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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第 91 章 人熊4

阴差敏锐地察觉到一丝窥探的视线, 目露精光,向旁边走去。

海默昀心知自己暴露了,连忙闭紧眼睛, 不敢再看。

“哼。”阴差冷笑一声止住脚步, 继续问姜斯:“你大晚上过来做什么事?”

姜斯让出身后的两只人熊, “它们一直在人间徘徊, 你们总要管管才行。”

阴差一眼就瞧出这两只是什么成分,皱着眉道:“采生折割炼出的鬼怪,向来不是归我们管辖的。这俩人即便是死了, 也不是单纯的鬼魂,无法投胎转世。”

《国语》中《楚语》中有句话:“左执鬼中, 右执殇宫。凡百箴谏, 吾尽闻矣。”, 其意便是楚王利用“使殇”和“鬼中”术法, 探知臣子的一言一行。

因此可知“使殇”至少从春秋时期就有流传,后有人更是直接提出“鬼中者, 鬼身也, 殇宫者, 小儿魂也。”指明无论是春秋楚国抑或是后期汉魏时期的“使殇”术法都是驱使的孩童魂魄。

巫师术士利用采生折割, 对孩童大兴折磨,以此来炼制各种邪物供自己驱使。被炼制的孩童虽然身死, 却因为被下了各种邪术, 魂魄难以解脱, 游离在三界五行之外, 除非随着天地法则,身形慢慢消散,不然就是阴间地府也难以管辖。

传说划分的源头已经不可考察, 但这条习俗早已约定俗成千年。阴差这话倒也不算蒙骗姜斯。

姜斯沉声问道:“所以,你们不打算管了?只能束手无策任由它们自生自灭?”

“实在没办法去管啊。”阴差指着两只人熊,“我即便是勾了它们魂,到阎王殿里走一遭,上面的大人也不会允许它们投胎转世。”

“”姜斯回头看了眼只到自己肩头的两只人熊,心知阴差说得有道理,可不能真把它们弃之不顾,“不让它们投胎,但是给一个吃住的地方总可以吧。一直让它们在人间飘荡,对它们不好,对人也不好。”

阴差下意识想说有什么不好的。

别说这人熊不害人,就算害人,也犯不到他头上。人间还有句话叫“死友道不死贫道”呢,更何况鬼。

姜斯幽幽来了句:“我听说地府要按辖区改革,每半年都要做次工作总结,还要进行评比,追责到个鬼,你说要是它们在宁市惹得乱子多了,会不会影响你的绩效?”

“”阴差心里我了个大曹,他到底哪听见的风声?

地府改革,关姜斯什么事,还了解得这么清楚?

迎上阴差不可思议的目光,姜斯但笑不语。

姜老头之前托梦说,地府体系积弊已久,沉疴难返,阴差滥抓鬼魂顶包或者干脆放任不管、□□法会纸钱的行为屡见不鲜,问他有没有什么办法改善一下,提高阴差鬼卒的工作积极性,减少懒政怠政的行为。

姜斯一听,这不巧了。

他转头就向海棣虚心求教管理学的秘诀,从他那里拿了几本书单,什么《管理学大师》《现代管理学原理》连带着《三十天速成管理学》全部下单到货后烧给姜老头,让他去研究研究现代管理学。

没想到,姜老头下定决定要□□整纪,还写了条陈向上面的领导请示,于是上下一体,进行了地府改革。

“这个、这个”阴差无奈,将勾魂索一甩,把两只人熊一起捆住,“我刚想起来,最近事忙,城隍司正缺人手,让它们打个下手也行,一口饭而已,少不了它们。”

姜斯这才满意,语气带上几分真诚:“真是辛苦你了。”

阴差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不辛苦,为人民服务嘛。”

“你们在这好好干,我有时间会来看你们。”姜斯照例拍了拍小人熊的头,它张大嘴巴“嗷呜”两声,只剩半截的舌头蠕动,完全说不出什么清晰的话。

阴差在前,藏在姜斯口袋里的纸人安静如鸡,一句话都不敢说。

“啧。把这忘了。”阴差一挥手,两只人熊的舌头恢复了正常,“在城隍司做事,可以笨点,但是不能连话都不会说。不然出去有损我们的威风。”

“行了,它们交给我你放心吧,走吧走吧。我还有报告没写完呢。”阴差牵着勾魂索,冲姜斯一扬手,转瞬全部消失在原地。

地上烧灼的纸灰也随之不见踪迹。

听见说话声结束后,海默昀悄咪咪睁开一只眼睛,确定真的离开后,才完全睁开。拍着胸口感慨:“刚才跟你讲话的谁啊?吓死我了,看一眼就感觉鬼气森森的,长得好吓人啊。”

姜斯瞥了他眼,无奈道:“别乱说话,小心祸从口出。”

这还在人家地盘呢,当鬼面说坏话,这合适吗?

他话落没一秒,海默昀转着钥匙往台阶下走,一个没留神,直接踩空摔了下去。

“嗷——疼疼疼——”

海默昀抱着脚疼得哭天喊地,眼泪汪汪。

姜斯:“”

海默昀脚腕扭伤,只能由姜斯开车。姜斯路上问他怎么样,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不至于,就是抽了下筋,睡一觉就好了。”海默昀道。

“你喊那么大声,我还以为骨折了。”姜斯边开车边道:“不让你睁眼就是怕你害怕,人一旦害怕,身上的阳火就会弱下来,再靠近阴差,它的阴气就会缠上你。轻则倒点小霉,重则生场大病,死是死不了,可也够折磨人的。”

“实在没忍住。”海默昀不好意思笑了笑。

他半路接到个电话,摸出来手机看了眼,感动道:“果然是兄弟连心,我哥居然主动给我打电话了,太不容易了。”

说着,接起电话,不料第一句海棣直接问道:“你把人给我送哪去了,这么晚还不回家?”

“?”海默昀呆住,干巴巴道:“哥,我现在没开车,我刚才脚受伤了,换成姜哥开车,一会就回家了。”

他刻意加重“脚受伤”三个的读音。

“姜斯在开车?”海棣直接忽略前半句,声音缓和下来,道:“你把手机外放一下。”

海默昀委屈巴巴地照做,话筒里清晰传出海棣沉哑的嗓音:“姜斯,能听见吗?”

姜斯忍俊不禁,实在同情这个弟弟,“可以。”

“路上小心些,开车不要着急,我在老宅等你。”

“好。”姜斯应了声,海棣不想打扰他开车,说完就直接挂了。

留下海默昀目瞪口呆,好半晌,悻悻道:“我哥跟你关系还真是好,连我这个亲弟弟都能忽略。”

姜斯一脸无辜:“我不是来拆散这个家的,我只是想来加入这个家。”

“嗯?”海默昀感觉这话有点熟悉,“什么意思啊?”

姜斯:“你猜猜。”

等海默昀到家后,看见他路上还念叨的表哥亲自出门来接,并且自然而然地牵上姜斯的手时,脑子瞬间连上了网,倏得一下全都通了。

原来如此!

他大呼震撼,原来是这样的

这个点了,海夫人还在客厅喝茶,姜斯看见她时忍不住愣了愣,乖乖过去打了招呼,“阿姨晚上好。”

“小姜来了。”海夫人笑眯眯放下杯子,别有深意的看了眼他和海棣,“我听说你的电影上映,反响挺好的。过两天我也去看看。”

姜斯茫然:“还行吧。”

“别站着了,坐下说话。”海夫人说道,她离得远,加之姜斯脸色一向都是冷白色,一打眼还没瞧出什么不对劲。姜斯坐到沙发对面时,这才感觉不大对。

抬手指了指他的脸,道:“小棣,你看小姜的脸色的是不是不大对啊?生病了吗?”

“啊还好。”姜斯说着,被海棣直接一手抚上额头,只得老实交代:“没什么事,有点感冒。”

“感冒了要好好休息啊,怎么还这么晚才回来?”海夫人边说,招呼阿姨去倒杯热水过来。

“没发烧。”海棣淡淡说道,“妈,你先忙吧,我带他上去休息了。”

说完强硬地拉起人上了楼,他们前脚刚上去,后脚海默昀终于一瘸一拐地扶着墙跳了进来,艰难道:“有没有人啊?来搭把手——”

海夫人见他这样,吃惊道:“你这是又怎么了?”

