎么样,回到家里,总有你和云笙的一双筷子。”接着,池先生看向云笙,“嘉屿头脑是不差,但毕竟身体不便,你们夫妇一体,可以的话请帮帮他。”
“我会的,爸。”云笙应道。
池先生道:“早上年轻人的作息不一样,以后早餐就由着你们来吧。晚饭六点半,你们记得下楼吃。我和嘉峻也经常要加班或者应酬,如果不回来,你们也不用等。去吧!”
从池先生的书房出来后,嘉屿问云笙:“你、要呃、啵要去、卧室、看看、屏风?”
云笙点点头,问道:“你刚才也是特意下楼接我的?”
“嗯。”
“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我、我让郑哥、看着呃。”
“你料到我进门就会吵架?”
“噗、不是……”似乎怕她不高兴,嘉屿急于辩解,“就窸啊、想、第一、时间、知道、你、回、回来了没……你不、不需要我,我、我就噼噼……避开!呃、唔唔、万一,需要唔、我出面,我可、可以、及咿咿……时、赶到!”
云笙轻“嗯”了一声,走在了他的前面。
“你、生气?”他驾着追了过来。
“没有,就是想快点看到屏风。”
“哦哦,那、那唔唔、我嗨啊、开快一、一点。”
云笙回头看了一眼嘉屿,她突然想到今天下午在咖啡厅黎燕辰问她现在这个丈夫是不是蛮听话的,不觉笑了笑——
好像还真是的。
卧室的两张床之间,多了一面五折叠的宋式风格的胡桃木框架屏风,乔其纱的面上绘着几杆墨竹,看着还算清丽。
可能见她进门后一言不发,怕她不满意效果,嘉屿紧张兮兮地解释道:“呃、太、匆匆、忙了,我、我也没、没去嘘啊、选,可能、弗、风格呃呃、嗬啊、和房间啵噗噗、不配……”
“无所谓,能遮挡就好。”云笙淡然道。
“嗯。”嘉屿显得略松了口气。
两人一时默然。门口突然有人敲门,听声音是小郑。
“可啵、可以请、他……”嘉屿询问云笙。
云笙直接喊了声:“请进。”
小郑推门,把刚收到的婚纱照相框搬了进来。
“太太让给你们送上来的。”小郑说这还打量了一眼云笙的反应。
“搬去嘉屿的书房吧。”云笙道,同时错开眼,故意避开那幅相框。
嘉屿对小郑说:“你、快啊去。啵、不要挂、起来,先、反过来、靠最、里面的墙。我、回头哦哦、再看看、放哪嗬啊啊……好。”
小郑提着相框走退出卧室后,云笙忍不住问嘉屿:“怎么你一点都不生气?”
“唔、为啊、为什么、气?”他眼中的不解不像装的,“你、噗、噗啊不、喜欢、看、看到照、片,嗬嗬很啊、正常!只、咕咕……怪啊、唔唔、我丑呃……”
“既然那么难看,你留着干嘛?”云笙没好气地问。
“呃,唔唔,噗、不可以留、留着吗?”嘉屿的眼里泛出红丝,看起来很遗憾的样子,“你、你如果不、不许,唔唔就、呃……”
他看上去快要哭出来了,仿佛伤心的重点只在于云笙不允许他保留他们的结婚照,完全不在乎那本身是张如此失败的合影,更没有介意那是她刻意羞辱他时留下的凭证。
云笙扶额:“算了,你喜欢就留着吧,别让我看到就行。”
“谢、谢谢你。”嘉屿一脸如释重负,好像得了什么大赦。
“对了,我出门前你本来要和我说什么?”云笙蓦然想起中午的时候,在露台上他似乎要和她商量什么事,中途被用人通知婚纱照送来了的事打断了。当时她心情很糟乱,没有耐性听他说半个字,羞辱了他一番后便扔下他就出门了。如今回想在露台离去的那一幕,隐约间好像听到他的腿脚在轮椅踏板上踢动的声音,喉头也发出阵阵呼吸不畅的抽气,活像一只被人丢弃的呜咽小狗。那时的她没有心软回头,这会儿不知怎的她倒想给他个机会,听听他想说什么。
“我、想问你、意见,呃,蜜月、旅、旅行,你、想、想去海、海边吗?唔、我知道,唔、我们这、这里离、海,也不远,没、没什么新奇,但、噗啊啊、爬山轮、轮椅、不方便……或、或者你、想出国?唔、我其实、也、可以坐飞机……”
“长途飞行你也不方便吧?”云笙问。
“有、一点,但,可以、克呃呃、服。”
“机舱厕所那么小,你上厕所怎么办?”她是故意问的,“不会要我抱你进去吧?”
