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出双臂环住她,淡声开口:“你不用去打听,我告诉你,沈忠诚身边有崇拜他的姑娘,多的是,他不缺女人,他跟几个文学女青年暧昧不清,他前妻想要拆散他跟舒红果,跟他复婚,沈盼也希望他们俩能复婚,可沈忠诚没啥兴趣。”
跟舒苑相比,陈载算是密切关注沈忠诚。
“你知道得可真多,那我就不用去打听了,你平时工作那么忙,怎么还对沈忠诚了解那么多。”舒苑笑着说。
他们现在能够心平气和地谈论沈忠诚。
陈载心说不了解能行吗,沈忠诚可是他最大的敌人。
“他上一本小说没写出来,换了另一本,在杂志上连载,反响不错,爱慕他的女青年多,你也会觉得他有魅力吧。”陈载低声问。
沈忠诚的小说并不像书里写的那样轰动,还没有出版,并没有洛阳纸贵,但他仍然是伤痕文学优秀代表作家。
如果舒苑认为沈忠诚有魅力,陈载会吃醋,但他能很好地掩盖自己的情绪跟语气。
舒苑白皙的脸颊在他颈窝蹭啊蹭,说:“他对我来说就是路人,我不关注他,我从始至终都觉得你更有魅力,在我眼里,只有你一个男人有魅力。”
陈载很满意她的答案,他想她现在是真诚,真心实意的。
他修长的手指捋着她的长发,下颌抵着她的额头,温声说:“那我信了。”
舒苑不满,嗔怪:“那这个意思是我以前说得话你都不信呗。”
他低头看着她姣好的眉眼说:“我想知道渡劫成功是啥意思!”
舒苑松开他,脸上洋溢着好看的笑容:“你裤脚都是湿的,赶紧洗澡换衣服吧,我说着玩儿呢。”
陈载心脏骤缩,感觉周围空气稀薄,反而把她抱得更紧,他想舒苑才是那个让人心疼的人,她很乐观,可她一定有让人心疼的遭遇。
舒苑只觉得他的胸膛宽阔,怀抱温暖,让她觉得很踏实很可靠。
渡劫成功当然要庆祝,舒苑说要带陈载去看看不一样的世界。
“为啥不说带小满去见识不一样的世界?”陈载问。
舒苑笑道:“当然是小满的适应性比你更强。”
小满黑溜溜的大眼睛中满是好奇,问:“妈妈你到底要带我们去看啥?”
“周日你们就知道了。”舒苑说。
周日下午,陈载抽出时间,他们去的是离家有十几站地的川沙公园,进门后,舒苑带父子俩直奔公园东南角。
未见真容,先闻其声,欢快的音乐声传来,等拐过弯处,很多人聚集在此,一副热闹场景。
最显眼的当然是跳舞的,没有舞伴,一个人都能跳得欢畅。
尤其是带着墨镜烫着爆炸卷发穿牛仔裤扭得最欢的,那就是人群中的现眼包。
在陈载看来,把身体扭得像泥鳅一样非要向别人展示舞姿不尴尬吗。
甚至,人群中还有外国人。
舒苑转头看向陈载:“怎么样,跟你的生活不一样吧。”
陈载点头:“确实挺特别。”
小满瞪大眼睛看向人群说:“妈妈,有人跟你一样在拍照呢,好像也是摄影师。”
舒苑介绍说:“到这里来聚会的人都是各个社团的人,有摄协、遥望诗会、五月影会、火星美展的,大部分都是文艺青年,我以前跟摄协的人来过。”
看到人群中还有年轻人席地而坐,地上摆着一堆开盖的啤酒瓶子,陈载没有吐槽这些人大白天喝酒,突然有些感动,这些人有兴趣爱好,积极的生活,跟舒苑一样有旺盛的生命力。
这里的气氛欢快、舒缓、自由、热情洋溢。
跟他平时工作、读博、写论文、吃饭、睡觉的生活完全不一样。
要是没有舒苑跟小满,他的人生不知道得多单调跟紧绷。
他知道舒苑带他到这儿来看的目的,是想让他舒展地面对生活。
摄协的人来叫舒苑去喝啤酒,给双方做了介绍,舒苑说跟他们很熟,又问陈载:“你想喝啤酒吗?”
见陈载没啥表示,摄影的小伙伴又说:“别见外,还有汽水,手撕野兔,烤羊肉串,各种吃的,来都来了,聊会儿吧。”
本以为陈载会拒绝,没想到他同意了,一家三口很快淹没在热闹的人群之中。
带父子俩体验了公园角落的聚会,没有耽搁多长时间,担心陈载呆时间长了拘束,三人告辞离开,至于吃喝,舒苑一向大方,等以后回请就行。
往公园大门口走,舒苑问:“你们俩感觉咋样?”
小满脆生生地回答:“妈妈,确实是不一样的世界。”
最爱跟着妈妈一起长见识。
陈载点头:“很好,感受了别人的生活,感觉不错。”
舒苑笑眯眯地说:“要是你愿意,等你工作忙了累了,我会带你找好玩的地方。”
只有她会完全为自己着想,陈载说:“谢谢你。”
舒苑嗔怪:“又是一个不肯拿出实际行动的口头感谢。”
小满忙说:“也要带上我。”
舒苑笑道:“当然,小满永远排第一位,爸爸排后面,妈妈走到哪儿都要带上小满。”
接着他们去了不远处的动物园,小满骑在门口的石狮子上,舒苑给他拍了照。小家伙最喜欢的是夜行动物馆,里面黑漆漆的,养了很多蝙蝠,刚好在黑暗中一手牵着爸爸,一手牵着妈妈。
从夜行动物馆出来,一家三口坐在长椅上喝水休息,无巧不成书,沈忠诚一家就在不远处坐着,舒苑三人喝完水,很快转移了阵地。
舒红果的话里带着嘲讽,还有一股酸味儿:“还不把诗送给舒苑吗,你是近乡情怯还是觉得舒苑不会收?”
沈忠诚的挎包里总带着一本有亲笔签名的诗歌小册子,他想把这本送给舒苑。
他想告诉舒苑,他刊登在杂志上的小说里写了一个以她为原型的角色,是整本书中最美好的人物,本来计划把她写死,可是并没有,那个人物有幸福的生活,有对象孩子,也许就是陈载跟小满吧。
他还想告诉舒苑,他写的所有诗,都是送给她的。
沈忠诚眉心攒起:“别乱说,书不是送给舒苑的,我跟她没有任何联系,你也不要打扰舒苑。”
他要自我感动,他认为自己的爱是博大纯粹的,他觉得最好不去打扰舒苑的生活。
沈盼直接急了:“我叉,我爸最爱的人是我妈,爸,你啥时候跟我亲妈结婚。”
舒红果被这个得了抽动秽语症的小孩骂麻了,在沈忠诚面前也不算客气,说:“你问问你爸,他愿意跟你妈复婚?”
文学女青年比不上舒苑,沈盼亲妈也比不上舒苑。
对沈忠诚来说,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沈忠诚身边所有爱慕他的女性都会败给舒苑。
沈盼的病症让他有点暴躁:“你赶紧跟我爸离婚,我跟我爸妈才是一家子。”
舒红果脾气也不好,脱口而出:“你去问问你爸看得上你妈嘛。”
沈忠诚的精神世界她可以不管,她就想生个孩子,以此拴住沈忠诚,让自己有个完整家庭,还能压制沈盼这个熊孩子,还有就是堵住沈忠诚跟前妻复婚的路。
她想有了孩子,一切难题都迎刃而解。
可是她努力尝试,沈忠诚好像没有身体方面的需求,兴致缺缺,甚至她认为他不行。
她很受打击,觉得自己没有足够的魅力跟吸引力。
她就像守活寡,对这段婚姻失望透顶。
舒苑跟他对象一定鱼水和谐吧,看舒苑粉面桃腮,唇红齿白的,一定被滋养得很好。
她真的有点羡慕舒苑这一家子。
都好几年了,这俩因为孩子走到一起的人还不离吗?
——
舒苑最近在打听老王的情况,其实不用她特意打听,就会有很多消息传到她耳朵里。
基本上是人品好,工作踏实,业务能力强,凭本事当上的副厂长,好像除了不时传出点无凭无据的绯闻之外,没啥大缺点,是个优质再婚人选。
不过有个问题是,在舒苑看来他条件很不错,丧偶十年,咋没找对象呢。
这个年代丧偶愿意再婚的人挺多的,王副厂长不会单纯地不想再婚吧。
李红霞没有再婚的原因是她特别操心仨闺女,她甚至有点焦虑,没有找人跟她分担,也不想承担别人家复杂的家庭关系,从一个柔弱妇女变成悍妇,走的是自立自强的路。
听得多了,对老王的了解进一步深入,有人特意往舒苑跟前凑告诉她更多的消息。
“王副厂不是不想再婚,是没人愿意嫁给他,当初他带俩闺女不方便,有人给他提媒,女方儿子不乐意,他就把人揍了一顿,从那以后,就没人乐意给他提媒。”
“也没人愿意跟他啊,谁愿意嫁过去挨打去。”
舒苑像发现什么了不得的消息,王副厂长还打人?
于是她像采访一样开始深度挖掘。
“老王有俩闺女,她家那二闺女比你小几岁,一个姑娘家,横着呢,打架斗殴少不了她,瞅谁都不顺眼,没娘教的孩子就是不行,长歪了,也不让她爸找对象。”
舒苑想起她曾经听说过这个姑娘,确实会跟人打架,厂里人提起小痞子,说的就是她。
八卦听得多了,舒苑都不知道该作何感想?
优质再婚对象突然成了暴力男,另带小痞子拖油瓶?难怪打光棍这么多年。
——
周六晚上舒荷回家吃晚饭,等做好饭菜,陈载还没下班,等他的功夫,李红霞说:“舒苑你去打听王副厂长家的事儿了吧。”
舒苑轻描淡写地说:“也不算打听,就跟人随便聊聊吧,总有人凑到我跟前说。”
“你对他印象不太好?”李红霞问。
舒苑反问:“我对他印象不好不行啊。”
小满在舒荷桌子上写作业,李红霞把姐妹俩叫到自己卧室,前者开口:“你还用跟别人去打听?问你老娘不就行了,我知道得比别人多。”
看来她们老娘掌握了不少别人家的八卦,舒苑顿时来了兴致,说:“听说他当年想再婚,二婚对象的儿子横加阻拦,老王就把那小子暴揍一顿,亲事就黄了,老王瞅着挺斯文的,情绪不稳定,有暴力倾向?”
李红霞一副八卦语气:“确实有这事儿,厂里挺多人都知道他打人,但不知道他为啥打,真实情况知道的人不多,你们也别往外瞎说。”
舒荷先催:“妈你就一口气说完吧,别吊人胃口。”
李红霞说:“女方带着个儿子,对老王的二闺女动手动脚,老王过了挺长时间才知道,直接打上门去,把那小子打得在床上躺了好几天,亲事这不就黄了嘛。从那以后老王就再没考虑过找对象。”
那丫头才十来岁,气性大,又找她表兄弟把那小子揍了个半死,从那以后,那丫头打架斗殴、逞凶斗狠的名声就起来了。
女方母子俩一起托关系,讨说法,老王挨了批斗,还是钟厂长把他们保下。老钟当了这么多年厂长,是个好人。要是没这事儿,老王也早就该提拔了。”
舒苑没想到还有这种反转,对老王的评价突然提高了一个档次,最开始觉得他是个文质彬彬的实干型的长辈,听了八卦后觉得他有暴力倾向,但现在觉得他有血性,是个挺好的父亲。
确实该把那小子往死里揍。
舒荷感慨地说:“看来,老王人还不错。”
李红霞说:“你们可别听人乱说,他人品没问题,也没跟哪个女职工不清不楚。”
舒苑笑道:“妈你觉得老王咋样?你被提拔,老王也算出了力,他应该觉得你不错。”
李红霞啐道:“又提我干啥?”
舒苑一本正经地说:“妈你没听到啊,挺多人都觉得你们俩合适,你要是没意思,我就让人别乱说,你要觉得行,我就去问问老王的意思。”
李红霞赶紧说:“瞎说啥呢,我老脸可没处搁,再说我根本就不想再婚,总得搬到一起住吧,厂里把房子收回去咋办,我一定要留着这套房子,舒苑你应该用不上,舒苹、舒荷没准用的上。”
舒苑:“……”
她很重视这个问题,特意又往钟厂长家跑了一趟,回来后跟李红霞说:“钟厂长说了,不会把房子收回去,他支持职工内部再婚,不会因为房子让职工有顾虑。”
——
舒苑还在考虑买房子作为照相馆场地的事儿,她是个行动派,发动认识的人帮她找待售的房子,跟摄协的人说起时,他们问:“你家是三居室吧,不是挺宽敞的嘛。”
除了做买卖、搞养殖先富起来的万元户,大部分人手里积蓄都不多,大家都等着单位分房,没人想着去买房。
当然手里有多余的房子要卖的人更少,尤其是舒苑想要的是大房子。
舒苑说:“我怕以后跑不动,干不了摄影记者,想留着开照相馆用。”
有人对开照相馆搞个体感兴趣,顿时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她说得特别诚恳:“租房子开照相馆我怕赔本。”
“你买房子开照相馆的思路很好,不过得有钱买,咱们有手艺,再用自家场地,开照相馆肯定赔不了。”
舒苑想她认识的人多,要是开照相馆,找靠谱的摄影师是很简单的事儿。
一边找待售的房子,一边是钱的问题,晚上等陈载回到卧室,舒苑跟他商量:“这几年生活支出都花的你的工资,花剩的钱我都存起来了,两三千呢,你能借给我吗?”