“不小心扭到脚了。”海默昀哭丧着脸,“我哥呢?刚才还听见他的声音呢。”

“他上楼了。”

“那——算了。”海默昀还想问姜斯人呢,转念一想,这还用问吗?肯定一起上楼了。

上楼干嘛?

呵呵。

海默昀为自己以前无意中吃了那么多狗粮感到悲伤

“我真没事。”姜斯原地转了一圈给他瞧:“今天聚餐路上撞上两只被采生折割的人熊,耽误了点时间。不过我跑了趟城隍庙已经都解决了。”

海棣看他这时候声音还正常,稍稍放了点心,注意被他的话引走,“晚上去城隍庙?你进不去吧?”

“有钱能使鬼推磨,更别说让它出来见个面了。”姜斯神情颇为傲娇,“还好我习惯随身带点纸钱。”

海棣失笑,“你说要帮地府肃风正气,现在倒是上赶着给阴差塞钱,你这合适吗?”

“”

姜斯反思自己:“也是哈。那看来下次还真不能给钱了,不然老头托梦也要来打我。”

他们聊了会,阿姨捧着一个白瓷小碗敲开门,姜斯惊讶问道:“这是什么?”

“是夫人吩咐的梨汤,姜先生可以尝一尝,我没放糖,不会很腻。”

姜斯连声道谢,郑重地捧着碗关上门后,扭头笑道:“阿姨好热情啊。”

“我们家的习惯,谁感冒了就要喝碗梨汤,不禁祛寒还能润喉。”海棣道

翌日,姜斯没事跑出去溜达,他给自己放了几天假在宁市玩一玩。

不料他去哪里,哪里就有人偷偷盯着他瞧。

“???”

姜斯起初以为是自己过于敏感了,可走了一圈,还是感觉有好多道目光如影随形。

他穿错衣服了还是脸上长花了?

正巧前面有个反光的玻璃映出他的全身,姜斯便顿下脚步仔细端详。

不应该啊,他头发又不是五颜六色的,都看他干嘛?

“咔擦”

姜斯赶紧转头,警惕地看向身旁装作路人模样的小姑娘,她举着的手机还没放下来,两人就这么对视着。

“”

“那个请问,你是姜斯吗?”

姜斯震惊:“我被通缉了?”

这小姑娘两眼放光的模样活像是看见行走的五十万一样。

“啊啊?”小姑娘晒干了沉默。怎么也没想到有人的脑回路能曲折到这种程度。

姜斯一点没有身为半个公众人物的自觉,直接问道:“你拍我干嘛?”

小姑娘反应过来,红着脸忙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是您的粉丝,我以为可以拍呢。”

“你是我粉丝?”姜斯茫然,“你认得我?”

“昨天我参加了《避世》的首映礼。”小姑娘解释道:“又在微博里面看见了您的照片。”

姜斯这才打开许久没登录的微博,没想到各种信息再打开软件后齐齐涌上来,直接把手机卡退了好几次,好不容易才又登上去。他总算明白了一路上的窥视感从何而来。

最后只能给小姑娘签名合了张照片,目送她心满意足离开。姜斯临时买了顶帽子和口罩戴上,这才逛完接下来的行程。

第92章 第92章 请神

姜斯的粉丝果真像苏江卷说得那般直线飙升。

他自己没签什么经纪公司, 账号只有他自己能打理。

姜斯本也不在意通过经营账号让粉丝黏性度更高这件事,于他而言,作品是第一位的, 有人喜欢他的作品, 他当然开心。

但是也不会为了粉丝去刻意营业。

几天过后, 热度稍降, 可依旧有不少人给他发了私信。有的是粉丝留言,有的却是公司邀约,估计是打听到姜斯已经离职的事情, 想签他蹭热度。

“姜先生,我们是真心实意地向您发出邀请, 您可以考虑考虑, 不用这么着急回复。”

“不用。”姜斯不耐烦拒绝道:“我对当网红没兴趣, 你不用再问了。”

“姜先生, 我们待遇是真的很优厚——”

姜斯看着号码归属地,幽幽问道:“你们公司上三休四, 每天工作时间五小时, 一个月保底工资十万, 提成和公司六四开, 还什么才艺要求都不限就能有五险一金全包?”

“是的,姜先生。”

“你们到底图我什么?”

“我们觉得姜先生您身上的潜力无限, 非常值得投资和培养。相信您如果进了我们公司, 一定成为优秀骨干员工, 也会是新晋网红顶流。”

还挺能吹的。

姜斯无语:“你们觉得我身上的器官潜力无限才对吧?出去打听打听好吗, 现在经济下行低迷,就连缅国都才一个月三万块,你这工资实在太假了, 完全不符合市场规律。”

说罢,直接挂断电话。

他到底当了几年社畜,这方面还是一下就能听出不对。都说人心幽微难测,但是资本家压榨员工的心思却都是空前的一致。

工贼见多了,资本贼还是头一回见。

目睹全过程的海棣好奇:“这又是什么公司?”

“一家开在云省的MCN公司。鬼知道是不是真的MCN,还是披着套子的诈骗团伙。”姜斯哂笑,“别看他现在东一句西一句的说,我要真信了,估计就是东一块西一块了。”

海棣失笑,握住他的手,表扬道:“很好,你已经有极高的反诈意识了。”

“现在骗子太猖獗了,实在不得不防。”姜斯叹气。

“斯斯真棒。”海棣夸小孩似的鼓励他,“你刚才还想说什么来着?”

“哦对。”姜斯经他提醒,立刻想了起来。搂着他的脖子,微微倾身,笑吟吟道:“我和王兆打算去趟云省,去那边采风顺便拍下一部短片。”

“……”海棣一秒变脸,“你怎么又要走?”

他语气难掩古怪,“说好的来宁市过国庆,这才几天,你又跟人跑了。”

“别闹,法定节假日就五天,剩下两天算调休。我是调休的坚决反对派!我已经待够五天了,剩下两天属于正常周末,当然不能算进去。”姜斯理直气壮。

海棣哑口无言,恨恨地在他唇上咬了口,问道:“把我当老板糊弄呢?还调休,谁谈恋爱分工作日和周末?”

“你要是我老板,这算什么?”姜斯乜他,含笑勾着他的衣领,微凉的指腹在他锁骨上打圈,道:“我不明白,您来解释下这属于潜规则吗?”

随着一声惊呼,姜斯游刃有余的姿态被打破,转眼姿势就颠倒过来,被重重压到墙边。

缠绵悱恻的气息尽数被封闭的房间吞噬,只有几声忍不住的呜咽和低笑像虫鸣般跃出窗台,直挂树梢。

……

几天后,云省沧县

姜斯拖着行李箱沿着导航走进一家餐馆。刚进去就瞧见王兆朝这边挥手。

他穿了件黑色冲锋衣,下身是件灰色工装裤,大马金刀坐在那边,桌边倚了根登山杖,看起来极为专业的模样。

与他相比,姜斯就随意多了,短袖外套了件长袖衬衫,大喇喇敞着怀走过去。

“你怎么来这么早?”姜斯说着,把箱子放腿边,“说好的下午六点碰头,我刚下车,你就迫不及待发了定位,现在……”

他看了眼时间,“五点不到,你就饿了?”

王兆没好气道:“我一个孤家寡人又不用跟谁恋恋不舍地分别,只能早点到了。”

“……”姜斯心虚,因为没抗过海棣的软磨硬泡,还是把行程推迟了两天。这事说起来,是他理亏。

“哼。”王兆刺完他后,心情舒服多了,转眼朝他手上箱子看去,“弄这么大箱子,除了摄影机和电脑,你还带啥了?”

姜斯挑眉,“都是好东西。”

“啥啊?”

“先不说,回去你自个瞧吧。”

姜斯说完,往手边餐单上看,“你点餐了吗?”