“呃,如、如果你不、不介意,唔、太呃呃、恶心,唔唔、可以、纸、纸尿啊……”他说着脸刷地一下变红了。
“算了,我也不想折腾,就近一些的海滨度假村好了。让小郑直接开车载我们去,最好两小时以内的车程。”云笙其实对于整个所谓的蜜月旅行计划就没什么兴致,只是想到能暂时逃离这个宅子以及这里面的人,也算不错的选择。
“那、会、不会、对你、太没、新鲜啊哈、噶、感了?”
“你以后会限制我出门吗?”
“当啊、然啵、不会。”
“那不就行了,我要找新鲜刺激,也不需要找你啊。行了,别废话了,老实说我想离家近一点,主要是想万一有什么工作要接也方便。”
“唔、唔,也、好啊。就……我看了、好几家、酒店,呃、有一个、问、问题、咿……”
他忽然吐了吐舌头,一时声音有些卡顿。云笙扫了他一眼,见他的眼中满是歉意,吞下了已到嘴边的不耐。
“我、需要、无障碍、客房。”过了十几秒,嘉屿接着说,“高、高星酒店虽呃、然都有,但、数了呃啊、量不会很多。而呃呃……且,无、障碍弗啊、房,楼层、景观都、不、不太好……”嘉屿顿了顿,道,“你、你如果噗、不介意,我、我给你、单、单独嗬啊、订一、一套泳、泳池别、别墅,怎、么样?你、你可以、住、住得舒服、嗬嗯、很多……”
云笙道:“那这个独栋的别墅离你客房多远?”
似乎完全没想到她会关心这个问题,嘉屿有些愣神。
云笙绷起脸:“坦白说,我是不会和你同房的,但是好歹说起来我们是去度蜜月的夫妻,没理由分开住两个区域。”
“呃、别墅区、一般啊、是离、其他、客房、有点啊嗬、距离。”他说,“或、或者唔唔、我也订、订一栋、在隔壁,不、不是、无障碍、也没、瓜啊……关系,我、可以让呃嗯、郑哥、陪我。”
“你没听你爸说,钱要花在更有用的地方吗?何必乱浪费!”云笙道,“我问你,你说过你基本可以自理,是不是真的?”
“嗯,噗、不骗……”
“那就行了,这次小郑只负责接送我们,送到目的地他就先回家,回程我们再叫他。到了度假村,你我各开一间房,最好是隔壁,有那种连通房更好,毕竟万一你出什么状况,我也好赶得及。”
“唔、为什么?”
云笙道:“就当感谢你这几次及时出现帮我解围。”
“我问、问的是,为什么、想、单独、和唔唔……”
云笙也愣了愣,其实她也没怎么仔细往这个方面思考,想来能给出的理由也只有这条:“谁家蜜月带第三个人的?而且,你不担心小郑回家后把我们之间不该说的乱给人打报告吗?我可不想惹麻烦!”
“他、他不会……我、和他说咕啊……过,以后、搬出来、继续跟我、的话,薪水、从、唔啊、我这里领,其他工人,我、打算、重新、请……唔唔、我们的、小家,你才是、女主人。”
云笙也是有点惊讶的,她知道嘉屿心细,却没料到他能想到这一层。
“说那么多,所以你是不乐意还是没信心跟我单独度蜜月?”云笙似笑非笑地贴近他的轮椅,手指轻轻刮了一下他的鼻梁,“又或者你怕我?”