陈载捕捉到她话中的“借”字,停下解衬衣扣子的手,问:“你借钱有啥用?”
舒苑跟他说清楚自己的想法,说防止以后跑不动干不动摄影记者,买房子备用,以后开照相馆。
陈载倒是很佩服她能做长远规划。
他语气清淡:“我的钱你可以随便花,就那点钱不够吧,我还有,几千块,也可以给你。”
当然是越多越好,舒苑说:“行,那我先跟你借,我会还你,我今年还会拍挂历,说不定用不上你的钱。”
陈载眼眸黑沉,看向她的眼神很有内涵,舒苑问:“你看我干啥?好像你看上我了一样,没看上我你就别总看。”
看她转过头去,陈载脱掉衬衣,自顾自地换睡衣,边说:“舒苑,你没觉得我们之间的问题很大吗?”
“有啥问题?除了你对我冷淡,我没觉得有啥问题。”舒苑说。
陈载换完睡衣,看向她的方向,说:“你是会对我开玩笑,那些玩笑好像你对我很亲密,其实你并不想跟我相互扶持,同甘共苦,同舟共济,冷漠的不是我,其实是你,是你在疏远我。”
夫妻之间,他实在接受不了借钱。
舒苑转过头来,看向他俊朗的眉眼,说:“我就借点钱而已,不要把所有事情都搞出意义来,我花你的钱买房子,肯定要还你,房子买不到就先不借。”
他伸长手臂关灯,躺平,声音发闷:“你愿意就好,不过你真得好好考虑,你只是嘴上亲密,频繁拿我取笑,其实内心隔阂疏离。”
舒苑突然遭到逻辑性非常强的控诉,好好思索了一会儿才说:“陈医生,简单的事情不要搞复杂,我只是想借点钱而已。”
“我对你一点都不冷漠,你说话啊,陈医生。”
黑暗隐藏了他的情绪,陈载沉声说:“我们应该是共同体,你好好考虑我们的关系。”
舒苑不明所以:“陈医生,往哪方面考虑,给我个提示。”
陈载:“……”
次日舒苑醒得早,陈载正要换衣服,看她看过来,修长的手指便按在睡衣扣子上不动。
舒苑并没有移开视线,说:“你知不知道,有些玩笑进可攻、退可守,给双方都留有余地,我对你是不是冷漠你最清楚,是你揣着明白装糊涂,不肯敞开心扉去面对而已。”
陈载朝她看过来,黑沉的眼中有掩盖不住的情绪。
舒苑其实很正经、明白、清醒,可她同样没敞开心扉!
正当他感慨的时候,又见她的声音带笑:“就算你是块木头桩子,我早晚有一天会扒下你矜持的伪装,看你失控,看你没有表情的脸染上欲念。”
陈载手指拉住领口,赶紧移开视线,突然觉得脸热:“……”
好吧,她还是那样,还是熟悉的味道。
他还是喜欢这样的说话方式。
——
屏山县发了洪水,这个县位于乌沙江的下游,乌沙江也是路城市的主要河流,到屏山县境内河面骤然变窄,在加上近期连续下雨,尤其是屏山县境内经常大雨滂沱,洪水便肆虐泛滥。
舒苑要去屏山县拍照采访。
要去洪水现场拍摄的事儿根本就没跟小满说,跟他说的是去拍古建筑,要不这小家伙会白白担心。
可陈载的心整个都悬着,晚上看舒苑收拾行李,问道:“换人去不行吗?你别忘了你可是因为洪水遇到过危险,没长教训?”
舒苑不以为然:“这么重要的拍摄任务交给我,这是报社对我的信任,不能有困难就往后退缩,也不能把有危险的事儿推给别人吧,再说我会游泳,总比别的记者强点,这样的任务我不去谁去?”
除了完成工作任务,她还想去看看洪水,因为有时候记忆清晰到可怕,她觉得跳进洪水里救人的是她自己,场景再现,她想确认一下。
她越是不在乎,陈载越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被揉成一团,不好的记忆向他袭来,摄影记者又不能呆在后方,还不得哪儿危险往哪儿凑,他担心舒苑出危险。
可是他没法说服舒苑放弃工作,只能说:“现场有很多救援人员,有一大部分是官兵,比你强得多,用不着你出头。”
他想让舒苑知道厉害,又说:“洪水泛滥,会不会游泳关系不大,你要是强出头的话说不定人家还得救你,别给救援人员添麻烦。”
难得他说这么多话,舒苑笑道:“知道,我现在有小满,当然会保护好自己,我绝对不给别人拖后腿,总行了吧。”
舒苑尽量精简行李,画报社只给两卷胶卷,她多带了三卷,是自己的,另外,她还专门带了小满的雨衣用来给相机防雨,最后一咬牙,往网兜里装了两个脸盆,跟牙缸、水壶、饭盒等装在一起。
小满是个贴心宝宝,去厨房的橱柜里翻找,把所有的零食都拿来,全都装进网兜里说:“妈妈带上桃酥跟饼干,别到时候没吃的,再带点糖果应急用。”
舒苑说拿不了那么多,不过小满坚持让她多带,舒苑的行李又多了个小零食包。
次日早上,小满起得比舒苑早得多,舒苑一睁眼,就看到小满那张俊俏的脸。
小满贴着舒苑侧躺着,脸上带笑:“妈妈我给你煮了鸡蛋,鸡蛋最禁饿,走的时候带上。”
舒苑伸手捏捏他弹嫩的小脸说:“我真幸运有这么好的儿子,跟爸爸在家等着,我会拍好多古建筑的照片给你看。”
把小满刚接回来时,他还是又瘦又矮的小团子,现在已经是能够照顾她的小少年。
小满答得特别乖巧:“妈妈你就放心吧,我好好上学不乱跑。”
吃过早饭,舒苑去长途汽车站跟记者们汇合,不想给当地接待造成麻烦,每家媒体只派一人,骆宾知道舒苑去,也要求去,有熟人还能有个照应。
舒苑去了危险的洪灾现场,陈载不放心,他能怎么办,跟着去啊。
但他又不能带上行李就走,而是报名参加了市里派出援助的医疗队,还混成了领队,临时医疗队在准备各种器械药品,进行人员安排,调拨车辆,第三天早上随队出发。
第77章
当长途汽车从柏油路开上泥泞的县道, 又下起雨来,车辆一路颠簸,且雨越下越大, 舒苑就知道这拍摄得有多难了。
到达屏山县后先到招待所入住吃午饭, 县委宣传部的人说会搞个情况说明会,然后统一安排他们采访。
然而并没有宣传部的人来,雨仍然在下,他们呆在招待所里啥都干不了。
等雨势小了一些, 舒苑跟骆宾去了大坝边,担心垮坝,大坝边有不少官兵在守着, 两人互相配合,一个人拍照时, 另外一人帮打着伞,尽量不让相机大宝贝淋到雨, 舒苑拍到了冒雨热火朝天守大坝的场景。
沿着大坝走出很远,雨越下越大, 他们不得不回招待所。
之后舒苑觉得他们被困在招待所, 打探消息, 吃饭, 睡觉,第二天一大早又去了大坝边,听说有官兵要去洪水最严重的王四庄镇, 舒苑当即立断,请求她也跟着去。
她想跟着官兵,他们走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肯定能拍到“一线”照片。
她一带头, 还有别的记者也这样想,立刻都要求跟着去。
官兵说最多能带三人,舒苑是最先提出来的,而且她说她会游泳,得到一个名额。
骆宾没有跟着去,他们俩算是分工,骆宾担心垮坝,还是得在这边守着。
在舒苑积极要求去王四庄镇时,舒苑发现临江日报的老记者看她的眼神有点奇怪,不过并未深究其中含义。
别的记者都要艰苦奋斗,表现不畏艰难不怕吃苦的精神,行李都很精简,就舒苑带了俩脸盆,她还不知道因为这俩脸盆,她在别人眼里成了现眼包。
在老记者看来,舒苑可能没什么采访经验,没想到她能积极申请去洪水最凶险的地方。
不知道要去多久,舒苑赶紧回宾馆拿行李,除了俩脸盆,全都带上,赶紧跑着去跟官兵汇合坐大卡车出发。
舒苑意识到她做出了英明决定,她拍到了很多感人至深的瞬间,救援人员奋不顾身跃入水中,托举起小婴儿,山体滑坡中的挖掘,还爬到高坡上拍到了土黄色的水乡泽国。
晚上,他们在镇上所有人已经被安置转移的木材厂休息,没有睡觉的地方,官兵们都横七竖八地带着满身泥水躺在地上,很快发出此起彼伏的鼾声。
舒苑靠墙坐着,拿软棉布擦拭着相机,老记者走过来,坐在她旁边问:“拍得咋样,应该拍了不少好照片吧。”
舒苑对她的拍摄满意,没白跟着官兵过来,说:“应该能完成拍摄任务。”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糖递了过去,老记者接过糖,剥开丢进嘴里,说了声:“后生可畏。”
她以为年轻记者是来打酱油的,结果人家比她强得多,敢拼,机智,绝对是抢新闻抓拍照片的好手。
舒苑看了对方一眼,不解其意,收回视线,低头把相机装好,闭眼休息,明天还要跟拍,据说明天就能返回县城。
——
舒苑出差期间是李红霞去接小满放学,她说小满已经八岁不用再接送,可舒苑坚持。
到九点钟陈载才把小满从姥姥家接回来,还是对小满隐瞒工作任务,只说是去出差。
小满仰着小脑袋开口:“爸爸是去参加洪水救援吗?”
陈载问:“小满听谁说的?”
小满说:“我猜的,到处都有人在议论洪水,我听医院的人说市里在组织医疗队,爸爸,救援工作危险吗,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明知道隐瞒更好,但面对小满稚嫩的小脸,陈载实在无法撒谎,就说:“我是要去参加医疗救援,不顾没有啥危险,有解放军叔叔冲在最前面。”
小满关于洪水的认知大部分都是这几天的得来的,没看过电视中的画面,他想象不出发洪水那种种凶险的场面,但他想一定很危险。
小家伙又说:“那拍摄发洪水危险吗,妈妈不是去拍古建筑,是去拍洪水。”
他用的陈述句,那语气跟陈载平时说话很像。
边说,边仰头看陈载的表情,想从他脸上看出确凿的答案。
父子俩对视,相貌肖似,探询的神情也像极了。
陈载惊讶,看来啥都瞒不过这小子。
他只能承认:“对,你妈妈去拍洪水。”
本以为小满会失望,谁知道小家伙的声音轻快起来:“妈妈去了,爸爸才要跟着去是吗,爸爸是想跟妈妈一起平安回来。”
陈载真心实意地感觉小满很聪明,干脆地说:“对,我要看着你妈,等工作任务完成,我们就回来。”
小满明亮的眼睛里都是小星星:“爸爸去吧,我会在姥姥家乖乖地等爸爸妈妈回来。”
有对爸妈安全的担忧,可是小满在父母关系方面松了一口气,平时是老爸冷淡一些,可是妈妈去拍洪水,他马上跟着去,担心程度不亚于他。
老爸只是嘴上不说,行动力极强。
他平时对父母关系多虑了,压根就不用他操心,他们的关系好得很,爸爸比谁都关心妈妈。
他已经模糊地认识到,父母有他们的相处方式,谁都干涉不了。
那么他之前是白操心了?
陈载打量着小满的平静的神情,小家伙一定很担心吧,可是居然一点都没表现出来,乖巧懂事得让人心疼。
“小满不用担心爸爸妈妈。”陈载尽量安抚他。
“我不担心,爸爸放心好了。”小满笑笑,唇边露出个小笑窝。
他肯定是担心,但他的忧虑被积极乐观掩盖住,小家伙在尽力给陈载提供正面情绪。
陈载再次感慨,他很幸运能有小满这样体贴的儿子。
医疗队赶到屏山县也是先入住宾馆,然后直奔县医院,给收治的重症伤员制定治疗方案,然后又赶去王四庄镇,道路损毁,他们不得不提着医药箱,扛着担架,冒雨踩着泥泞徒步前往。
本来陈载想得是要尽快联络上舒苑。
可他根本就没有时间找,都在深处洪水肆虐的地方,可他压根就不知道舒苑在哪儿。
——
小满最关注的事情就是洪水,他获取信息的渠道有两个,一个是广播,一个是电器厂家属院的八卦。
他已经发现,跟医院家属院相比,电器厂家属院能听到的八卦更多。
广播里播的是:“临江大地的英雄儿女们,以英勇无畏的精神,势如破竹的气势,掀起了一场波澜壮阔的抗洪保卫战。不惧艰险,力挽狂澜,肆虐的洪水就是纸老虎,终将彻底屈服于英雄儿女,用血肉之躯筑起的坚不可摧的钢铁长城。”
小满听了半天也没听明白,这是洪水退了的意思吗?好像不是啊。
广播就不能直说吗?