“那当然了,当地特色,菌子火锅。”王兆出门前做了好一番攻略,不仅把行程路线安排好了,就连吃的住的也提前想好了。

来云省第一天,当然要吃最有名的菌子火锅。

姜斯随身带着的纸人悄悄现了形,正是一同跟来的小凤仙。

一直闷在外套口袋里,此时好不容易坐下来休息,她也仗着周围人看不见她,出来透口气。

姜斯不动声色往倚座身处挪了挪,给她腾出位置。

不一会,热腾腾的菌子火锅被端上来。服务员顺手放了个计时器,嘱咐道:“等时间到了才能吃,千万不能提前。”

王兆闻着味道就感觉自己口水要流出来,不过还是忍着诱惑,点头附和服务员的话:“听说有的菌子有毒,只能等完全熟了才可以吃。”

姜斯刚才还说王兆饿得早,现在火锅在前,他也总算体会到了饿意。

默默点头,和王兆一起注视翻腾着的乳白色的菌子汤。

调了个小料后,只等铃声一响,立刻提筷大快朵颐。

“嘶嘶——呼……”王兆脸部被热度烫得扭曲,还是坚持嚼完吞下,发出感慨:“果然名不虚传,鲜得我眉毛都要掉了。”

白色氤氲的热气腾绕半空,久久没得到答复的王兆疑惑看去。

姜斯不语,只是一味捞菌子吃。

“靠!”王兆急了,“还是你狗。”

吃了一半,两人纷纷拿了饮料,继续边喝边吃。

后半程两人才终于想起来正事还没说。

“我找了当地人做导游,明天去沧县的乌丁寨看看。这个在的海拔不高,也不用爬什么山,很快就能到了。”

王兆嘱咐,“我们多看几个地方,找个最合适的场地取景,不要着急。”

“知道。”姜斯点头,“一共有几个地方?”

“三个,沧县一个,还有隔壁市两个。这两个都是在山里,车恐怕不好通行,得我们自己走过去。”

王兆问道:“你演员的事安排的怎么样了?”

“这个不用担心。”姜斯应声,“到地方也能先找群演。”

王兆这才放下心,夹了筷子牛肝菌,又嫌只吃它太寡淡,便道:“我刚才看见路边有卖酸嘢的,你先吃着,我去买份尝尝。”

姜斯点头,他直愣愣朝外走。

结果还没出店门口,突然又跑了回来,神情恍惚,语重心长:“姜斯,我好像有点不对劲。”

“怎么了?”

姜斯一抬头看向他,王兆瞬间原地起跳,猴子一样蹦到椅座上,惊恐万分:“我靠,你身边怎么有个东西!”

“?”

沿着他手指的方向,姜斯慢慢转头,对上小凤仙莫名其妙的目光。

一人一鬼都有点茫然。

姜斯再次询问他:“你能看见我旁边的是什么?”

“卧槽,这么大个,我瞎了才看不见呢。”王兆抱着自己瑟瑟发抖,“不是吧,我怎么就突然看见了这些东西?”

他越想越觉得细思极恐,“该不会是我突然被开了天眼了吧?不应该啊,我都二十五六了……难道是大器晚成,莫欺少年穷?”

“还是说全球突然出现了变异,人类的基因被改写了?大家都能拥有超能力?”

他大器晚成不成不知道,姜斯觉得他这脑洞真不愧做了编剧的人。

小凤仙试探性的起身飘到他面前,衣摆都甩到他脸上去了 ,王兆还是盯着刚才那个地方不动。

姜斯觉得不对劲,继续问道:“你看见的什么样的鬼?”

“有红的…蓝的,还有绿的,嘶,还有个透明鬼,飘在了半空。就你旁边,坐了个两米多高的蓝胖子,靠,还是蘑菇头!”

姜斯:“……”

小凤仙:“……”

破案了。

姜斯看着锅里还剩一些的菌子,镇定自若地举手,把服务员叫过来。

慢吞吞嘱咐道:“麻烦您把这些没吃完打包一下。”

服务员:“您这是要带回家吃吗?”

“不是。”姜斯指了指对面缩成一团的王兆,又指了指自己,“我们俩好像都中毒了,辛苦你把这些打包,我们要去医院。”

服务员:“……”

他现在有点怀疑是自己吃菌子中毒了。

……

凌晨三点钟

抱着垃圾桶吐了三次的王兆总算是恢复了点正常意识,仰头倒在病床上,有气无力道:“姜啊,我好像看见我太奶了。”

姜斯左手打点滴,右手刷手机,头也不抬道:“毒素还没代谢干净,你接着吐吧。”

王兆白着一张脸,盯着不断重影的天花板,故作深沉道:“鬼门关前走一遭,我突然感觉自己好像悟了。”

“?”

“人啊,就是要该吃吃该喝喝,不然等意外发生后悔也来不及。”

姜斯:“说人话。”

“我还想吃酸嘢。”

姜斯真是服了,但是听他一说,自己也口齿生津。

于是下单找了个跑腿小哥,代买一份酸嘢送到医院。两人隔着床头柜,面对面坐在病床上,拿着木签子吃了起来。

……

王兆找的导游姓白,叫白闪闪。

初听这个名字,姜斯觉得这名字真是可爱,可等到见到真人时,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

这位四十多岁,满脸络腮胡的硬朗汉子居然有这么个名字。

王兆苍白着脸,勉强提起精神干笑:“辛苦您还得来医院一趟。”

白闪闪爽朗一笑:“这有啥嘛,也不远。”

看两人都是脸色青白,脚步虚浮的样子,主动上前拿行李,“你们没事吧?要是身体跟不上,就多歇一天,明天再去也是一样的。”

“没事。”王兆抹不下脸说自己不行,硬着头皮也要上,“我们可以的。”

“乌丁寨是根据当地语言音译的名字,这里民风淳朴,有山有河,自然风光很漂亮。你们在这住得肯定很开心。”白闪闪介绍。

姜斯踏在山路上往下眺望,果然视野很开阔,所望之处都是无尽的绿意。

走了一小会,就到了要住的房子前。

白闪闪找主人交谈去了,路过几个寨民看见外人进来,不由投来视线观望。

姜斯却觉得这眼神不是单纯的打量,但也没有恶意,像是秩序被打破了的惊愕。

迎着他们的目光,姜斯淡定一一颔首打招呼。

“老姜。”王兆推了推他胳膊,示意他往左侧看去,“那边是不是在举办丧事啊?”

一条长长的黑色布幔被竹子挂在半空,那户人家门口异常热闹,来往都是穿着黑色衣服的人。看神情,个个凝重,面沉如水。

白闪闪听见他的话,回答道:“那不是在办丧事,是在举办请神祭祀活动。你们有空也可以去凑热闹看看。”

“嘿,那感情好啊,我们正好学习学习。”

第93章 第 93 章 请神2

乌丁寨是一处相对原始的寨落, 没有进行大的经济开发,这边甚至没有酒店宾馆,姜斯和王兆只能住在人家的竹楼里和主人家一起生活几天。

主人家也姓白, 出门来见人时, 穿着身藏蓝色的宽袍, 腰间系了块彩绣的腰带, 七彩色的穗子垂在一侧,头上戴了两只银钗,长长的流苏一步一摇, 发出叮铃清脆的响动。

“姐姐好。”王兆嘴甜先把见到都往小了叫,靠着这招都能把人哄得眉开眼笑。

这次也不例外, 听见话的白青米笑着应答:“欢迎你们来乌丁寨玩, 叫我白姐就行, 有什么不了解的可以问我或者问闪闪都可以。”

姜斯跟她打了招呼后, 拖着箱子到了楼上房间。他和王兆的房间挨在一起,里面面积不大, 采光挺好, 南北通透。看了一圈, 姜斯打开箱子把带的东西拿了出来。

一顶巴掌大的精致纸雕楼放在纸盒中被他放在桌面上, 王兆一进来就瞧见这幕,不禁好奇走进问道:“你这是啥?”

“魂楼。”

“啥玩意?”

王兆下一秒眼睁睁看着姜斯从箱子底部掏出码的整整齐齐的十几沓纸钱, 立刻噤了声。

他就多余问。

这玩意一看就不是给人用的, 想到他即将要面对的演员同事, 不禁有点紧张。

姜斯一边收拾东西一边给他解释:“给鬼暂时居住的地方, 要是选定了演员,也不能让人家一直在外面飘着啊。”

“这么小的能住几个?”王兆好奇地弯腰去瞅,发觉别看这纸楼小, 却是五脏俱全,两排房子,共有十间,里面桌椅板凳床铺一件不少,就是个缩小版的仿古客栈。

他忍不住咋舌,“这都是你自己亲自做的啊?这做得也忒精致了。”

姜斯惊诧:“我在你心里已经这么厉害了吗?”

两人面面相觑,姜斯掏出手机:“网上599一个,999一对,现成的不要,我干嘛亲自做?”

