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苑坐下,给小满夹了块豆腐:“快吃饭吧。”
——
回到家,陈载马上得到通知,晚上盛家人来他家吃晚饭。
陈载没有耽搁,直奔爷爷书房。
“你不要急着拒绝,先见盛知宜那孩子一面,她知书达理,性格温婉,工作也不错,是个合适的结婚对象。”陈甫谧没有放弃,继续做着推销。
陈载坐在书案对面的圈椅上,耐心等着陈甫谧说完,才不紧不慢地开口:“爷爷,我有话要跟您说。”
陈甫谧用他那双仿佛能洞若观火的犀利双眼看着陈载,然后又瞥了眼杜康,吩咐道:“你先出去。”
跟着陈载后脚进来倒茶的杜康:“……”
她为啥要进来,还不是想听听他们聊啥?这两天能有啥话题,还不是陈载的婚事?
赶她出去啥意思!
百般不情愿,杜康还是给陈载的茶杯里倒了茶,放下茶壶走了出去。
陈载从容不迫地开口:“爷爷,我有个儿子。”
第19章
想到那张软乎乎的小脸, 灿若星辰的眼睛,陈载的内心难得柔软了一瞬。
这句话却如惊天霹雳在屋内炸响,陈甫谧手中的茶杯一抖, 茶水洒在衣裤上, 地上,老人边用手绢擦衣服边问:“啥儿子,亲生的?你结婚了,啥时候?”
陈载回答得言简意赅:“在乡下生的, 当时不方便结婚。”
陈甫谧意外到如同听到天方夜谭,实在想不到一项循规蹈矩的孙子竟做出这样离经叛道的事情。
“那孩子在哪儿,为啥不带回家来?孩子妈呢?去世了?到现在还没结婚?”老人家有一连串的问题。
陈载当然不会告诉爷爷昨天他才知道有个儿子, 只是语焉不详地说:“孩子在路城,以后总能见到。”
陈甫谧不知道是激动还是生气, 双手不停颤抖,抄起圈椅旁边的拐杖, 但始终没举起来,连续冷哼两声说:“你这是啥意思, 要不是我安排你相亲你还不说你连孩子都生了是吧, 孩子为啥不带回家里来, 孩子妈呢, 她是啥样人?为啥不结婚?”
在乡下未婚生子,得多不靠谱的俩人才能做出这种事!
陈载淡声安抚老爷子情绪:“爷爷,孩子很好, 以后你能见到他,孩子妈妈是正经人,她在乡下陪我度过了最艰难的日子。”
他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很艰难,触及到他最不愿面对的往事, 但也不算撒谎,开始的时候的确如此,随后她就给了他致命一击。
陈甫谧并不相信陈载的话,他对孩子妈并不看好,陈载对儿子、孩子妈闭口不提,应该是有啥难言之隐,比如所谓陪伴是他编出来的,只是一时乱性,比如孩子妈年纪比他大很多,或者是个寡妇,或者是个有夫之妇……
太可怕了!
暂时不去想孩子妈,陈甫谧很好奇孙子,说:“孩子妈在抚养孩子?你该把小孩带到咱家来,由咱们家抚养。”
陈载心平气和的说出自己的想法:“我会想办法调回路城工作,到时候你就能见到小孩。”
“孩子妈呢,你们会结婚吗?她不会有家庭吧!”陈甫谧由最初的震惊转为平静,开始思考如何解决孙子跟孩子妈的问题。
孩子妈是个正经人的话,有个孙子也挺好的,这几年他操心陈载的婚事,担心他一直拖下去最后成为孤家寡人,现在天降大孙子,也还好吧。
陈载语气中带着嘲弄:“爷爷,陈谨正婚内出轨,你不会认为所有人都会出轨吧。”
当初他可能是误会了舒苑的情感,也可能是她移情别恋,不管是哪一种,想起来都觉得糟心。
陈甫谧摆手:“别提那个逆子,是我没教育好他。”
思路差点被陈载带歪,陈甫谧的思路回到天降大孙子这件事上来,明确自己的诉求:“你一定要把孩子带到咱们家来,由咱们家抚养,另外你给个准话,你会不会跟孩子妈结婚?”
陈载强力压制下内心负面的想法,回答:“我正在考虑。”
他不想跟老人家说他跟舒苑已经决定假结婚,舒苑做事没有定性,谁知道她会不会改变主意,领证之前,没必要让老人知道那么多。
陈甫谧被气笑:“你这话就跟没说一样,等你过几天去西北,我上哪儿找你问去,我连大孙子都见不着?”
陈载平静回答:“我会尽快处理这件事,会让您见到孙子,会给孩子、孩子妈跟我自己一个交代。”
从陈载嘴里得不到孩子跟孩子妈的任何信息,但话已经说到这份上,陈甫谧知道再逼问也没用,还不如顺水推舟做个通情达理的长辈,于是说:“我这么大岁数了,不能让我总操心你,别等我归西还见不到孙子。晚上还安排了相亲呢,咋办?”
陈载说得很干脆:“你们吃饭,我刚好跟朋友有约。”
陈甫谧:“……”
陈载走出正房,杜康看着他朝门口的方向走,去书房觑着老爷子的脸色问:“爸,你们聊啥了,我看你还挺高兴。”
陈甫谧说:“陈载晚上还有工作,不能一块吃饭,盛家人来与不来,你看着安排。”
杜康:“……”
这不是相亲吗,正主不在是啥意思?
也好,不跟盛知宜相亲正好,撮合陈载跟陶乐善啊,陶家可是她表亲呢。
——
舒苑的当务之急仍然是找工作,通过几天时间的思考,她明确两点,第一她不想继续摆地摊,不想通过摆地摊积累第一桶金走从商之路;第二她不想复习备考大学,如果她再年轻一些,没有孩子的话,她可能会通过读书改变命运,现在这个处境,考大学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那样,她就得找个像样工作。
就高中生这个学历,别说找好工作,就是进厂她都找不到途径。
这两天她带着小满去厂区宣传栏看报纸,并在大街上转悠,并没有看到招工信息,现在信息又不发达,她很能理解这个年代百姓找工作要拖亲靠友,甚至花钱买工作。
之前她所学专业是传播学,她不想当记者整天东奔西跑,毕业后会在家族企业做公关工作,在八十年代可做不了公关,不过发挥她的所学跟特长,结合爱好,她想她可以当个摄影师。
她第一时间把想法跟小满分享:“我可以找份当照相师傅的工作。”
小满惊喜地说:“哇,妈妈还会照相,会照相的人都特别厉害,妈妈很厉害。”
这天母子俩走在路上,观察着路边的人民照相馆,民国时期创立,路城最老牌的照相馆,以后影楼崛起,别的照相馆被时代洪流抛弃纷纷倒闭,但这家仍然能够凭借情怀维持经营。
舒苑不知道如何获得招工信息,正在琢磨要不要进去问问需不需要照相师傅?