嘉屿的身体往轮椅靠背缩了缩,脖子也低了下来,轻声道:“呃,唔啊、我、很麻呼啊、烦的……”
“你的麻烦是你的,关我什么事?就尽量做到不要烦我啊。”她的口吻夹杂一半笑意一半寒意,“难道你不想证明给我看,你没有那么废物?”
“呃、嗯……好。”他下定决心般重重地点头,“等你、回、回门日后,我们就、出发。”
第19章 这人病得不轻“想看风景就大大方方看……
云笙打开车窗,微热潮湿的风扑面而来,望着公路下方的海岸线,她的心情变得畅快了许多。
车子已经行驶一个半小时,算算路程,心悦湾度假村也快到了。
她下意识地扭头看了一眼嘉屿,他已经安静了很久。自上车后他几乎就没说过话,除了偶尔和小郑有一两个回合的短句交流。
可能是她的回头令他意想不到,他一下子紧张地低了头,而在此之前,他似乎是在偷偷看她。
云笙难得地没有生出厌烦,只想小小地捉弄他一回:“想看风景就大大方方看,”她顿了顿,“还是你想看我?”
嘉屿缓缓抬头,喉头滚动了几下:“呃、你……”
他的眼睛里似乎蒙着一层水雾,睫毛迅速落下,让人更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
“哦,也可以。”她翘了翘唇,带着几分漫不经心。
“真……呃?”
“但是不许和我说话,很吵。”
嘉屿噤声。
车转过弯,心悦湾度假村就到了。
办理完入住,嘉屿便说让小郑回去。
小郑明显不放心:“屿少,要住一个星期呢,没有人在旁边照顾,你真的可以吗?”
云笙朝小郑看了一眼。
小郑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但依旧没有掩饰心中的不信任,低语道:“云小姐毕竟没有照顾人的经验,我是担心……”
嘉屿似乎读出了云笙的不快,浑身肌肉都不安起来。又见一旁还有酒店工作人员等候着送他们进客房,他更急于催促小郑返程:“郑、郑哥,唔、我订、订的客房、无障碍啊,嗬嗬、很适合呃、我!唔、可以的。你回啊啊、回去吧!”
“放心吧,难不成你家屿少有需要我还真不管他?肯定把人平平安安带回家的。”云笙俯身半笑不笑地问嘉屿,“他这么不放心,是把我当坏人还是把你当废人哪?”她又贴近了他寸许,嘴唇快要擦到他的耳廓,徐徐柔柔地轻问道:“你、自己、到底行不行?”
云笙料定嘉屿平时再怎么自卑于自己是个残废,也不会真想在妻子面前是个一无是处的废人。
他果然上钩:“郑哥,我、我还没、那么、废啊,我吱呃……自己、可以嗬嗬,你回呃!”说着竟开着轮椅自顾自往客梯方向去了。
小郑这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这家度假村所在的海湾离池家车程约摸两小时,是这几年才开发的,海水的水质是周边地区比较清澈透亮的,游人不算多,酒店设施也比较新。
他们订的是连通房,两个房间相邻,其中一间房是无障碍的,中间墙体有一扇门可以开合。很适合一家人住,既可以互相串门照顾,又相对保持独立。
进房后,礼宾员送来了行李,特意介绍了房间的无障碍设施后便退了出去。
云笙在礼宾员走后,又特意检查了一遍房间设施。不得不说这间酒店的无障碍设计考虑到的方面还挺细致。马桶旁边的扶手架,平时不用可以掀起靠墙而立,用时可以放下。洗手台高度比常规房间低一些,底下也是空的,轮椅可以推进去。淋浴间比常规客房要大,花洒有三个高度,最低的那个显然是为了方便坐姿者使用;花洒旁除了扶手,还安了折叠坐板;马桶边有紧急呼叫铃;猫眼有高低两个,低的恰好位于轮椅高度。至于床的高度也很适合轮椅上下转移。也许是考虑到有些残障者需要陪护,除了一张大床外,靠窗的位置还有一张加床,可能是特意留给陪护人员用的。
云笙看到无障碍细节做得蛮到位的,不觉也松了口气。
“弗、房间挺、挺好的,唔、我可以用。”嘉屿道。
“还行吧,但你也别硬撑啊,实在不行可以叫我,我搞不定的就叫服务员。说了让你毫发无损回家的,不要给我找麻烦!”云笙白了他一眼,语气硬邦邦地道。
“嗯啊,”嘉屿点头,随后问道,“你、累吗?要、要不要回、你房间休……”
“怎么?看我不顺眼要赶我?”她挑眉表示不满。
他摇头:“噗、噗是啊,就、我、要上、洗手唧啊……间。”
“哦,我拦你了吗?还是你不好意思了?”