王兆这才发现摆在纸雕楼旁边的盒子上还印了个logo,情不自禁打开,发现一张红色的好评返现十元的小纸条静静躺在里面。

“”

他安静如鸡,等姜斯收拾完,两人一起下了楼。

白青米和白闪闪正坐在一起说话,好像是白闪闪说了什么笑话,气得白青米抬手捶了他一下,白闪闪笑着握上白青米的手腕往怀里放,两人旁若无人的亲热气氛,让刚下楼的姜斯二人猛吃了一大口狗粮。

王兆唉声叹气:“怎么在哪都逃不掉被秀恩爱的命运。”

姜斯:“说清楚,我可从来没干过这种事。”

王兆睨了他一眼,羞答答竖起兰花指,虚虚一抬:“斯、斯——你昨晚打电话,我可都听见了。”

“”姜斯耳垂红了红,还是没忍住一脚踹到他小腿上,装没事人一样走上前招呼:“白大哥,白姐。”

白青米立刻收回手,若无其事道:“姜先生,你们东西收拾好了?”

“好了。”姜斯点点头,“我们想出去走走,看看附近的风景。”

“好呀,老白,你陪着姜先生一起。”白青米吩咐道:“晚上六点开饭,你们记得准时回来就行,回不来就打电话说声,我给你们留着饭。”

三人一起出了门,姜斯没忍住还是问了白闪闪和白青米的关系,看着不是恋人就是夫妻,可是白闪闪事先也没说他们要住的地方实际就是白闪闪自己家里。

白闪闪有点不好意思挠了挠头,络腮胡子上的硬汉脸上居然流露出几分羞涩,“我和她是一家人。”

“我就知道。”王兆笑道:“刚才一进门就感觉你们俩眼神不一般了,啧啧啧。哎,你们都姓白,是这个寨子的人全都是白姓吗?”

“那倒不是。最多的是姓乌的人。”白闪闪老实交代:“我姓白是因为一开始我和她是姐弟。”

“?!!”姜斯和王兆同时震惊。

“不是亲的。”白闪闪忙着解释,“是这样,我是被她家收养的孩子。起初都是姐弟相称,后来逐渐在一起后才不叫她姐姐。”

“哦哦哦。”王兆一针见血:“就是童养夫吧。”

“你们俩这缘分可以啊,现在感情还这么好,真不错。”

白闪闪抿着唇笑笑,默认下这话。

转眼他们三个转到了街道的拐角,一抬头就能看见屹立在院里挂着黑色长幡的竹竿。这次离得近,姜斯能看清上面不是完全纯色一块布幡,有金线密密麻麻绣了各种图形,看着像是飞禽走兽。

“这是?”姜斯出声询问,王兆跟着抬头一起瞧,忍不住“嚯”了一声,道:“这是你们寨子的图腾啊?有种原始部落的感觉了。”

“哈哈哈哈。差不多吧,这是我们这边很常见的一种隼,我们觉得它代表力量和速度,便以它为参考做出这种布幡,象征着对生活的祈愿。”白闪闪解释道:“一般只有家里的孩子或者老人生病了,才会挂起这种布幡,向上天许愿,祝他们身体早日好转起来。”

几人说着,围在路旁的寨民都朝他们看来,又是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盯着姜斯和王兆两个外地人瞧,边看边用当地方言交流。

“他们叽里咕噜说什么呢?”王兆被看得不自然。

白闪闪尴尬道:“乌丁寨比较封闭,很少见外人进来。他们就是好奇,没有恶意的。走,我们进去看看,你们不是想看请神吗?一般三点就会开始,直到晚上十二点结束,现在差不多到了时间。”

他这么说,倒把姜斯的注意吸引过来,跟着一起进入这栋竹楼。

比起白闪闪家的竹楼,这栋竹楼像是祠堂,更加宽敞和气派,和四合院类似的结构将中间空地围出个较大院子,里面却什么植物也没有,只有一口井和一支高挑的竹竿被绑在木桩上,最顶上的布幡随风微微飘动。

院子里站了不少人,清一色的藏蓝色的布裙或者长裤,头上要么是黑布包起头发,要么就像白青米一样用银钗把头发盘起来。乍一见穿着不同的三人,不少人的视线都往这边瞧过来。

姜斯没管这些,看着立于人群包围中的中年妇女。

她头上戴着黑色的瓦盖冒,三层银色流苏层层叠叠错落垂下,遮住她半张脸庞。随着她围着竹竿的行走,一串串流苏不断抖动,隐约露出她脸上深邃的五官。

她也穿着藏蓝色长裙,有个非常宽且硬的披肩搭在她肩上,硬生生把她的气势抬高一大截,阳光像篝火一般簇拥着她。

“这是我们乌丁寨的乌阿婆,听说她能连接鬼神,一般举行这种请神仪式都会找她来帮忙主持。”白闪闪解释道,“她身上穿的叫“塞云”是类似道袍一样的法衣。”

“好看。”姜斯言简意赅评价。白闪闪脸上立刻露出骄傲的神色,想要介绍更多,但他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便拍了拍一旁的寨民问道:“阿叔,你知道怎么了吗?”

阿叔用奇异的目光看着他,用普通话回答:“你都带人来看了,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寨长家的小孩出事了,被吓到惊了魂,现在阿婆要给他招魂呢。”

说着,瞥了眼姜斯,淡淡道:“我们请神一向没有外人在场,你怎么今天忽然就把他们带过来了,要是请神失败了,你担待的起吗?”

姜斯和王兆对视一眼,怪不得都用那种眼神看他们,原来是觉得他们在场会冒犯请来的神明。

白闪闪脸色不大好看,直接道:“神不会跟你一样斤斤计较。让它被更多人看见,有更多信徒才是我们应该做的事情,要是像你一样小心眼的话,才会导致我们的神走向衰亡。”

阿叔脸都青了,用当地方言斥责他。姜斯没听懂,不过看表情应该有点脏。

白闪闪同样用方言回敬他。

两人的争吵引起周围人注意,有个看起来年纪稍长的老人拄拐拨开人群走过来,神情严厉问道:“你们在做什么?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场合?”

“”白闪闪和阿叔立刻闭了嘴,不说话。

老人重重敲了敲拐杖,看也不看姜斯和王兆一眼,只道:“管好你带来的人,别让他们捣乱。”

这话是刻意说给姜斯二人听的,切换成了不太标准的普通话,以便让他们听懂。

说完,老人走开。

周围人怪异的视线更加直白朝他们看去,王兆如芒在背,浑身不舒服。知道他们都排斥外人,也不想呆下去,便道:“我们要不走吧。”

姜斯:“来都来了,总得看看。”

“可他们——”

“看几眼又不会少一块肉。”姜斯泰然自若,“你就当他们在看熊猫,大家看熊猫也都是这种眼神。”

王兆:“有道理。”

白闪闪低声道歉,“我也不知道会这样,对不起啊。”

“没事,你们这边信奉的是什么神明啊?”姜斯问道:“刚才听你的话,你们寨的人全部都是信徒?”

“差不多吧。”白闪闪道。

“是我们这边特有的神明,据说是千年前的一位战神,带领子民们保卫国土,最后牺牲在了这片土地上。他死后,人们给他建庙供奉,方言里叫他“苏塔诺”,翻译成普通话就是“太子”的意思。我们寨里有间太子庙,里面立有他的金身。你们可以去看看。”

“太子神?”姜斯还是第一次听说,“你们请神要怎么做?”

“由阿婆祷告唱词,我们要用响轿迎太子神到病人家里,烧钱焚香祈祷,等天黑后再抬着桥子到荒野里绕三圈,齐声喊病人的名字,给他叫魂。如果太子神有感应,会上身阿婆挥剑招魂,让病人丢失的魂回来。”

“听着有点麻烦啊。”王兆小心翼翼问道:“这太子神,准吗?”