家属院的传言就生动得多:“好多村子都被淹了,村民都困在里面出不来。”
“空军都出动了,给空投大饼跟点心。”
“水深一米多呢,跟水漫金山似得,不少房子都塌了。”
小满倾向于相信家属院叔伯们的闲聊,也因此担心爸妈的安危,还怕爸妈吃不上饭。
莫莫跟孟安都陪着他,在家属院打探各种消息。
看他耷拉着小脑袋不想说话,莫莫安慰他说:“你就别干着急啦,二姨二姨夫肯定会安全回来的。”
孟安剥了块奶糖塞到小满嘴里,抱着收音机调台,找到正在播洪水消息的频道,说:“你听,洪水已经被控制住了。”
小满嚼着奶糖说:“我妈妈那么厉害,才不会怕洪水呢。”
听着广播,展开想象得小翅膀,他妈妈主意那么多,一定会顺利完成拍摄,爸爸会在洪水里救很多人,爸爸会找到妈妈,两人顺利完成任务回家来。
他照顾好自己,爸爸妈妈不会担心他就好啦。
三人坐在梧桐树下,视线所及之处,是来来往往的行人的脚跟小腿,莫莫托着下巴说:“我真希望我爸能去抗洪现场,他为啥不去啊。”
小满很惊讶地问:“为啥?”
莫莫说:“他就是日子过得太平顺了,他应该去抗洪现场锻炼锻炼。我真想把他揪起来,让他赶紧去。”
突然得到一个新思路,小满睁大眼睛,他觉得莫莫说得太对啦。
暂时忘记担忧,洪水广播没了,调到儿童节目,三人又听起广播来。
——
不过小满的注意力很快被转移,学校给他们布置了任务,卖球鞋。
这天下午,当老师抱着很多白球鞋进教室,把球鞋堆到讲台上时,很多学生的眼睛熠熠发光。
这是要干什么,要给他们发球鞋吗?是不要钱送给他们吗?有这美事儿吗?
当然没免费送球鞋的美事,看学生们个个伸着脖子充满期待,班主任连忙说:“咱们临江省的县城发大水,很多小学生失去了家园,迫切需要爱心支援,市里在组织捐款,咱们学校不想给大家增加压力,就不组织捐款了,校办工厂有一批库存的白球鞋,给你们每人发五双,你们要去勤工俭学卖球鞋。
白球鞋在供销社卖三块钱一双,学校允许你们卖两块七一双,每卖出一双球鞋,都有四毛钱捐给灾区的小学生,大家都想想办法,把球鞋都卖出去,我们就可以进行爱心捐助。”
小满仔细听着,更担心爸爸妈妈了,都需要捐款了,说明水灾很严重,那爸爸妈妈会安全吗?
好消息,下午早放学一个小时。
坏消息,球鞋不是免费发给他们穿的,是让他们勤工俭学。
要是平时,孩子们得到一双新白球鞋会激动得眼睛发亮,可现在白球鞋不是他们的,是他们要拿去卖的。
本来怀着期待的小学生立刻泄了气。
小满跟别的学生不一样,他支持这项活动,他希望能卖出球鞋挣钱支援灾区,爸爸妈妈都在那儿呢,他担心他们的安全,想要尽一份力。
他看着发到手的球鞋,虽是库存鞋,但鞋面很干净,没有泛黄,橡胶鞋底厚实,没有瑕疵。
等提溜着球鞋回家,家长们不乐意了,说是卖不掉可以拿出学校,可是哪个孩子愿意拿回去,那样会打击到他们的自尊心。
孩子哪能卖得出球鞋,就是给家长摊派任务,要是只有一两双,捏着鼻子自己掏钱买了,可是有五双呢,谁家一下买得起五双!
再说现在还穿凉鞋,还没到秋天,谁家提前买白球鞋。
白球鞋卖得又贵,自家买鞋底做鞋多便宜。
学校就是给家长找事!
李红霞跟别的家长观点一样:“学校就会给家长找事儿,家家都发了球鞋,上哪儿卖去。”
多宝并没有被妈妈直接接走,而是让他跟小满他们一起到电器厂门口卖球鞋,几个小家伙很快发现严峻的问题,很多小学生都在厂门口卖球鞋,毫不意外大家全都滞销。
兴致勃勃想要摆地摊玩儿的小孩都遭到打击。
小满召集大家开动脑筋:“我们在电器厂门口卖不出白球鞋,这里没有需要买球鞋的顾客。”
妈妈跟他都很有摆地摊经验,但现在就算他妈妈来,鞋也不好卖,毕竟电器厂门口没有顾客。
不过妈妈肯定会想出别的好办法,肯定能卖出好多双球鞋,妈妈到底会想啥办法呢!
要是妈妈在就好了,妈妈不在小满就得动脑筋自己考虑,他给自己鼓劲儿,加油小满。
莫莫赞同小满的说法:“这里都是卖鞋的,没有买鞋的,我们得换个地方摆地摊。”
孟安想不出来好主意,问道:“换到哪里去呢。”
多宝说:“一定得是人多的地方。”
小满认真想了一会儿说:“最好是家长跟孩子都多的地方。”
“别的小学门口行吗?”孟安问。
多宝说:“很多小学生放学自己直接回家,像我跟小满、孟安一样家长来接的不多。”
莫莫跟莫弟就没人接。
莫莫说:“公园行吗,二姨不总是在公园里摆摊拍照?”
小满觉得公园也不是最好的地方,想了又想,灵机一动说:“我知道有一个地方家长多,小学生也多,少年宫,有些孩子放学后去少年宫学手风琴,学游泳,一般都是家长接送,离咱们这儿也不远。”
他们这几个孩子都是放养的,没有人去少年宫学才艺,但小满爱观察,了解情况。
大家都觉得少年宫是个好地方,莫莫说:“那咱们就去少年宫门口卖吧,咱们得画个宣传画,大家想想标语。”
莫弟最快乐,他毫无卖球鞋的压力,反正五双鞋里有一双是他的,天还热着,可他已经换上白鞋,美滋滋地踩来踩去。
至于鞋子能不能卖掉不重要,这几个小孩在想办法,再说学校说可以还回去。
卖不出球鞋就先回家吃饭,吃过晚饭,小满开始画宣传画,先是画了一张洪水中小船颠簸的图画,文字是“球鞋两块七一双,一方有难八方支援”。
不过小满觉得这句口号到处都是,很多店铺用这个口号做义卖,想了想,又拿两张新的十六开纸,重新画。
等到第二天课间,小满给几个小伙伴看他画的宣传画,几个人顿时惊呆,一共有两张,上面写的是“穿上小白鞋,跑起来像风一样”,还有“秋季运动会的球鞋准备好了吗”。
小满解释:“以洪水做宣传得太多了,我就想了别的口号。”
太意外了,莫莫瞪大眼睛,说:“小满,你想的宣传语没准真的管用。”
“穿上小白鞋跑起来真的像风。”
“很多孩子都想在运动会的时候穿白鞋。”
妈妈会一直给他买白鞋穿,小满自己就是那个穿着小白鞋跑得像风的孩子。
宣传语让几个小孩觉得耳目一新。
等到放学,五个家长,三个小孩带着球鞋往少年宫的方向走去。
陈惠跟孟安肯定要接送小孩,李红霞是被舒苑派的任务,小满去哪儿她都得跟着。
鞋子摆在干净的蛇皮袋上,旁边摆放着宣传画。
五个小孩穿着干净的白球鞋,彼此加油鼓劲,使劲吆喝:“卖球鞋啦。”
“学校秋季运动会有球鞋穿了吗?”
少年宫确实是个好地方,放学后不少小孩跟家长到这儿来上课,小满绞尽脑汁想出来的广告语立刻戳到小学生的心尖上,谁不想跑得像风呢,他们秋天运动会确实还没有球鞋。
小学生们想要一双白球鞋的心情非常急迫。
况且鞋子还便宜三毛钱,时间有限,家长们掏钱特别痛快,只要尺码合适鞋子就拿走,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二十双鞋一扫而空。
“哇,我们的鞋子都卖完了,顺利完成学校给的任务。”
“我们的鞋子拿少了,再多十双都能卖完。”
“我们是第一批把球鞋都卖掉的吧。”
“勤工俭学顺利完成。”
四个小孩高声欢呼。
莫弟懵懵懂懂,鞋子居然真能卖掉啊。
李红霞还在嘟嘟囔囔埋怨学校呢,没想到鞋子都卖掉了,这几个孩子比大人强。
“都是小满画的宣传画管用。”
“还是小满想到了少年宫,咱们选了一个好地方。”
“莫弟,回去不要跟别的学生说我们在少年宫门口卖,要不很多人都会来这儿摆摊,我们又卖不掉了。”莫莫说。
莫弟突然被点名,看四双眼睛都盯着他,莫名其妙地抓了抓脑袋,怎么好像就他缺心眼一样。
五个小学生决定再跟老师要更多的鞋,老师们知道家长对这样的勤工俭学方式不满,没想到有学生卖完了鞋,上交了钱款,还主动要更多的鞋拿去卖,说是要支援灾区。
还有这种好事儿,老师们赶紧去给拿鞋。
小满他们拿到了更多的鞋,每天放学都去卖鞋,他想多赚一些钱,多多捐款,跟爸爸妈妈一起支援灾区。
第二天他们拿了四十双鞋去卖,这次尺码更多,又一下子全部卖光,小学生们士气大振。
小满说:“算上我们脚上穿的,现在我们一共能给灾区捐二十六块钱。”
二十六块钱,在他们看来是一笔巨款。
带着小满回到家,李红霞兴高采烈地说:“能卖这多鞋,是你想出来的主意吧,小满比别的孩子机灵,一点都不用你爸妈操心。晚上给你做小米粥,再做几张香喷喷的鸡蛋饼。”
能得到姥姥的夸奖可真不容易,小满想的是他并不是要一定从妈妈身上汲取力量,妈妈不在身边,他也可以做得很好。
第三天,又卖了四十双鞋。
小满精气神十足,妈妈不在身边,不能给他出主意,但小伙伴们开动脑筋,还是完成了一件大事儿。
妈妈要是知道他摆地摊卖了那么多鞋,一定会夸他很棒。
爸爸一定找到妈妈了吧,他们齐心协力对抗洪水,一定不会有危险吧。
“我们再去跟老师要鞋,明天接着卖。”
学校看到了小学生们的潜力,在周一升国旗的时候,五个小学生受到表扬,学校鼓励小学生积极开动脑筋多卖鞋。
莫莫他们意识到了,跟着小满混,能得到表扬。
莫弟惊讶得张圆嘴巴,他也积极参与了,但跟别人比,他还是像个打酱油的。可他还是得到受到表扬,这是第一次,感觉挺自豪。
等到升国旗结束,小满被同学们围住,惊叹声传来:“大家都摆地摊,小满怎么能想出好办法呢。”
“小满就是摆地摊的强者。”
他居然给学校卖了那么多双鞋,说起摆地摊,哪个小学生能比得上小满!
沈盼震惊不已,他一直看不上的摆地摊居然成了好事儿?
就连摆个地摊都能被小满秀到,还有什么是小满做不到的?
上体育课的时候,小满穿着白球鞋跑得嗖嗖快,他就是奔跑得像风一样的小小少年,对父母的担忧被冲淡。
——
舒苑的视线中出现了几名穿白大褂的医生,满身泥水,从外表上看狼狈程度不亚于别的救援人员。
伤员从倒塌的房屋中解救出来,右腿鼓着,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刺目的红色血腥狰狞。
镜头画面正中正是陈载,他正蹲在担架旁,低着头,对伤员进行急救。
他居然也来了,能在这儿看到他真是惊喜。
舒苑根本就不用特意去找陈载拍照,现在不就拍到了嘛,他那样专注、认真,画面让人觉得很温暖。
受伤的战士是抗洪英雄,在舒苑眼里,救人的医生也是英雄。
咔嚓,咔嚓,舒苑一点都没心疼胶卷,连续拍摄。
环境再恶劣,他依旧不慌不忙,有条不紊,让人莫名生出信任感。
只是他的精神太过集中,根本就没看到站在他几米之外的舒苑,直到伤员被抬走,他身上的寻人雷达才启动,终于朝舒苑所在的方向看过来。
三四天时间,陈载都没见到舒苑,终于在这儿相遇。
星辰一样的双眸顿时像被点亮,有怠倦之色的脸颊也焕发光彩。
最幸福的感觉就是遍寻不着,突然抬头,她就站在不远处吧。
陈载上下打量,看舒苑安好,悬着的心才放回原位。
他大步朝她走过来,伸出的手本想抓握她的手,又缩了回去,声音像平时一样沉稳清淡:“拍照还顺利吧。”
平时他都干净到一尘不染,可现在泥水遍身,浓密的头发凌乱,搭在额前,嘴唇干燥,眉宇间带着倦色,多了种野性的充满雄性魅力的美。
舒苑笑道:“我挺好的,你呢。”
陈载看到浑身上下依旧充满活力,点头:“我也挺顺利。”
他想表达他的关心,问她从哪住儿,有没有饭吃,有没有干粮,可是说出来的话淡得要命。
好像说些绵软关心的话能要他的命。
唯一有价值的信息是等到傍晚他们都要返回城里。
临分别时,陈载从裤兜里掏出手绢,想要帮舒苑擦脸,发现手绢也是脏的,就用手背抹去了她耳畔的泥水,然后就看到泥水掩盖下的两公分长的血色划痕,眉心微微攒起,说:“你的脸划破了。”
舒苑这才感觉有点疼,问道:“划成啥样,会留疤吗?”