其实在找到正经工作之前,她也可以走街串巷给人照相,收入肯定比上班多,问题是她没有钱买相机。
“妈妈要不要进去问问缺不缺人?”小满像小大人似的问。
舒苑难得纠结,她觉得直接进去问的话九成没戏,还会被小满看到她的失败,这不会打击到她,但不知道对小满来说是不是挫折。
舒苑正想着,就听小满鼓励她:“妈妈去试下吧,尝试才有机会。”
舒苑本来以为把小满带回后会过苦哈哈的带崽生活,没想到小满比一般小孩成熟懂事,给自己提供了很多情绪价值。
他真心实意的觉得自己妈妈很好,很棒,很厉害,还会鼓励她,比如现在。
“好吧,小满,那我们就去问问。”舒苑边说,边笑眯眯地牵着小满的手进了照相馆的大门。
不出意外,照相馆并不需要上门找工作的人,这些照相馆都实行师徒制,师傅带徒弟,根本就不缺人手。
他们走了好远的路,把小满的小腿溜得更细了,得到一样的答案。
舒苑觉得让旁边的小孩看到了她的屡次失败,这个小孩还是她的儿子,这感觉真是酸爽。
然而小满紧紧握着她的手,声音软萌又坚定地鼓励她:“妈妈不要气馁,多走走多问问,总能找到工作。”
这一定是个性格坚韧,绝对不会被困难轻易打倒的小孩。
“对,只要有手艺在,根本不愁工作。”舒苑的语气中自信满满。
其实她根本就不知道如何在这个年代找到工作。
本来打算回家,明天出来再溜,没想到他们在电器厂附近的胡同里找到又一家门脸很小的卫民照相馆,窗玻璃上贴了张纸,写着招临时工。
小满睁大眼睛念着上面的字,惊喜地说:“妈,有招工的,咱们进去看看。”
小家伙非常积极,成功把舒苑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这是一家简陋到极易被忽视的小店,招牌字很小,老旧木门只开了一半,从另一半窄小木门进如屋内,十几平米的房间挤满了杂物。
接待员是个二十三四岁的年轻姑娘,舒苑开口:“你们这儿招临时工?”
接待员打量着舒苑说:“你要找活干?我们要找的是照相师傅,临时顶班。”
“我会照相。”舒苑语气肯定。
接待员质疑,舒苑看着年轻,跟店里的俩学徒年龄差不多,学徒都已经学了一两年,师傅还不能完全把工作交给他们。
接待员抛出几个专业问题想要让舒苑知难而退:“你干过几年?有拍得好的照片拿出来看看?从哪儿学得照相?是几级照相师傅?”
舒苑:“……”
没有工作经历,没有作品。
不是所有照相师傅都会去搞评级。
现在只能凭一张嘴,舒苑语气笃定:“我的照相水平用不着评级来肯定。”
接待员:“……”
之前来的人都缩手缩脚,谦逊得很,就现在这个自信心爆棚,好像有点让人信服。
接待员狠狠心动了,她很想知道舒苑是真有水平还是吹牛。
她很快做了决定,从柜台里翻找出一张一寸黑白照片,问:“你会给照片上色吗?”
舒苑气定神闲地点头:“会。”
她穿越前的专业是传播学,新闻摄影师必修课,胶片摄影是选修课,她爱好摄影并且有足够的经济实力,收集了各种各样的老式相机,有自己的暗室,对胶卷相机拍摄跟冲洗都很熟悉。
接待员从柜台后面走出来,到里面屋子拿出来毛笔跟颜料,说:“那你给这张照片上色吧。”
实在没想到现在就要试工,还是她最不爱干的就是给黑白照片上色,本来黑白照片都独特的韵味,上色就是多此一举,偏偏现在很流行。
照片小得可怜,但工作量很大。
舒苑问:“上色做得好的话能来这儿上班吗?”
接待员说:“看你水平,赵师傅这两天不在店里,你水平好的话他肯定会叫你过来。”
舒苑拉开椅子坐下,让小满坐在她旁边,说:“好吧。”
照片中是个军人,舒苑需要先把照片调棕,就是将人像调成棕色,让人像颜色接近肤色,然后给颜料调色,把人像的嘴唇涂红,五角星、肩章涂成正红色,军装涂成绿色。
小满在旁边瞪大眼睛看着妈妈,原来妈妈会美术,小满也会画画,说不定是从妈妈那儿遗传来的。
小家伙紧张地盯着舒苑手中的毛笔,不仅不敢说话,呼吸都变得轻缓,生怕打扰到舒苑,毕竟画错一笔,整张照片就完了。
俩学徒也跑过来看,看着舒苑一笔笔勾勒涂色,跟小满一样不敢出声。
黑白照片在舒苑手里变成了彩照,小满率先尝尝呼了口气,“哇,终于上完色啦,很鲜艳又很自然,妈妈你可真棒。”
小满可是舒苑的头号粉丝,对妈妈佩服得五体投地。
三个店员都赞成小满的话。
接待员惊叹不已:“你上色可真快,水平还这么高,跟直接拍的彩色照片似的。”
俩学徒有点惭愧,他们已经学了一年多都没达到这个水平。
接待员很干脆地说:“后天赵师傅下班前会来店里转转,你下午四点过来看看吧。”
上色水平这么高,拍照跟暗房水平也差不了,她一定会在赵师傅面前极力推荐舒苑。
现任馆长也就是唯一的老师傅双手风湿伸展不开,腿脚也不方便,需要休养,就暂时找人顶班。
“好的。”舒苑爽快答应下来。
从照相馆离开,小满牵着舒苑的手摇啊晃啊,声音甜滋滋的:“妈妈,你的水平那么高,一定可以找到照相师傅的工作,就是这家店不行,别的店也可以。”
“我也是这样想的。”舒苑唇角高高扬起。
她得到了儿子的鼓励。
小家伙提供的情绪价值非常到位,舒苑倒希望他能像别的小孩那样无忧无虑。
母子俩心情愉快地往家的方向走。
在李红霞看来,舒苑的婚姻大事一塌糊涂,她干着急也没用,不如多操心她的工作。
近水楼台,主管人事的副厂长媳妇跟她一个办公室,都是会计,在招工方面,当然有优先打听的便利。
等副厂长媳妇一到办公室,李红霞就殷勤地跟她分享了茶叶,有寒暄几句,把话题引入到春季招工上来,她挤出大大的笑脸问:“我们家舒苑等了一年多,这次招工总该轮到我们了吧。”
同为普通职工,副厂长媳妇贾彩琴跟他对象一样会打官腔,说:“咱厂这么多职工子弟,都等着安排进厂,空位子就那么多,你说咋安排?老谭的工作不好干哪,先安排哪个都得罪人。”
李红霞卖了好一会儿惨,说:“咱俩也是多少年的交情,能不能跟你们家老谭说说,有啥活给舒苑安排一个就行,我们不挑。”
贾彩琴叹了口气说:“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为难,特别多职工拎着大包小包东西去我们家想走后门,老谭廉明公正,把这些职工连人带东西都赶出来了,你说我咋帮你?”
李红霞是个人精,她听懂了,这意思是嘴上交情屁用都没有,想要工作就得送礼,送礼的人多,一般的烟酒点心人家还看不上。
——
次日周六,晚上舒苹一家过来吃饭,早上不到六点钟舒苑就带着小满去买菜,先去的是肉铺,他们赶到的时候前面已经排了二十多个人,轮到舒苑的时候她花一块二买了一斤五花肉。不是她抠搜,买多了肉李红霞会心疼钱票。
肉铺旁边就是菜站,菜站倒是不用排队,母子俩买了菠菜、萝卜,还很奢侈地买了一把韭黄,都由小满这个小男子汉拎着。
路过供销社,又花了六毛多钱买了大白兔奶糖跟水果糖各半斤。舒苑剥了颗奶糖塞进小满嘴里,小家伙的脸颊立刻鼓得像松鼠一样。
小满也剥了颗糖,糖纸小心地收进口袋,扬起小手:“妈妈也吃糖。”
舒苑弯下腰,接受小满的投喂,心满意足地说:“真甜。”
中午舒苹从食堂拎回了羊棒骨,只有一个锅灶,下午四点舒苑先做羊棒骨炖萝卜,然后做米饭。到下班时间,又带着小满早早去电器厂大门口蹲守,从乡下来的卖鱼农民手里花一块三买了条两三斤重的鲢鱼。
等她回到家,舒苹跟两个小孩还有李红霞也赶回了家,做饭的任务被他们接过去,舒苑把仨小孩叫进屋,给他们分糖果,问道:“闻到饭菜香味了吗?”