“几乎没有失败过。”

“哇,这么灵!”王兆感慨。

暮色四合,那边乌阿婆已经吟唱起来,低沉沙哑的嗓音不断念出各种咒文,随着她身上的银饰叮当碰撞声,有种震撼人心的强烈能量,以她为中心向四周散开。

每个人听到诵念声的人都虔诚地低下头默默聆听。

木笛声远远传来,一行青壮男人抬着响轿缓缓走来。打头的八个人吹木笛开路,十六个人在后面肩扛竹子做的撵轿,两步一顿,五步一轻跳,晃得竹轿吱呀作响,才算达到目的。

“原来响轿是这个意思,就是让轿子响。”王兆小声道:“我还以为是什么特殊材质的轿子呢。”

姜斯目光落至端坐响轿的太子神像上,他双目炯炯望向前方,唇带笑意,身披战甲,头戴兜鍪,一手负剑背于身后,一手竖着两指放在身前,浑身散发出不怒自威的端庄气势。

随着响轿的靠近,人群自动散出一条宽敞的路,供他们进来。

待他们将响轿放下,乌阿婆拿着主人家早已准备好的纸钱,放在火盆里焚烧,手拿一柄木剑将燃烧后的纸灰挑至半空,然后厉声喝道。

应该是用当地方言念寨长家小孩的名字。

两个男的抬着半人高的香炉摆到太子像前。一男一女捏着香快步上前,借着火盆里的火点燃香,插到香炉里,再跪地叩拜。

这就是丢魂小孩的父母,也就是乌丁寨的寨长和他夫人。两人念子心切,磕头也毫不留情,砰砰叩地的声音连站得比较远的姜斯和王兆都能听见。

乌阿婆继续大喝小孩的名字。

袅袅白烟模糊了太子神像眉眼,姜斯看着这一切,下意识蹙起眉头来。

求神敬香是没错,可搞错了香,这求的神会显灵吗?

第94章 第 94 章 请神3

随着一丈高的香慢慢燃烧, 厚重的香烛味萦绕满整个院落。没人发觉不对,连乌阿婆也在不停地叫魂。

这场叫魂仪式持续到天色蒙蒙擦黑,最后一丝红晕被黑暗吞噬, 远处山脉和树林形成密不可分的剪影, 山头上影影绰绰的树木像是伫立了无数的人群, 都直勾勾往这边瞧来。

天黑下来, 有人拿出灯笼,是用白纸糊的灯笼,映出昏黄的烛光。七八个人拎着灯笼, 那六个人依旧吹着木笛,太子神像再次被抬起, 随着两步一顿, 五步一跳的节奏晃晃悠悠往前走。

乌阿婆在他们走后便停了下来, 让跪在地上的夫妻两人起身, 到围观的人群里看着。

外面拖长声音的号子断断续续传入姜斯耳朵,几十个男人齐声喊叫小孩名字的声音格外的响, 隔了几里地都能听得见。

王兆感觉现在诡异的有点可怕, 没忍住捏上姜斯衣角, 轻轻一拉, 凑过去道:“大家怎么都这安静了?”

姜斯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好歹知道自己处在别人的地盘上, 王兆只敢在心里发牢骚, 丝毫不敢说出口。

过了好长时间, 站在原地的乌阿婆突然发出痛苦的呻吟, 仰头叫了一声。猝不及防地把姜斯和王兆都吓一跳,齐齐看去,乌阿婆捂着胸口, 从仰头的姿势逐渐佝偻下身体,手拿木剑支在地面。

周围人终于发出说话声,姜斯问白闪闪怎么了。白闪闪高兴道:“太子神上身了,阿婆马上要挥剑招魂,你可要好好看着。”

乌阿婆果然呻吟一会后,便止住了声音。可却立在原地,向人群里瞧,似乎在寻找什么。

王兆偷偷道:“老姜,你觉不觉得她的眼神有点怪怪的?”

不等姜斯回答,白闪闪先一步不高兴道:“有什么怪的?那是太子神上身了。”

王兆讪讪一笑:“”

姜斯却觉得他说得对,“不对。”

“什么?”白闪闪没听清,看见姜斯突然动了起来,拨开人群朝乌阿婆走去,瞬间慌了,一把拽住他,“你干什么!”

姜斯甩开他,压根来不及解释:“你放开我。”

“别过去!”白闪闪往后退了两步,眼睁睁看着姜斯逐渐走出人圈,周围讨论的声音忽然沸腾起来。

越来越多人注意到姜斯的举动,议论纷纷。

先前拄着拐杖的老人脸色霎时阴沉起来,重重捶地,“抓住他,千万别让他得罪了太子神灵。”

几个年轻人出动,朝姜斯方向小跑过去。

“站住——”

“别动——”

姜斯越走越快,眼睛盯着乌阿婆的手,她举起胳膊,别人都要以为她想舞剑招魂时,突然木剑脱手,被她用力掷了出去,开过刃的剑尖直指寨长。

同一时间,姜斯心知来不及了,连忙唤道:“小凤仙!”

小凤仙显身将木剑一掌劈断,断成两半的木剑在寨长脚边停下。

所有人都惊呆了,包括寨长。刚才发号施令的老人也愣住,不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

不是舞剑招魂吗?

怎么会把剑丢出去,差点刺中寨长?

乌阿婆见一剑不成,脚步在地面点了点,迅猛地朝寨长冲过去。

她满眼都是寨长,没注意在半路杀出一只脚,将她直接绊倒。杀死寨长的计划再次破灭。

姜斯没有那么多尊老爱幼的想法,反手压着她胳膊,逼问道:“你是什么东西?”

“姜斯!”王兆心里简直万马奔腾,真害怕下一秒自己兄弟和自己就要被当地人乱刀砍死,然后碎尸,丢在山里。

就这深山老林的,过了几十年警察都不一定能找到他们。

他正惊恐时,反应过来的寨长忙跑过去,手足无措地问道:“怎么了?阿婆怎么回事?你又是谁?”

手下的乌阿婆不断挣扎,耳边满是寨长的询问,姜斯被他问烦了,没好气道:“她被鬼附身了,你看不出来吗?”

寨长和赶过来的老人都愣住,“什么鬼附身?不是太子神显灵吗?”

“太子神灵会杀你?”姜斯道:“别愣着,过来帮忙。”

寨长连忙弯腰配合他一起把乌阿婆扶起来,姜斯眼睛扫了一圈,找了个看起来最壮实的小伙子,“你过来扶着她的胳膊,不要让她挣扎出来。”

解放出来自己的手后,姜斯活动一下手腕,冷冷注视着她。

小凤仙飘至他身旁,“这是个恶鬼,我也勾不出魂。”

姜斯略一点点头,老人问道:“你有办法救她吗?”

“可以试试。”姜斯回头看见木剑断成了两半,有点可惜。察觉他神色不对,有人立刻跑过来送上一把新的木剑,“这是阿婆的备用剑,是一起在太子神那受封的,效果一样。”

所谓“受封”,用佛道两家术语叫开光,指的是在神灵面前挂上号的物品,沾有神力,和寻常的凡物大为不同。

“谢谢。”姜斯接过来。他用剑的招式和乌阿婆不用,动作不快但是很稳,一招一式都像是行云流水般丝滑。

只是,王兆陷入沉默。

这怎么越看越像他和姜斯在大学时选修的太极剑课呢?招式好像就是这些。

姜斯一剑撩起香炉的香灰往乌阿婆脸上带,紧接着手腕翻出剑花,开了刃的木剑破风刺去,在她眉心划出一道血痕。

红血渗出,见乌阿婆的动作有些许僵硬,他紧接着念咒。

可不待他念完,乌阿婆已经挣开两人束缚,朝着姜斯扑去。她被姜斯的举动激动,誓要撕碎他,就连近在咫尺的寨长都入不了她眼。

姜斯挥剑挡人,乌阿婆一手握住剑柄,力气奇大无比,把木剑上下摇动。

情急下,姜斯猛地踢了她一脚,把人踹开两步,提剑想快速念完剩余咒语。

可不到一秒的功夫,乌阿婆再次扑过来,这次,她摘下头上的银钗,狠狠戳向姜斯手背,力道之猛,瞬间便流出大片鲜血。

温热的液体流淌入手心,濡湿一片,握着木剑的手都有些无力。姜斯暗骂了句,再次抬腿踹过去。这次他没收力,一脚踹在乌阿婆腹部。

趁着她推后拉开距离时,握着剑柄的手指紧了紧,没留意鲜血沿着木剑不断下流,渗入了剑刃以及剑身的纹理上。

“诸听我令,妖邪尽散——”

往常他念完咒后会言出法随,直接显灵。没想到这次只感觉到身上有点发热,紧接着全身轻飘飘地荡起来。

四肢躯干被其他人完全掌控,意识冷眼旁观,握剑的招式倏然凌厉,身体腾空飞起,一剑削掉乌阿婆的瓦盖帽。流苏随着帽子甩飞到半空。

没有流苏的遮挡,她眼睛里的古怪完全显露出来,红色的瞳仁细长如兽,不含一丝人气。

苍老干枯的皮肤阴鸷可怕,肌肉不受控制地扭曲,极力掩饰自己面对姜斯身上威压时的恐惧。

姜斯没给他机会,一指点在她眉心,硬生生把附在体内的魂勾出来。

乌阿婆瞬间失去意识,往地上瘫倒过去。

姜斯却没空管她,不等恶鬼求饶,直接抬剑斩杀当场。

那狠戾干脆的动作完全不像他平时的风格。

小凤仙都看懵了,姜斯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解决完恶鬼,姜斯负剑而立,一手置于身前,竖起两指,肩披月光,一字一顿清晰道:“乌苏云,魂归——”

这不是姜斯。

小凤仙猛地反应过来,冲他大喝:“你是谁?怎么会上他的身?”

