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祖母信你。”老夫人欣慰道,末了,开始试探性的提及陈家那位公子,“之前陈家公子送来的那盆兰花,你也养了有一段日子了,现在情况如何,恢复得好不好?”
“如今稍微有点了一点起色,”沈怀栀道,“但到底能不能活,恐怕还需要精心养护一段时间后,再观察看看。”
“原来如此,”老夫人点点头,“那你继续精心照看着吧,未免陈公子太过担心,偶尔记得把花送回去给人看看。”
沈怀栀看着自家祖母在两个人选中的左右摇摆,心下叹息,她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在父亲的信入京之前,稳住祖母,不要太急功近利。
如今越来越临近她上辈子和薛琮定亲的时间,虽说她有些担忧信能不能来得及,但目前为止,想要阻止祖母同意薛家的求亲,并不算难。
她已经打定主意,若是父亲那边来不及,就暂时用老师做借口拖延一二,不过,不到万不得已,她并不想提前暴露这张底牌。
只希望南边的消息快点来吧。
第19章 第19章——
“姑娘,博文书肆的李掌柜说,您想要的书找到了,他还寻到了几本有些偏僻的农书,说是也想请您看看。”冬青一进门便喜气洋洋的道。
原本打算呆在家里整理文稿的沈怀栀一听有好消息,立时让人去了荣辉堂请示祖母,告知自己想要出门的事。
她自重生回来后,就花费了诸多心力整理尚且记得的文稿,虽说很多东西记得大差不差,但到底缺了许多书籍与资料做支撑,因此最近一直在列书单,打算在南下之前尽量补全自己所缺的书籍。
世面上有关农事的书籍本就不多,有许多还是偏僻难寻的孤本,幸好她身处帝京,想要买书总比其他地方要方便一些,但还是有许多书找到现在根本是毫无头绪。
不得不说,也就这时候她会稍微羡慕一下前世的自己,依靠薛琮的权势带来的最直观的一个好处,就是无需她自己费心寻找,就有许多贴心识趣的人积极的投其所好解她烦忧,着实为她省了不少事。
不过她也就在心里这么可惜了一下,等得了祖母的应允后她立时带着冬青去了博文书肆,不止拿到了之前拜托掌柜寻的农书,还有两本极为有价值的孤本,也算是稍稍解了燃眉之急。
就是买这些书籍多少有些费钱。
旁边满脸心疼的冬青是真心实意的替自家姑娘感到肉疼,“姑娘,这些书也太贵了。”
“虽然贵些,不过物有所值。”沈怀栀笑道,“你就当你家姑娘多做了些新衣裙买了几套新头面吧。”
“这怎么能比呢。”冬青轻声嘀咕了两句,不过确实不在价钱上深究了,反正读书人的事她是不太懂的,但只要自家姑娘高兴就行了,其余的不重要。
至于钱财嘛,大人在外做官,每年往家里送的银子并不少,且父母私下里对孩子总是要贴补一些的,虽然比不上那对养在双亲身边的双胞胎,但到底不算太寒酸,姑娘的日子还算好过。
当然,最重要的是姑娘私下里也有背着人来钱的路子,总归手头还算宽裕。
想起
姑娘的私房钱,冬青顺势开口问道,“姑娘,之前送去清兰居的那两盆花卖了个好价钱,黄掌柜递话说想再多求几盆,价钱好说。”
清兰居作为京城出名的花卉馆,虽说名字里有个兰字,但并非只卖兰花,同样售卖各色精品花卉,沈怀栀让人悄悄拿去卖的就是自己从前精心养育的两株墨菊与异色牡丹,无论是颜色还是品相都堪称珍品,卖了不少钱。
只能说她确实在农事一道上有些天赋和运气,总能种出些别人奢求不来的珍品,从前只把这些当做打发时间的消遣,并不曾想过拿来换钱,也就是偶然一次机会发现春芜院里有仆人私下偷花去卖,把人处理了之后她才生出了想要试试玩的想法。
结果一试之后,从此就多了个来钱的路子,沈怀栀未必缺钱,但清兰居的那位黄掌柜着实是个妙人,不止给钱痛快大方,捧人的本事也是一绝,平日里更是时时问候处处贴心,总之,沈怀栀领受了他不少好处。
为此,她从前也舍出去了几盆稀罕的花草,虽然她自己不怎么看重,但黄掌柜却是极为喜爱,其中一盆更是据说被进奉到某位贵人手里,着实在帮清兰居的东家攀高枝时出了大力气。
这次她南下梧州,许是多年都未必回来,所以春芜院里有些花草确实打算处理给黄掌柜,一方面是为了赚钱供她日后研究农事,毕竟现在的她虽有些钱财,但真正投入到农事研究里,颇有些杯水车薪之感,为了供自己挥霍,总要未雨绸缪,另一方面,则是想借那位黄掌柜的路子为日后行些方便,他们这些做花草生意的,手里总有些不为外人道的特殊路子,她总有用上的机会。