七岁双胞胎莫莫跟莫弟都抽着小鼻子,齐声说:“闻到啦。”
舒苑介绍说:“这就是小满,今天这顿饭是为了热烈欢迎小满加入我们这个大家庭。”
仪式感拉满。
小满抿嘴而笑,妈妈特意准备一大桌饭菜,说是欢迎他,妈妈对他可真好。
莫莫立刻拍手,啪啪的声音响起:“欢迎小满弟弟,以后我们就多了个新朋友。”
别看离得近,舒苹对象郑建设也不愿意来舒家,估摸着等饭做好才姗姗来迟。
郑建设长相斯文,白净,带眼镜,有文化,读过工农兵大学,是电器厂车间主任。
不过,十几年之后,在老百姓对电器需求空前蓬勃的时候,电器厂却因为经营不善倒闭,不管是车间主任还是食堂临时工,都会下岗。
这顿饭算是非常丰盛,全家围着圆桌坐着,舒苹边给大家盛羊棒骨萝卜汤边说:“羊汤滋补,大家都多喝点。”
莫弟开腔:“妈你就少吃点吧,你胖得跟猪似的。”
听到这话,小满惊讶得张大嘴巴,这还了得,这小孩居然说他妈妈长得像猪,真是太没礼貌了。
大概平时没少说,舒苹不理他,可舒苑不乐意,伸长手臂,啪地一下打了下莫弟的手背,说:“你才是猪,不许这样说你妈。”
莫弟平时养得娇惯,挨了打立刻准备发作,看舒苑的手臂还扬在空中,委屈得扁了扁嘴,终究是没哭出来。
李红霞忙打圆场:“今天菜多,别闹了,快吃饭吧。”
小满又佩服妈妈啦,觉得她管教小孩很有一套,不知道他梦里的小孩为啥能把妈妈气死,那一定是个不乖不懂事的孩子。
晚饭气氛一般,但是饭菜丰盛好吃,这顿饭吃的倒也不尴尬。
舒苹一家要回去的时候,莫莫跟他约定:“我要上学,等我放学后可以一起玩儿,你不用上学吗?”
小满说:“我还上不了学,我还是黑户。”
小满说话总带着小大人似的成熟,舒苑听得笑出声来,手揉着他头顶的软毛说:“等我跟你爸领了结婚证就给你上户口,你就能上学啦。”
小满满是期待地回答:“好。”
他很羡慕莫莫跟莫弟这两个上幼儿园的小孩,听着很洋气,在生产队只有育红班,他还没机会上。
郑建设瞅了舒苑一眼,终于开口:“舒苑你也老大不小了,整天让人操心。”
舒苑想他肯定是因为舒苹把钱给她花,对自己有怨气。
她穿越过来后第一时间还钱绝对是明智之举。
不过她也没客气,意味深长地看向对方,说:“大姐夫,不用操心我,还是管好你自己吧。”
她的目光带有某种警告,郑建设感觉到她有变化,但一时半会想不出到底如何不同,心虚地移开视线,紧闭嘴巴,不再说话。
郑建设憋了一路,回到家马上警告舒苹:“啥样人能未婚生子?你这个二妹跟小满爸都不是啥正经人,说不定小满爸自私、没教养,人品差,以后他们一家子少不了拖累你,不许再拿钱补贴她,少跟她来往。”
舒苹的嘴巴几次蠕动,终于开口:“那你的工资都哪儿去了?都是我的工资在维持开支,根本就不够花。”
郑建设理所当然地反问:“我把工资给你,让你随便往娘家倒腾?”
舒苹抿了抿唇,她心中有疑问,实在忍不住才分辨道:“我照顾我妹妹咋不对了,舒苑把钱还给我,这事儿就过去了,你的工资呢,是不是给别人花了。”
郑建设立刻提高音量,带着被人戳破某种隐秘的薄怒:“你不要胡说八道。”
——
次日,舒苑带着小满在下午四点如约去了卫民照相馆,赵师傅在馆内,接待员黄娟已经极力跟他推荐舒苑。
赵师傅认可舒苑的上色水平,推断她的拍照跟暗访水平也差不了,不过见了面还是觉得她太年轻,本来他想找的是他不在时,能够撑起整个照相馆的人,舒苑过于年轻。
“拍照啥的没问题吧。”赵师傅说着带舒苑去了里面的照相室。
照相室内陈设简单,箱式照相机,两盏拍摄灯,作为拍照道具用的五张背景布,另外有一套桌椅。
舒苑终于见到了货真价实的八十年代箱式照相机,大概一两千块钱,拍照时还得用红布盖上遮光,她围着箱式照相机转了一圈,又站在取景器窗口前往里看,说:“拍照没问题,赵师傅,不过你们得告诉显影液跟定影液的配比。”
俩学徒特别热情,王有才说:“这简单,我告诉你。”
胡自强说:“我们直接帮你配好也行。”
他们担心师傅找来的人不好相处,都想把舒苑留下,手艺好又好说话的漂亮姐姐谁不喜欢呢。
赵师傅见他们仨都想把舒苑留下,没再进一步测试她的水平,干脆地说:“你周一就来上班吧。”
馆长工资八十,给顶班的临时工四十五块。
也就是说要招有手艺的干临时工,工资给的还少,想要招到人也难。
正因如此,他痛快拍板让舒苑顶工。
赵师傅觉得四十五块这个工资合理,毕竟他不能完全当甩手掌柜,还要经常过来看看。
舒苑也很干脆:“行,我周一过来。”
本来还以为赵师傅事儿多苛刻不好说话,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把工作确定下来。
骑驴找马,有工作就先干着,这家小照相馆只会是她的起点。
回家路上,小满拉着舒苑的手高兴得直摇晃:“妈妈很棒,短短几天时间就找到工作。”
舒苑心情愉快:“拒当米虫,以后就要上班啦。”
——
本来想第一时间告诉李红霞跟舒荷这个好消息,可是刚走近筒子楼,舒苑就看到舒荷正慌里慌张地往前跑,连忙叫住她问她跑啥。
舒荷像见了救星一样,赶紧停住脚步,凑到舒苑耳边说:“厂里春季招工,咱妈怕又轮不到你,一下班拿了东西就跑去谭厂长家送礼了,她本来让我做饭,我越想越不对劲,想去找她。”
“送啥礼?”舒苑问。
舒荷语气急促:“要是一般的烟酒也就罢了,她拿着咱们家的那个景泰蓝花瓶去的,那瓶子可是妈的宝贝,是姥姥留给她的,让咱妈妈好好收着,你说能拿那瓶子随便送礼么……”
还没等舒荷说完,舒苑已经提溜起小满脚步匆匆地跑远了。
为了招工拿古董景泰蓝花瓶去送礼?
还有人比这更大手笔?