陈载打开药箱,拿棉球给她清洁、消毒、涂抹药水,说:“不会留疤。”
明媚姣好、神采飞扬的脸怎么会留疤呢。
“别处还有伤吗?”他边拧药水的盖子边问。
舒苑从他的话中感觉到紧绷、紧张,笑着说:“没有,我挺好的。”
从头到脚把她打量一遍,陈载边整理药箱边说:“别受伤。”
舒苑的声音依旧带笑:“知道,我绝对不会给救援人员拖后腿,晚上见。”
“好。”
——
傍晚,舒苑一行人赶回招待所,她意外地发现陈载就站在门口,“在等我吗?”她问。
陈载矜持点头:“嗯。”
“晚上没事儿了吧。”舒苑问。
“暂时没事儿。”陈载说。
要是乌沙江不会垮坝,他们应该不会有工作任务。
舒苑跟同事介绍过陈载,就跟同事分开,跟他一块儿往食堂走,先去吃饭再说。
晚饭很简单,杂面馒头跟萝卜咸菜,听说自来水要限时供应,晚上还会停电,所有埋头吃饭的人跟打仗似得,加快吃饭速度。
平时矜持隽雅的陈医生吃饭速度快得惊人,等舒苑吃完饭,他已经把两人的铁皮水壶都罐满了热水。
匆匆吃完饭又赶紧回房间,舒苑住三楼,陈载住的是一楼,发现他一直跟着,舒苑笑道:“不用送我,我找的到房间。”
陈载却没把水壶跟行李袋递给她,而是问:“我那个房间就我一个人,你去我房间住吧。”
他特意给她留了个床位。
舒苑心说住宿有着落了,她是带上行李走的,也不知道她的床位有没有安排别人。
第78章
舒苑很意外陈载会主动说住一个房间, 不想马上答应他,故意说:“我跟同行住一个房间,哪儿有新闻我们还方便通气儿。”
陈载略微有些局促, 不过他绝对不会让人看出来, 早就准备好说辞:“小满知道咱俩都来洪水现场,他很担心你,让我务必照顾好你,跟你一起安全返回, 咱们俩住一个房间,彼此有个照应。不是我告诉他,是他自己猜出来的。”
舒苑面前浮现出小满那张俊俏的小脸, 小家伙一定很担心吧。
她脚步未停,大咧咧地说:“不用啦, 凑合着吧,咱俩各忙各的, 不用担心我,我能照顾好我自己。”
陈载脚步停了一下, 落后几个台阶之后又跟上来, 开口:“你不搬的话, 多出来的床位会安排别人入住, 我不习惯跟陌生人住一间房。”
四周无人,不用担心对话别人听到,舒苑的目光从他脸上扫过, 看出他俊朗的眉眼间有一丝丝疲惫,但还是说:“多适应就会习惯,说不定以后经常有这种救援,免不了跟人同吃同住。”
听上去他很想跟她住同一个房间, 直接说不就得了,还要找各种借口!
不能惯着他!
舒苑走路速度越来越快。
两人已经走到楼梯上,再走十几米就是舒苑住的房间,陈载终于憋出一句:“我想跟你同一个房间。”
对,对他来说就是憋出这句话,高冷矜持的陈医生从来不愿意主动,不愿意直白地表达亲近。
一直都是舒苑主动,他希望这次也是舒苑主动收拾东西搬过来,就像以前那样。
他默认、纵容舒苑入侵他的地盘,哪天舒苑不动,他就急了。
他一手拿着饭盒,一手攥着水壶的宽厚带子,骨节因为抓握得太紧而发白。
他用冷淡掩饰住局促,很担心被拒绝,被拒后他就不知道该说啥好了。
不过他既然艰难地直接地表达出意思,舒苑不会拒绝他,也不会让他失望,但不能这么快就答应他,得让他学会主动,脚步不停,舒苑继续往前走,说:“我们又不用演戏给别人看,没必要出差还住同一个房间。”
陈载只觉得周围的空气变得稀薄导致他呼吸不畅。
快走到房间门口,舒苑的右手手腕突然被陈载一把抓住,他站定,水壶已经挂到肩膀上,他使劲攥着他的手腕说:“快走吧,一会儿该停水停电了。”
借口还真是多。
舒苑看他眼里本来有期待的光,现在光都快熄灭了,不想再逗他,说:“好吧,走,去你房间。”
陈载松了一口气,他好像懂了,他提小要求,舒苑不会拒绝他。
原来的房间只剩舒苑的脸盆,舒苑进门跟同行说了一声她换了房间,拿着脸盆出了房间,两人折返并肩穿过楼道,走下楼梯,走到一楼。
轮到舒苑傲娇:“为啥要跟我一个房间?”
陈医生的冷淡是他的保护色,他其实很黏人,有希望成为黏人大狗狗。
“相互照应。”陈载说。
看他实在说不出更动听的话来,舒苑也不为难他,声音里带笑:“好吧。”
回到房间就没那么多时间说话,俩人就像打仗一样,去水房接凉水,拿暖壶去接开水,舒苑留在房间里洗澡洗头发,陈载去水房洗漱。
招待所没有澡堂,没法洗澡,舒苑觉得带俩脸盆来真是英明之举,要不擦澡都不行。
舒苑才意识到身上又黏腻,甚至长发都虬结在一起,动作像是快进了无数倍一样赶紧擦洗,等舒苑顶着一头湿漉漉的长发,猫着腰开门准备去倒水换水,发现陈载就站在门口,拎着又一壶热水。
他让舒苑赶紧进屋,自己接过脏水盆子,大步流星地往水房走,很快打来一盆清水。
有陈载给提供服务,舒苑急匆匆地洗了澡,她边擦着头发,边要出去等陈载洗澡,这时候停电了。
“我出去。”舒苑说。
陈载可不想让她在到处一片漆黑的时候出去,哪怕只是门口,说:“不用,我很快洗完。”
舒苑坐在床边继续擦洗头发,屋里只有轻微的水声,等他洗完,舒苑打着手电筒,陈载端盆倒水,几年共同生活,两人配合非常默契,又换了盆水,等陈载洗完头发,忙碌的洗漱终于结束。
关好房门,陈载问:“用点蜡烛吗?”
舒苑抹黑走到床边,脱鞋上床,说:“不用吧,我睡了。”
黑暗中,陈载很体贴地问了一句:“跟同行分开住是不是不方便?”
“那我回去?”舒苑强忍着笑说。
他只是想主动找话题,失败,陈载觉得自己不该多话,赶紧说:“别折腾了。”
过了一会儿,他又开口:“我去王四庄镇路上遇到泥石流,我怕你也遇到。”
希望这次是有效沟通。
他也是佩服自己,总是想象出各种舒苑遇到危险的画面,然后自己吓自己,心跳加速忧虑不已。
他会觉得不踏实,不安稳,迫切想要见到舒苑。
可等舒苑生动鲜活地出现在他面前,他觉得这世界很美好。
舒苑心说他这是学会有人情味的聊天了?他原本就会,只是平时不愿意说而已。
她平躺在床上,软着声音说:“我会保护自己安全,不过这几天累坏了。”
陈载走到她这边,手里拿着毛巾,坐在床沿上,声音温和:“头发还没干,再擦一下再睡。”
舒苑坐起来,看准床边的黑色身影,张开双臂扑了过去。
陈载身体往后略仰,稳稳地接住舒苑,一只手臂环住她的腰,另外的大手帮她擦头发。
舒苑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他的怀抱干净又温暖,胸膛宽厚,让人觉得很有安全感,她调整到更舒适的姿势,把头埋在他的胸前,两人都不说话,呼吸相闻。
舒苑只觉得困意袭来,迷迷糊糊地问:“头发干了吗?”
陈载修长的手指捋着她的长发,在她的头顶按摩,陈医生的手法很专业,力度刚好,触感丝滑,张弛有度,舒苑感觉这几天紧张的大脑像是放了个假。
舒苑往他怀里蹭了又蹭,闷声说要求来个全身按摩。
陈载呼吸的温度不自觉地提高。
他弯下腰,手臂环着她后背,另一只穿着她的腿弯,轻轻打横将她抱起,放到自己床上,随后,自己也跟着躺上来。
舒苑:“……”
还没等她惊疑,陈载已经舒展长臂把她环抱起来,声音温和悦耳:“这些天都没怎么休息吧,赶紧睡吧。”
舒苑心脏跳动速度跟密集的雨点一般,她被陈载抱了个满怀?
他为啥这么主动?
她并不适应跟人抱着睡,甚至觉得拘束。
但她又累又困,几天时间好不容易沾到床,几乎没有旖旎的心思,在黑暗中想要蹭他的脸,嘴唇才触碰到他的,疲倦铺天盖地地袭来,很快沉沉入睡。
而陈载耳畔是她微沉的呼吸声,他只觉得踏实。
只有抱着她,才感觉踏实。
——
次日一早醒来,陈载已经把早饭端到房间,依旧是馒头跟咸菜,“没有垮坝。”他说。
意思就是说不用着急去拍照。
舒苑往自己床上瞄了一眼,昨晚这一觉睡得香甜,不知道是不是一直抱着睡,还是陈载又把她推开,或者等她睡着后,陈载跑到她的床上去睡。
吃过早饭,舒苑到了乌沙江边,现在所有的焦虑不是在洪水中救人,而是大坝数处垮塌,随时面临再次垮坝的风险。
舒苑有时间思考,她意识到一个很严峻的问题,她是想确认跳进洪水里的是不是她,她认为就是她自己,可是看到乌沙江她才知道,那洪水像一条怒吼的黄色巨龙,奔腾呼啸,别说跳下去救人,就是站在边上都让人觉得心惊胆战。
只要跳进去,不说马上就噶,也差不多。
她是个怂蛋包!
反正现在的洪水她是绝对不敢跳的。
当年白桦县的洪水没这么湍急,河面比平时宽了两三倍,水也没有那么深,可还是很难想象跳下水救人的姑娘有多勇敢。
那时候的她真的敢跳下去救人吗?
那么救人的到底是不是她?
不是吧。
想到这一层,她有点失望。
——
舒苑回想在白桦县救人的场面,那个勇敢的、无畏的跳入洪水中姑娘一定是闪闪发光的,肯定是善良的,明媚的,她都会欣赏她,赞美她,爱她。
换成陈载,也会是同样的看法吧。
陈载爱她?
像是闪电照亮夜空,舒苑的大脑在这一刻突然想得分明,陈载心中有爱。
她曾经认为陈载痛恨出轨,就像恨陈谨正一样恨移情别恋的“舒苑”,但现在她才明白,陈载那不是恨,他那是最深沉最深刻的爱。
他愿意给“舒苑”一笔巨款,还说过就算小满非他亲生,他也愿意抚养,不是他大度,是他拥有深沉的爱。
不管她是否伤害到他,不管她已经做了让他最痛恨的事情,他沉默、隐忍,把爱尘封在内心深处,不会再去面对,但仍然会给她最无私的支持和帮助。
他真是个优秀的前男友!
如果前男友都像他这样,那世界得多和谐!
舒苑觉得自己之前的想法错得离谱,陈载明明是深爱“舒苑”,她却从陈载跟陈谨正的关系中推断他恨她。
那么现在的问题是,她自己到底是谁?
之前她的分析是她就是“舒苑”本人,在怀孕后某个时间段被取代,所有让人费解的跟沈忠诚有关的行为都是穿越者干的。
穿越者爱慕沈忠诚或者再走剧情。
可根据面对洪水怂蛋包的心理来看,现在她怀疑她跟“舒苑”并不是同一个人。
也就是说,有三个人,跟陈载相爱的“舒苑”,穿越者,她本人。
真的是三个人吗?
移情别恋在他心里始终是个结,要是陈载知道他从来都没有被背叛,要是他之前深爱的人能够回来,他再克制,再能隐藏情绪,也会很激动吧。
他嘴角会上扬,弯出好看的弧度,他的脸庞也会很明亮,很动人吧。
真希望他们能够团圆。
有情人应该终成眷属。
把他的爱人还回来!
那么陈载怎么看待她,他了解“舒苑”,又深爱她,那么他应该早就已经发现端倪,可是他除了询问,什么都没说过,若无其事,从来没表现出他的质疑。
平心而论,作为合作伙伴,他对自己很好,很关心。
除了没有夫妻义务,他们的关系比很多夫妻都要好。
他在搞什么?对“舒苑”爱到可以容忍替身?
之前她以为这个男人可能本来就是她的。
她不会是占了别人的身体还调戏别人的男人吧。
她不能干这种事!
——
夫妻俩在抗洪一线,有个偏执的人跑到路城来作妖,不过注定会失败。
西南小城,陈谨正独自一人坐在漆黑一片的室内。
傍晚他从中医院回家,发现母子俩不在,做饭,耐心等待,二人还是未归,他到处寻找无果,翻看两人的物品才知道,两人带着行李走了。
那么他们能去哪?