于是,她对冬青道,“过阵子找个时间,我同黄掌柜面谈,等来日我们南下之后,需要用钱的地方不少,正好把那些值钱的花草都给处理了。”
“好的,姑娘。”冬青道。
离了博文书肆之后,沈怀栀又辗转跑了几家店铺,淘到了几本想要的书,原本不错的心情在偶遇隔壁四宝斋正在买笔墨纸砚的陈理之后,一时间愈发好了。
“沈姑娘,”陈理出言招呼她,笑容和今天的春日一般明媚爽朗,“好巧,在这里遇到你。”
没想到临时出门会遇到惦记许久的朋友,陈理心情十分不错,虽说在知晓沈薛两家开始谈婚论嫁之后有些微不安,但听说婚事暂未定下,他不自觉的松了口气。
“确实很巧,”沈怀栀笑道,“我出来买书,陈公子呢?”
“我来挑些笔墨纸砚,”陈理道,“家中弟妹最近十分好学上进,为了以示鼓励,我决定买些好的笔墨纸砚送他们。”
说着,陈理拿起手边的墨锭给她看,“你看,这是我刚挑好的白圭墨,没记错的话,当初还是七姑娘同我念叨了一些挑墨的技巧,我现在也算活学活用了。”
闻言,沈怀栀愣了一下,时间间隔太久,她早已经记不清都同他说过些什么闲话,但是……
“能帮到你就好。”她真心实意的道。
“七姑娘帮到我的地方可多了,”陈理忍笑,“我下山时师父给的那盆兰花还在七姑娘手里呢,只等着您妙手回春,救兰一命,好让我日后回山上见师父时能有个交代。”
说到这里,他犹豫了一下,试探着开口道,“对了,既然碰巧在这里遇到,我有个冒昧的请求,希望七姑娘能同意。”
“路边不是说话的地方,旁边有个茶楼,不如去那里谈吧,”沈怀栀大大方方的道,“我今日也算奔波忙碌了半天,这会儿有些累了,正好歇歇脚。”
两人相携一前一后去往茶楼,很快,二楼靠窗的位置,多了两个相对而坐的年轻男女。
然而,相谈甚欢的两人,怎么都没想到,刚才发生的一切早已被某人纳入眼底。
昨日出城公干忙到今日才回的薛琮,并未想到会在这里偶遇两人,他看着对好友言笑晏晏的沈怀栀,仿佛看到了从前跟在自己身后追着跑的姑娘。
她的笑容与热情从未消失过,只不过是转移到了其他人身上而已。
莫名的,薛琮心中突然生出两分厌恶,他宁愿是其他人,都不愿意是陈理。
即便陈理是他交情甚好的挚友。
他眼神微冷,开始考虑要不要去隔壁见一见这两位故交,给他们一个“惊喜”。
***
“既然你想看兰花,那我让人回去取吧,又不是什么麻烦事。”
在陈理说他最近要陪家人离京去道观住几天后,沈怀栀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多谢七姑娘慷慨解囊,”陈理笑眯眯道,“不愧是我的好朋友,总是愿意帮我解燃眉之急。”
“谁让我们是朋友呢。”她轻描淡写的道。
沈怀栀早已习惯陈理面对她时人前人后两幅面孔,用对方的话来说,就是在外面总要顾忌着男女大防和她的名声,所以处处遵规矩守礼仪,等到了熟人相处时,又是另一幅亲近面孔,无论说话行事都不再拘束自己。
有时候她忍不住会想,或许就是因为陈理对她太不设防了,所以才会日渐越界,这其中未必没有距离过近导致感情混淆的缘故。
毕竟,他身边亲近的年龄相近的姑娘确实太少了。
她一边胡思乱想,一边听陈理抱怨一些琐事,偶尔还会冒出两句“早知道回京这么麻烦,还不如一直待在山上”的感叹。
“回山上也好,待在京城也好,总归让自己高兴是最重要的,”沈怀栀淡淡道,“你们道家不是总说道法自然吗,你又不像我们姑娘家这么多规矩束缚,就算突然说要仗剑天涯,估计家里也不会拦着。”
这本该是极具安抚意味的一句话,但陈理听在耳里,却莫名挺直了脊背,仿佛在家里被祖母揪着耳朵耳提面命的教育一般,不由自主绷紧了心神。
“我们七姑娘,有时说话就跟我祖母一样有气势,”陈理讪讪道,“有点吓人。”
闻言,沈怀栀眼皮跳了一下,却仍不咸不淡的道,“不是我吓人,纯粹是你自己心虚。”
在一个不那么自由恣意的人面前随意抱怨自己所谓的拘束,没怼人,是她脾气好。
反应过来后,陈理确实有些心虚,因此忙不迭的转移话题道,“抱歉,是我口无遮拦了。”
“这两日我去酒坊视察,发现他们新出了一款果酒,据说很受姑娘们喜爱,等回去我就送两坛给我们七姑娘赔罪。”
“酒坊?”沈怀栀有些疑惑,“是陈家的酒坊吗?”