可真是下血本啊。
从狭窄逼仄的楼道里穿过,跑下楼梯,出了楼门,舒荷手臂下夹着小满跑出了短跑冠军的速度。
奔跑带起的风吹散小满的头发,小家伙露出的脑门圆润饱满,给舒苑鼓劲:“妈妈,加油。”
舒苑跑得更快,她还有精力思考,只是一个工资不高将来会下岗的工作,拿古董交换绝对不值。
况且这也不是完全交换,作为厂子弟,她本来就有招工资格。
按书里内容,九十年代工厂倒闭,下岗职工一片哀鸿遍野,谭厂长家却有大把的钱投资买房做买卖,成为远近闻名的富豪,不是卖了这个景泰蓝古董换启动资金吧。
想到这儿,舒苑觉得情况更加紧急,脚下虎虎生风,跑出了一道虚影。
也不知道李红霞把花瓶送出去了没有,还没送倒好说,即使送出去了也得要回来。
那不就撕破脸了嘛!
那也得撕。
这样想着,拐了两次弯,终于跑到家属院位置最好的区域,这地方花木环绕,都是带院子的独栋楼房,是厂长书记们住的房子。
其中一家就是谭厂长家,舒苑一点时间都不耽搁,推门而入:“妈,你在这儿吗,妈,李红霞,李红霞。”
小满攒足了力气大喊:“姥姥,你在吗,姥姥。”
直呼其名果然有效,李红霞正在客厅里跟谭厂长两口子聊春季招工,猝不及防听到舒苑在别人家门口大呼小叫,还直接叫她的名字,脸拉得比鞋底子还长,立刻迎了出来,努力让语气缓和:“你来的正好,快让你婶儿看看小满。”
李红霞觉得这个时间点送礼才好,饭点,一般这个时候大家不会串门,不会跟别的来送礼的人撞上。
舒苑的目光则赤裸裸地盯着李红霞腋下的皮革包,看着鼓囊囊的,马上灵机一动,双手提溜着小满往李红霞怀里塞,趁着她老娘伸手接住小满,顺势把她肩上的皮革挎包摘下,掀开暗扣,检查了一番。
舒苑长长松了一口气,来得可真及时。
真惊险吧。
幸好,景泰蓝花瓶还在,到了她手里就别在想送出去。
她把挎包背自己肩上,进了客厅,看李红霞正抱着小满给贾桂香看,俩人把小满一顿夸,说他长得俊俏。
小满还声音清脆地管贾桂香叫了声奶奶。
舒苑跟正坐着四平八稳喝茶的谭厂长打了招呼,她想她老娘也好不了哪儿去,这是没别的聊了吗,想借着透露她的八卦拉进跟副厂长媳妇的关系。
可这都是为了她,可怜天下父母心。
贾桂香已经按捺不住八卦之心了,转向舒苑问:“小满他爸呢,也没听你提过。”
危机解除,舒苑现在完全放松,大大方方地回答:“婶子,小满爸在外地,过段时间你们就能看到。”
李红霞又把话题转移到舒苑的工作上,对厂长跟贾桂香陪着笑脸说:“你看舒苑现在有了孩子,总得养家糊口,谭厂长一直优先安置有困难的家属,这次招工是不是能优先舒苑?”
舒苑脸上的笑容挂不住了,她老娘为了她的工作奔波,把家庭的悲惨展示给别人看,低声下气说好话陪笑脸,还要把寒酸的家里唯一的值钱的东西送出去。
舒苑心中五味杂陈,李红霞却认为厂长夫妻俩人态度极好,工作的事儿八成能成,话说到这份上,人家就等着拿礼品呢,于是把小满放地上,往舒苑身边跨了一步,想要去拿挎包。
见老娘的大手伸过来,舒苑往后一闪,李红霞再往前,舒苑抓牢挎包肩带又往旁边一挪。
李红霞瞪了二闺女一眼:“……”
舒苑笑盈盈开口:“妈,我当初下乡就是为了建设祖国的广大乡村,这次春季招工我更要发扬大公无私的精神,把工作机会让给厂里家庭更困难的职工。”
李红霞:“……”
坏事了!
这个闺女真不成器,竟会拖后腿!
谭厂长跟贾桂香:“……”
舒苑感觉这俩人都盯着她身侧的挎包,眉心微微攒起,觉得她应该掌握主动,于是又说了一番发扬高风亮节之类的话,死乞白赖地把李红霞拉出了谭厂长家的小院。
在路上实在不方便说好,舒苑抱着小满,俩人脚步匆匆地往家走,一进家门,关好门,李红霞就嚷嚷:“舒苑,你倒啥乱啊,我去送礼,眼看就要成了,你说啥大公无私,可气死我了。”
舒苑把小满放下,紧紧抓着挎包不撒手,慢悠悠地说:“妈,多亏我去得早,要不你就把这古董送人了是吧,等以后这古董值钱,给你养老用,你就是咱厂最有钱的老太太,可不能白白送出去。”
李红霞气得要命,正到处找鸡毛掸子,一转身,看到鸡毛掸子被小满藏在身后,只在他头顶上露出一撮鸡毛,顿时气笑:“你这个小崽子还知道护着你妈,工作可是一辈子的事儿,拿用不着的古董换工作,我觉得值。”
舒苑说:“我找到工作了,用不着等厂里招工,在照相馆当照相师傅。”
“你会照相?”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舒苑点头:“嗯,有手艺的人到啥时候都有饭吃。”
李红霞对这话深以为然,之前舒大庆可是厂里仅有的几个八级工之一,地位可高着呢,几个厂长见到他都得点头哈腰。
至于舒苑为啥会照相,她自然而然地脑补是在乡下学的。
“我妈妈会,我妈妈的水平特别棒。”小满的语气特别骄傲。
舒苑把小满从地上提溜起来抱在怀里,笑道:“还是小满会说话。”
听舒苑说完工作情况,李红霞不满意,临时工可别跟舒苹一样,一直都没转正机会。
“我照相水平高,还是爱好,刚好能做这方面的工作,不用你操心。”舒苑斩钉截铁地说。
干临时工没保证,但好歹舒苑肯出去工作,比在家里待业强,可是一想到有可能得到的正式工的机会被舒苑舍己为公让出去,她就生气。
舒苑说得非常直白:“谁知道谭厂长是不是等着你送古董呢,以后别到处显摆你有古董。”
李红霞如梦初醒,突然后背发凉:“……”
不会人家真的惦记上她的东西了吧。
她可不傻,都是唐素凤那个大嘴巴宣扬出去的,已经有人知道她家有古董了可咋办?
谭厂长两口子遗憾得肠子都青了,谭厂长酷爱收集老物件,便有人投其所好,送老物件的一定优先解决各种问题,包括安排工作,只是那些老物件都是些不值钱的。
贾桂香哼了一声:“别给舒苑安排工作,等李红霞没办法了还是得把古董给送来。”
——
有了工作,舒苑心里踏实,带着小满熟悉这座城市,傍晚往家走,转过弯再走五十米就是家属院大门,舒苑没想到在转弯处遇到了戴淑芳跟沈盼,这俩人分别是沈忠诚的老娘跟儿子。
这个沈盼也就是书中男主。
如果说站在主角对立面的是反派,那么小满就是本书最大反派。
俩人是同样年纪。
第20章
书里的情节是, “舒苑”嫁给沈忠诚,给小男主当后妈,在那个家庭当牛做马操持家务。
沈家只是需要干活的保姆, 他们对“舒苑”这个保姆满意。
沈忠诚写出的小说《雪原往事》出版后大受欢迎, 一时之间洛阳纸贵,他因此成为伤痕文学的代表人物,“舒苑”觉得很风光,与有荣焉。
但是前妻也就是他的白月光, 三年后于他功成名就之时回国,两人重新旧好,“舒苑”被踢出局。
小男主对“舒苑”的评价是爱慕虚荣, 靠他爹的稿费养活,上不了台面, 当然比不上有文化,优雅又有钱的亲妈。
父子俩共同奔向原配、亲妈怀抱, “舒苑”不甘心,很快郁郁而终。
作为书中的短命炮灰, 舒苑对书中“自己”的命运很是无语。
有谁会抛弃自己的小孩去给别人当后妈?