事先没有任何要外出的蛛丝马迹,也没有留下纸条告知。
在黑暗中竭力思索,一个结论让陈谨正心惊,许棉桃一直想回路城,让老宅的人承认母子俩的身份,他不允许他们回去,他们这是背着他跑回路城去老宅?
他们一定是要去老宅讨要身份!
他一直以为许棉桃温柔贤惠,其实那都是她的伪装,这两年他才知道许棉桃会撒泼,跟他打闹起来狰狞可怖,她泼辣凶悍,这正是他最讨厌的。
许棉桃并不是什么善解人意的解语花,她偏执得很,一心想要找到宋年华留下的财物,还想要让老宅承认母子俩。
他耐心劝解横加阻拦,并未让她息了这方面的心思。拿不到财物,许棉桃就想跑到老宅去。
母子俩忤逆他的感觉非常强烈,他说服不了许棉桃,也管不了这个败家子一样的儿子,这样让觉得自己的人生、婚姻加上教育后代都非常失败。
俩人去路城闹事,许棉桃那个偏执的人不知道能做出什么,老爷子年纪那么大,给弄出毛病来怎么办,万一气得病发撒手去了,他会背负沉重的心理负担。
他承受不起这样的精神压力。
这母子俩真是能给他找事儿添堵。
这就是他遭受的报应。
他自责、悔恨,咎由自取,希望时光能倒流三十年。
他希望陪在他身边的是宋年华,那个他深爱的、视若珍宝的女人。
心绪翻滚,陈谨正没法置之不理,摸黑出了门,骑车去电话局,准备往老宅打电话。
电话是杜康接的,叫陈君正来接听,陈谨正语无伦次地把母子俩可能的行程说了一遍,又强调说:“大哥,你一定要阻止他们俩,爸年纪大了,千万不能让他们刺激到他。”
陈君正答应他:“好。”
陈谨正内心酸涩,他大哥跟他也没什么话好话,兄弟情谊薄得像纸,哪怕陈君正指责他、骂他、数落他,都会让他好受一些。
他大哥没有问他在外面过得怎么样,也没有问他是否担心老爷子的身体。
他怪他大哥平静到没什么情绪。
对方只是淡淡地说:“你回来吗?你自己阻止他们。”
“我不回。”陈谨正说。
他还存了点侥幸心理,也许他多虑了,母子俩只是寻常地去串亲戚,并不是回了路城,他再去找找就能把他们找回来。
那样他所有的担心、忧虑、自责都没有了。
陈君正打完电话,杜康跟他说:“那对母子俩在外地过日子不就行了吗,咋还死皮赖脸非得来,老二这是找得啥对象!咱们一定得给截住了,老爷子现在是眼不见心不烦,不让他们到老爷子面前添堵,可不能气出三长两短来。”
她不允许自家亲戚来挑事儿,老二媳妇儿子闹事也不行。
陈君正语气轻松:“我知道,看把你急的,不是啥大事儿。”
——
路城之行,对杜康母子俩来说必不可少,要不他们不见黄河不死心。
陈谨正不给他们讨要身份,他们就自己来。
对许棉桃来说,这就是她跟宋年华的斗争,她殚精竭虑想要赢得斗争的胜利。
在火车上,她已经设想过各种见面的场景,她可以做低伏小,用楚楚可怜的派头征服众人,或者伶牙俐齿据理力争,她有强大的说服力,她可以拿捏陈谨正,那么她有信心有把握打动老宅的人,得到所有人的认可。
再说她还有陈吉,他可是陈家的亲孙子,总不能不认。
至于陈载认不认他,无所谓。
而陈吉自恃亲孙子身份,也想为他跟他娘讨回应有的待遇,陈载有的待遇,他也应该有。
可下火车时,陈吉突然觉得心虚,问道:“妈,老宅的人一直都不搭理我们,他们能承认我们嘛?”
许棉桃已经给自己打足了鸡血,现在又给儿子鼓劲:“记住你是陈家的亲孙子,挺直腰杆,陈载有的,你都得有。”
在出站口看到陈君正跟杜康,许棉桃眼睛一热,这不是接站来了吗,大伯子来接站,可见接待规格有多高。
是老爷子派来的吧,看来老爷子还是惦记大孙子。
可是他们太自以为是,陈君正根本就没跟老爷子商量,老宅一向安静宁和,不允许被他们搞得乌烟瘴气。
陈载在出差,即使不出差,他也不会把陈载叫过来。
他们夫妻俩是来劝退的。
根据俩人离家时间,每天就那么一趟车,很容易算出上车下车时间,刚好把他们堵到。
陈君正相貌威严正派,自带威慑力,一开口就让许棉桃打了个寒战:“你们想要去老宅?别费力了,我这儿有两张火车票,你们回去吧。”
字字坚硬,掷地有声,不容辩驳。
杜康马上递上两张火车票:“老二让你们尽快返回。”
许棉桃像是突然遭到袭击,绝对想不到一下火车就能被大伯子针对,连老宅都不让去,还让他们当众没脸难堪。
她的气势已经衰减一半,忙说:“大哥,陈吉孝顺,想来看看爷爷。”
见面前的人丝毫不为所动,许棉桃当场哭诉受到不公平待遇,吸引更多的人关注,他们只要求老宅的人把他们当亲人。
陈谨正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眼看许棉桃开始撒泼,陈君正语气寒冽:“火车站就有公安,你们闹事的话公安可以把你们遣返。”
许棉桃突然打了个寒战,她知道陈君正现在还算客气,他轻松就能把他们遣返。
许棉桃又是委屈又是憋屈,她不管是泫然欲涕还是撒泼都只对陈谨正有用,没人顾及陈吉是陈家亲孙子,不管他们来的时候有啥心思,只能离开。
什么希望认祖归宗,想得到财物,全部想法都被击打得稀巴烂。
回到家,许棉桃气坏了,把气都撒在陈谨正身上,她气急败坏地泄愤指责:“都是你窝囊,我们俩也被你搞得窝囊。”
她威胁道:“你给不了我们想要的生活,我要离婚!”
看着许棉桃狰狞扭曲的面孔,陈谨正心如死灰,冷冷地吐出一个字:“好。”
许棉桃惊愕不已,陈谨正没被威胁到,居然真想跟她离婚!
——
接下来的两天,大坝炸开口子泄洪,一名爆破英雄被炸伤了腿,陈载他们就等在附近,立刻急救并送往医院。
第三天下午,舒苑他们记者跟医生还有别的救援人员同乘长途车返回路城,工作结束,顺利完成采访任务,舒苑脚步轻快。
准备上车时,陈载敏锐地察觉到她跟平时不太一样,“想什么呢,舒苑。”他问。
她的眼神中包含很多内容,他看不明白。
舒苑瞥了他一眼,还能想什么,优秀前男友呗,别人的。
谁那么幸运有这么好的男友啊。
——
小满他们一共卖掉二百多双鞋,在小家伙的翘首以盼中,爸妈终于回来了。
傍晚放学,小满习惯性地瞪大眼睛往校门口看,突然惊喜地发现爸爸妈妈并排站在校门口等他,立刻迈着矫健的步伐往门口跑过来。
小男生跑得像风一样。
可不是做梦吧,爸爸妈妈一起来接他!
陈载想小家伙一定会扑向舒苑,他就矜持地站着,果然,两人并排站立,小满抱住了舒苑的腰。
舒苑托着小满腋下把他举了起来,笑道:“你这小子,太沉了,我都举不动了。”
她意识到小满长大了,已经沉到她抱不动。
妈妈的笑脸就在眼前,不是幻觉,以后小满不会有幻觉,所有的幸福场景都是真实的。
陈载在旁边等着,可是舒苑觉得沉都没把小满递给他,抱着他问这些天怎么样?
“我就知道爸妈会安全回来,爸爸妈妈工作是不是很累?”小满欢快地说。
舒苑笑着说:“不累,挺好的。”
小满对爸妈的担忧解除,他们都顺利完成任务回家,再也没有比这更让人开心的事儿啦。
这小家伙还要去卖球鞋,爸爸妈妈一起回来,他很想跟着一起回家,但是他们手里还有球鞋呢。
小满郑重其事地说:“卖一双球鞋给灾区捐款四毛钱,我们要尽量多卖一些。”
舒苑伸手刮他鼻尖,说:“行吧,姥姥在家做饭,咱们去卖球鞋,回家就吃晚饭。”
于是夫妻俩跟着陈惠、孟晓棠还有五个小孩一块儿去了少年宫附近。
有爸爸妈妈在远处站着往这边看,小满吆喝得格外起劲儿。
每天来的学生不是同一拨,面对的顾客不是同一群人,他们卖鞋还是非常顺利,等把鞋卖完才收工回家,小满骄傲地挺起胸脯说:“爸爸妈妈不在家,我也能独立自主,你们以后要出差就尽管去,根本就不用担心我。”
舒苑的想法一样,赞叹说:“你们几个可真棒,真会想办法,这可是小满迈出的一大步,以后我遇到问题要找小满出主意。”
得到妈妈的夸奖,小满心满意足。
晚上母子俩都坐在桌边,边嗑瓜子边聊天,其实是小满拉着舒苑聊,小家伙询问:“妈妈,你知道爸爸为啥也去抗洪现场吗?”
舒苑说:“市里的工作安排呗,你爸一直在忙,他们救了不少受灾群众呢。”
小满煞有介事地说:“妈妈,不是啥工作安排,是爸爸自己主动申请去的,他怕你有危险,特意去找你的,他还当上了医疗队队长呢。”
小家伙因为爸爸是队长,自豪得很,不过很快发觉自己搞错了重点,又重复说:“妈妈,爸爸担心你,是去找你的。”
舒苑笑道:“不至于吧,我只是去拍照采访,又不是冲在最前面的,他担心啥?”
小满的眼睛圆睁,脸颊又鼓鼓的软乎乎的,郑重其事的样子特别可爱:“真的,一方面是工作,一方面是想要找你,要不你问他?但是他肯定嘴硬,他会说是工作安排。”
小孩想要极力说服的模样把舒苑逗得忍俊不禁,她伸手刮了下小满秀挺的鼻尖说:“好吧,那等爸爸洗完澡出来,我们问他。”
说话间,陈载从卫生间出来,带着湿漉漉的头发进了书房找母子俩。
小满眨眼,给舒苑使眼色,舒苑马上状似随意地开口:“你怎么也去抗洪现场?挺意外在那儿看到你。”
陈载边擦头发边淡声回答:“工作安排。”
小孩朝向舒苑,嘴巴鼓了起来,连带着双颊鼓成了两个半圆,鼻子皱起,意思是你听爸爸果然这样说。
舒苑笑出声来。
陈载看向笑得开心的母子俩:“……”
第79章
等陈载走回卫生间洗衣服, 舒苑又问小满:“爸爸为啥担心我还不肯说,他为啥嘴硬?”
小满小大人似得分析:“爸爸想隐藏他的想法,他不想让人知道他怎么想的, 他就是嘴硬, 他很担心你,就是嘴上不说,你习惯就好。”
他自己有时候也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在想啥,但在妈妈身边, 他愿意说给妈妈听,就像现在一样。
舒苑笑出声来,这就是知父莫如子吗, 小家伙真的很了解他老爹。
小满把剥好的瓜子仁都倒进舒苑手心里,让她一口都放进嘴里, 又说:“妈妈你要相信,爸爸他很关心你。”
他觉得现在不需要操心父母的关系, 最大问题是爸爸嘴硬。
正说着,陈载进了书房, 拉开椅子, 在他自己的桌旁坐下, 问道:“我感觉你们俩在背后议论我, 说啥呢。”
舒苑抿着嘴笑,小满捂着嘴不答,让陈载越发怀疑他们俩在背后叨咕自己。
等小满睡后, 夫妻俩躺在床上,陈载问:“你们俩到底说我啥了?”
舒苑问道:“他说不是啥工作安排,你是担心我才去抗洪现场,是不是, 陈医生?”
陈载:“……”
他想要矜持,母子俩不配合,那他只能说:“是。”
听着他那矜持不下去的语气,舒苑在黑暗中无声地笑。
——
陈载本来以为从洪灾现场回来,他们也算是共患难,夫妻俩应该关系更密切,谁知道舒苑连话都少了,不知道她是不是被勾起可怕的回忆吓到。
话少,不跟他眼神交流,这问题就大了,陈载询问:“舒苑,是不是害怕洪水,以后不要去危险的地方采访。”
舒苑的视线像羽毛一样滑过陈载俊美的脸庞,开口:“快把你被蜘蛛网查封的内心打扫一下吧,陈医生。”
陈载:“……”
啥玩意,神神叨叨的!
“啥意思?”他问。
舒苑反问:“你自己不知道?”
陈载极少主动发起对话,可非常不顺利,对话两个来回就宣告终结。
——
盛知宜看到了舒苑拍的照片,想不到她拍照水平高,在现场肯定也很拼,不顾危险,捕捉到了很多有意义有价值的镜头。
她拍的照片配文,足足刊发了两个整版。
不得不佩服舒苑的拍照水平跟职业素质,如果换成她去,她应该不会抓拍到那么多镜头。
可是听说画报社把其中几张照片定为新闻奖参评照片,盛知宜坐不住了,马上杀到盛是非的办公室。
她无法容忍,不想看到舒苑拍出这么优秀的照片,以后不要把重大采访任务安排给舒苑,让她干点边边角角的活儿,没有机会,看她还能拍出啥照片来。
她想看到舒苑被边缘化,坐冷板凳。
她说:“大伯,你为啥总把拍摄重大任务的机会交给舒苑,你看她多出风头,你要不给她机会她能拍到这些照片?为啥机会不能给到老记者,我不知道你为啥要在工作上偏重她,是为了讨好陈家吗?大伯,你一直讲记者是社会的良心,可这是你的私心吗?”