“不是,”陈理摇头道,“是我母亲的嫁妆,当年外祖父陪嫁给了母亲,母亲前几年又分给了家中的兄弟姐妹,也算是给我们准备的聘礼与嫁妆吧。”
听到酒坊是聘礼,沈怀栀心中突然生出微妙预感,她上辈子手里也有一个酒坊,因为酿出的酒极合口味,所以后来被她买到了手里。
若是其他人,她还不会自作多情生出这种想法,但偏偏是陈理,由不得她不多想。
于是,她追问道,“你的酒坊在哪儿?”
“在合庆坊那边,”陈理似有些苦恼的道,“我母亲最近总是催我去那边看看,要知道我外祖家那边有一个规矩,无论是娶亲还是嫁人,家里人都要在自己的酒坊里为未来妻子或丈夫亲自酿制一坛酒,以此来预祝姻缘和合美满长长久久。”
说起这个传承,陈理颇有些兴高采烈,他还兴致盎然的为沈怀栀讲了一些家族中因此发生的趣事。
而沈怀栀,面上虽看似还在认真听,实则心中早已满是哀恸。
从听到“合庆坊”这三个字起,她就知道自己猜对了,本以为自己想得已经够多,等听完陈理说那个传承,木愣愣脑袋里,只剩
下两个字——
逐月。
据说这是那个酒坊为讨新东家欢心而专门酿制的美酒,也是沈怀栀喜欢了许多年的一种酒。
现在,它真正的主人,正坐在她面前。
第20章 第20章“所以,你不想嫁。”……
“七姑娘,七姑娘?”陈理抬手在沈怀栀面前挥了挥,有些疑惑的道,“怎么了,表情突然变得这么奇怪?”
像是高兴又像是伤心,总之陈理想了一圈儿,也没发觉自己到底说了什么不合适的话刺激到眼前的好友。
沈怀栀收敛心神,压下心中隐痛,努力露出微笑,“只是听你提到酒,想起了一位故人罢了。”
“原来如此。”陈理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那你和这位故人的关系想必极好,”他思考了一番斟酌着道,“因为你刚才想起他的表情,怎么说呢,看起来好像很满足又很幸福。”
从对方口中说出的“满足”与“幸福”两个词让沈怀栀怔然,应该是那种感觉没错,虽然她心中是哀恸的,但那份隐藏了多年的隐晦示爱如今迟来的被她察觉,还是以陈理亲口告知的方式,如何不令这份爱更让人动容呢。
至少她,再一次被击中心扉了。
“我是很喜欢他,”她看着陈理,一字一顿对他道,“说是此生挚爱都不为过。”
莫名的,陈理竟然听得有些脸红,明明七姑娘的态度如此坦然从容,显见是在说一位同性长辈,他在这里脸红个什么劲儿。
一时间,他不免唾弃起自己的胡思乱想,连带着整个人都有些不自在,在那里如坐针毡一般。
沈怀栀将陈理的坐立不安看在眼里,突然轻笑出声,慢悠悠的道,“开玩笑的而已,没想到你真信了。”
“什么?开玩笑?”陈理仿佛不敢置信似的,整张脸都皱了起来,间或又莫名的有些替自己委屈,“这种事怎么好拿来开玩笑,而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向很相信你说的话……”
“那就感谢陈公子宝贵的信任了,”沈怀栀眉梢一挑,微微笑道,“不过,我一向却是不怎么相信你的。”
说到这茬,陈理心虚的摸摸鼻子不说话了,好吧,确实是他自己的锅。
那时候他刚回京城不久,也就和薛琮这个朋友关系最好走得近,沈怀栀追薛琮追得勤快,以致于经常和朋友在一起的他也多了个相熟的异性友人。
陈理自小在道观长大,性子自由不爱受拘束,骨子里也没什么守规矩的想法,因此和性格不错心无他念的沈怀栀相处得极好,时日久了,爱玩爱闹的他在调节气氛做和事佬之余,总会说些玩笑话逗她。
沈怀栀也就起初信了两次,在意识到他什么性子之后,再未轻易上当受骗,以致于他很是遗憾自己失去了一大乐趣。
“我们陈公子看起来似乎有些理亏,”沈怀栀神情揶揄,“莫不是想到自己从前随意信口开河的时候了?”