姜斯扭头看她,眉眼尽显疏离,绷着脸没有任何表情,却凭空多了几分威压。这股无形的震慑让周围人全都喘不上气,只能怔怔看向他,不敢动也不敢想。

小凤仙被他轻飘飘看上一眼就浑身忍不住颤抖。

老人用力拄拐,激动地热泪盈眶。是太子神,他再次显灵保护了自己的信徒子民。

过了几分钟,竹楼里传出道嘹亮的小孩哭声,众人这才被打破桎梏般松口气,和老人一样反应过来,刚才的就是太子神。

他显灵了!

姜斯重新掌控身体后,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自己双手被十几只握上,全部抓得死死的,几乎撸下了一层皮。

有人摸不到手,趁机在他头发上撩一把,最可怕的是……

“我靠,谁摸我腰了!流氓啊——”

没人在意他的愤怒,摸到的人纷纷捧着自己的手陷入癫狂:“太好了,太好了,我也是摸到太子神的人了。这辈子都不能洗手了。”

老人更是一马当先,拉着姜斯的手不放,老泪纵横道:“谢谢你,谢谢你——”

姜斯:“……”

如果说这话前能放开他的话,姜斯会谢谢他。

还是王兆反应迅速,拼尽全力冲进人堆里把姜斯薅出来,护犊子似的挡在他身前,怒喊:“你们干什么呢?我朋友帮了你们,还想恩将仇报是吧?”

寨长和其他人:“”

“不是的,不是的,真不好意思,太、太激动了。”寨长连忙道歉。

思及之前众人对他俩排斥的态度,王兆还想再刺两句出出气,一只手搭上肩头,姜斯有气无力靠过来,慢吞吞道:“算了。”

“先去看看孩子和阿婆吧。”

“老姜,你怎么样?”王兆心疼地看着他还在流血的手,“伤口怎么这么深啊。”

闻话,姜斯面色缓和,心里暖暖的。

“这还能扛得动摄影机吗?”

姜斯:“你够了。”

旁边早就有人扶着昏倒的乌阿婆进入房间,孩子也被一起抱了过来。

众人不约而同看向姜斯,等待他的指示。姜斯轻咳一声,“带我去看看人。”

一行人走进乌阿婆在的房间,姜斯和王兆缀在后面,缓慢地挪动着。王兆纳闷问道:“你怎么回事,连路都走不动了?”

“你试试被上身是什么感觉。”姜斯唇色白得吓人,无奈道:“我恨不得现在就躺下睡觉。”

“行吧。”王兆扶着他进门,里面的人让出空间,让他走到床边。姜斯站直身体,俯身撑起乌阿婆的眼睛,没什么大碍。她眉心的伤口已经凝固,留下一点深红色的伤口。

“没什么大碍了。”姜斯嘱咐道:“让阿婆好好休息几天,等她自己醒来。醒后多煲点骨头汤喝。”

“这有什么说法吗?”寨长小心翼翼问道。

“老人年纪大了,骨质疏松要补钙。”

“”好科学的说法。

姜斯没管他愣神,扭头朝一边看去,“那个丢魂的小孩呢?”

“在这呢。”寨长妻子抱着个三四岁的娃娃出来,胖乎乎的脸上一双黑亮亮的眼睛直勾勾瞅着姜斯。不说话,也不哭闹,安安静静躺在妈妈怀里。

姜斯轻啧,特意换了只没沾血的手去摸他的脸。小孩两只手堪堪握住他一根手指,拿玩具似的抱着抓玩。

趁他玩得不亦乐乎时,姜斯将他全身打量一遍,又问了他的八字,才道:“小孩子阳气轻,受惊离魂很常见。但是你家孩子八字也太轻了,得找东西压一压。”

“什么东西?带他多去太子神庙里拜拜可以吗?”

“庙里多妖邪,孩子还是少去为好。”姜斯看了一圈,道:“寨子里有百年古树吗?给孩子认个干亲。我家那边常有孩子带长命锁的习惯,你们也可以用银器打造一个小锁给孩子戴上,十岁之前都不能摘掉。”

“好好。”女人连连应下。

姜斯在小孩头上肩上各自拍了拍,把阳火体提旺些,这才起身问道:“今天你们夫妻拿的香是从哪来的?”

“是从家里拿的啊。我们这家家户户都有备香的习惯。”寨长奇怪道:“这香怎么了?”

“一般敬神和祀鬼的不是同一种香,敬神最常用的是降香,都说一炷真香达上苍,邪魔魍魉尽伏藏,可辟一切邪祟。你们用的是什么香?”

“就是降香啊,我们叫它紫藤香。”寨长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我们每年都会自己制作,给太子神上供的东西不可能搞错的。”

姜斯挑眉,望向身边的柱杖老人,“您闻出什么不对没?”

老人惭愧,“感冒了,鼻子不通气,什么也闻不到。”

“”姜斯无语,直接告诉寨长:“香就是拿错了。降香不会发苦,燃烧时烟雾清透,不浑浊。今天你们烧的香发苦不说,颜色过于乳白,被风吹后久久不散,这怎么会是降香?”

“不应该啊。”寨长奇怪。

他的妻子想到什么,忙提醒道:“是不是前两天到寨子的那个男人干的?我当时从他身上也闻到一股香火味,他还自称是道士,到咱们家坐下喝了杯茶才离开。”

“是他?”寨长恍然,“肯定是他。”

他忙不迭把前因后果说出来,“那个自称道士的男人说我们寨子风水好,想进后山看看,还跟我聊有个大老板看重风水,如果乌丁寨被看上,就会立刻投钱把这里开发成旅游景区。可是我们这边有禁忌,后山是太子神的花园,别说开发了,外人都不能进去的。我当即毫不犹豫拒绝了他。”

“他估计是怀恨在心,又知道我们每年都有给太子神上香供奉的习俗,趁机将我家里的香调换了。”

“我对他也有印象。”一旁的寨民附和,“他来了寨子一直问我上后山的路在哪,我看他长得就不像个好人懒得搭理他。”

“我也记得他。我还想呢,最近怎么这么多外地人来。”

姜斯道:“他还在寨子里吗?”

“没有了吧?”

“应该早就走了。”

“没见到。”

既然人都走了,估计再找到也困难。姜斯只能嘱咐让寨长把香检查一遍,该丢丢,别再用了。嘱咐完这些,便撑着王兆的肩膀离开这里。

寨长跟妻子对视一眼,小跑出去,喊停姜斯二人:“恩人,还没请教您的名字,你们来乌丁寨是做什么的?”

“我姓姜,他姓王。我们是过来采风拍戏的。”姜斯简单道:“那个就是我们的导游。”

一直看热闹的白闪闪猝不及防被提到,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笑了笑。

“白闪闪啊。”寨长觑视他一眼,笑道:“好好,欢迎你们。你们随便逛,有什么需求尽管来找我。能帮忙的事,我绝不会推辞。”

“可以的,老姜你这本事真厉害。”王兆得意笑道:“你看没,刚才出来的路上,他们那表情太有意思了。哈哈哈哈。”

姜斯没说话,低头拿手机啪啪打着字。

“干嘛呢?”王兆斜眼看他,凑近了一眼瞅见他在跟人聊天。看清对话内容后,表情瞬间凝固,嫌弃道:“你搂着我的肩跟你对象诉苦?该诉苦的不应该是我吗?”