听到这些话,盛是非气得头都懒得抬,真是槽多无口。
他绝大部分时候不管采编,舒苑一个小记者的工作也不会由他来安排。
跟讨好陈家有半毛钱关系?
这个侄女就是被惯得没边,说话就是犯蠢,气得人高血压都能犯了。
他板着脸:“作为晚辈,这些话你在我面前说说也就得了,我当你不懂事,但是作为画报社职工,你有这种思想的话必须得批评,任何职工的成绩是靠自己努力得来的,严禁投机取巧,作为管理者,我欢迎良性竞争,不能容忍拖人后腿,背后编排别人,我不希望你把个人情绪带到工作中,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让我听到。”
这一番冠冕堂皇的话把盛知宜都听懵了,这还是疼爱她的大伯吗?陌生到他几乎认不出来,她私下里抱怨,他搞什么领导味儿十足的说教!
大伯还从来没用这种严厉的,公事公办的语气跟她说话。
这让她觉得灰头土脸,颜面扫地,强词夺理说:“可是你就是把重大拍摄任务交给舒苑,你的工作安排不合理,你在工作安排上偏向她。”
盛是非不信这个来挑事儿的侄女不知道他不管具体工作安排,冷着脸说:“那好,以后再有发洪水这种危险的拍摄任务安排你去。”
盛知宜眼睛瞪大:“……”
大伯为什么这样对她说话?为什么还在维护舒苑?是被舒苑给洗脑了吗?
——
这天傍晚走在家属院里,舒苑敏锐地发现小媳妇们神神秘秘的,像是有隐秘的事情在传播,不过有小满在,她没打听,等回到家才问李红霞。
油锅里的油刺啦乱响,李红霞压低声音说:“工会在发避孕套,你也可以领,反正不要钱,不领白不领。”
舒苑咳了一声,还以为有啥男女关系的八卦听呢,看她老娘一副占不着便宜就吃亏的模样,舒苑想她老娘可不知道他们两口子可用不着这东西。
不过舒苑还是随口问:“不是厂里职工也能领?”
李红霞说生怕屋里的小满听见,低声说:“家属也可以领,登记一下就行。”
舒苑笑道:“还挺麻烦,要登记的话还有人领吗,都不好意思吧,能领多少?”
李红霞说:“能领仨,那不是不领白不领吗,你也去领去。”
舒苑语气特别豪放:“才领三个,那哪儿够用啊,还不够麻烦一回呢。”
李红霞只觉得老脸臊得慌,闺女说仨不够用!行吧,她一个寡母,只是想拿点厂里的福利,还是算了,不跟闺女谈这个难以启齿的话题。
这天陈载下班,走到办公室门口,觉得似乎落下什么东西,又走回屋里,打开抽屉,把一大把避孕套装进裤兜,才锁门回家。
这是医院给年轻夫妻发的,十个,就放在他办公桌上,总不能明晃晃地放在那儿,他就给收到了抽屉里,又觉得办公室里放这些东西不像话,还是给拿回家。
这些东西让他很尴尬,很不好处置,只能拿回家再说。
走出楼门他就觉得有些不合适,这一大把东西在他裤兜里显出轮廓,他赶紧加快脚步,先是回自己家,把这些东西藏进自己的衣柜,像是卸掉沉重负担一样,这才从容镇定地锁门,出发去电器厂家属院吃晚饭。
——
被陈载藏起来的东西很快被舒苑发现。
晚上父子俩在书房看书,舒苑把阳台晾晒的衣服收起来,熨烫陈载的衬衣裤子,等她把熨好的衣服叠好放进衣柜,觉得衣柜有一丁点不整齐,去整理时突然摸到小塑料包,拿在手里惊呼:“陈医生,看你藏了什么?”
陈载:“……”
听舒苑这语气,肯定是发现了他藏的避孕套。
这东西果然是烫手山芋,是他没藏好。
小满先往他们的卧室跑,边跑边问:“妈妈,爸爸藏啥了。”
舒苑手忙脚乱地把避孕套往角落塞,并用衣服盖上,等小满跑进来已经处理完毕,用嗔怪的语气说:“你爸藏了私房钱。”
陈载松了口气,还好没被小满发现。
小满马上说:“爸爸,好像藏私房钱不是好事儿哦。”
他随后走进卧室,尽量用平淡无波的声音解释:“不是私房钱,我只是放起来留着备用的。”
小满重复:“妈妈,不是私房钱,是给咱家备用的。”
舒苑装作恍然大悟的模样,笑着说:“哦,这样啊,你爸人还真挺好的。”
小小的风波平息,父子俩再回书房,不过陈载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了一眼,刚好对上舒苑含笑的饱含内容的眉眼。
陈载:“……”
舒苑整理完衣服也去书房看书,这一晚上格外安静,等小满睡着,夫妻俩也都回到房间,舒苑开口:“陈医生,想不到你悄悄藏了这些东西!原来你有这种想法!”
陈载预计到她会这样说,连忙解释:“医院发的计生用品,年轻夫妻都有,我没处放,只好藏衣柜里。”
看他强作淡定,但舒苑熟悉他,明显能看出他的拘束,笑道:“不能藏衣柜,小满会做家务,他会帮你整理衣柜。”
陈载实在想不出可以藏哪儿,问到:“你说放哪儿,总不能扔了吧,橡胶是战略物资,扔掉实在浪费。”
舒苑表示赞同,笑盈盈地说:“对,绝对不能扔,听说这东西不好买,那我们就物尽其用,给用掉吧!”
陈载突然觉得手脚无处安放,她说给用掉!
偏头,目光与她的相碰后迅速垂睫,视线里却是她弯起好看弧度的红唇,小巧的下巴,修长的脖颈跟精致的锁骨,皮肤白皙,散发着柔光。
他的喉结微微滚动,声音有几不可察的波动:“你在逗我?”
陈医生真是没啥长进,她开过那么多玩笑他还会很局促,欣赏到他俊美脸庞上扭捏的表情,舒苑心满意足:“看你吓得,好啦,不逗你。”
陈载的眼眸深如墨色。
“放到衣柜上?”他抛开一切心思,问道。
舒苑说:“小满站在椅子上会够到,他爱干净,搞卫生的时候会清理衣柜上的尘土。”
俩人商量过后,舒苑拿白纸跟浆糊粘了个大信封,十个避孕套全放进去,封好,放到陈载书桌的抽屉里,上锁。
“行了,这下小满看不到了。”舒苑满意地说。
舒苑入睡很快,可是陈载睡不着。
她的睡姿很安静,曲线起伏,有生动的美感,淡淡收回视线,失落感突然向他袭来。
如果顺着“用掉”的话题说下去,她主动一些,他不确定会发生什么。
他可以不在乎什么底线,放弃底线,但舒苑似乎并没有这方面的想法。
如果她想,她会坚持,而不是逗他一句看他笑话。
她只是拿他取乐,并不想跟他有身体上的亲密关系?
他不知道对舒苑抱着怎样的期待,期待她不只是开玩笑,期待她更主动。
但看似舒苑并不会主动。
——
舒苑这些天在筹备拍挂历,晚上跟小满一块儿坐在桌前算账,看陈载站到桌边看着,便说:“我去年拍得挂历卖得很好,比有明星的都畅销,今年报酬涨了,有四千块,拍完就能拿到钱,很快。”
小满马上送上夸奖:“妈妈的收入可真高。”
舒苑瞧了陈载一眼说:“算上这四千块的话,我自己攒的钱都接近一万块了,我要买开照相馆用的门面的话应该用不到你的钱。”
陈载立刻受到打击:“……”
小满翻开自己的存折说:“妈妈,我攒的八百块钱都给你。”
小家伙自豪得很,他也能挣钱,能帮妈妈完成计划。
舒苑欣然接受小满的钱,说:“好,把你的钱先给妈妈用。”
其实根本就用不到小满这点钱,但小家伙积极参与,那就让他开心。
为什么不用他参与?
陈载感受到的打击加倍,淡声说:“小满那点钱你都能要,为啥不用我的钱?”
他的视线落在她花瓣一样的唇上,有那么一瞬间想咬上去,质问她明明是一家人,为什么把他排除在外!
他的思绪翻腾,可舒苑的语气轻描淡写:“也不是完全不用你的钱,只是我跟小满的钱应该够了。”
陈载:“……”
等舒苑回到卧室,陈载立刻跟着回屋,在黑暗中,边换睡衣边说:“舒苑,你不肯用我的钱,这样我们显得很生分。”
舒苑诧异:“这不是好事儿吗,说明你不用养家糊口。”
陈载明确表明自己的想法:“可是我有责任让你们俩衣食无忧。”
舒苑的声音带着笑音:“好啦,我把你的钱算进去,需要就用,不需要就存着,给我们的小家庭备用。”
陈载觉得沟通不太顺畅。
他又不是小满那么大,就这样糊弄两句怎么够!
当他想进一步,就频频有舒苑很冷淡的感觉,不知道以前的他是不是也是如此。
之前舒苑的感觉是很糟糕,还是不怎么在意?
——
又是几天的繁忙,经过观察,陈载觉得并非自己对两人关系密切程度期待值提高而认为舒苑冷淡,舒苑确实跟以前有些变化。
她更加关心他,她会给他夹菜;会在他出门前会询问工作忙不忙,几点下班;她会把他的衣裤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
只是她跟他没有任何眼神交流,他这才意识到她之前看他的眼神璀璨明亮情意流转,但总被他刻意忽略,现在他不会忽略,但她却刻意回避。
陈载感觉到了疏离,大概自己之前对舒苑就是这种态度。
“不用把我的衬衣烫得这么平整,会花你好多时间。”陈载说。
舒苑低着头,手里拿着大熨斗,手上动作不停:“你当然要穿得干净点,这样我会觉得赏心悦目,是不是,陈医生?”
她总是说这种似是而非,模棱两可的话。
他希望关系更近一步,想要对她更好一些,可是她在退缩,这让他觉得莫名其妙。
他从书房回到卧室,听着卫生间里传出的水声,打开衣柜,把里面的所有衣服都取出来,重新叠得整整齐齐再放回去,等舒苑从卫生间走出,尽量用清淡的语气说:“舒苑,你有没有觉得对我的态度跟之前不一样?”
舒苑语气特别随意:“帮我把蓝色格子睡衣拿出来,我态度哪儿不一样,对你不挺好的吗?”
陈载把睡衣找出,走到床边递给她,顺手接过她手中的毛巾,帮她擦拭长发,边说:“你对我的态度,最好从一而终,要冷淡就一直冷淡,要热情就一直热情,我不需要变化。”
他接受不了突然而来的心灵上的疏远。
舒苑被他高大的身躯笼罩在阴影里,乖顺地等着他擦头发,觉察出了他语气中难以辨别的失落,她宁可看他冷淡,冷漠,也不忍心看他失落。
她转向朝向他,脸上是明亮舒展的笑意:“我的态度没有变化。”
终于触到她波光盈盈的目光,陈载的视线没有移开,想要探寻到她的内心深处,保持平稳音调:“有变化,那你对我到底是什么态度?”
舒苑只觉得陈载黑沉的目光像是能将她吞噬,披散着半干的头发,舒展开双臂环住他的腰,声音带笑:“我的态度就是要抱你。”
陈载把毛巾挂到椅背上,伸出有力的双臂拥她入怀,下巴抵着她的额头,声线低沉,带着警告意味却很悦耳:“你的态度再有变化我不会放过你。”
舒苑把头埋在他的胸口,喃喃低语:“我不想离开你跟小满。”
他和缓的声音不容置疑:“我不会让你离开。”
舒苑被他干净清冽的气息裹挟,感受着两人融合在一起的心跳,控诉:“你会。”
她这样说并不是不信任他,而是对某些事情不确定,陈载的声音温和坚定:“我不会。”
他的手臂收紧,再收紧,嘴唇轻轻触过她的额头、鼻尖,狠狠地压到她的唇上。
他感觉得到,舒苑很喜欢他。
他想要索取的更多。
既然她想要逃避,那么他就要掌控、进攻跟掠夺。
舒苑领略到了他的进攻性,这个亲吻火热绵长,她被他亲得五迷三道,身体发软支撑不住又被他推倒压在床上。
只有把她紧紧抱在怀里,才感觉不到她的疏离。
次日,舒苑又被陈载叫起来去跑步,他坐在床边,居高临下看向她,依旧相貌俊美,矜持、温和、清淡,没有多余的表情,但舒苑看他眼底有深色的光芒,看向她的坚定的眼神像是盯着猎物,浑身散发着势在必得的侵略性。
舒苑揉了揉眼,确认自己没有看错,对方气场实在太过强大,舒苑觉得自己的气势完全被挤压,像是被猛兽追捕的兔子,乖乖起床,跟他一块儿带小满去跑步。
小满边跑边说:“爸爸,妈妈今天跑步特别积极,她都跑了五圈啦。”
陈载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对,你妈必须得积极。”
舒苑分明捕捉到了他话中的深意,陈载这是进化了,还是本性必露?