“嗯……”他点头,“很、很慢的。”
这一路过来也不短时间,想来他也憋很久了,加上她自己也有点想上洗手间,她便不再逗他:“又没谁在外面等你出来!你慢慢上吧,我回房了。”说着,便从两个房间中间的连通门去了自己那一间。
半小时过去,她没听到隔壁房间有任何声音,也吃不准是酒店隔音太好还是那个人有什么状况。
又过了五分钟,还是一片安静。她忍不住敲了敲连通着两个房间的门:“池嘉屿?”
“呃呃……”
听到他的声音从门的那头传出来,她明明松了口气,却又凶凶地埋怨道:“怎么好了也不说一声!”
然后听到他也敲了敲门:“唔,唔……我能说、一句话、吗?”
这房间隔音如此好,想必他用了很大的力气说话她才能听得清。云笙不想和他隔着门吼来吼去,索性打开了门。
“说吧。”她让开了一步,原是想请他进自己房间坐。却不想他乖乖留在门的那一边不动,只是抬头看向她道:“你、饿吗?”
“有点。”她说。
早上在家虽然是吃了点东西才出发的,但因为怕晕车,云笙也没有吃太多,这会的确是饿了。
“我、我想叫、送、送餐、服务……”
“懒得出门?”她皱了皱眉,“还是你哪里不舒服?”
“噗、啵是啊……呃,就、就是你、你肯定、不会想、和我呃呃、在外面、一起吃饭……”嘉屿道,“你早上、吃太少……我、刚刚、就想叫送、送餐,但、唔唔、噗啊啊怕、对方、听不懂……你、你自己打、嗬啊好啵、好?”说着,他颤着手把放在腿上的送餐服务菜单递给她。
“太多字了,我不想看!”云笙接过菜单便扔到一边去了,“所以你打算让我也给你叫一份餐,然后我们关起房门分开吃吗?这七天二十一顿饭,都预备如此?”
嘉屿怯怯地问道:“你、你不喜哇、欢?”
云笙反问:“没记错的话,我们是来度蜜月的吧?””
可……唔、我们、不是、真、真的……”
“结婚证总是真的。”云笙的肚子已经在咕咕叫了,见嘉屿还想开口说什么,她立即阻止了他,“不要再提问,我也不想听!如果你在房间里没什么事要做的话,现在可以跟我出去吃饭了。”
“哦。”嘉屿手握操纵杆,把轮椅往后退了一步,很快便从自己的房间正门去到了走廊上,甚至比云笙出门还快。
客房走廊上,嘉屿忽然开口:
“呃、有、件事……”
“又怎么了?”
“噗、不是、七咿咿……天。”
云笙停住脚步:“什么意思?”
“我、刚、刚手机上延、延订了呃呃、两星期。”
“为什么?”