又有哪个想不开的会跑去给一大家人当老妈子?
沈忠诚家离电器厂还有六七站地呢, 他们到这儿来干啥?来找她?
舒苑这些天忙得是挣钱跟上班, 还没去找沈忠诚要账, 这俩人先送上门来了。
明明盯着舒苑往这边走,可这俩人高傲的很,等着舒苑热情洋溢受宠若惊地跟他们打招呼, 舒苑才不肯呢,牵着小满的手嫁妆没看见。
眼见要被无视擦肩而过,戴淑芳连忙出声:“舒苑,你没看到我们。”
声音中带着埋怨。
舒苑这才拉着小满停下, 转身像刚看见俩人似的说:“哦,你们咋在这儿,来找我的?”
戴淑芳:“……”
这一家人很矜持,从来没主动找过原主,都是原主上赶着去找他们,根本不知道舒苑家在哪,舒苑这些天不去他们家,沈盼又要找舒苑,戴淑芳只能带着他过来,又拉不下脸去电器厂问,就在附近转悠看能不能碰上。
但她才不肯说是专门来找舒苑的,面容端庄,神态悠闲:“到附近办事儿。”
看到舒苑身边突然多出的小孩,戴淑芳感觉不太妙,也顾不上摆架子,问道:“这小孩是谁?”
舒苑挑眉:“你们看不出来,当然是我儿子,我从乡下接回来的。”
戴淑芳震惊到无以复加,她立刻觉得受骗了,他们一家子都被舒苑骗了。
她居然有儿子,装什么未婚女青年!
沈忠诚知道这事儿吗?
舒苑是个大骗子!
沈盼感觉自己地位受到了严重威胁,立刻嚷嚷起来:“你怎么会有儿子,为啥把他从乡下接回来?”
舒苑感觉到小满的小手用了点力,紧紧握住他的,她低头看向小满,小家伙正双目炯炯的盯着沈盼,平时这个小家伙毫无攻击性,可现在却像个充满警惕随时准备保护自己地盘的小豹子。
这小家伙已经猜出面前虎视眈眈看着他的小孩是谁了,肯定是梦里把妈妈气死的那个小子。
舒苑笑容可掬:“我亲生儿子,我当然要接回来养在身边。”
听到这话,小满拉到极致的心弦忽而一松,就连紧绷的下颌线都放松下来。
沈盼可不乐意了,跺着脚说:“奶奶,你看舒苑有儿子,还把乡下的小子接回来了。”
还没等她奶奶说话,小孩就指着不远处的麦芽糖摊子对舒苑说:“你,去给我买根麦芽糖,要不我爸不会搭理你。”
这小子真是被惯得不像话。
看来是以前习惯这样使唤原主。
舒苑没说什么,拉着小满去买麦芽糖,“两根。”她说。
从口袋里掏出一毛钱递过去,又从人手里接过两根麦芽糖,先递给小满,另外一根拿在手里往祖孙俩的方向走。
舒苑松开小满的手,让他自己拿着两根小棍把麦芽糖搅合到发白,小家伙以为另外一根是给那小子的,谁知道舒苑自己随便搅了搅,随便塞到自己嘴里。
小满的嘴角悄悄扬了起来,突然觉得很痛快。
看到她的动作,一直盯着她的沈盼委屈得拖长声音:“奶奶,你看她。”
他本来是想通过麦芽糖证明舒苑对他言听计从,谁知道舒苑自己把麦芽糖吃了。
戴淑芳感觉他们一家被骗,又觉得舒苑完全不给她面子,愠怒:“舒苑,你是啥意思,我们家只允许你自己进门,带着小孩绝对不可能,你只有一条路,就是把这小孩送回乡下。”
小满的心又悬起来啦,顾不得搅合麦芽糖玩儿,赶紧腾出小手攥紧舒苑的手。
舒苑揉着眉心,她觉得头疼,她这点糗事全都被小满看到,小家伙眼睛黝黑亮闪闪的,视线在面前几人身上来回移动,好像啥都能看懂。
她声音冷淡:“我听不懂你在说啥?”
戴淑芳眉头紧皱,提高音量:“舒苑你又在耍心眼逼忠诚娶你,你不是一门心思嫁到我们家吗,我再说一遍,把这小孩送到乡下,否则免谈。”
沈忠诚的家庭算是书香门第,戴淑芳夫妻俩都是大学老师,他们看不上舒苑,家庭出身一般,文化程度一般,还在乡下跟人搞出孩子,这是她的巨大污点。
不过她也有优点,崇拜沈忠诚,肯干活,好使唤。
有舒苑的崇拜,沈忠诚文如泉涌,灵感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
沈忠诚父子俩对她还算满意。
这些天舒苑不去他们家,父子俩都找她,沈忠诚连小说都写不出来,在这种情况下,戴淑芳只能勉强接受舒苑。
舒苑觉得对方高高在上的语气很搞笑,不仅不恼,反而笑出声来:“戴女士,我不知道你哪里来的错觉认为我想嫁到你们家,我孩子有爸爸,我们情投意合,我肯定要跟孩子爸爸结婚,等消息吧,我们很快就领证了。”
戴淑芳已经没有保持端庄仪态,惊讶到合不拢嘴,话不成句:“你,你是,是啥意思?”
舒苑语气肯定又言简意赅:“我跟小满爸情投意合,在乡下不方便结婚,现在他平反,我回城,孩子也接了回来,肯定要结婚。”
戴淑芳的眼睛瞪得滚圆:“……”
怎么会这样,舒苑本来应该去他们家做饭、打扫、带孩子,任劳任怨干活当免费保姆。
好一会儿她才找回思路,依旧认为舒苑在耍花招,仍想用气势压人,语气中仍满是优越感:“舒苑,你既然有儿子,以前总追着忠诚是咋回事?”
以前的事不是她干的,舒苑当然要给自己洗白:“因为他从我这儿拿了钱,他就是个软饭男,我能不追着他吗?我得跟他要钱。我们俩啥关系,冤大头给钱跟软饭男拿钱!”
她低下头,从斜挎包里翻出一张写满字的纸递过去:“每一笔钱都写在上面,他的手表、自行车都是用我的钱买的,麻烦你带给沈忠诚让他还钱,他的收入不够还的话你们二老肯定有钱还。”
戴淑芳接过那张薄纸,匆匆扫了一眼,惊得眼珠子快瞪出来:“一千六,你给了他一千六?你哪来的钱,不可能!”