紧跑两步跟上父子俩,三人并排而行,舒苑笑着说:“小满,你妈现在是被大野狼盯上的兔子。”
小满很疑惑地朝四周看:“妈,哪有大野狼,你咋会是兔子?”
要是把妈妈比作动物的话,妈妈一定是强大的动物。
舒苑说:“你爸爸是大野狼。”
小满声音提高:“爸,你到底想干啥?”
陈载看向母子俩,从这个小少年身上看到了保护的姿态,无奈地说:“你应该问问你妈想干啥?”
小满抿着嘴笑,他觉得不需要问,他早就想过他的操心是多余的,现在爸妈一定在玩新花样,他们在玩儿别致的游戏,他们俩不带他玩儿。
跑了七圈之后,舒苑坐到台阶上,小满朝她喊:“妈妈你又休息,你可不禁夸。”
小满穿着白色运动鞋,深蓝色运动短袖短裤,当他踏着清晨的阳光跑过来时,舒苑突然意识到小家伙长大了,在她记忆最深处,小满是那个个子矮矮的小团子,可现在他已经有了小少年的神韵,眉眼肖似陈载,精致俊朗。
小满在她身边坐下,舒苑拧开水壶盖子,拿水给他喝,并说:“我最喜欢小满。”
小家伙对这种突然的表达适应良好,马上说:“我最喜欢妈妈。”
跑完十二圈,陈载朝他们这边看过来,母子俩沐浴着阳光,正聊得兴起,两人脸上由衷的笑容看得他心情舒畅。
大野狼完全不给兔子逃避的机会跟余地,晚上等小满睡后,马上把兔子叼到书房。
让她坐在自己旁边的椅子上,他很干脆地把他数易其稿画好的时间轴拿出来给她看。
“仔细看清楚,我有问题想要问你。”他的语气平淡,但让人无法抗拒。
那是一条从她下乡前到现在标注清楚的时间轴,上面写着她性格、行为、爱好的变化,对他态度的变化应该是他认为最重要的,特意加了边框。另外她的照相技能,没怎么看书就能考上夜大都是疑点,都被他标注出来。
舒苑知道自己有很多破绽,知道陈载怀疑她,但她摆烂了,管它破绽有多少呢。
她拿起那张纸仔细地看,不落下每一个字。
陈载应该早就把时间轴做好了吧,只是没拿给她看,里面应该倾注了很多对那个女人的爱吧。
没有恨,只有爱。
或者爱恨交织,但他表现出来的只有爱。
陈载见她看得专注,循循善诱:“看完了给我解惑。”
舒苑伸出手指,从中比划出了某一个时间段,涩声问:“你很爱她,从来都没恨过她,对吗?”
“我想听你说。”
陈载不置可否,等着她开口。
舒苑是要跟他坦白,但是在他亲手敲碎坚硬冰冷的外壳之后,得知他的爱人不知所踪,会不会失望、难过、失落?
她回不到原来的世界,她该怎么办?
对占了他爱人身体的人,陈载会恨她吗?
如果可以,她什么都不想说,就那么凑合得过日子。
她把纸放回到桌上,声音只有气音:“对不起。”
说完,她站起身,移开椅子,在他灼热的视线跟随中跑出了房间。
她周身清浅的气息仍在,陈载没有立刻追出来,耳边数次响起那句对不起,刚才他捕捉到她脸上闪现的复杂表情,很是心疼。
沉默地坐了一会儿,他走到卧室,微光照进室内,舒苑窈窕的身影就站在窗前,看向外面浓稠的夜幕。
他关上门,掩住了那一丝光亮,走到她的身旁,跟她并肩而立。
舒苑心跳如擂,感觉空气稀薄呼吸不畅,想要拔腿离开,却被陈载一把攥住手腕。
舒苑重新被他拉到身旁,只能重新站定,悄悄深呼吸,手指微蜷,攒起足够的勇气,尽力让声音平稳:“她很爱你,也会很爱小满,她没有背叛你,也没有抛弃小满,跟沈忠诚示好那些事情都不是她做的,我希望你们能够有情人终成眷属,我不是她。”
黑暗中,陈载高大的身躯笼罩着她,精致的喉结微微滚动,沉默几秒后开口:“你是她。”
舒苑被他牢牢扣住手腕,声音带着涩意:“我不是,我曾经认为我是,可我面对洪水,我发现我不够勇敢,我很怂,我不敢下水救人,我去洪灾现场,除了工作,还想确认我是不是她。”
静夜中,两人呼吸交错,他的语气笃定而克制:“你是她,不,你就是你自己。”
他的语气肯定,不容任何质疑。
第80章
陈载手腕翻转, 把舒苑拉入怀中,动作轻柔,生怕多一分力就会把他失而复得的珍宝弄碎, 低沉温和声音从她头顶上方传来:“我根据你对我的态度判断你们是一个人。从来没有人会像你这样愿意接近我, 没有人像你这样对我感兴趣,没有人像你这样真心实意欣赏我。
你看我的眼神明亮得像是星光闪烁,你的气息,你对我的笑都没变过, 你的性格,你做饭的味道都没变,你让我觉得生命里有光亮, 有温暖。
我从来不允许别人接近,除了你。舒苑, 你可能离开过,或者曾经被什么力量控制, 但你就是你自己,我能确认。”
他的语气温和而肯定, 不容任何人质疑辩驳。
他在乡下时, 曾经亲眼看到老太太别动物“控制”, 不辨真假, 摆脱“控制”后,老太太无药自愈,他想, 也许人也许会被某种莫名其妙的力量控制住。
舒苑的遭遇让他心疼。
黑夜掩盖住了两人的表情,只有呼吸交错相闻,甚至还有被放大的心跳音。
他难得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舒苑感觉到他的情绪浓到让她喘不过气来, 他都已经这样说了,她还有啥质疑、矫情的呢,她恢复原本的神采,声音带笑:“那你也要注意对我的态度要从一而终,别发现认错了人,认错了你也得忍着,要不我可饶不了你。”
陈载的唇角挑起上扬的弧度,这才是舒苑,明媚鲜活的,舒展张扬充满生命能量的。
他的音调也轻快起来:“不会认错,舒苑,不要有任何困扰,你就是你。”
他把她紧紧搂在怀里,灼热的嘴唇贴着她光洁的额头,觉得很有安全感,很踏实。
他生怕多说一句就会破坏现在亲密的氛围,温声说:“早点睡吧,舒苑。”
接下来两人心情愉快,很快上床睡觉,字面意义上的。
舒苑很快入睡,被梦裹挟,沉入睡眠中。
陈载听着她清浅平稳的呼吸,只觉得踏实、安心、满足,他轻手轻脚地将她拉到自己怀里,指背蹭过她柔滑的脸颊,手臂轻轻环绕,并没有惊醒她,舒苑发出一两声无意识的呢喃,睡梦沉沉。
舒苑的梦境是,在这个世界,沈盼是男主,小满是反派,她是跟剧情高度相关的重要配角。
她本来就是这个世界的人,在乡下跟陈载相爱,根本就没正眼瞧过沈忠诚,没男主爸爸什么事儿,她怀孕后会告诉陈载,会选择生下小满,不管是寄养还是交给爷爷,或者想别的办法,反正渡过最艰难的时期,等陈载平反,一家三口会过平稳幸福的日子。
舒苑有强烈的自我意识,她的自我意识就是喜欢陈载,爱自己的小孩,一家三口当然要一起生活。
按照她的自我意识,绝对不会喜欢沈忠诚,不会给人当舔狗,不会给人当后妈。
小满出生后,只会在家人呵护中正常成长,不会有黑化当反派的机会。
可小满本来是最大反派,舒苑跟陈载都是重要配角,跟剧情高度相关,可因为舒苑的自我意识,这一家三口要疯狂脱离剧情,甚至跟主角一家不会有任何牵连。
谁给男主当后妈?谁爱慕男主的爸爸?反派的妈妈不死,反派不吃苦受罪如何黑化?谁跟男主作对推进剧情,促进他的成长,衬托他的人品和成就?
剧情发展到关键部分,眼看像脱缰的野狗,会缺失很大一部分,反派一家不起任何作用,世界会走向崩溃,世界意志便安排了沈忠诚的仰慕者取代舒苑,接下来就有了匪夷所思的各种迷惑操作。
当时舒苑已经怀孕,她想要把小孩生下来,想要跟陈载商量怎么办,她强大的自我意识不允许被人取代,双方数次拉扯,争斗中她还是被人挤出身体。
这个取代舒苑的人非常合格,既满足了她自己倾慕沈忠诚的心意,又完全按照设定在推进剧情,等到身死,完成任务即可脱离世界拿到报酬。
而舒苑去了平行世界,跟平行世界的自己合二为一。
后来小满预知了自己的人生,得知人贩子要来把他带走,知道他会瘸腿,知道他妈妈抛弃他,会去给坏小子当妈妈,小家伙充满怨念,这个小反派的怨念大到让小世界濒于崩溃,于是占了舒苑身体的人被调走,她又被弄了回来。
舒苑一回来就去东北接回小满,小反派的怨念很快散尽,小世界稳住,平稳运转。
她已经记不得被取代之前的自己,也许自我意识里还留有爱,她重新爱上了小满跟陈载。
舒苑在梦中弄清楚了一切。
可是她觉得不公平,小满已经吃了很多苦,反派就得经历那么多黑暗跟波折吗,反派老妈的命就不是命吗?
陈载应该觉得遭到背叛,他最痛恨背叛,心理上受到打击了吧。
凭什么不能背离剧情,人家一家三口想正常过日子都不行?必须得给主角一家做嫁衣?
早晨醒来,舒苑发现她跟陈载居然拥抱在一起睡觉,大热天的,两人身上都带着微微汗意。
可能是她被梦所扰,并没觉得跟人抱着睡会局促束缚。
陈载不想惊醒她才没起床,在她之后睁开眼睛移开手臂,想要下床去给她拿毛巾擦汗,可是舒苑将他手臂攥住,笑意盈盈地说:“我做了个梦。”
陈载坐在床边看舒苑生动姣美的笑脸,波光盈盈的好看双眸,百分之百地确定,她就是她自己。
很庆幸,她又回到他跟小满身边。
他耳垂发烫,声音都带着抗拒:“我也做了个梦。”
舒苑笑着说:“我先跟你说我的梦,再说你的,我弄清楚了,我怀孕后被人取代,那人占了我的身体,不再理睬你,说小满不是你孩子,喜欢沈忠诚,还跟你要分手费,这些都不是我干的。本来取掉我的人应该身死离开,就是我说渡劫成功,可出了意外,我回来了,那个女人被赶走,之后我马上去东北接小满。”
陈载觉得心酸,不过已经都过去了,修长的手指滑过她的脸颊,他沉声说:“我已经猜出来了,从你态度变化起,那人就占了你的身体吧,让你受苦了。”
舒苑笑得明媚好看:“我一点苦都没吃,我掌握的知识也是在平行世界学来的,是你跟小满吃苦,不过现在雨过天晴,不用沉湎于过去,过好以后得日子。”
她在平行世界是得来了知识,可如果她没被人替换,应该会在高考恢复时参加高考,八成能考上,毕业后会在某家工厂或者机关单位上班。
人生也会很顺利吧,也许不像现在要去读夜大,还换了好几份工作。
“我也是这样想的,现在我们一家三口都过得很好。”陈载点头。
陈载知道这么多就行,至于本世界的剧情设定之类的,她觉得没必要告诉他,至少现在没必要。
对他跟小满来说,世界就是真实的,两个人都是很积极的人,知道得太多不知道他们会不会陷入虚无主义。
或许有一天,她认为他们的承受能力足够,就会告诉他们。
舒苑轻轻抚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柔声说:“你从来没有被背叛,小满也从来没有被抛弃,我以后也不会背叛抛弃你们。”
她的话轻柔,但有能够抚平所有过往的力量,这一刻他觉得漫山遍野鲜花盛开,星河灿烂,风轻云淡。
他眼眶发酸,竭力维持声音的平稳:“谢谢你重新回到我们身边。”
舒苑笑得轻松惬意:“别搞得这么严肃,以后我们正常过日子就好,你做的啥梦?跟那几年的事情有关吗?跟我说说。”
陈载现在不止耳垂发烫,他的脸颊发烫,不可能跟舒苑说他的梦。
他做了个乱七八糟的让他不忍直视的梦,梦中,只有大野狼跟小兔子。
大野狼诘问小兔子为啥要跑,跑了一次不够还要跑第二次,小兔子犟得很,大野狼被逼无奈,只能把小兔子扑倒,凶狠地压在地上,这样那样,颠来倒去,狠狠地教训它,瘫软成一团的小兔子终于知道大野狼有多彪悍,连连求饶,大野狼不肯放过它,把小兔子叼回窝里,准备下次还教训它。
陈载忙转移话题:“去洗漱吧,还是要去跑步。”
舒苑坐直身体,问道:“不需要跟小满说吧,不用让他知道他妈妈走过又回来了,我的那套洗白的说辞小满相信,他从来没怀疑过。”
陈载点头:“不跟他说。”
夫妻俩默契地达成一致。
小满起床第一件事是在锅里煮上鸡蛋,然后去卫生间洗漱,擦干手脸,边把手表戴到手腕上,边有些疑惑,爸爸平时起床时间准得很,今天难得延迟。
没一会儿,爸爸便从房间走出,看上去身姿挺拔,神清气爽,“妈妈起床了吗?”小满问。
“起床了,一会儿就出发。”陈载边说边往卫生间走。
几分钟之后,一家人出门往体育馆的方向走去。
到了体育馆,小满撒开脚丫子就跑,边跑边回头:“妈妈今天又很积极,快点跑啊。”
看到那道茁壮的朝气蓬勃的身影,舒苑觉得很感动。
在养娃方面夫妻俩摸着石头过河,但他们把小满养得很好。
跑步回来,三人一块儿去打饭,夫妻俩在食堂门口等着,小满进去打饭,等出来时,兴致勃勃地说:“今天食堂改善伙食,猪肉大葱馅的大包子,一毛钱一个,好多人买,我抢到了八个。”
回到家,小满剥鸡蛋,舒苑冲泡奶粉麦乳精,一家人围坐在桌边吃早饭。
吃过早饭,陈载去医院,舒苑骑车送小满去学校,“妈妈我现在八岁多了,能自己去学校,你不用送我啦。”小满说。
在他们学校,除了路远的学生,只有他上了二年级还有接送待遇,可见妈妈对他有多好。
舒苑笑道:“这不是顺路嘛,等你再大点妈妈就不接送啦。”
——
大野狼不打算放过小兔子,终于攒足了勇气,必须得让小兔子负责。
舒苑刚打算上床睡觉,就见陈载朝床边走过来,随口问道:“你要睡这么早嘛。”
陈载手上拿着记录舒苑胡言乱语的笔记本,坐到床边,状似随意地扔到她旁边,说:“你看看,这些年你都说过什么?”