“我、我想了下啊,新房、到时、就可啊以、直接、住了嗬嗬……你、你不用、再、回去、受委屈。”嘉屿道,“我让、郑哥、找好了、负责呃呃……家务的、阿姨,你、噗用、担心,以、以后、家里都、你做主。”
云笙心里有些动容,但嘴上还是不饶人:“你起码提前跟我说啊,我只准备了一个星期的换洗衣服。”
嘉屿道:“我、出发前、就想过、订三星期的弗、房呃,但我、没亲自、看无障碍、设施,不、确定好嗬啊好、不好用,怕万一,唔、我应付、不来啊啊……会诶啊、麻烦你!唔刚、试了下,完、完全、可以,才、下决心、多订几天。对、对不起,没、没先问你意见……其实、我也噗啊、怕你不愿意、跟我住、外面、那么唧唧……久。你如、如果不、乐意住唔唔、隔壁,我、我跟前台、说、把你换、远一点的房、房间。”
“不用了,我不想收拾行李。”
“那你、同意、多住唔唔……”
“呵呵,住哪里不比住你家强?”云笙道,“这个度假村环境还可以,我挺喜欢的。”
“嗯,我也、这样想……”嘉屿的脸部肌肉有点抽动,但神色看上去明朗了许多。
“中餐可以吗?”云笙问。中餐厅离他们房间最近。
似乎没想到会被询问意见,嘉屿一脸受宠若惊:“呃,我都、可以。”
进了餐厅后,云笙负责点餐,嘉屿则从轮椅置物袋里取出自己的专用餐具包。
上菜后,他也不怎么夹离他远的餐盘,只是很认真地用小勺吃碗里的米饭,幸好手边还有一碗服务员上菜时就给客人分盛好的炖汤,不然云笙会担心本就吞咽功能不如普通人的嘉屿会被噎死。
看了半天,她终于忍不住问:“我点的不合胃口?”
“我、很少、外面吃。”他抱歉地说,“旁、旁边桌、在看,唔、我怕出丑……”
云笙没理他,只是狠狠瞪了邻桌一眼。
对方似乎收到了她眼底发出的警告,迅速移走了注目礼。
“不想被看也已经被看够了,不想出丑也已经出了,如果我是你,我会快点把饭吃完回房间。你说呢?”她板着个脸,把每个菜都夹了一筷子堆到他碗里,凶道,“你光吃干饭咽得下去吗?”
嘉屿低头吃菜,边吃边红了眼。
“干嘛?”云笙莫名心虚地吼了一句,“我又没说你什么,你还委屈上了。”
“噗、不是啊、我没、委屈呃……你、夹菜、唔唔、高兴……你、对我、嗬哈好……”
“神经病。”云笙咕哝道。说实话她不是有心骂他,而是这一刻她真的这么想——
池嘉屿这人病得不轻!
第20章 补偿性质“以后和我在一起记得戴口罩……
“呃、呃……”听到云笙的嘟哝,嘉屿立即停下筷,小心翼翼地问,“你、森、生气、了啊?”
云笙深深吸了口气,只觉心里五味杂陈:“没有,就想你快点吃完回去休息。”
坦白讲,她不过是随口一句,嘉屿却当了真,明显加快了用餐速度。他吃得太急,很快被呛到了,顿时咳嗽不止。
“怎么搞的嘛!好了好了,我不催你,万一卡住气管才麻烦呢!”云笙语气冷硬,但还是起身替他拍了好几下背。
“咳咳咳……”一小段咬得半烂的芥蓝裹着米饭粒从嘉屿的口里喷了出来,好巧不巧地喷到了云笙的白色裙摆上,虽然很快掉地,但还是留下了明显的油污,甚至还有一粒米饭坚/挺地黏在了裙子表面,虽然和裙子面料颜色接近,但还是显得异常突兀。