舒苑的语气云淡风轻:“你拿回去给沈忠诚看,沈作家自尊心远高于一般人,他不会不承认,你们尽快把钱还给我。”
舒苑不想跟对方过多纠缠,淡声说:“尽快还钱吧。”
说罢,低头看向小满:“走吧,回家。”
说罢,母子俩牵着手转身往家属院大门的方向走。
小满嘴角上扬的弧度根本就压不住,妈妈不仅没给那小子买麦芽糖,还让他们还钱。
妈妈非常棒。
沈盼懵了,那个平时他让往东绝对不敢往西的女人居然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妈妈他们会还钱吗?”小满边小口舔麦芽糖边问。
“我一定会让他们还。”舒苑说。
小满希望妈妈能把钱拿回来,那样就有钱还给大姨利息,还能把欠爸爸的钱还给他。
舒苑脚步轻盈,跟这些乱七八糟的人断开联系,过好自己的人生,比什么都强。
——
周一,照相馆八点钟才开门,舒苑母子吃完早饭,七点半才慢悠悠地往照相馆的方向走。
“小满以后要跟妈妈一起上班。”舒苑说。
小满唇角高高扬起:“好的,妈妈。”
本来他以为他需要自己在家里等妈妈下班,他都准备接管家里的家务了,没想到舒苑会带他去上班,不用孤单留在家里。
临近八点,黄娟来开门,王有才跟胡自强这俩学徒也前后脚赶来上班。
舒苑把小满安置在光线好的角落,让他坐在板凳跟矮桌旁,把挎包里的纸笔跟小人书都拿出来,说:“小满不要乱跑好吗?”
小满答应得非常痛快:“小满会乖乖的,不会打扰妈妈工作。”
跟黄娟了解情况,舒苑才知道照相馆分为特级,一级、二级、三级,没有级别,人民照相馆是特级照相馆,而卫民照相馆没有级别。
现在的照相馆生意都好,即使离人民照相馆近,位置在胡同里,目前的业务量也足够支撑卫民照相馆生存。
舒苑问:“现在挺多顾客都爱找彩色照片,咱们照相馆咋没有?”
人工洗照片,不需要多高级的设备,只需要增加彩色照片放大机、显影罐、彩色显影液、定影液等,成本增加不了多少。
没有彩照业务省了很多工作量,但彩照是未来发展趋势,不发展彩照早晚会被淘汰。
黄娟说:“到咱们这儿拍彩照的人少,那胶卷来洗的也少,洗照片成本高,就没增加这项业务。”
舒苑秒懂,看来要增加大势所趋的彩照业务先得提高客流,这是她一个临时工该考虑的不?
上午十点左右,来了一家三口,询问了拍全家福的拍照跟冲洗价格,黑白的五寸全家福是八毛钱,可以穿店里的衣服,加洗一张一毛二,问完之后,也许是嫌店面寒酸,当家的女同志说:“咱们还是多走几步去人民照相馆吧,那家店看着洋气。”
舒苑:“……”
小店就应该赤裸裸地被歧视?当着店员的面说,这么直白一点都不掩饰?
黄娟跟这个年代的大多数服务员一样,高傲着呢,立刻不满地撇起了嘴,舒苑转头叫住那一家三口:“同志,我可以给你免费化妆,化完妆拍照效果会好很多。”
听到这话,女同志立刻停下脚步,转身惊喜地问:“真的能化妆,免费?”
舒苑点头:“对。”
照相馆有化妆用的工具跟香粉、眉笔之类的,不过黄娟没有掌握这门技术,俩学徒更是觉得不该是他们干的,于是很少给顾客化妆。
女同志犹豫了一会儿,说:“好,我想化妆试试,那就在你们这儿拍吧,同志,化妆后真能好看吗?”
舒苑非常肯定:“当然,会精神不少呢,照片也会拍得好看。”
于是舒苑给女同志安排了座位,拿出全套化妆工具跟化妆品,开始工作。
化妆完毕,女顾客照着镜子,看到自己脸庞白里透红,眉毛弯弯,嘴唇红润,腼腆地说:“挺好的。”
舒苑的化妆技术不仅得到仨店员的吹捧,男顾客跟他们的闺女也赞不绝口。
等拍完照三位顾客满意离店,黄娟问:“舒苑姐,我能跟你学化妆吗?”
她也希望自己能够掌握一门技能。
舒苑很爽快地说:“当然可以啊,你多看看就会了。”
黄娟马上眉开眼笑,舒苑可是他们共同挑的搭档,果然水平高又好说话。
等到下午下班,舒苑已经将所有的设备掌握得八九不离十,再熟悉一段时间,工作肯定会游刃有余。
舒苑有了工作,李红霞就成了做饭主担,吃晚饭的时候,舒苑说:“我以后也是有工资的人,在这个家里要求地位,要求尊重。”
李红霞白了她一眼,开口:“只要你出去上班,不用我养活你跟小满,你说啥都行,你可别干几天又撂挑子。”
舒苑说:“下一个目标,工资超过你。”
李红霞瞪大眼睛:“好,有志气,那我可等着了。”
——
沈忠诚外出采风回来,戴淑芳下班回到家,只见沈忠诚码字码得大脑短路,扔了一地废弃的稿纸,她强压着火气,从挎包中找出薄纸递过去:“舒苑给你的,她给你了这么多钱?她让你还。”
抛去运动那会儿不谈,她还从来没这么憋屈过。
沈忠诚揉着额角,随意看了一眼后说:“嗯,她又闹小脾气,不可能让我还钱,逼我娶她罢了。”
戴淑芳忧心忡忡:“她应该是真让你还钱,她还说要结婚了。”
沈忠诚眉头皱了起来:“跟谁结婚?”
“小满爸。”戴淑芳盯着儿子的表情说。
沈忠诚眉头拧紧,舒苑从来没跟他说过小满爸是谁,但跟她接近的男青年并不多,他能猜出是谁。
那个医生非常优秀,但跟他比还差一点。
可舒苑是怎么回事,不是被他的才华折服吗,怎么又跟小满爸搞到一起了?
戴淑芳很发愁,看来这一大笔钱是真的,免费的保姆也没有了。
“你跟舒苑借的钱?”戴淑芳颓然地问。
沈忠诚说:“啥借的,舒苑给的。”
戴淑芳问出关键问题:“有借条吗?”
沈忠诚说:“不是借的,有啥借条?”
戴淑芳只觉得眼前一亮:“又不是借的她凭啥空口白牙地让还钱?你们不是借债关系,没有借条,就是告到法院去她都赢不了,一分钱都别给她,谁叫她隐瞒小满,让她知道什么是咎由自取。”
可沈忠诚考虑得是另外一回事,说:“舒苑还学会欲擒故纵了,过几天又会乖乖来找我,晾着她。”
戴淑芳:“……
——
这天趁着赵师傅来照相馆,五名职工一块儿商量加入彩色照相的事儿。
舒苑先说:“早晚得有彩照,这是大的流行趋势。”
要么顺应潮流加入彩照,要么被时代淘汰倒闭关店。
照相馆活少还能摸鱼,但是吧,她肯定要骑驴找马,不能马还不知道在哪儿,驴就先趴下。
赵师傅的说法跟黄娟说得一样:“到咱们这来拍彩照的少,拿胶卷来洗的也少,洗照片成本高。咱们照相馆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业务量就那么大,但也饿不死。”
舒苑想了想说:“那就是说顾客足够多就可以加入彩照了?咱们得想办法拉顾客。”
王有才挠了挠头:“上哪拉顾客去,咱们这儿离人民照相馆近,有人宁可多走几步去大照相馆。”
胡自强附和:“对,咱们门脸不起眼,店面也小,不如大照相馆气派,咱们也是吃了位置的亏,各方面都被人民照相馆压着,人家可是特级照相馆。”
舒苑觉得这事儿紧迫,说:“一直不上彩照的后果就是顾客会变少。”
商量后决定降价吸引顾客,不同等级的照相馆定价标准不同,舒苑问:“最低能降多少?”