“也不算信口开河吧,”陈理心虚且难为情的为自己辩解,“最多、最多就是措辞不太严谨……”
“不太严谨啊,”沈怀栀眼神微妙的看了他许久,“行吧,陈公子说了算。”
对方那副你脸皮厚你说了算的态度让陈理大为汗颜,要知道,平日里他也称得上是口舌伶俐,但不知为何,在面对沈怀栀时,总是很容易被她堵得哑口无言。
过后,他认真想了想,大约是对方认真起来时太像家中颇有威严的祖母了,以致于他不由自主的就心生退缩,从而夹起尾巴做人。
他有些哀怨的看了她一眼,心想,谁家在外交个朋友是像长辈啊,偏偏他还挺喜欢和她相处,总觉得轻松自在不拘束。
沈怀栀咽下口中糕点,面无表情的斜了一眼眼前的陈理,“你的眼神告诉我,最好不要知道你现在脑袋里在想什么东西。”
“咳咳……”仿佛被戳中软肋似的,陈理惊得咳了起来,呼吸顺畅之后,他立即出言为自己辩解,“我哪儿有想什么奇怪的东西,也就是觉得你像家中长辈而已……”
话到最后,越说越小声,直至最后闭口不言。
沈怀栀倒也没有被陈理这个形容冒犯到,虽然她确实有几分被气笑,但她人就是这么个人,你不能指望一个人至中年重回过去的女人身上没有半点时光与经历留下的痕迹。
于是,她神情坦然的点点头,“很好,我们陈公子这真心话说的,我就当你是为了表达对我的尊敬了。”
“也不用这么认真郑重吧,”陈理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虽然我确实很尊敬我们七姑娘没错。”
“那以茶代酒,敬我们这段充满尊敬之情的友谊吧。”沈怀栀端了杯茶抬手示意,“希望以后陈公子能一直这么尊敬我才好。”
陈理认真确认过,沈怀栀这话说得尤其真心实意,不含半分阴阳怪气,好像她确实希望他能多尊敬她一些。
有些奇怪的想法,他想,但又莫名觉得很适合她很可爱。
他笑着喝下这杯友谊之茶,良好氛围里,回去沈府取兰花的人也终于回来了。
“你仔细看花吧,”沈怀栀顺势起身道,“我正好去外面透透气,顺便为家里人挑些他们喜好的茶点带回去。”
“七姑娘随意。”陈理下意识起身将人送到门口,等和捧着兰花的侍从对上视线,才意识到自己仿佛有些过于殷勤,他无奈一笑,接过兰花去旁边仔细观察了。
和之前病蔫蔫就剩一口气的模样比起来,现在摆在他面前的这盆兰花已经精神许多,叶片舒展招摇的模样仿佛得了充足阳光雨露滋润的活泼美人,毫不吝啬的肆意展露着自己的张扬与美丽。
我们七姑娘真会养花啊,陈理手指拨了拨翠灵灵的叶片,笑容中含着几分沉醉,真希望以后一直这样下去才好。
这厢,陈理专注兰花,那边,沈怀栀却在散心的途中遇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不对,也不能说意想不到,只是今天不是休沐日,在这里看到不和陈理一起同行的薛琮,有些令人意外而已。
现在的沈怀栀格外的懂礼数,尤其上次薛琮危机之中还帮了她一把,因此率先开口打了招呼,“薛世子,好巧,在这里遇到。”
“不算巧,”薛琮神情冷淡的实话实说,“刚才我在楼上,看见了沈姑娘和怀逸。”
“怀逸”这个称呼让沈怀栀一愣,她已经好久没有听到陈怀逸这个名字,以致于突然之间她竟无法将陈怀逸这个人同里面的陈理联系起来,即便他们本就是同一个人。
薛琮将眼前人的突然沉默看在眼里,他仿佛才意识到,她与陈理之间似乎有些特别的缘分。