“喂!你!”云笙下意识地把他一把推远,手忙脚乱地用餐巾擦拭自己的裙摆。
服务生见状,很快上前询问是否需要帮忙,并且送上湿巾。云笙谢过之后,却只觉更加尴尬。对于眼前这个“麻烦制造者”说不嫌弃是不可能的。
餐厅里的客人虽然没有说什么,但刚才闹出的动静也免不了吸引来好奇打量的视线。她已无心待在餐厅继续用餐,干脆唤来服务生打包了剩下的餐食,挂了房账后和嘉屿一起出了餐厅。
“唔唔、唔……”呛咳虽然止住了,但嘉屿的半张脸抽动还未停止,嘴巴闭得很紧,双唇往前一努一努的,看得出他很想说点什么,却不能正常地张开嘴发声,只能从喉咙里艰难地断续冒出几个断续的音节。因为肌肉紧张撅起的双唇还泛着进餐时残留的油光,显得他的面部表情更加狼狈。
他的双手也在痉挛,这会驾驶轮椅都勉强,更别说腾出力气给自己擦嘴。云笙也注意到了,原想给他擦一下嘴上的油花,但出餐厅的一路感受到周围异样的打量,又低头看到自己裙摆上湿了的那一块,虽然油迹清除了大半,但湿巾擦拭的痕迹还很明显。她心情变得更差,顿时没了半点去管他死活好坏的兴趣。
“云、云啊……对啊噗、不……”嘉屿好不容易张开嘴,一脸通红地急于道歉,说话间扭曲的表情又引得迎面而来的路人注意。对方甚至还低声短促惊呼了一句,随后捂住了嘴。
云笙越发觉得丢脸:“要不要我帮你录下来听听你自己叽里咕噜在说些什么?池嘉屿,我真的很累!没兴趣每天竖起耳朵分辨你说的话……”
“呃、唔唔……噗是咕咕、故意……”
嘉屿肯定也意识到了自己此刻丑态,无奈抽动无法停止,又说不出完整的话来,只能歪着脑袋看向一旁的云笙,眼底全是歉意。
云笙根本不接他投来的视线,漠然地平视前方。
“嗬咿咿……”他越急于张口解释,舌头就越紧张,“你先、走!哔哔、别管唔……”
看得出他在很努力在控制发声,云笙却只觉得更烦躁:“够了!你说得我听不懂。以后尽量打字或者写字吧。还有,以后和我在一起记得戴口罩,我不想看到你这张脸,更不想你吓到别人!”
等电梯的时候,他的整个背脊僵硬地挺了一下,腿抬了起来。电梯门打开,云笙板着脸走了进去,嘉屿却咬着唇将轮椅操纵杆一按,往后退了一步。
“你真不进来?”他后退的动作她始料未及,一时也有些慌乱。
嘉屿没有回答,只是又退了一步。
电梯里还有其他人,云笙没工夫细想,便按了客房的楼层。
嘉屿垂着头,看着自己完全不受控制胡乱翘起的中指,觉得是对自己人生莫大的讽刺!
——为什么才和云笙相处的感觉稍稍变好一些的时候,残酷的现实又重重地将他击垮?
是啊!也都是他活该!他这样一个人,还在做什么美梦呢?当他看到自己咳出的菜叶弄脏云笙的裙子时,他无地自容到几乎想要死去!愿意和一个像他这样的残废到公众场合就餐,是云笙的仁慈善良,可是他把一切都搞砸了。
是他害她一起被迫陷入周遭的目光审视和嘲笑。除了和她分开走,这一刻他还能为她做什么?
“池嘉屿。”
他难以置信地看到旁边的客梯门打开,云笙从
里面走出来,一脸生气的模样。
“云呃……”他顿时眼泪盈眶,声音卡在了喉咙里。
云笙昂着头,一脸不情愿又无奈的神情走过来:“你搞得我那么丢脸还有脸闹脾气?”