姜斯失笑:“你懂不懂什么叫情趣?适当的示弱可以促进感情!”

王兆抱着双臂,抖了一地的鸡皮疙瘩:“酸,太酸了,这恋爱的酸臭味我可消受不起。”

回到白家竹楼时,白青米刚热好饭,见姜斯的脸色不好,便提议让他回房间吃,省的来回跑了。

王兆则和白闪闪一起去餐厅吃。

姜斯没拒绝,回房间后洗了手,拿起筷子准备吃饭。海棣的视频电话就打了过来,果不其然,看见姜斯的脸时,刚扬起的笑意霎时消失,沉沉地盯着他瞧,一言不发。

“我没事。”姜斯心虚解释:“是光太亮了,照得我脸上都没了血色。”

海棣眼尖看到他手背上还留着一道痕迹,单刀直入问道:“你又打架了?”

“”姜斯把手藏到镜头外,若无其事,“没有,我来这拍戏,能打什么架。那是颜料沾手上了。”

“姜斯。”

“在呢。”姜斯叹气,“我一天没吃饭了,有什么事,先让我吃个饭再说。”

海棣:“你还不按时吃饭!”

姜斯:“”

他真是给自己找了个活爹。

“我吃了,那是夸张形容。”

“回来我带你去体检,要是少了一斤”海棣看着屏幕,淡淡道:“你接下来半年就别想外出了。”

“知道了知道了。”姜斯没放心上,要减肥难,增重还不是轻轻松松的。“放心,回去一定活蹦乱跳的。”

“你那边怎么样?工作还忙吗?”

“还好。”海棣揉揉眉心,“公司有我妈和副总打理,没什么要紧的事。”

两人东一句西一句聊了半晌,盯着姜斯老老实实扒完一碗饭,海棣自觉达到盯着他吃饭的目的,又苦口婆心叮嘱他早点休息,不要熬夜,熬夜伤肝,对身体不好。

姜斯叹气,保持微笑:“放心,爱你爱你,拜拜!”

海棣笑意刚加深了点,电话忽然被对面挂断,屏幕自动跳转聊天页面

在乌丁寨转了两天后,姜斯和王兆总算确定下拍第一场戏的取景。

当晚,他跟王兆拿上摄像机,扛着包向外走去。白闪闪出门碰到他们,纳闷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去?”

“我们拍点视频。”姜斯看他转身去拿外套,作势一起出去的样子开口劝道。“你不用跟着我们了。”

“行吧。你们别太晚回来,晚上这边有蛇,比较危险,一定要小心。”白闪闪犹豫道。

“好。”

路上,王兆问道:“你要不要给我开个天眼啥的,我看不见这些演员,怎么配合你拍啊?”

姜斯:“一会给你搞。”

取景地是一片山上,到了选好的地方时,姜斯把摄像机递给王兆,从他背的包里拿出几沓纸钱,呈三列竖着摆放。

周围都是黑压压的树丛,姜斯瓷白的脸庞却在夜色中自带打光,垂头熟练地摆弄手上的东西。

“有烟吗?”姜斯问他,“我这次没拿,你身上带没?”

“那必须的,干活抽烟,我都养成习惯了。”王兆掏出烟盒递给他,姜斯取了三支。一一点燃后,倒插地上。星星火点闪耀,袅袅白烟上浮,很快被凭空截断。

他又将纸钱点燃,等其化为灰烬后,才低声道:“各方灵鬼,有意赚外快的请快快现身面谈。”

好一个地府版boss直聘。

王兆虽然看不见,但他大为震撼。

很快有几十道白影出现,姜斯大致看了一眼,心中有数后,让它们排好队,然后由小凤仙记录,自己面试。

于是接下来,王兆眼睁睁看着他一个人跟空气对话。

“你多大?有什么才艺?看过电视或者电影吗?”

“死了两百年了?不行,年纪太大了。”

“下一个。”

“加工资?你想要多少?”

“加钱没问题,但是你认字吗?”

“不认字?不认字你还要求加工资?下一个。”

“下一个。”

“下一个。”

将近两个小时的工夫过去,姜斯总算选出十三个群演鬼,把准备好的台词给他们,先让他们背着。

因为是群演,台词也就几句话,用不了多长时间。

姜斯让小凤仙盯着点,扭头从背包里掏出一把干草,递给懵逼中的王兆。

“这啥啊?”

借着月色,王兆隐约看出手里是把枯了的干花似的草,有股淡淡草木香扑鼻。

“你不是想见鬼吗?”姜斯笑笑,幽幽解释,“这是瞑草,用它熏眼睛,可以暂时通阴阳。”

王兆紧张地吞咽口水,道:“来吧。”

姜斯将瞑草点燃,火光照映在两人脸上。

刺鼻的灰白色烟雾超出王兆预料,熏得他眼睛立时湿润,情不自禁落泪,忍不住闷声咳嗽起来,“咳咳——咳咳咳——”

看差不多了,姜斯才接过瞑草踩地熄灭,好整以暇注视王兆的反应。

他的眼皮剧烈抖动几十下后,缓缓睁开,一眼便看见站在姜斯身后十几道身形各异的鬼,脸色刹时苍白,结结巴巴道:“老、老姜,我、我看见了。

闻声,小凤仙朝他挥了挥手,宽大的戏袍随着她手臂滑落,露出一截惨白的手腕,纤细如葱根的手指上工整涂抹了鲜艳欲滴的红色丹蔻。

“哈喽!”

王兆惊恐道:“我靠!”

第95章 第 95 章 罗酆山

“怎么还有个红衣厉鬼!”

姜斯白了他一眼, “乱叫什么呢?在场都是我们的同事,大家都是社会主义接班人,哦, 还有预制接班人, 别一惊一乍的。”

王兆委屈, “你总得给我点时间适应适应啊。”

倒也是这个理。

姜斯不强迫他, 非常通情达理 ,“那你歇会,我去给她们讲讲戏。”

“记录的怎么样了?”

小凤仙手里拿的是提前准备好的熟宣纸。宣纸号称千年寿纸, 不烂不腐,易于保存。在熟宣纸上, 记名、摁手印, 便是结成了契约。

以防它们其中有人不想干了, 半路退出, 到时候这就是凭据,也好把鬼揪出来算账。

“都写好了。”小凤仙递给他, 姜斯看了一遍, 对折两次收了起来。

他给十几只鬼讲接下来的镜头要怎么拍, 怎么走位, 情绪怎么样。

虽然没指望它们真跟专业演员一样,但是还是得多少懂点里面的门道。

有个白衣的大波□□鬼, 高高举手提问:“我们就在这拍吗?可是这没有灯啊。”

姜斯表示肯定:“你的问题很好。”

“一会有打灯。但是我们这种形式属于伪记录短片, 这种光线暗的情况更真实。”

女鬼再次提问:“我们包吃包住吗?”

这个问题算是问到其他鬼的心坎上了, 齐刷刷朝姜斯看过来, 夜色中的十几双眼睛冒着绿光。

被她们看得毛毛的,姜斯下意识退了半步,义正言辞道:“当然有。我又不是那种让人饿着肚子上班的缺德老板。”

“金山银山都为纸, 烧厝搭成阴间宅。若问身上衣从哪来,裁纸为裳墨做裙——”

姜斯将准备好的道具服装给她们烧过去,就连常年一身大红戏袍的小凤仙也得被迫换装。这场镜头里,她要扮演一个普通登山游客,身上穿的就是市面上常见的冲锋衣。

头上各自发饰也被一一摘下,扎成利索的马尾。小凤仙感觉良好,原地转了一圈,道:“怎么样?可以开始了吧?”

姜斯比了个“OK”手势,一把扛起摄影机。这是运动摄影机,在同类中算是比较小的了,加上一个稳定器后,简单拍摄镜头倒还可以,如果要拍大全景的话,就得上无人机航拍器。

那边王兆经过一番心里暗示,成功将自己催眠,鬼哪有穷鬼可怕?

这次要是拍不好,他房贷都要还不上了!