他们两个人自相识起,就十分相处得来,就如刚才,一口一个“我们七姑娘”的陈理,还有偶尔会说出“我们陈公子”的沈怀栀,他们确实比一般的朋友更为亲近。
如果他们是同性友人也就罢了,但偏偏,一个是年轻俊才,一个是出色贵女,且双方都正值婚嫁之龄,若是让不知情的人来看,只怕想歪的人绝不会少。
但从前到现在,这么长一段时间内,薛琮纵然将两人的相处看在眼里,听在耳里,也从未生出过任何无端臆测。
可惜,这份信任仅止于刚刚。
他的耳力实在太好,两个相邻的包厢,因着窗户大敞的缘故,他将所发生的一切听了个清清楚楚。
沈怀栀,陈怀逸,喜欢,挚爱,信任,尊敬,友谊……
这其中的字字句句,仿佛都砸在他脑海,掀起一场滔天巨浪。
两个看起来再坦然不过的人,光明正大的闲谈相处,毫无半分心虚,却偏偏听得他眉心直跳。
茶楼连廊里,两个相遇的人一个赛一个的沉默,好似都沉浸在各自的思绪中,不可自拔。
最后,是薛琮率先打破了这份寂静,他问面无表情的沈怀栀,“薛沈两家联姻的事,你怎么想。”
沈怀栀抬头看他一眼,语调平静,实事求是道,“不错的选择,皆大欢喜。”
“那你欢喜吗?”薛琮用专注而锐利的眼神观察着眼前的
人,缓缓追问道。
“两家联姻是好事,”沈怀栀不紧不慢的道,“但沈家正值花期的待嫁姑娘并非只有我一个,更不必非我不可。”
言下之意,她对嫁进薛家这桩婚事没兴趣,即便这是她从前一直努力想要达成的愿望。
“所以,你不想嫁。”薛琮言简意赅的总结道。
这没什么好否认的,沈怀栀应得干脆,“对,我不想嫁。”
“为什么不想嫁,你从前一直很想要这桩婚事,”薛琮神态冷静的反问道,“现在达成所愿不好吗?”
“你也说了是从前了,”沈怀栀颇有耐心的回道,甚至面上还有两分从容笑意,“过去的事情,现在自然做不得准,就像我昨日想吃粥,今日想吃面,后天想吃鱼,人的心思和喜好总是时常在变的,你总不能要求一个年纪尚轻心思还不定性的姑娘一下子就矢志不渝了。”
“就像你那份所谓的喜欢和坚持突然消失一样吗?”薛琮神情有些嘲讽的道,“所以,你现在对我已经没兴趣了。”
沈怀栀平淡的笑笑,没有否认。
她这份泰然自若,看在薛琮眼里却刺眼极了,于是,他忍不住出言讽刺了她,“沈姑娘颇有几分随机应变的灵巧。”
“世子过奖,”沈怀栀欣然笑纳这份夸奖,“我不过是事到临头幡然醒悟罢了,这还要感谢世子从前对我的不假辞色与铁石心肠。”
这话她说得当真格外真心实意,事实上,沈怀栀确实对年轻的薛琮充满了感激,如果不是他这么冷酷坚定,一直不曾同意婚事,她若再晚回来几天,只怕两家婚事早已定下,到那时,想要解除婚约,只怕是比登天还难。
只随便想一下,这其中会遭遇到的来自沈家薛家乃至外人的重重阻力,她就感到头疼,到那时,即便她再才华出众能成为父亲晋升的登天梯,对方也不会任由她随意行事,而她的下场,只有被榨干血肉利用殆尽。
所以,由不得她不感激薛琮给她留的这一线生机。
显然,沈怀栀的真心感激在薛琮看来,着实是有些刺人的,以致于他没压住心底那点儿阴暗的想法,口不择言道,“所以你现在改和怀逸走得近了?”
这话一出,薛琮发现,沈怀栀像是被触到逆鳞一样,整个人立时紧绷起来,看着他的眼神是戒备的警惕的,甚至是充满了敌意的。
这一刻,薛琮再清晰不过的意识到一个事实——
她在乎他。
沈怀栀在乎陈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