嘉屿摇头:“没、闹……就、啵、啵要和我、一唧唧……起才啵、不会、丢哦啊、人呃……”
“别说废话,我不想听。”云笙冷着脸,但终究还是和他一起进了电梯。
回到房间后,云笙一言不发地打开了打包回来的午餐,甚至还给嘉屿倒了一杯水。
嘉屿道:“你、你也、没吃、几口……”
“我回房自己点餐。”她说,“你吃你的吧。”
说着,她转身去了自己房间。
经过刚刚餐厅那一段不太美妙的“插曲”,她其实也没什么心情叫送餐服务了。房间里有胶囊咖啡机,她给自己泡了一杯咖啡,配着minibar的小零食吃了一点。
咖啡的香气令她的心情稍许放松下来。她开始回想刚才在餐厅发生的事,让她惊讶的是自己竟然有些许后悔,觉得今天对池嘉屿说的话过分了。
这一意识让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明明是池嘉屿这个残废让她在公众场合没面子,怎么到头来还是自己在反思己过!?这算心软还是善良?——总之实在莫名其妙!
喝完了咖啡,云笙隐约听到有人按了隔壁门铃,然后听见嘉屿开门与人说了句什么。她不禁有些奇怪,便推开连通门去了他的房间。
“谁来了?”她问,顺便看了一眼房间桌子上的菜,发现他根本没动,又道,“怎么不吃饭?”
“呃……口、口罩……手机、下单,买、买回来了。服务唔唔……员送上……”嘉屿一边结结巴巴地回应一边拆口罩包装,拆得十分吃力的样子。
云笙反应过来,那是因为她说的让他今后尽量戴口罩他才紧急下的单。
她也不想收回自己说的话,只是一把抢过了他手里的口罩盒,一边拆封一边没好气地说:“吃饭你怎么戴口罩?就算要戴,也没有那么急吧!”
“噗噗、不吃了。”他低头道。
“你有本事永远不吃饭吗?”
“唔、我嘶嘶、吃弗、弗啊、也吃啵、不好呃呃、废物。”他说,“唔没嗬呃、胃口……”
“那又怎么样?你吃饭邋遢,也活那么大了!”云笙把拆好的口罩盒子放到桌上,还特意拿出一个放到外面,“吃完戴上口罩,陪我去海边散步。不许再废话,你是要我看着你吃还是自己一个人吃?”
云笙知道,这家海滨度假村不仅有自己的私人沙滩,还有很不错的无障碍坡道,甚至提供租借沙滩轮椅的服务,这也是嘉屿选择这家酒店的原因。
“呃,和、我?”嘉屿愣了神,“可、可……”
云笙道:“没有‘可是’,赶紧吃饭。”
“哈啊啊……”嘉屿高兴得舌尖乱甩,立即拿起餐勺开动起来。
云笙道:“现在太阳大,我也没那么急着出门。你最好别吃太快,如果呛到了还得给你收拾,只会更麻烦!我回房间躺会儿,一小时后出发。”
关上自己房门的那刻,云笙看了眼自己裙摆上淡淡的油渍,叹了口气,但发现自己也没一开始那么生气了。
她承认,自己觉得先前对嘉屿话说重了但又不想道歉,作为补偿性质才提议和他一起去沙滩的。
至于心软的原因……就当自己做做好事,偶尔可怜一下这个残废好了。
哄他开心又不难,说不定以后还能换来更大的好处,如果哪天他真的惹她太讨厌了,再折磨羞辱他还不是易如反掌!就算再后知后觉,这些天她也看明白了,池嘉屿这个残废恶心归恶心,但也是真的喜欢她,甚至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程度。
她歪在贵妃榻上胡思乱想了很久,直到嘉屿过来敲门:
“云、笙,可、可以走、了吗?”
她开了门,发现嘉屿已经戴好了口罩,仰望着她,眼中涌动着怯怯的期待。
看了一眼床头钟,差不多正好过去一小时。他还真是听话,说什么时候出发就什么时候过来叫她。
“我换身衣服。”她说。
他点点头,脸上流露出愧色,显然比她更在意自己呛咳弄脏她衣裙的后果,默默掉转轮椅回了自己房间,直到她主动过来唤他出发。
虽然才四月,但南方的海边已经微热了。今天天气也格外晴朗,只有远处飘着薄薄的几片云。
云笙换了一件淡紫色的长裙,头上戴了顶奶白色渔夫帽,她原就身材颀长,这一身令她整个人显得清雅飘逸又不失俏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