赵师傅回答:“降一成吧,一张黑白照片连拍带洗五毛钱,咱们最低能给四毛五,总有人愿意少花几分钱。”
舒苑想了想说:“咱们不能明面降价,得变着法的降价。”
“咋变着法的降价?”王有才跟胡自强齐声问。
“你快说说。”赵师傅催她。
舒苑说:“咱们得去推广,比如去大工厂、大单位门口,跟职工们说拍照洗照片都给九折优惠。”
他们四个听得津津有味,商量的结果是舒苑有空带着俩学徒去做推广。
——
陈载最近在忙着办理工作交接。
如果没有小满这个意外,他会继续在这座边陲小城的市医院发光发热,但经过慎重考虑,他觉得自己还是要陪在小满身边。
他不希望小满重蹈自己的童年覆辙,父爱缺失。
在他的坚持下,院长职位并没有从别的根本不具备医学知识的管理口调派人员,而是提拔了一名副院长,这名副院长非常优秀,医术水平高,也有相应的管理能力。
将要继任的副院长很忐忑,这几天总往他办公室跑,陈载给他讲完新药采购注意事项,医药纠纷处理要点,副院长翻着记得满满的笔记,又说起那番说辞:“陈院长,提拔得太突然,我担心干不好,我只会看骨科的病。”
陈载语气平和:“管理医院跟治病救人是一样,你有管理好医院的能力,没有人比你更适合这个岗位,去年雪崩受伤的战士分流到我们医院,几十个伤员,你把他们安排得井井有条。”
“可是……”
副院长想说都是陈载指挥得当,他只是副手,如今让他挑大梁,他担心自己做不好。
他接下来的话被敲门而入的护士打断,护士通知他有被压断腿的急救病人。
副院长急匆匆的走出办公室,脚步声橐橐地在楼道中回响,听着越来越近的哭嚎声,突然觉得蓄积了足够的力量。
陈院长顶住压力,坚持不让不懂医的人接任院长,而是选择了他,那么一定是他有足够的管理能力,陈院长相信他,那他一定行。
想到这儿,副院长脚步变得轻快坚定,很快走到急救室,给刚送来的病人做检查。
副院长走后没多久,又进来一名女医生,期期艾艾好一会儿,陈载让她有话快说,她才开口:“陈院长,我老家也在路城,你以后有机会能不能也把我调回路城?”
“我是……”
她是追随着陈载来这家医院的,要不谁会来这种偏僻荒凉的地方!现在陈载走了,她干嘛还呆在这儿。
可是陈载在工作上很温和,涉及到私人事情就非常冷漠,这样的话她不敢说出口。
果然,陈载语气冷淡:“我调到路城只是主任医生,没有人事权,帮不了你。”
知道自己会碰钉子,哪知道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一丝一毫的温情都不会施舍给她,从来都不会,甚至不会多看她一眼。
“还有事儿吗?”陈载自顾自地整理各种文件。
问句,但明显是结束对话催人快走的意思。
女医生咬了咬下唇,无奈,只能转身离开。
——
舒苑有了工作,李红霞这几天把精力放在小满身上,已经给他做了两身衣裤,两双黑布鞋,另外还有做两件薄衬衣等更暖和的时候穿。
倒不是她对小满有多好,她是怕舒苑去百货大楼买衣服鞋子,费钱。
这天吃晚饭的时候,见小满用左手拿筷子吃饭,问道:“小满是左撇子,有时候用右手拿筷子,有时候用左手。”
舒苑不以为然:“说明小满左右手都会用筷子,左撇子聪明啊。”
李红霞比舒苑观察得细致,说:“我看他的右手像是用不上劲儿。”
舒苑问:“小满,是吗?”
小满看向舒苑,瞳仁黑亮,他不想让妈妈知道他有很多小毛病,但是姥姥眼神犀利,他瞒不住啦。
小满老老实实地说:“右手手腕跟手指好像扯到了,有时候不听使唤,可能是在河里洗衣服冻的。”
他有点担心伸不开不好用的手指会影响到他写字。
舒苑想起张老财就恨得牙齿发痒,让小孩大冬天砸开冰层洗衣服,更歹毒的是,他还是隐藏在群众中的人贩子,也不知道公安对他的调查咋样了。
李红霞哼道:“你以为养小孩是闹着玩呢,连这都看不出来,带他去医院看看。”
看到小满那紧绷的俊脸,舒苑笑道:“小满又讳疾忌医啦?”
小满如实交代:“我怕有啥大毛病,要跟腿一样就好了,只是得了滑膜炎,过几天就能好。”
第二天,舒苑请假带小满去医院,本来去的儿科,儿科医生让他们去骨科,跑去骨科后医生说是关节炎,给开了五副膏药,说并不严重,不要碰凉水。
“会写不了字吗?”小满担心地问。
医生被面前的小苦瓜脸逗笑:“呦,小不点还惦记写字,贴点膏药,能好的差不多,碰凉水可能会再犯,不要再碰凉水。”
小满这下放松心情,音调愉快:“好的,谢谢叔叔。”
从药房拿了膏药,舒苑就给他贴在了手腕上,走在小满身边,都能闻到浓浓的药味儿。
等中午吃饭,舒苑跟李红霞汇报情况,李红霞撇嘴,多大小孩就得关节炎!
“你没顺便给他看看脸?”李红霞问。
舒苑诧异:“他的脸咋了?”
李红霞瞪了舒苑一眼,二闺女不仅没有带娃经验,还神经大条。
“你看不出他的脸有啥毛病?”李红霞反问。
舒苑端详小满的小脸,眉毛纤长,睫毛浓郁,眼珠像黑葡萄,鼻梁挺直,多俊的小脸啊,皮肤也不皴了,越来越光滑,看不出有啥毛病。
李红霞不想打击母子俩,也不想做个恶姥姥,但舒苑实在糊里糊涂,便直截了当地说:“你没见他嘴斜眼歪?”
舒苑:“……”
她马上反驳:“妈你说得太夸张了,那是小满在做鬼脸而已,有啥大惊小怪的,那不是挺好的嘛。”
她早就发现了,小满脸上是会有一些动作,他会飞快地嘟起嘴巴,使劲往一侧努,斜向上,一侧嘴角往鼻翼的方向上扬。
在妈妈跟姥姥的盯视下,小满安静的很,俊脸紧绷,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小满,做个鬼脸给姥姥看看。”舒苑说。
小满很为难:“妈妈,我做不出来。”
李红霞笑了两声:“当妈的都觉得自己孩子可爱,嘴斜眼歪,他这是病。”
她举例佐证,说厂里谁谁就是这个毛病。
舒苑无语了好一会:“你觉得小满有毛病,一次跟我说完行不行?”
李红霞说:“我一次说完你有压力。”
小满很不安,终于瞒不住啦,姥姥的眼睛跟鹰一样,总能发现他的小毛病。
他跟妈妈隐瞒小毛病,是不是不是诚实的小孩?
反复考虑一晚上,小满决定跟妈妈坦白。
母子俩挤在床上,小满侧着小身体朝向舒苑,黑瞳亮闪闪的,忐忑开口:“妈妈,你会嫌弃小满有小毛病吗?”
舒苑也侧躺朝向他,手搭在内心慌乱的小孩的肩膀上,笑道:“当然不嫌弃,哪有当妈的嫌弃自己孩子的。”
舒苑轻松的语气神态安抚性极强,小满立刻安定不少,他决定跟舒苑坦白自己的小秘密,小孩的表情认真又担忧:“妈妈,我除了嘴斜眼歪,还会吃树叶,可惜冬天没有树叶吃。”
舒苑手捏小满软弹的小脸,问道:“小满为啥要吃树叶啊,是饿的吗?”