于是,说干就干。他负责收音和补光,选好角度,固定设备

不远处,有一道黑影悄悄趁夜悄悄摸上了山。

夜色的掩盖下,只能隐约看出他穿了身深色衣服,背了个大包,一手拿着罗盘,一手拎着折叠铁锹,嘴里咬着一把手电筒照亮地面的路。

这什么破路,真他妈不是人走的。

他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踉踉跄跄淌过草丛上山,时不时还得停下来注意附近有没有人出没。

就这么艰难地好不容易爬上了半山坡,根据罗盘的指引找到位置。丢下背包,便开始挖掘起来。

“青龙转案,家财万贯;白虎穿堂,家破人亡。”他喃喃自语,一铲一铲的土被丢出来,不止过了多久,总算挖出一个半臂深浅的坑。

“一定是这里。”他眼神迸发出热切的光芒,顾不及满手土,将铁锹往旁边一扔,拿着罗盘跳进坑里,随着他的动作,罗盘指针飞速转动,最终定格在一个方向上。

还不等他来得及高兴,忽然听见有脚步朝这边走过来。

“曹,怎么还有人!”他啐骂一声,抓起包就打算先躲起来,结果一转身,就跟一个女鬼面对面贴在一起。

借着月色能看清女鬼脸上正有两行血泪蜿蜒流下。

“”

“我靠——”一人一鬼齐齐发出震惊神情。

男人被女鬼惨白的脸吓到往后退去,却一步没踩稳,重重摔了个跟头。女鬼则被忽然冒出来的人吓了一跳。

她捂着胸口,大喊道:“导演——”

这凄厉的嚎叫越过山林,飘至姜斯跟前。

已经拍完这段戏,正在收拾东西的他闻声一愣,和王兆对视一眼,起身道:“你先收拾着,我去看看怎么了。”

男人听到女鬼这么喊,瞬间反应过来这边还有其他人,顾不得背包,抱着罗盘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往山下跑去。

可人再快,也快不过鬼。

女鬼被他吓了一跳,哪能容忍他就这么跑路了。一手拎着领子,硬生生把人给拽了回来。

“曹,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想要魂飞烟灭了。”男人大怒,捧着罗盘,圆润的木盘边缘隐隐发出光。他威胁道:“信不信我现在就杀了你!”

“你要杀谁?”姜斯走近正听见这句话。

“杀你——”男人凶狠地朝他望去,倏然愣住,“是你!”

姜斯怔愣片刻,摸了摸自己脸,纳闷道:“你也是我粉丝?”

这深山老林,居然也有人看过《避世》,看来电影真是火了。

“”

“是个鬼的粉丝!我呸!姜斯是吧,哼,你居然不记得我了!”比起被鬼抓住,更让他羞恼的是,让他一直耿耿于怀的人居然不记得自己。

这世界上还有什么比这更侮辱人的事情吗?

“我姓魏!你居然不记得我了!”男人正是燕鸣山忽悠张导的魏大师。

姜斯平静道:“不好意思,我颜控,从来不记丑八怪。”

魏大师怒气反笑,一连说了三个好,“油嘴滑舌,我看你还能得意多长时间。既然我们在这碰见了,别怪我心狠手辣把你们一起解决掉,也算报了我几个月前的仇。这黑灯瞎火的,你也别指望有谁会来救你。”

他话刚落,天一下就亮了。

王兆举着超强手电走过来,手电筒所照之处,全部亮如白昼。光线直直射入天空,照得空气里的尘埃都清晰可见。

这束光宛如一个耳光抽在魏大师脸上。

“怎么了?遇到啥事了?”王兆不明所以,见姜斯和女鬼都朝一个方向看去,他也跟着去瞅。

握着的手电下意识也照过去,明亮的光照亮那人全身,只看见一个狠狠闭上眼睛的男人立在那里。

“这、这鬼也有瞎的啊?”王兆同样没认出来这是魏大师,纳闷道。

姜斯:“”

女鬼:“”

魏大师被强光冲击得丝毫睁不开眼睛,凭着感觉伸手指向对面,无能狂怒道:“你敢不敢不用这种下作手段,和我一挑一比一场!”

王兆有点失望,“啊,原来是个人呐。”

姜斯仗着光晃不到自己眼睛上,走过去一脚踹倒魏大师:“想什么呢,我是那种人吗?”

他手上没有绳索,便让女鬼去包里拿过来,等她再回来后,把人结结实实绑住,确保他不会乱跑,这才让王兆收起来手电。

“这谁啊?你认识哇?”王兆好奇靠近,跟魏大师大眼瞪小眼面对面看了半天,总算想起来了,“这不是那个骗子吗?果然是法网恢恢,疏而不漏,逃到天涯海角还是被我们抓到了吧!”

地上散落魏大师带来的一堆工具,姜斯捡起一件对着手电筒的光看了眼,不由“嚯”了声,“还挺舍得下血本呢,‘枫天枣地’,这罗盘可不便宜。”

所谓“枫天枣地”指的是罗盘的材料,枫木做天盘,枣木做地盘。这里用的枫木和枣木都是最有灵性的木料,极易产生树灵或者寄生在树上的鬼。这种材料制作的罗盘对做工要求极高,稍不注意便会损坏,因此市场价格极高。

魏大师瞪着他,“把罗盘还给我!”

“小气鬼。”姜斯道:“又不抢你的,等警察来了,我再给你。”

一听他会报警,魏大师陡然安静下来,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姜斯视线落在地上的铁锹和背包上,有些了然:“原来寨子的人说的道士就是你。怎么不抓鬼,改看风水了?”

风水中认为,气无形体,借土为体。魏大师掘土就是要看这处的“气”如何,却不料半路杀出个姜斯。

他只能自认倒霉,冷冷道:“关你P事!”

姜斯拍了拍手,笑吟吟道:“也是,你去和警察解释去吧。”

“你当我会怕警察?可笑,区区凡人俗物,能耐我何!”

王兆听得手痒痒,趁着夜色深重,又没摄像头,从后面狠狠踹上一脚:“你装什么?要是不怕警察,之前跑什么跑。”

“你、你们,我会让你们付出代价的。”魏大师气得头昏脑胀,差点一口气上不来晕过去。

姜斯只当没看见,回去拿上摄影机和包,扯着魏大师一起下了山。

回到白家竹楼,白闪闪还没睡,看见多了个被五花大绑的男人被吓一跳,愕然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遇到个骗子,等明天,我们亲自扭送进派出所。”姜斯说着,实际上已经打定主意,这事不能交给警察,还得给沈笏说一声,让天师协会的人来。

魏大师身上有个自相矛盾的点,他看着跟门外汉一样,什么也不会,可他偏偏还知道更为邪性的献祭经文,向生人借命。若失交给警察,恐怕警察也会防不胜防。

白闪闪似懂非懂点点头,“那他今晚住哪呢?”

“先跟我住一块。”姜斯不欲多说,把摄影机扔给王兆,让他回房间导出镜头,自己则拎着魏大师回到房间。

门一关,姜斯先把跟着的十几个鬼安顿好,插上了香,让她们吃饭。

转身看向地上的魏大师,幽幽问道:“你的全名叫什么?”

“魏鞅。”

姜斯神情古怪:“你叫魏鞅?”

魏大师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怎么了?”

姜斯:“”

上个叫这个名字的人已经被五马分尸了。

“没事。”姜斯坐到一旁,继续问道:“你还记得石单行吗?”

“石总。”魏鞅一愣,反应过来后冷笑一声,“怎么,他也雇佣你了?他现在怎么样了,被你治好了吗?”

“他死了。”

魏鞅似乎对此毫不知情,脸上的震惊很真实:“怎么会?他不是向人借命了——”

他紧急噤声,瞪了眼姜斯:“你居然套我话。”

姜斯一脸无辜,“这用得着套吗?石单行自己都交代了,就是你出的主意。”说着,他微微坐直了身体,挑眉问道:“说说吧,你怎么会知道那些经文符号的?”

“我疯了才会告诉你。”

“好吧,那就等明天警察来吧。”姜斯单手支着下颌,露出个天真的笑容,“还有天师。就算你不说,他们也能直接读取你的记忆。”

魏鞅惊疑不定,心里依旧坚持着,一定不能说出来。

说出来的话,他绝对要完蛋!

姜斯去卫生间洗漱一番,临睡前,把人丢进卫生间呆着,打算第二天一早就会把他交给天师。

不想只有七八个小时的时间内,还是出现了失误。

翌日,推开卫生间门时,地上只有几根被剪断的绳子和一滩已经凝固的血迹。

魏鞅跑了。

姜斯沉着脸看向被打烂的窗户,几片玻璃静静躺在地面,尖锐的棱角处折射晨阳的薄青色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