舒苑把本子拿起来翻看,他很有耐心,她撩拨他的每一句话都记录得清清楚楚。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居然说过那么多?累积起来确实骚话连篇很壮观,让人不忍直视。
他乌亮黑沉的眼睛牢牢锁定她,好像每一条都是她的罪证。
舒苑笑嘻嘻地说:“我不过就是开玩笑嘛,你看你平时工作那么忙,又那么无趣,我就是逗你,让你别那么紧绷,让你放松心情。”
他也坐到床上,跟她同样靠着床板,身上有刚洗过澡的清淡的香皂味道。
“你觉得我无趣?”他低沉的声音传来。
舒苑随意翻着笔记本,满意地说:“我就喜欢你这样刻板拘束的,反正我能从你身上找到乐子,只要逗你,我就能得到很多乐趣,我会感觉人生很美好。”
陈载:全都是消遣他,必须得付出代价!
他靠得更近,接过笔记本开始翻找,沉声发问:“你没觉得你过分?不应该反思?”
舒苑被他强烈的男性荷尔蒙气息笼罩,视线落在他修长的指骨上,压根就不想反思,笑道:“当然不过分。”
他干净的指尖指着那些文字:“你说要跟我生孩子,是不是?”
换位思考,舒苑觉得这些话很过分,也就是陈载稳得住不跟她计较,她不吭声,又听陈载继续控诉:“我过生日,你说要把你自己送给我。”
舒苑表示赞同:“那个正经人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啊,不过我只对你开过这种玩笑,从来不对别人说,我些话我都无法忍受,我强烈谴责我自己。”
陈载的语气无比正经:“谴责有用?你应该对这些话负责。”
舒苑眉眼舒展柔和,偏头看向他英挺的侧脸,问道:“你是要找我算账?”
陈载的回答简洁坚定:“对。”
忍耐好几年,终于有这么一天,他要找她算账。
“那你要怎么找我算账?”舒苑靠近他,俏脸贴近他的,两人看上去非常亲密。
他不肯跟她对视,反问:“你说呢。”
“你是想睡我吗?陈医生,想你就直接说。”舒苑忍俊不禁地开口。
这么直球的一句话让陈载觉得震惊,热意肆意在他脸上蔓延,他完全没有办法回应她,只觉得手脚僵硬无比。
还是熟悉的味道,比以往更热烈直白。
他本来想要掌控他们的关系,可被她简单的一句话击败,不知道该如何继续。
终于鼓足勇气的大野狼他不会了。
干脆合上小本子往椅子上扔,陈载舒展身体伸长手臂关灯,屋里顿时陷入黑暗,他后背朝她侧躺着,闷声说:“不想。”
舒苑眼里的星辰跟灯光一起熄灭,看向他坚实的后背:“……”
舒苑在反思,陈医生难得积极主动一次,本来应该配合他,鼓励他,都是她太直球,他接不住,又退回去了。
在这种事情上,也许她还是当个兔子比较好。
他退缩,她就要主动,软绵绵的兔子靠近他,贴近他的后背,伸出纤柔手臂揽住他紧实的腰线,轻声说:“那么大的事儿都说清楚了,这种事儿没啥不能说的,朝向我啊,你不是不敢吧。”
陈载只觉得后背被柔软挤压,灼烧的感觉四散蔓延,坚硬的外壳几乎全部破碎,他僵硬着手脚,强行忍耐那弹软触感,淡声说:“睡觉。”
他预计中是气氛暧昧流转,两人水到渠成,谁知道舒苑非要直白地说出来。
舒苑的脸颊贴着他的肩膀,手穿过他的衣摆,声音绵软:“我知道你想,你早就该尽丈夫义务了,不犯法,陈医生。”
能不能不要语言交流?
陈载的喉结滚了又滚,只觉得无法呼吸,气息沉闷灼热:“不。”
大野狼这是被挫伤了积极性,还是太清纯导致难为情?
“别说睡我,你连朝向我都不敢,当年在磨坊里偷吃禁果的人确定是你吗?陈医生。”
陈载突然抓握住她的手,力道失控,气息不稳:“别乱动。”
他对她没有抵抗力,完全忍受不了。
舒苑的手被他滚烫干燥的大手紧紧攥住,跟他分开,试图把手抽离,并说:“我给你机会,你不要,以后没机会了。”
他终于转过身来,黑暗中,眸色沉沉地锁住她的脸庞,舒苑感觉他在无声向她挑衅,踢向他的小腿,故意说:“我要睡了。”
他早就已经放弃理智,意志力分崩离析,可是舒苑试图往旁边滚,他只能伸长手臂把她拉到怀里,在黑暗中找到她的唇,强硬地压上来,把她所有的话都封在口中。
失去冰冷封印的他无比热烈。
他悬在她上方,气息微沉,依旧不确定地问:“你不会后悔吧。”
舒苑诧异在这时候他还能问出这种问题,双臂搂着他劲实的腰:“你到底行不行啊。”
算是肯定答复,他便坚定地沉下坚硬的身躯。
舒苑只是嘴上说说玩笑话,可陈医生人狠话少,他记录的每一条句子都化作了撞击,每一下猛烈的撞击都是对她的控诉。
在梦里大野狼对小兔子做的,夸张数倍,终于做了好几遍。
——
次日醒来,发现舒苑的头枕在自己手臂上,陈载不想把她惊醒,维持原本的姿势不动,不过舒苑很快睁开双眼,仰起脖颈往自己身上看了一眼,短袖睡衣裤被他穿得整整齐齐。
想起昨天晚上的狂风暴雨,羞耻心姗姗来迟,看陈载明明卖力地折腾半宿,现在却不想跟她对视,舒苑让自己躺得更舒服些,笑着说:“你看,我说过早晚得滚到一块儿去,这不还是睡了嘛,咱们早就该省略过程,直奔结果,也不至于浪费好几年,浪费的时间太可惜了。”
在夜幕掩盖中,陈载才会放纵,现在又恢复了矜持。
他揉着酸麻的手臂,认真想了想,开口:“小满被接回来后我们过得挺好,也不算浪费,不可能直奔结果,怎么你觉得我年纪大了,不行?”
舒苑笑出声来,听他语气中有不确定的自我质疑,他这种羞答答的不自信的模样格外惹人怜爱。
她赶紧说:“不,年纪不大,你特别行,在磨坊里我没好好感受,已经忘了那感觉,原来你那么大……”
陈载俊脸又热意上涌,她真是什么都能说,不知道她还能说出什么让人听不下去的话来,赶紧打断她说:“行了,脖子以下不能描述,累不累,再睡会儿吧,我跟小满去跑步,等我们回来你再起床吃早饭。”
既然不能描述,舒苑就闭上嘴巴,任由陈载把她抱到床的另一侧。
睡衣下摆掀开,他看到白皙的腰腹上有被他弄出来的痕迹,指腹轻轻抚过,说:“昨天太重了吧,等晚上我轻点。”
舒苑无声地笑,他说晚上,就是说他晚上还要,难得他主动。
她说:“不,陈医生,我就要这么重。”
看到她说笑,陈载的俊脸一凝,连忙拉好她的衣摆,转身去换运动衣。
等他换好运动衣,他看上去又腰背挺直,不见丝毫松懈,矜持从容,眉眼俊朗,谁都看不出他昨晚肌肉紧绷汗水淋漓,颠倒半宿。
舒苑觉得俩人差别可太大了,他精力旺盛,神清气朗,可她腿疼,懒洋洋的,只想赖床。
看他迈步往外走,舒苑叫住他说:“小满观察力特别敏锐,你别让他发现我们的小动作,要不我会觉得尴尬。”
陈载点头:“嗯。”
——
早上,小满依旧煮鸡蛋,洗漱,等陈载出屋,忙跟他说:“爸爸,你以前特别准时,比钟楼的大钟还准呢,连续两天起晚。”
但是爸爸步伐矫健,精神焕发,气色比昨天早上还好。
“你妈昨天晚上失眠,睡得晚,让她多睡会儿,咱们俩去跑步。”陈载说。
小满声音清脆:“好吧,老妈就积极了两三天。”
父子俩走后,舒苑起床冲澡,洗去身上的热意跟红晕,去厨房做完西红柿鸡蛋汤,又跑回床上躺着。
等买饭回来,小满把蒸饺跟鸡蛋都摆到桌上,特别积极地拿碗盛汤,等三人都坐到桌旁,小满又忙着给舒苑夹蒸饺,说:“油渣小白菜馅儿,特别好吃,妈妈没睡好看起来就累,多吃点哦。”
舒苑把视线无声投向陈载,她可不想让儿子看出她累。
——
陈医生在白天跟晚上就是两个人,白天的他跟以前没什么变化,沉稳、矜持、冷淡,一心扑在工作上,甚至晚上开着灯时,他都平静得很,看不出他有任何欲念,可一旦关了灯,他就会暴露大野狼的本性。
他不肯说,可在夜幕掩盖下,他什么都能干。
反正乌漆嘛黑没人能看见他,他就拉着舒苑一遍遍放飞自我。
她的气息被撞得破碎:“好啦,陈医生,我知道你很强,没嫌你年纪大。”
含着她的唇不让她乱说,他就想趁着还年轻没被舒苑嫌弃,把失去的这么多年都找补回来。
小满最近又在操心,一项准时起床的爸爸把跑步时间延后,而妈妈一直失眠。
爸爸好说,精力旺盛,每天都能怒跑二十圈,可妈妈失眠导致精力不济。
等舒苑去洗澡时他跟陈载说:“爸爸,妈妈最近一直失眠,你都不关心她吗?你看她每天早上起来精神都不太好,好像特别累。”
陈载一噎,若无其事地说:“作业写完了没,写完就去早点睡觉,我让你妈也早点睡。”
小满拍拍书包说:“作业早就写完了,书包都收拾好了,我再看十页书就睡。爸爸,你好像真的不关心妈妈,妈妈说你冷淡,她说得也没错,妈妈失眠光早睡没用吧,是不是得给她食补,要不就配点中药喝,你总得想想办法吧。”
陈载棱角分明的薄唇抿起,他被大儿子说得无言以对。
他只能说:“你妈就是最近工作忙导致的,先不用喝中药,要是她持续失眠我再给她配中药,你不用操心,你早点睡,你妈就能早点睡。”
小满觉得自己干着急,爸爸岿然不动,带不动,真的带不动。
他只能低头抓紧时间看书:“行吧,我早点睡,可是我还是觉得你不关心妈妈。”
陈载低头,不想对上小满真诚的操心的视线:“……”
百口莫辩,他试图说服小满:“我是特别关心你妈。”
就是太关心她了,才导致她劳累。
儿子都觉得这是大问题了,他们夫妻俩是不是得克制。
小满很想相信爸爸,可他并没有被说服。
等舒苑进了书房,小满又说:“妈妈一直失眠不行哦,我看你精神都不太好,要是一直失眠就让爸爸给你配药,要不就去找太爷爷配药。”
舒苑偏过脸去,差点笑出声来,她的“失眠”还不是得全怪陈载,冰块一样冷淡的人热情起来让人难以招架,当然她也没少撩他。
她赶紧说:“你看我精神挺好的,我就是最近工作忙,可千万别去找太爷爷,可不能让他担心。”
小满看妈妈确实还好,肤色白皙,透着健康的粉色,忙跑去卫生间拿了条干毛巾来帮舒苑擦头发,说:“好啦,我不去找太爷爷,头发擦干,妈妈早点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