小满想了想,他以前确实一直处于饥饿状态,但他跟舒苑说:“不饿的话我也想吃树叶,杨树叶、榆树叶、香椿叶,这些都吃。”
小家伙俊俏的脸蛋陷在枕头里,眼睛熠熠生光,看上去格外可爱,表情却一板一眼还带着点苦恼,舒苑笑出声来:“小满跟小羊小兔子好像啊,巧了,我也想吃点树叶,等树叶都长出来咱们一起吃。”
小满俊俏的脸蛋像是被明亮的光照亮,大眼睛在暖黄的灯光下熠熠生辉,担忧一扫而空,妈妈也吃树叶,那这就不算是毛病吧。
“那爸爸会嫌弃我的小毛病吗?”小孩的担忧快要溢出来了。
他希望自己是个被肯定,被喜欢的小孩,而不是被抛弃,被厌弃的。
舒苑想了想,捋着小满柔软的头发说:“爸爸也不应该嫌弃自己的孩子。如果他嫌弃,那是他有问题,不是小满的问题。”
妈妈的语气温和坚定,小满彻底放松下来,不用再担心啦。
他想妈妈应该有强大的内心,他要向妈妈学习。
第二天舒苑在傍晚下班后跑去电话局,趁陈载下班时间给他打电话。
电话接通,陈载没有起伏的声音传来:“有事吗,舒苑?”
说好要结婚,可他还是不愿意接舒苑电话,不知道她会不会有匪夷所思的奇奇怪怪的做法冲击他平静的规律的生活。
舒苑也没寒暄,直接发问:“小满这孩子有些小毛病,他担心你会嫌弃他,你嫌弃的话不用勉强结婚,我可以自己养他。”
小满攒起小手,手心里攥了汗,爸爸会怎么说呢。
小孩纯净清澈的眼中有慌乱,有期待。
陈载无语一秒,问:“小满有啥毛病?”
舒苑说:“他之前得了滑膜炎,吃药好了,右手有关节炎,贴了膏药,他还嘴斜眼歪,还想吃树叶。”
陈载的声音很平稳:“舒苑,小满并不是嘴斜眼歪,他是抽动症,并不严重,你不要过分关注,不用吃药。”
舒苑:“……抽动症是啥病?”
陈载简单解释,说是小孩神经发育障碍,又说:“可能是跟他之前的生存环境有关。”
好吧,原来这个老爹早就观察出儿子的小毛病,就她以为是做鬼脸。
“真的不严重吗?那我就不带他去医院了。”舒苑说。
陈载说:“不需要去医院,也不用吃药,舒苑,孩子成长过程中会有很多小毛病,随着长大慢慢就好了,你跟小满都要放松心情,不需要过度担心。”
他声线低沉,声音从容淡定,让人信服,觉得安心可靠。
舒苑声音轻快:“好的,谢谢你,陈医生,小满,你听到了吧,爸爸说没事儿。”
陈载声音变得柔和轻缓:“小满,完全不用担心,爸爸不会嫌弃你。”
小满紧绷的心情变得松弛舒缓,声音奶萌,带着点兴奋:“谢谢你,爸爸,小满不再担心啦。”
他有开明大度的父母,他们都很能理解小孩。
沉甸甸的心事终于放下,他现在完全不用再被困扰。
给爸爸妈妈各加一分。
听着爸妈互道再见,小满赶紧凑到话筒边说了句:“爸爸,我跟妈妈等你哦。”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温和:“好的,小满,我尽快。”
简单的一句话,让陈载的心绪被牵挂羁绊,他再也不是孑然一身无牵无挂的人了。
挂断电话,舒苑付钱,母子俩牵着手走出电话局,心情舒畅走在大街上。
这真是一次顺畅的高效的沟通,一点都没浪费电话费,舒苑没想到她跟陈载也能心平气和的顺利交流。
从第一次通电话到现在,陈载的态度一直非常积极,这让舒苑很满意,对未来的共同生活也有了点信心。
陈载却陷入思索之中,据他了解,小满寄养那段时间,舒苑实在算不上负责,不能理解舒苑为啥会突然变成关注孩子健康成长的合格母亲。
她到底在搞什么?
回到家,舒苑跟正在做饭的李红霞说:“小满爸说了,他不是嘴斜眼歪,以后会好的,以后别提这四个字。”
见她老娘刚要张嘴,舒苑伸出手做了个噤声动作,李红霞:“……”
——
平时五点钟下班,舒苑一秒钟都不耽搁,马上带着小满回家,可是今天却要加班去做推广,第一站当然是她的主场,电器厂。
四点五十,她就跟学徒王有才到了电器厂大门口,等五点钟职工们下班出厂,马上给他们发打折券。
打折券就是薄纸,印刷粗陋,跟电影票大小差不多。
舒苑跟小满作为电器厂顶流,人气不减,很快就将大妈大婶、大姑娘小媳妇们吸引过来。
大妈们好奇地问:“啥是打折券?”
舒苑耐心推销:“就是去卫民照相馆照相,可以打九折,五毛钱一张照片只花四毛五。”
“才省五分钱呐。”
“多拍几张省得不就多了吗,洗一卷胶卷能省一块呢。”舒苑说。
“舒苑你去照相馆上班了?干啥工作,接待员?”大婶问。
舒苑语气自豪:“我是摄影师。”
这是一举两得,既能给照相馆做推广,又告诉大家她现在有工作,还是技术工种,之前在家里啃老一年多已经成了历史。
“你还会照相?”
舒苑一点都不谦虚:“我照相水平高着呢。”
小满在旁边看妈妈跟人谈笑风生,在心里默默学习,妈妈特别有自信,他希望自己能像妈妈一样。
王有才对舒苑心服口服,他本来以为得费嘴皮子推销打折券,没想到大家都围过来抢,还生怕抢不着。
“啥时候让我们看看小满爸,他啥时候来家属院?”一群妇女围着舒苑母子问。
小满爸就是流量密码。
舒苑笑着说:“他肯定会来家属院,我保证你们会看到她。”
推广顺利完成,等人群散去,王有才挠挠脑袋:“原来推广这么容易啊。”
舒苑跟王有才传授经验:“一定要让人觉得去卫民照相馆照相洗相就是占便宜,觉得受到优待 ”
回到家,李红霞消息灵通,已经知道舒苑在做照相馆推广的事儿,等进了屋才跟舒苑说:“真没见过像你这么脸皮厚的,上次靠自己那点破事挣了一笔钱,这回又给照相馆做宣传。”
舒苑笑容满面地说:“这泼天流量接不住才难受呢。”
“啥?”李红霞瞪大眼睛,她没听懂。
这些天都是王有才跟胡自强在跑推广,附近的工厂还有街道办、粮站、煤站等地方全都跑一遍,舒苑宁愿呆在照相馆里拍照、洗相、修片、上色。
推广的效果立竿见影,通过宣传上门的顾客越来越多。
——
陈载回路城后第一件事是联系院长确定了报道时间,然后就是联系舒苑。
他并不知道舒苑家具体住址,舒苑似乎也不愿意让他在电器厂附近出现,他还是往杨大妈家打电话。
杨大妈听见这道好听到极有辨识度的声音,八卦之心大起,激动地跟人聊了起来:“你是小满爸吧,啥时候来电器厂让咱们都看看呐。”
陈载:“……大妈,麻烦您找下舒苑。”
杨大妈听对方极有礼貌,乐滋滋地说:“舒苑去上班了,在卫民照相馆。”
挂掉电话,抬腕看表,下午四点多钟,陈载决定去照相馆等舒苑下班。